該是撤兵的時候了,你們有什么想說的?”沒有等待眾人開口,李玄道沉厚的聲音響徹屋內,其中有決絕,有希望,還有些興奮,但也未嘗沒有一絲遲疑,這其中的滋味恐怕便是李玄道本人也很難分的清楚。
此時前進一步,便可登臨峰頂,但山風呼嘯,懸崖萬仞,道路艱險,稍不留神,便是尸骨無存,但一只腳已邁出,罡風雖是凜冽,但也難動他心意分毫的。
精光閃閃的眸子在屋內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將眾人神色盡收眼底,這些人此時都已明白了他的心意,像王纓等大將只有興奮,想到的都是若能成事,之后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些許兇險又算得了什么?麾下數萬鐵血之軍,回到大秦境內,還有誰能逆其鋒芒?
和這些武將相比,那些文人謀士卻是滿眼疑慮,想的卻是一旦事敗,失去的不僅僅是項上頭顱,不但家人親友,便是祖宗宗祠也是不保的了,到此關頭,文人心性盡顯無疑。
“西夏人已入云中,兵圍大同指日可待,金兵守臨汾,已派重兵過汾水,張承等在潞州受阻,言有大隊金兵襲我側后,東征到此,也該是結束的時候了,我命令,全軍整束行裝,明日撤
李玄道寥寥數語,便已將如今形勢說的清清楚楚,眾將都是凜然聽令,稍作布置,便相繼離去,屋內之人片刻之間便去了大半兒,只剩下李廷之為首的幾個參軍謀士而已。
“大帥,趙石那里……羽林軍中將士多有朝臣子弟,若是……”等眾將出了屋子,李廷之才遲疑的說道。
不等他說完,他身側的一人已經陰測測的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既然做的是常人不敢為之事,便應用非常之手段。若存婦人之仁,書自忖未有張蕭之謀,諸葛之智,還祈歸去,不愿與謀。”
李廷之眉頭一皺,眼光掃過,其實也不用看,這聲音尖細如婦人女子,肯定是出自那位解州望族出身的宋宇。宋書口中了,這人三十四歲年紀,留著短須。有些微胖,長相富態,一雙小眼兒卻很是明亮,看上去為其人添彩了許多,別看這人長相不怎上得臺面,但在解州卻很有些文名,又是解州望族出身。投靠過來唯一的要求便是保全家族子女。
這樣的事情在河東并不少見,屋內地幾人多是這種情形,金人殘暴,又少律法約束,肆意屠戮的事情常有發生,秦兵一到,軍紀嚴整。并未傷及百姓,多有人歡欣鼓舞的。
但明眼之人許久未見秦人官吏靖撫地方,多數都是金人舊吏在勉強維持。哪里是有長久占據打算的樣子?一些明白時事的,立馬開始擔心秦軍退去之后,金人重新主掌河東,一家老小可是性命堪憂,多有人愿意隨秦軍西去關中的。
李廷之任大軍留守之后,陸續遷移之百姓已有數萬戶,招納賢才之事也是應者云集,若不是李玄道軍令傳到,他帶來的不至于就這幾個人的。
李廷之聽宋宇這么一說。他也知道這些新來之人總想著顯些才學謀略。好被有所重視,其中尤以這個宋宇為最的。但這些人并不十分知道如今大秦上下地情形,冒然開言,只能說是城府不夠,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損了這些人,朝中牽扯有多大這人知不知道?中間又得平添多少阻力?
當初那個趙石乃是羽林衛指揮使,宮前一戰,不過是射殺了數十個羽林軍兵士而已,便即來了潼關,他可不認為京中傳言的自請戍邊的事情是真地,剛剛立下擎天保駕之功,若朝中沒有變故,這樣一個人會來潼關?今上會舍得?多數是被別有用心之人逼的……
“大帥,折家,楊家都有人在京兆軍中,還有辰王殿下的孫子也在趙石身邊……此人在羽林軍中很得軍心,前些日辰王殿下那個孫子李全德前來中軍奏報,屬下還想將他留下,但卻去意甚堅……
大帥,若是京兆軍全軍覆沒于汾水西岸,旁人也就罷了,楊相,折大將軍,還有辰王那里須不好交代,再說趙石人才難得,將來領兵作戰,開疆拓土,這樣的人才是少不得的,就此殞于陣前,豈不可惜?
