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異變是瞞不住有心之人,昨晚右衛潰散,一些大臣家中立即便得了消息的,不過朝中重臣要么就是在西山行宮,要么就是剛出府門就被一些人截了回去,太子既然控制了內衙在京部屬,作這些小事還是輕而易舉的,其中少不了許多沖突發生,大秦朝中也不乏耿介之臣,但這些內衙人等只要是上面下了命令,才不管你是三品還是五品的大臣,一律將人擋在了府中,雖是沒作殺傷之舉,但長刀霍霍,拳打腳踢也在所難免。
吏部尚書紀謙世便召集了府里的家丁護院,想要強行進宮,不過在府門外面便被人又趕了回去,老大人已經四五十歲的人了,頭臉上也挨了幾下,怒極之下,再加上從沒被人如此羞辱過,再加上著實受了些驚嚇,回到府中便病倒了的,這樣的例子自是所在多有,但大多數官員還是老實的呆在了家中,畢竟此時京師紛亂已呈,若是進宮不定就是個人頭落地的結果,還是等塵埃落定再作打算的好些。
如此一來到是給趙石省了許多的麻煩,待得大局已定,右衛潰逃,羽林左衛以及令尹衙門的軍兵差役沿街巡查,圍在大臣府邸之外的內衙護衛此時也得了命令,都是回宮報備,整個長安城算是初步的安定了下來。
其間但有強闖民宅,引起騷亂的,趙石已經發下嚴令,就地處斬,自古以來,變亂一生,永遠都缺不了趁火打劫的,不光是右衛潰兵,便是左衛也有許多手腳不干凈的。嚴令一下,立時便是人頭滾滾,為這個混亂的夜晚又添了幾分血色。
到了天光大亮,長安古都總算是安靜了下來,人心自然不會安定,就說朝中的五位參知政事,除了兩位去了西山。剩下的三位有一位被堵在了太子府,。其余兩位早早就來到了宮門之前,跟隨而來地官員是絡繹不絕,卻都被一律告知等在宮門之外。
見人越聚越多,任誰都知道變亂一過,便是新帝安撫人心之時,不管人們心中存的是個什么心思,但都想第一時間聽到結果的。惶惶不安者有之,心中竊喜者有之,故作安然者也有之,宦海沉浮,形形色色,不過如是。
李圃來的卻是算早的,此時站在這里的人數他品階最高,又和當朝首輔楊感親近非常,身旁便也圍了一圈的官員,抓耳撓腮地想要從這位大學士嘴里掏出些什么出來。但李圃瞇縫著眼睛,就是一言不發,這可是急壞了眾人。
“李相,您到是給句話啊,大家都在這里等著呢,宮里到底是怎么樣了?皇上身體可還安好?昨晚是怎么個事情?天子腳下,朗朗乾坤,一些人昨晚竟然敢擅自拘管朝臣。簡直就是無法無天到了極點……
“不錯。”臉上還帶著些傷痕,身子有些打晃兒的吏部尚書紀謙世立即開了口,“我等要進宮面圣,討個公道,所謂國有國法。便是儲位之爭。也不能如此肆無忌憚才是,不然國體何在?朝廷顏面何存?
李相這般安穩。可是也參與了昨晚之事?若是如此,本官第一個就要參你一本……
紀謙世在朝中地威望不小,此話一旦出口,這些人立即便有人附和連聲,李圃也不得不開口道:“諸位大人稍安,昨晚之事本官并不知情,但以本官看來,不論如何結果,最后都是要給諸位大人個交代的,與其在這里相互攻訐猜疑,不若耐心等候。
聽說楊相和折大將軍已然回京,天大的事情也會出個結果不是?我們這些作臣子的,只要安守本份,實心任事,別讓朝局亂了,便是對得起祖宗,對得起皇上,諸位大人認為本官所言可是有理?”
人群又是一陣竊竊私語,這些朝臣自不會因為他一兩句話就相信了他,反而越發認定他知道些內情的,那位被打的不輕,現在算是帶病而來的吏部尚書老大人也是吹胡子瞪眼地,眼前這位也就是李圃,若是換位輔相大人在這里,他也是不敢如此將顏色都放在臉上的。
不過不管李圃說的是真是假,旁人除了在這里等候之外,也真就沒個辦法,宮門之前還留有未曾擦干的血跡,試想一群剛經過戰陣的新兵臉色鐵青的立在宮門之外,甚至有人神經質的不時撫摸著腰間的刀鞘,臉上肌肉抽動,眼光不時在群臣身上掃來掃去,好像一個不對就要拔刀斬人一般,形象自然嚇人的緊,有些想要發發官威,將這些左衛軍兵喝退的,也得掂量一下這些軍士是否真個敢對自己動手。
另一位參知政事鄭大人就是碰了一鼻子地灰下來,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昨晚右衛敗退下來的官兵多有朝廷大臣們的親戚子侄在里面,這些官兵一心逃命之下,自是哪有大樹就往哪里跑的,他們所知不多,又被嚇破了膽子,一問之下,只知道皇宮門前左衛算是開了殺戒,雖然沒鬧個尸山血海出來,但京師平靜了這許多年,一朝被人打破,著實讓許多人心驚膽寒,在見到兩位參知政事大人都老老實實等在了門外,多數人也就安下了心來在此等候了。
太元殿,皇帝寢宮。
正德皇帝悠悠醒了過來,之后旁邊就傳來幾聲驚喜的呼喚之音,宮里宮外便是一陣忙亂,兩位一直守在這里的娘娘都湊了過來,滿臉的驚喜,“快,快,太醫,皇上醒了。”
