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咸寧六年三月間,后周使臣入秦,所攜金銀綢緞無數,以賄秦人,自潼關西來,車隊綿延數十里,可謂壯觀之極,在長安拖了數月未走的南唐使臣見后周時節車隊入城,大驚之余,卻也羞愧欲死,相比之下,自詡正朔的南唐,卻是寒酸到了極處。
后周使臣入了長安,隨即遞交國書,請見大秦皇帝陛下,景帝于宮中設宴,款待后周來使,席間美酒佳肴,歌舞升平,又叫陪宴諸臣吟詩作對,以記此間繁華盛景,一番手段下來,席間雖未談及正事半句,卻不但將后周幾位使臣喝的酩酊大醉,還使其有了錯覺,以為此行終是收獲不菲,大秦并無悔盟之意,那就更別提出兵以助南唐了。
之后一月,大秦皇帝陛下“偶感風寒,身體不適”,又將后周使臣拖在了長安,后周使節不疑有他,在長安上下奔走,可謂是不遺余力,便是遠在長安郊外的長公主府,也沒能逃過其騷擾。。。。
不過誰人也不是傻子,一天兩天還成,如此過了一月有余,后周使節再未見到大秦皇帝陛下龍顏,與大秦幾位重臣到是見了數面,雖說一個個嘴上說得都好,但過后想想,卻多閃爍之詞,搪塞之意越琢磨便越明顯。
等到咸寧六年三月未尾,大秦密派使節往西夏,四月間,各處禁軍調撥越發頻密,更以西北平靜多年,不以戰事為促,調一萬西北鎮軍番上京師,等到春耕一過,各處民夫征調事立即便進行了開來。
到了這個時候,便是大秦有再多的借口,也再無法遮掩出兵之意圖了。
此時此刻,后周使節才從各處傳來之密報中驚醒過來,一時間,心膽皆喪,而與此同時,后周已經調重兵于淮左,各部水軍也枕戈待旦,后周南唐間的戰事也已到了一觸即發之際。
大秦咸寧六年四月未,后周使節一邊急急派人回轉,通報各處西秦異動,一邊請求陛見,欲挽狂瀾于既倒。
景帝見之于金殿之上,周使問:“秦周兩國同為夏嗣,互為表里,不興干戈數十年矣,今長安之盟墨跡未干,我大周未有一兵加之于秦,未有一卒犯于邊,大秦為何無故欲興兵戈于我?
背盟棄義,于神為不詳,于德為衍義,于人為失禮,定遭人神共棄,實為不智矣。。。。。”
后周使臣情急之下,言辭犀利,已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殿上大秦臣工聞言,多有愧色,惟禮部尚書方謙冷笑不已,上前回道:“后周居中原腹地,以為華夏苗裔,我朝深敬之,前不曾輕動刀兵,后亦有長安之盟,且許邊市,金人來犯,我朝應聲而援,將士奮勇向前,可有怠乎。。。。。”
說到這里,臉上冷笑之色愈盛,續道:“然后周若何?前與胡虜定盟于河上,稱臣納貢,子女金帛,奉于項側,后欲發兵于江上,伐我盟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還敢曲解大義,犬吠于前,可還有廉恥乎。。。。。”
哼,你后周首鼠兩端,我朝恥于為伍,芶且為盟,今即寒之,有何不可?以順伐逆,正應天地民心,后周小兒,俯首搶地,或可芶全性命,不然兵鋒所向,皆為齏粉矣.......