不若派一支兵馬過河,救其回來,大帥結之以情,動之以利,便是這人冥頑不靈,到時大軍環繞,要其人頭落地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如此還怕一個小小的鷹揚將軍不聽調度?”
李玄道微微頷首,他素愛將才,趙石出關至今的表現可謂驚艷之極,當初想要借敵之手除去地念頭也漸漸淡了下來,李廷之這番話他很聽得進去。
“好,叫段其豹領五千兵,接他們回來……”話音簡短,顯然也未有什么重視,李廷之那里也是松了一口氣,也未作異議,只有那位慷慨陳詞的宋宇,宋書的臉上頗為尷尬,訕訕的左顧右盼的一番,也便老實不動了。
到也是趙石錯怪了這位魏王殿下,完顏和尚領軍密出臨汾,金兵新敗,秦軍這邊兒的斥候也大意了些,硬是沒有發覺,這時派出五千兵卒,以李玄道想來,金兵出現在汾水西岸的不過是些新敗之軍,打地主意嘛,自然是騷擾秦軍糧道了,派五千兵解圍應是輕而易舉,他卻沒有想到,完顏和尚不但帶了一個萬人隊,而且都是金兵中的精銳……
黑夜之中,不舉,人馬緩行,四外無光,中間難免磕磕絆絆,這是最難熬的一段時間,雨水仿若洞察了眾人心情,惡作劇般越下越大,不一時。地上便變得泥濘非常,這次不是襲營,緩行不過是為了節省馬力,趙石也算了一下時間,抹黑行進,到得天明之時,正好能與敵相遇,不過雨水漸大,卻真正地使行軍速度慢了下來。
天色微亮時才走出十里。“報,遇敵斥候,敵軍已有防范。”
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四周望去,一個個身穿棉甲,此時已經被浸的透濕,有的已經開始打起了哆嗦,但一個個都緊貼馬背,隨軍而進的士卒,趙石臉上露出一個讓人不寒而栗的微笑。大聲道:“那還等什么?傳令給前面的李將軍,沖過去。”
“所有人上馬,準備接戰,快,要是將敵人放過去,老子跟你們沒完,對了。派個人回去稟報萬戶大人,還有烏罕,秦兵狗崽子在這邊呢。讓他們趕緊來,不然這些狗崽子就都跑了。”
金兵營地之中領兵千戶孫懷武一邊任幾個親兵手忙腳亂地穿上衣甲,一邊惡狠狠的朝傳令兵吼叫著。
孫懷武長相蠻橫,身材高大強壯,瞪起眼來兇相畢露,此人雖是個漢人,但看其外表,卻比女真人還女真人,在完顏和尚軍中。打起仗來是有名地不要命。但性格粗魯,不諳兵法。打仗就是帶兵一沖而上,鋒芒雖盛,但卻后勁不足,遇到硬扎地敵手,往往敗多勝少,所以完顏和尚才讓他守了西邊兒。
突然探得秦軍行蹤,秦軍突圍在意料之中,但突然出現在這里還是讓他吃了一驚,按他想來,秦兵應該不是向南邊是向東,怎么也沒想到卻來找他的麻煩,西邊就是盜匪如毛地呂梁山,他娘的,對了,呂梁山,這些他娘的秦軍到真是狡猾的很,不過這時他也沒心思管這些了,萬戶大人地軍令,不能讓這些秦軍走脫了,秦人狗崽子,以為孫爺爺好欺負嗎?不過不是說秦軍也就兩千人嗎?怎么斥候回報說多出了許多?