幾個太醫瞪著通紅的眼睛,排開床前左右不知該干些什么地宮人,輪流上前把脈,在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殷切的目光中湊在一起,幾個人面面相覷,都是臉色灰敗,好像比床上那位大秦天子的臉色還要難看幾分。最后幾個人都是微微搖頭,這位統治大秦垂三十年的帝王,本來就有宿疾在身,若是能安心調養,身子自然無礙,但積勞之下,病情便反復的厲害。他們也只能開些寬緩地方子努力維持著,前些日子病情突然轉疾。幾個太醫自然明白其中地原委,壽宴之上刀光劍影,這位帝王心里能安若無事?心情抑郁又未好好修養之下,病情惡化乃情理中事,昨晚宮內劇變,他們自然也略聞一二的,他們來到地時候。還能看出這位陛下身上有斑斑血跡,這么個折騰法兒,又是重病之身,此時能醒轉過來已是著實不易,不過這卻是正經的回光返照,便是華佗再生也是無救的了,見了他們的神色,兩位娘娘立時便嚶嚶哭出了聲兒。
“陛下……陛下可能……”幾個太醫抖抖索索地來到兩位娘娘近前,腿腳一軟,撲通聲中。都跪倒在地上。
正德皇帝動了動身子,淑妃也不顧眼前還跪著的幾個太醫,緊走上去來到窗前,臉上猶自帶著淚珠兒,湊上去便滿懷希翼地細聲問道:“陛下,陛下,可是感覺身子好些了?”此時的她已經忘了宮中的刀光劍影,明槍暗箭。也忘了自己的兒子若是登上皇位,那她必然便是尊貴無比的皇太后,她此時惟愿那幾個太醫一夜沒睡,看花了眼睛,皇上這不是醒轉過來了嗎?能有什么事了?
正德皇帝渾濁的目光中漸漸帶了幾分清明。見自己這位寵妃的樣子。依稀還帶著些少女時地模樣,艱難的一笑。接著胸口便是一悶,感受著身體內留存不多的精力,張了張嘴。
還是旁邊皇后鎮定上一些,眼光閃了閃,最后還是來到床頭將頭湊在正德嘴邊,“陛下可是有話要交代?”
正德皇帝微微點頭,嘴唇蠕動了幾下。
“快,傳景王李玄謹,同門下平章事楊感,大將軍折木清覲見。”
“今后這大秦的天下就交給你了,祖宗基業來之不易,你要好自為之,朕有遺詔,已交予大學士李圃……”正德皇帝雖是虛弱到了極處,不過經過初時的適應,這個時候看上去到像是好了許多的樣子“你們二人都是老臣,以后要輔佐新帝……叫他分清輕重緩急,國之重事,時常參贊于他,有些事看上去是對的,但過猶不及,也只有你們這樣的老臣在,朕才放心。
“玄謹啊,太子那里你要寬宏些,畢竟他是你的兄長,有些事情朕已交代給了楊卿,問他就是……
“你們都退下去,我要和玄謹單獨說幾句……
“你們兄弟七人,早夭兩個,雖說皇家最是無情,但這兄弟之間你要盡力維持,朕不想在地下聽聞有不忍言之事發生。
趙石此人,國之干才,用的好了將為羽翼,用地差了,也不失為獨當一面的將才,但你須謹記,用人之道在于揚其長,避其短,制其行,籠其心,朕觀此人野心不小,兼年紀又小,性子深沉難測,將來可為臂助,亦可為梟雄,你性子嚴苛,對心腹之人卻又寬容太過,朕真怕你有養虎之憂啊……
“朕這一生,無愧于祖宗,無愧于大秦百姓,真想親眼看看大秦的江山啊……
余音未決,這位大秦皇帝已是長長出了一口氣,帶著幾分不甘,眼睛慢慢合攏,最后若熟睡般寂靜無聲了。
趙石面色木然的站在太元殿外,陽光已經有些刺眼,經過了早晨時的困乏,如今他卻是精力彌漫,好像昨晚一場爭斗卻是將他渾身的潛力都激發了出來,失血過多的跡象也全然無蹤,渾身的氣勁浩浩湯湯,無有斷絕,竟是好像般若勁又有精進地樣子。
太元殿中發生什么事情現在已經不關他的事了,景王已經回來了,楊感和折木清也進去了,天大的事情也都有這幾個人頂著,不必他這個小官兒來忙活,心情自然輕松異常,至于老皇帝死是不死,跟他更是沒有半點的關系。
身為既得利益者,景王一旦登基為帝,水漲船高那是一定的了,羽林右衛指揮使宋勝已死,這個消息他還沒有告知景王,這個贓自然是要栽在太子頭上地了,他救了太子一命,這個情看樣子得對方當即還上地,李匪等人已經出城,只要沒了這些人證,他自然是說什么是什么。
右衛群龍無首,京師只剩下了左衛,這個好像不大妥當,趙布宗辦事勤謹,才干上卻顯平庸的,帶兵上還真就不如杜山虎和張風聚兩個,這右衛地指揮使自己干不了,交給這樣一個人,不但能讓那位殿下放心,左衛還能穩穩壓住右衛一頭,何樂而不為?當初想將右衛也控制在自己手里的想法卻是有些想當然了……
正胡亂想著,殿內突然傳來大哭之聲,聲音還越來越響,不管是真是假,都讓人感覺很是撕心裂肺的,趙石抬首望天,這大秦的天下終是換了個主人了,只是不知隨著這些變局,自己能走到個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