語帶鏗鏘,儼然如檄文一般,其實當庭辯論,或盟或敵,行那開闔縱橫之事,在當世來說,已沒有多少存在的空間了,和縱橫之道鼎盛的春秋戰國時相比,此時不論戰爭規模,還是戰爭之目的,皆已大變,就比如說現在,大秦朝堂一旦決議出兵,其實在之前時候,許多準備便已經開始,想讓這種規模的軍事準備驟然停下來,光靠說客的一張嘴巴,怎么能成?即便蘇秦張儀復出,恐怕也是無能為力的了。
而此時爭而辯之,最大的好處,怕就只剩下爭一個大義名分的問題了,這個從古至今,到沒怎么變,凡兵戈之事一起,總要找到一個借口,讓出兵的一方更合乎道理罷了。。。。。。
反正不管怎么說,金殿之上,大秦老舊之臣已沒剩下幾個,年富力強的皇帝以及一眾臣子們,在這一番義正詞嚴的激烈話語之后,也確實人人振奮,恨不能皇帝當庭下旨,將這辱及大秦國體的后周使臣拖出去砍了腦袋,后周使臣惶然無措,還待再辯,隨即卻被逐于金殿之外。。。。。
大秦咸寧五月初,后周使臣惶惶歸去,同月,后周使臣過黃河入金,至于其間密議如何,便不得而知了,大秦這里也再無遮掩,先閉潼關邊市,大軍調動也越發頻密,到得咸寧六月間,已有十余萬秦軍聚于潼關,整裝待發,殺氣騰騰間,大戰的氣氛也是越來越濃。
咸寧六年五月,大秦第二次東向的領兵人選也定了下來,潼關鎮守使張培賢不出意料的被任為大軍統領,加兵部侍郎銜,得勝伯,明威將軍,羽林中郎將趙石,一等成縣縣子,殿前司指揮使王佩副之,又以潼關鎮守副使折匯為大軍留后,兼轉動使職司,掌糧草事,鎮守潼關,以兵部左侍郎段德為觀軍容使,此為兵部尚書李承乾力薦,也是在為段德之后入樞密院任職鋪路,其實走的卻是之前李嚴蓄,種從端的路子。
到得五月未尾,除了折匯留守潼關之外,張培賢,王佩兩人陸續回京,這兩人一旦到了長安,立即便與樞密院,兵部連番商議,除出兵諸事之外,最重要的其實還是大軍各部統兵人選的問題。
要知道,統兵作戰,最得用的自然還是各人舊部,這個馬虎不得,不管是張培賢,還是王佩,甚至于趙石,都是據理力爭,不讓分毫,樞密院,兵部備下的人選也不少,但在幾個人幾近挑剔的挑選之下,卻是紛紛落馬。
最終,在六月間,各部統兵偏將,參將之類才出現在朝廷邸報之上,大家略微一瞧,也就都明白了,大軍其實分為了四部,除了折匯率領一部留守潼關的之外,剩下的三部幾乎可以稱得上的涇渭分明。
大將軍趙石就不用說了,統領猛虎武勝軍已無異議,再加上殿前司禁軍一部,內殿前司禁軍指揮副使杜山虎統領,整整三萬余人馬,而王佩這里,挑選的自然是殿前司禁軍舊部,而這兩人雖說皆歸大將軍張培賢轄制,但兩人各領親信,張培賢對他們的約束力也就很值得懷疑了。
不過三位大將軍共領兵權,揮兵東向,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都是數十年來頭一遭,再觀此次東征各部,也就是兵強馬壯,兵鋒之銳,也實乃數十年來,大秦之冠。
這幾部人馬,任抽出一部來,也皆足塂獨擋一面,些微瑕疵,皇帝陛下不說,其他人又有誰敢輕易置喙?
再加上,突然決議出兵,朝野難免震動非常,驚愕過后,便是都忙了起來,糧秣軍餉,各種軍械輜重,沒有一處可以輕忽怠慢,到得六月間,情勢明朗,各部更是忙得腳不沾地一般,除了一些相關人等,誰還有那閑功夫去議論其他?
