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繁華盡處是吾鄉
胡人性野,未服教化,陌路相逢,伺以酒肉妻女,豪爽好客如待親戚手足,然稍有冒犯,酒肉尚溫,即拔刀相向,不死不休。。。。。。。
八百里秦川,自古便與胡人比鄰而居,對于胡人的性子秦人也不算陌生,所以傳聞什么的也就確切的多,胡人雖然豪爽好客,但也好勇斗狠,野蠻之處如林間猛獸,茹毛飲血。。。。。。。
折思廉在潼關呆了這些年,雖說真正的胡人,像什么女真人,韃靼人,契丹人等等,真正見到過的沒幾個,但傳聞卻是聽過不少,胡人的習俗什么的更是耳熟能詳。
比如方才,若遇到的是漢人,那沒什么說的,商隊而已,即便受了屈辱,但最終估計也是要低頭的,但對面的那些家伙卻是胡人,幾句話下來,就變色而去,那樣子更好像受了天大侮辱一般,對于沒有律法約束的胡人來說,受了侮辱會如何?他聽的簡直太多了,立馬翻臉,跟你較以生死,這才是胡人和漢人最大的區別所在。
所以在胡人的地界,廝殺無日或無,死上個八人,簡直和玩似的,而在漢家之地,各國雖也割據有些年了,但各國之內,還算太平,隨隨便便致人死傷?不客氣的說,便是世家門閥,甚或是皇族子弟,也是不敢這般無法無天的。
所以見那胡人不顧而去,折思廉便感到有些不妙,抽刀奪馬,再大聲下令,只片刻間,折二公子臉上已經布滿了殺氣,雖然不知道該死的王家紈绔子說的哪句話不對,觸了胡人忌諱,但他可不想在長安城外被一群暴怒的胡人殺了,傳出去可不成了笑話一般,即便是死了,也沒臉見折家的列祖列宗不是。
他這里明白,他帶來的那兩個護衛也是立馬湊到了他的身邊,拔刀戒備,但這里最多的還是王家的家將,這些家伙雖也多數出自軍中,也算得上是難得的精銳,但有一條,多數都沒上過戰陣。
還是那句老話,沒上過沙場的,操練的再勤,也稱不得精銳,實際上,王大將軍本人就不是以軍功起家,又常年身在京兆繁華之地,雖位居大將軍之列,但若是天平盛世也就罷了,大家伙都是一般,動過刀槍的能有幾個?
但如今的大秦,哪個大將軍若是沒領兵上過沙場,那在旁人眼中的分量。。。。。。嘿嘿,也就難說的很了,便如當年鎮北大將軍折木清的弟弟折木河,那可也是大將軍來的,就因久居京師,驟然領兵之下,在平涼險些釀成兵變,究其根底,還不是因為難以服眾的緣故?
所以,王大將軍如今的窘境也就多數緣之于此了,而王大將軍身邊親近人等哪個不曉得?這般短處是大將軍最忌諱的話題,由此,王大將軍的親衛雖也是殿前司禁軍中百里挑一出來的,但你想想就明白了,大將軍本人身上軍功殊少,怎會在身邊放上幾個久經沙場的親兵來給自己添堵?
閑話少敘,折思廉反應不慢,但王府的家將卻還都愣著呢,多數一臉的不明所以,而折思廉更非他們的上官,一聲令下,卻沒幾個人動彈,多數心里還在嘀咕,這人莫不是瘋了?列陣?列的什么陣?