也無暇細想,結束停當,大步走出帳外,順手接過親兵拿過來的四十余斤重的厚背砍刀,翻身上馬,這時營中金兵大部分已經上馬等待,遲些地被自己長官連踢帶打趕緊隊伍。
孫懷武來到陣列之前,虎著一張臉等待了片刻,直到軍陣完整,這才一揮手里的砍刀,“兔崽子們,你們都給老子聽著,秦兵就朝咱們來了,他們想像兔子一樣跑進山里,咱們可不能如了他們的愿,擋住了他們,等萬戶大人上來,各個有賞,放跑了這些王八蛋,老子跟萬戶大人沒法交代,你們也別想好過,知道不知道?
把精神頭都給老子提起來,開宰了,呀呼……
一聲呼嘯,放開馬韁,當先出營,身后千余金兵,揮舞著手中兵刃,齊聲嘯叫,仿若狼群般涌出大營。
此時遠處蹄聲如雷,秦軍已然將戰馬催起,數里距離,戰馬疾奔之下,一晃而過,孫懷武拼命催馬,不過到底秦軍占了些先機,金兵還未將馬速提到最高,秦軍已然殺到了面前。
“張弓,張弓,射,射。
兩軍軍官幾乎同聲嘶喊,馬蹄踏的泥濘的地上,掀起泥土,汁水四射,馬上戰士同時張弓搭箭,相隔還有半里,箭矢橫空,仿佛一瞬間遮的雨水都是一頓,接著便在兩邊軍中掀起了死亡,戰馬悲嘶,戰士慘嚎,無數人影在馬上被箭矢帶起,釘在地上,被隨后而來地馬蹄生生踩進地里,鮮血和著泥水,四處飛濺。
但兩邊軍兵毫不停頓,接著張弓引箭,向對面敵人潑灑出死亡,三撥箭雨過后,一片金屬摩擦聲響起,兩軍戰士幾乎同時拔刀,風雨之中,兩軍已然撞在了一起,轟然一聲巨響,無數人影便被砍翻下馬,殘值斷臂和著鮮血四處拋飛,幾乎一個照面之間,戰斗便進入了最濃烈的時刻。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孫懷武一刀將一個秦兵連人帶刀劈飛了出去,嘶聲怒吼。
驀然間,一桿長槍如同靈蛇般撥開幾把彎刀,柔韌的槍桿猶自還嗡嗡顫動,槍頭如蛇信子般晃動不定,直到孫懷武面前半米處,持槍之人雙臂用力,長槍才帶著勁急的風聲,直刺孫懷武咽喉。
孫懷武大驚。但他也是身經百戰之人,雖驚不亂,沉重的砍刀在他手中如同稻草般輕盈,回刀斜劈,這種梨花槍他見過,非是精通槍術之人不能使用,使用之人多是一些臂力不夠,但手法靈巧的,這一刀下去。他自信就算不能揮斷槍桿,也能讓對方長槍脫手,然后借著馬力。只要拖刀一格,就能斬下對方頭顱,使用這種兵器的,一定是秦軍將領無疑了,殺了領頭地,這仗就好打了,只一瞬間。孫懷武心念電轉,兇光閃閃的眸子還帶上了嗜血興奮的血絲。
但長槍又是一顫,柔韌地槍桿微不可見的抖動了起來,四十多斤重的砍刀他全力揮舞下去,遇到急速抖動的槍桿,竟是一滑,毫不著力的感覺傳到手中。孫懷武大驚之下,槍頭一瞬間已經伸到了他脖子處,槍頭凜冽的寒氣讓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生死之間。孫懷武怪叫了一聲,身子一扭,已經藏到了馬腹之下,避開了這勢在必得的一槍,他身周的親兵見他在馬上一下沒了影子,都是驚呼出聲。
孫懷武再翻身起來地時候,出了一身地冷汗,那個根本沒看清模樣的秦軍將領已經不見了蹤影,毫不停留地一刀橫揮出。將一個想撿便宜的秦兵斬成兩截。臉上微疼,順手一摸一摸之下。卻是滿手的鮮血,到底這一槍他也沒躲利索,被槍尖兒在臉上劃開了一道口子。