不過與當年出兵蜀中相比,雖說準備時日要短上許多,但從上到下,卻要有條理的多了,除了國庫充盈略有不足,其他諸事卻是井然有序,而這些年大秦鼎革的好處也隱隱顯現了出來,各處官員職責分明,各司職守,臨有大事,上不慌亂,下不奔忙,在效率上顯然已非當年可比了。
乾元殿外殿,大臣們三三兩兩的或坐或立,耐心的等待皇上召見,時值六月,天氣驟轉悶熱,雖說大殿內還算涼快一些,但當此之時,大臣們一個個手頭上的事情便是一大堆,雖說都壓著性子候在這里,但心情之煩燥卻是可想一般的,所以當趙石在太監引領之下進來的時候,卻是覺著這里比外面還要熱上三分。
不過他卻不須等候,徑直被由太監引著,便進了正殿的門口,等候的人瞧了,羨慕之余,也只能在心里無奈的嘆上一口氣罷了,至多狀似安慰的嘀咕上一句,得勝伯許是來陛辭的吧?
他們猜的到也不錯,趙石此時被傳召至此,確實是有陛辭的意思在里面,現如今猛虎武勝軍已準備妥當,就等開撥了,大將出征,御前辭行,圣上面授機宜,此乃題中應有之義,到也不算難猜。
不過此次入宮辭行,卻注定不會如此簡單。
進了乾元殿正殿,一眼掃過去,卻是見了熟人,這人不是旁人,正是與他同出于當年景王府,現如今任職利州路按察使的齊子平。
齊子平是五月間回京的,這個趙石知道,只是一個忙于軍務,一個也沒多少清閑時光,所以齊子平雖然回京半個多月了,兩人卻還沒見過一面,不想卻是在這里碰上了。
那邊齊子平見他進來,微微一笑,頷首示意,趙石也微微點頭,這才給安坐于上的皇帝陛下見禮。
埋首于書案之間的景帝抬頭瞅了瞅,隨口吩咐,“你來了。。。。免禮吧,來人,賜座。”
等趙石坐定,那邊齊子平卻是隨即起身辭了出去,兩人雖還是一句話也沒談上,但齊子平臨去之時,相互施禮間,卻仿似有默契般相視而笑,尤其是齊子平的目光中隱有感激之意。
這個趙石心里明白,齊子平此次回京述職,據說是要進戶部的,后又改為禮部,兼領國武監督學之職,要按以往來瞧,無疑戶部權重,禮部多有不如,對于齊子平來說,如此反復就有些不盡人意之處了。
但現在不同,國武監在趙石手中蒸蒸日上,又幾乎獨六于諸部之外,諸事所涉,遍及六部不說,對于之后仕途,也將有大益處,國武監如今數千學子,任誰出任國武監督學之職,將來便于國武監所出之生員有了師生之誼,所謂門生故吏,還不就是這么來的?
而這么輾轉幾年,和趙石不同的是,齊子平是文官,又掌禮部職司,順勢入中書便是理所當然,可謂前程一片光明。
齊子平了是明白人,此事若無趙石力薦,即便圣上再是恩寵于他,于此事上,也未必會想到他這里,所以此事一定,卻要比入戶部苦熬資歷要強得多了,而他這里也算是欠下了趙石一個天大的人情。
其實他猜得不錯,但卻了稍有偏差,畢竟這些年皆在蜀中任職,遠離長安,許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于此事上,趙石力薦是不錯,而景帝這里卻是猶豫再三,才將事情定了下來的,至于皇帝陛下為何心存疑慮,原因可就多了,一個呢,是齊子平為官四平八穩,深有靜氣,但說實話,其才干卻略有不足,出掌可謂獨出心裁,別具一格的國武監,便有些勉強。
二來呢,國武監雖漸漸顯露出鋒芒,但到底根底上弱上許多,能不能破繭成蝶,還需要一些時日來觀瞧,就說此次出兵東征,若猛虎武勝軍一戰而敗,那么之后不論勝敗,國武監都將成為眾矢之的,靡費錢糧無數,卻無成效,怎么都說不過去,說說御史臺那些雞蛋里挑骨頭的御史,對國武監已經越來越是不滿的戶部,兵部便能撲上來將國武監撕碎了。
所以在這個時候,派齊子平這樣的心腹之臣出掌國武監卻是有些大風險在的,以上也正是景帝猶豫的根源所在,但事如此,趙石即將統兵離京,其他人等多數不能盡如人意,所以,猶豫再三,景帝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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