即便是家將頭領王成,也在那里不以為意的瞅著對面的胡人,沒一點的擔心,二公子的脾性他們太清楚了,這位雖還不至于強搶民女,但看見上眼的女人,就像看見肉骨頭的狗似的,糾纏起來是沒完沒了,這事還有的瞧呢。。。。。。。。這群胡人若沒什么依仗,最終的結果與之前那些人不會有任何不同。。。。。。。
折思廉大怒,帶馬便到了有些惱怒,卻又有些愕然的王仲坤面前,剛要說話。
不過只這片刻,對面的胡人已經騷動了起來,如同野獸般的怒吼聲傳入眾人的耳朵,幾十個看上去有些邋遢的胡人漲紅著臉,一雙雙滿溢野性的眸子燃燒起憤怒的火苗,有的已經開始從車上卸下騾馬,翻身便騎了上去,他們沒有武器,就這么赤手空拳的大聲鼓噪著什么,想要沖過來。
隊伍中啪的傳來一聲脆響,在胡人們憤怒的吼叫聲中顯得分外清晰,躁動立時為之一寧,韃靼少年根本沒有閃避,只瞪著一雙眼睛,尚顯稚嫩的臉有些扭曲,但卻也滿的倔強,只握著黃金斷刃的手,青筋暴露,顯示出他現在的憤懣。
而韃靼人的額渾,琴其海,則繃著那張讓韃靼人傳唱的俏臉,一絲不讓的盯著自己的侄兒道:“不顏惜班,韃靼人需要的是睿智的汗王,而不是一個會隨時舉起彎刀的武士,這里是漢人的地方,你想讓這些忠心的勇士都戰死在這里嗎?”
說到這里,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向遠方,“那里是漢人的都城,這樣雄偉壯闊的大城,你見到過嗎?告訴姑姑,強大的汪古部和他們比起來,還能稱得上強大嗎?韃靼人從不畏懼,但身為韃靼人的汗王,你要懂得敬畏,而不是被憤怒所左右。。。。。。。不顏惜班,現在,讓所有人安靜下來,我親自去和那些漢人說話。。。。。。。。”
胡人暫時安靜了下來,折思廉卻不敢放松,順手一把揪住被嚇了一跳的王成,惡狠狠的道:“趕緊派個人回去,招羽林軍過來,一旦有事,叫你的兵給我頂上去,我護著你家公子先走,王八蛋,醒醒,今天若要讓人動了你家公子和我一下,你腦袋還要不要了?”
“君。。。。。。。。折二哥,你這是。。。。。。”
瞅著還有些拎不清情勢的王二,折思廉恨不能給他一耳光,手指著對面的胡人便吼道:“胡人,那是胡人,就這點子窩囊廢,胡人殺上來,跑都跑不了。。。。。”
王二公子瞅著好似換了個人般的折思廉,再瞅著那雙好像要要吃人似的眸子,心中發悚,但到底明白了對方所指,有些不敢置信,“這里是長安,他們敢。”
折思廉咬著后槽牙,望了望對面,安靜的好像戰事就要開始的前奏,心中更是警惕,他到不是怕,折家子弟時代從軍,各個都是好漢子,斷沒有未戰先怯的道理,但凡這里有十個潼關戍卒,折思廉自信也能將對面的胡人屠個干凈,但這些王家的家將嘛,他還真不敢將自己一條性命交在這些一看便知乃戰場新丁的家伙們的手里,他們折思廉的命金貴著呢,斷不愿在長安城外跟一群莫名其妙的胡人論個生死,即便殺光面前這些韃靼人,只要他折二公子少了幾根頭發,也是得不償失的很了。
再者說了,一旦交起手來,事情鬧的就不會小。。。。。。。。。。年輕的折家二公子只覺得氣血翻涌,握刀的手緊了又緊,好容易才將心里暴躁的念頭壓下去。
不過王二公子好像也沒說錯,這些韃靼人確實不像折思廉想的那般沒腦子外加無法無天,安靜了片刻,對面一騎馳出。
馬非良驥,衣非綢緞,但一人一騎,姍姍而來,坐在馬上的折思廉只瞥了一眼,便已挪不開眼睛。
王仲坤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就好像被施了定身之術,人猛的僵在那里,嘴巴微微張開,眼神漸轉癡迷,只無意識的喃喃自語,“傾國傾城,傾國傾城。。。。。。。。世間竟真有如此美人。。。。。。。。”