孫懷武驚怒之下,待要回身尋那人報仇,但秦軍如同洪流般涌來,哪里還找得見那人身影。
兩軍騎戰,沒有步兵輔助,人少的一方想要攔住人多的一方簡直勢必登天,若是金兵能有機會據守險要,或是率兵在外游戰糾纏,還能拖延上些時間,但秦軍趁夜行軍,天一亮便開始攻擊,絲毫沒有給金兵以準備的機會。
此刻只一交錯間,秦軍便已經透開金兵陣型,這在平常戰場上本是極為有利的形勢,只要回身沖殺,早晚能使對方潰敗下去,但透出敵陣地秦軍士卒在各自將官帶領之下,卻是頭也不回,狂催戰馬,徑直向前,從天空望去,秦軍便如洪流沖刷堤岸般,不住從亡命阻攔的金兵陣中沖出,人數雖然不斷減少,但一時一刻也不停留。
“殺過去,殺過去……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
兩軍軍官的呼叫之聲此起彼伏,一方想要盡快突出去,一方則是拼命阻攔,兩軍士卒又都是軍中不可多得的精銳,無數身影交錯之間,血肉橫飛,戰馬嘶鳴,濃烈的喊殺聲竟是將如山震動的馬蹄聲壓了過去,只片刻之間,這處無人的荒野便已血流滿地,尸體橫陳,宛若地獄一般了。
此時地孫懷武已經宛若瘋狂,一把沉重的大刀舞動的如同車輪一般,頭盔已經不知去了哪里,披散著頭發,渾身上下粘稠地鮮血被雨水沖下,滴落在戰馬身上,把馬也染的通紅,配著他咬牙切齒,猙獰的面容,一人一馬都仿若都修羅道脫出的厲鬼一般。
但秦軍好像永無止境般在眼前沖過,他所率金兵本來就是倉促迎戰,馬速未能提到最高,被這般如同巨浪排空般沖擊,雖是他手下兵卒悍不畏死的上前攔截,但擋在秦軍沖鋒正面的金兵還是越來越少,豁口越來越大,漸漸被斷為兩截,大部秦軍從缺口處蜂擁而出。
孫懷武雖是怒發如狂,幾次帶著親兵欲要插入其中,將剩余秦軍攔住,但秦軍相遇之初兩軍相撞之下還有些散亂,不過越到后來,隊形越是嚴整,橫刀接著馬力劃出,將已經失去速度的金兵紛紛砍落下馬,便是孫懷武,也被橫刀在胸口處劃了一下,若不是他身為千戶,穿的是半身鐵甲,這一刀便要了他的性命,但他手下五十親兵卻沒他那么幸運,幾次攔截不果,五十個親兵已然只剩下了十數人罷了,到得此時,再想攔住秦軍已是妄想地了。
趙石所率二百士卒吊在最后,三千人沖擊一千人地軍陣,又只是為了突圍,對方沒有據守,而是對沖過來。被秦軍一沖而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了,等到趙石率人沖過去地時候,都沒怎么遇到阻攔,之前金兵陣型就已經被沖斷,到了這個時候,大軍滾滾而過,金兵亡命阻攔的膽氣已弱,竟是沒受到什么攻擊,就已經到了金兵陣后。
還沒等眾人在高度緊張的廝殺之后松上一口氣。東南方向,馬蹄聲如暴風驟雨般響起,西南一處高大的土丘之后。一排跑的渾身上下都是蒸汽騰騰地矯健身影已經成排的出現在丘頂,然后好像山洪瀉下般漫山遍野的沖了下來。
沒有什么來將休走,過來受死之類無厘頭到極點的喊話,在沖擊過程中,本來有些散亂的陣型迅速聚的嚴整,一片張弓,張弓的喊叫聲在陣中響起。之后弓弦顫動,好像捅了一片的馬蜂窩,箭矢帶著尖嘯如雨打芭蕉般落入急速移動的秦軍陣中,死神在這個時候終于再次展露了微笑。