眉如飛鳳,眸如春水,頰如霜雪,唇若丹朱,這一刻,明媚的春光也仿佛失去了本來的顏色,周遭的一切都成了陪襯一般。
當年的草原少女已經長成,本就嬌艷無雙的草原鮮花更添十分嫵媚,迭經慘變,以及旅途風霜好似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跡,更好似草原靈氣所鐘,皆已匯聚于她一人身上。。。。。。。。。。。。。
十數雙眸光所注,她輕掠鬢角,細碎的發辮在風中飛揚,隱隱能聽到辮子上的銀鈴在清脆作響,“漢家人,為什么攔在路上,要知道,在草原上,碰到陌生的旅人,我們韃靼人會請他進入自己的帳篷,奉上美酒和歌舞,讓旅人感受到溫暖和熱情,但我方才聽到了什么?如同草原風雪般的言語寒了我的心,如強盜般的姿態激起了我的怒火,請你們讓開,作為來自遠方的客人,我們不想將弓箭對準主人。。。。。。。。”
“我要她。。。。。。我要她,她是我的。。。。。。。。”好像比銀鈴輕響還要清脆悠揚的聲音傳入王二公子的耳朵,生硬的漢家話語,聽在王二公子耳朵里,卻有如仙音,加之那漆黑的發辮,如冰雪般潔白的膚色,湛藍如天空的雙眸,滿滿的異域風情好像磁石般將王二公子的眼睛吸住,癡迷的目光漸漸變成了略帶瘋狂的占有欲。
其實,草原精靈般的女子美則美矣,卻也沒到風華絕代,傾國傾城的地步,她的皮膚雖比漢家女子都要白皙,卻被草原的朔風吹拂的有些粗糙,鼻梁比漢家女子要高一些,眼眶要比漢家女子深一些,眸中滿是野性,比起溫柔如水的漢家女子來,要少上幾分柔弱滋味。
說到底,還是那句老話,外來的和尚的好念經,物以稀為貴,人亦如此,春光之下,那撲面而來的異域女子風情卻也正是像王二這般好色如命之人難以抵擋的住的,此時此刻,什么折家二公子,什么榮華富貴,什么爭權奪利,在王家二公子的腦海里,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他的眼中,除了那春光中的身影,再沒給旁的什么留下一點的位置。。。。。。。
夢游一般,邁步出去,幾乎是粗魯的排開擋在前面的護衛,就這么,王仲坤來到了前面,幾乎是按照見名妓大家時的習慣,整了整衣冠,負起雙手,露出自認為最溫柔文雅的笑容,若再手拿折扇,扇上一扇,濁世佳公子的形象也就躍然而出,可惜,此時初春,大秦又非那文華鼎盛的所在,沒有人沒事拿著那礙事的折扇擺樣子,所以還欠些味道。
不過畢竟出于官宦之家,不管心性如何,這世家子的風范一旦擺出來,卻也有那么幾分看頭,只可惜的是,他對著的乃是常年騎乘快馬,彎弓搭箭,來去如風,視人命有若草籽的草原女子,這一番做作卻是做給瞎子看了。
“在下這里有禮了,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文鄒鄒的話語顯然非是粗懂漢話的琴其海能夠弄懂的,不過她到也看出來了,這身子弱的好像一陣風都能吹走的漢人雖然眼睛看的人不舒服,卻并不是想象中的強盜。
于是,她雙手撫于胸前,略微彎子,行了一個草原禮,笑容展露,卻又讓王二公子一陣色授魂與,幾乎不能自禁。
“漢家人,琴其海向您問好,請您讓開大路,琴其海將記住您的善意。”
琴其海,好美的名字,王二公子胡亂的想著,其實即便眼前之人叫說她的名字叫旺財,估計此時此刻的王二公子也找出獨特兩個字來形容的。。。。。。。。。甚至他都沒意識到折思廉已經來到他的身邊,也正在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來自異域的女子,年輕的面龐上雖看不出來,但眼底深處那掠奪的和王二公子卻如出一轍。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在下王仲坤,姑娘遠道而來,定對長安道路不甚熟識,所謂相遇便是有緣,在下添為地主,欲邀姑娘共游長安,覽遍長安勝景,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姑娘放心,既聞姑娘為訪友而來。。。。。。。在下與姑娘一見如故,在下府中別致,地方盡有,不如這樣,姑娘先隨在下回府中安置,在下自會命人尋了友人來與姑娘相會,一應所需,皆由在下承之,豈不是好。。。。。。。。。”
而旁邊也有那心腹之人見自家公子如此下力氣,哪里還不知道自家公子的心意?立即熟練的見縫插針的大聲道:“姑娘恐是不知,我家公子乃京兆王大將軍嫡子,跟著我家公子回去,榮華富貴,錦衣玉食,還不是手到擒來。。。。。。。。。”
老套戲碼,配合的也是駕輕就熟,顯不是頭一次這么干了,折思廉有些犯惡心,但并未開口說話,只冷眼旁觀,不過他也只二十出頭年紀,正是血氣方剛的時節,見了瞧著順眼的女人,心下也打著另外的主意。
那邊卻已傳來草原女子獨特的悅耳笑聲,只見春光燦爛中,那馬上的女子笑的前仰后合,無有一絲扭捏作態,豪爽中透著率真,不過笑聲過后,說出來的話。。。。。。
“漢家人,你是想帶我回去,給你做新娘嗎?”
王仲坤此時被那笑容迷的暈頭轉向,智商明顯直線在下降,不自禁的連連點頭。。。。。。。周遭的護衛們臉色漲紅,羨慕中透著尷尬,多數都是心里話,這胡人女子生的雖美,但胡人就是胡人,連這等不要臉的話也能說的出口,不過瞧這樣子。。。。。。。府中看來又要多出一位少夫人了?
但那草原女子接下來卻又是笑著搖頭,發梢在飛舞,“漢家人啊,多謝你的好意,可惜琴其海已經有了意中人,這次來到你們漢人的都城,就是來尋找他的呢。。。。。。。他可也是。。。。。。。。。。。”
峰回路轉,這在韃靼人瞧來,很正常的對話,聽在王二公子以及周圍的漢人耳朵中,卻充滿了戲耍的味道,王二公子嘴巴微微張著,臉色漸漸有些難看了起來,往往這個橋段過后,很可能惱羞成怒的王二公子就能再上演一出強搶的戲碼出來,那般一來,今日在這長安城郊不遠的地方,總要有的鮮血拋灑在這里的。
但就在此時,長安方向的道路上,一行車馬已經緩緩來到近前,并停了下來,要說這條大路之上,來往之人也是頗多,周遭阡陌之間,也能看見不少農人耕作,兩邊停在路上,幾乎將大路堵的嚴嚴實實,已是引了不少人停下來觀瞧,只是這兩方都是人多勢眾,不敢靠的太近罷了。
而后來的這一行車馬卻也人數不少,不過比之王二公子一行人一副出外行獵的裝束不同,這些人卻是裝束齊整,有穿著衣甲的護衛,還有人手中打著儀仗,車馬之側,隨行的竟然還有身穿官衣的扈從,更為不凡的是,幾輛廂車旁邊,還有那隨行的女官兒。。。。。。。。。。這一行人,一看便知,身份了不得,所以不管圍觀的,還是等候的,皆不敢攔在其前面,幾乎毫無阻礙的來到了近前。。。。。。。。。
到得近前,前面護衛中立即便有人縱馬而出,來到跟前,便厲聲道:“什么人,阻塞道路,公主駕前,還不速速退避,不要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