秦軍甚至來不及變更陣型,血光四濺中,成片地戰士從馬上栽倒在地,頓時便是一片人仰馬翻的景象。那突然出現的金兵軍列毫不停頓地射下兩撥箭雨,這才加緊馬腹,同時拔出彎刀。嘯叫著撞向秦軍的腰部。
趙石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戰場瞬息萬變他是深有體會的,但這突然出現的意料之外的敵人還是讓他心神震動。
“快,去告訴李將軍,讓他帶人直走,不必迎戰。”
當此關頭,他也不及細想什么,對著身邊的一個親兵吼叫了一聲,接著回身怒吼:“所有人。跟我來。攔住他們。”
粘罕,這個和當年女真名將完顏宗翰同名。正經地完顏家嫡出子弟,現如今在完顏和尚麾下任職掌旗千戶官兼親軍營衛的年輕女真漢子,此時已然血灌瞳仁,滿腦子都是大功將建的興奮。
也是陰差陽錯,秦軍昨日傍晚時分清剿四周金兵斥候,消息傳到中軍時,已是夜晚,久經戰陣的完顏和尚立即便感到對方可能趁夜突圍,只是不知對方要向哪個方向去罷了,沉思良久,還是覺得若是在此干等,讓對方跑了的可能極大,立時便命粘罕帶著剩余的一個千人隊騎兵趁秦軍不備,前去襲營,已打亂對方布置,自己所率中軍則連夜開拔,向秦軍方向壓了過去。
但黑夜之中,又不敢打起火把,唯恐驚了對方,他這一隊夜襲的人馬竟是走錯了地方,來回逡巡,待得天色將明時,到了秦軍大營之時,營地之內竟已無一人。
粘罕大驚之下,一面急報中軍,一面順著秦軍蹤跡一路追了下來,秦軍和孫懷武所率金兵相遇時殺聲震天,里許可聞,又走差了許多頗為沮喪地粘罕立時精神大振,他這人也頗為知兵,并未急著上前助戰,而是隱在不遠處的一個山丘之后整軍歇馬,直到此時才殺了出來,真正是做到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這勞碌,金兵人馬身上又是雨水又是汗水,各個都是疲憊不堪,但雖是如此,終是尋到了秦軍蹤跡,將他們截住的興奮勁頭支撐著,鼓起余勇,一鼓作氣殺了出來,果然秦軍無備,只要殺入秦軍陣中,和狂奔追來地孫懷武部合圍,秦軍便也就成了板上之肉,潰敗已不可免。
但秦軍只是初遇時涌動了一下,慌亂之象剛顯,便被秦軍軍官嘶吼著彈壓了下去,傳令聲此起彼伏,滾滾洪流對狂沖而來的金兵仿若未見,只是人人手上多了一副弩弓,急速移動的軍陣依舊滾滾向前,并不稍停。
這等臨戰而不驚的訓練有素落在粘罕眼中,也是讓他大為驚凜,汾水之畔一場大戰,在他們這些經歷了那場大戰的女真人眼中,漢人再非是之前懦弱兼又奸詐非常的模樣,對秦軍戰力已然有了幾分清醒的認識,但這支秦軍片刻之間便已沖破千余金兵精銳阻攔,殺出之后軍陣并無散亂,突然遇襲,還能鎮定應對,讓粘罕還是開了眼界,但不管怎么說,只要沖上去,將秦軍截斷,這一仗任這些蠻子本事再大,也是他們贏了。
近了。近了,粘罕伏低身子,彎刀斜斜垂在身側,兩耳風聲呼嘯,戰馬喘息之聲清晰可聞,粘罕瞪大了帶著血絲的眼珠子,眼中再無其他,只有越來越近的秦軍騎隊。
“小心,小心。”
秦軍弩弓揚起。側身瞄準,接著弓弦震動聲傳來,無數急沖中地金兵好像當頭挨了一棒子。人喊馬嘶之中,立時倒下了一片。
趙石狂催戰馬,此時他地騎術比之初到京師時已經長進太多,兼之力氣恢弘,此時只靠雙腿控馬,便能將戰馬調控的妥妥當當,不虞有失地。手上的那把陌刀已經不是原來華麗有加的模樣,而是被他將飾物都除了下來,上面還可以弄些劃痕,不過此時持在他地手中,看上去還是顯眼兒非常。
不過此時的趙石,面對第一次這樣將血腥和殘酷表達的淋漓盡致的騎戰,心臟也是越跳越快。呼吸有些急促,但見識過炮火紛飛場面的他來說,此時卻只有一種難以抑制的興奮。人命消逝,血肉橫飛的場面在他眼中也是平常,最讓他沉醉的卻是與死神擦肩而過,生死關頭死里逃生那種無可比擬的刺激感覺,在這一刻,那個殺人如麻,滿手血腥,如同孤狼般地特種戰士好像才真真正正重新出現在了人們眼前。
五十步,這是個讓粘罕自此記憶一生的距離。也讓他后悔了一生的距離。就這五十步遠,說起來戰馬狂奔之下。不用兩息便能到地,但一股秦軍就在五十步外,斜斜沖入金兵前面軍中,立時將金兵前沖之勢攪的紛亂。
趙石率部一頭沖入金兵陣中,在這一刻,他深刻體會到演義中那些什么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一般的故事都是扯淡,以他敏銳的直覺以及一身巨力,驟一沖入,刀光閃爍之間,迎著數十把借助馬力,流水般不間斷砍過來的彎刀以及大斧,若不是身邊有親兵及時抵擋,也得著實挨上幾下,別說萬馬軍中了,這才千多人就已如此恐怖,萬馬軍中那還了得?
初時的適應一過,趙石恐怖的威力便已顯現了出來,寬大地陌刀幾乎三分之二都是刀面,試想一下這種兵器在人叢之中伴隨著開山裂石般的巨力揮舞起來的景象,刀光閃處,不管是兵刃還是人體都是一刀兩段,直直劈下,立時便是人馬皆碎,肢體內臟伴隨著大量的鮮血四外噴濺。
闊大的刀具每次揮舞,都伴隨著恐怖的呼嘯聲,帶起一片片血雨,不一時,刀身上便已都是粘稠的鮮血,便是趙石身上馬上也被染成赤紅,見自己主將如此驍勇,他所率二百軍兵都是士氣大振,呼嘯聲中,如虎入羊群般殺入金兵陣中,金兵沖鋒勢頭立時被阻。
粘罕此時也沒了之前心雄萬丈地樣子,雖然面上還是一副直欲上前的樣子,但被親兵圍在中間,看著那個揮舞著好像門板一樣的大刀,每一舞動,就是頭斷肢殘,卻一步不停地緊緊跟上來如同惡魔轉世一般的身影,眼中的恐懼卻怎么也揮之不去。
開始時還想下令不管這些秦軍拼死殿后的兵卒,直直插入秦軍陣中,但勢頭已頓,沖上去一些金兵,都被秦軍大隊如同砍瓜切菜般斬殺于地,對秦軍陣型幾乎毫無影響,身后那秦軍將領又朝他殺了過來,無奈之下,只好放下別的心思,下令努力先將眼下的麻煩解決了再說。
趙石是認準了眾人維護中的那個金兵將領,所謂擒賊先擒王,金兵雖然被擋住,但只有斬了這人,金兵群龍無首,他們這二百人才好脫身。
也只這片刻之間,秦軍大隊已然從激戰中的兩軍士卒身邊疾奔而過,身后狂追而來的孫懷武瞪大著一雙滿是血絲地眼珠子,有了一絲猶豫,是直追秦軍過去,還是幫上一把,先宰了這些殿后秦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