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殘陽如血,將關上關下照的一片赤紅。
隨著關下金軍陣中一連串的傳令聲,黑壓壓的箭雨在令人悚然的弓弦響動聲中,竟是將關頭籠在一片陰影之下,箭雨落下,打在城墻上的石板地面上,濺起一連串的火星子,關上慘呼聲立時連成一片,防護不周的兵卒橫七豎八倒下一片,三撥箭雨之后,關下人頭涌動,穿著各式皮袍的異族軍兵像破堤的潮水般蜂擁而出,喊殺聲更好像要刺破這雄關之上的天空一般。
關上鐵甲錚然,并不慌亂,受傷的和死去的都被順序抬起送往城下,隨著號令之聲,弓箭手立即上前,箭雨射往關下,金軍陣中不及撤走的弓箭手立即成排的倒下,慘叫聲便是隔著這么遠,也能聽得一清二楚,接著弓手調低角度,換上牙箭,直到對方的戰士來到城墻底下,箭雨也沒一刻停歇,關下沖鋒中的金兵一片片倒下,鮮血四濺當中,被射中的金兵不是一聲不吭的倒下,便是在地上碾轉嚎呼,聲音之凄厲令人不認聞之,這些牙箭乃秦軍中所專有,箭尖上帶著鐵刺,扎進肉里,便是血肉模糊,拔都沒法往外拔的,被射中時痛苦可想而知。
直到人潮擁擠著來到關下,一排排還帶著嫩綠葉子的木梯紛紛豎起,人群如同螞蟻般朝上攀爬,弓箭手身后一排排已經養精蓄銳了半天的軍士才紛紛上前,持戈待戰,弓箭手卻并不退后,還是彎腰向下,不住攢射攀爬中的金兵,不時有軍兵被射中,慘叫著從云梯上摔下去,紛飛的鮮血將城墻上染的斑斑駁駁。
后面一眼望不到頭的金軍陣中,凄厲悠長的號角聲響起,一輛輛龐然大物被推了出來,都是金兵新制的攻城車以及數輛耬車,行駛緩慢,但卻絕不停頓的向關下駛了過來。
“大帥,還是下關去吧,這里。。。。。。。。。”
頭頂上路過一塊斗大的石頭,不遠處一個軍兵躲閃不及,悶聲不吭中,半邊腦袋已經被石塊帶走,鮮血和腦漿立時如同噴泉般濺了周圍軍兵滿身。
李玄道漫不經意的回頭看了看,石頭并不算大,一來是金兵來之前他便命令軍兵將潼關周圍數里的散亂石塊都收入了關中,甚至五里之內的林子都被他命人砍伐一空,金軍運送這些石頭木材過來想必很是費了一番功夫的,不然也不會等到十日之后,才發起猛攻的。
這已經是第十天了,金軍到了下了本錢,日日狂攻不止,每次都在關下留下上千具尸體,傷者應還倍于此數,不過直到今日,才將這些大家伙弄出來,石頭能扔到關上來的也多了起來,真正激烈的廝殺這時才剛剛開始罷了。
一把將身邊焦急的親兵官兒推開,仔細目測了一下那耬車的高度,比較官墻還要矮上許多,戍守潼關這許多年,這樣的攻城器具到也不是沒見過,但金兵這次弄出來的東西分外的高大,聽說金國那邊的匠人不怎么樣,如今卻是長進了,能弄出這么多來,不過那些工匠大多好像還是從后周那邊擄來的,女真人?這些胡人能弄得出弓箭就不錯了。。。。。。
不過今天的勢頭看起來很是兇猛,從最初戰力最低,稍微殺傷就往后退的漢軍,到現在穿著散亂,滿臉都烏其麻黑的雜胡,從天明時開始,攻擊就沒有停止過,金兵陣后的桿子上已經掛出了一排人頭,看那頭飾就知道,都是領兵的謀克,金兵督戰隊血紅色的狼旗始終沒有離開過陣前,催戰的鼓聲還有號角就沒斷過,看來金兵是想一舉破城?到了此時,連攻城的耬車都上來了。。。。。。。
想到這里,李玄道臉上泛起冷笑,抬頭看了一眼高高旗桿上掛著的那顆已經風干了的人頭,當年哥舒翰鎮守潼關,數十萬叛軍頓兵城下,一籌莫展,若不是庸臣逼其出關,大唐天下可能到現在還穩穩當當的,如今關下這三十萬大軍,能有十萬精銳就不錯了,旬日之間,能攻得下重兵把守的潼關?做夢去吧。
“叫人將桐油都送上來,關下的石炮也都預備好,弄散了這些東西,看他們還能不能再制出新的來。”
“命段其豹,李馳勛,李敢當聚齊所部騎軍,金兵退卻時出關掩殺,告訴他們,誰若能奪得關下金兵將旗者,今晚本帥親自與其把酒。”
聽了這話,他身邊侍立的兩個身形高大的將軍都臉色難看了起來,其中一人立即便大聲道:“大帥,末將愿出關奪旗,愿大帥允準。”
這兩個人都是潼關守軍內三營統兵官兒,是李玄道的嫡系親信將領,而段其豹來自河中,李馳勛也是剛到關前,李敢當統領的更是京師援軍雄武軍,都不是他們潼關一系戍軍,這樣的彩頭自然不能讓外人得了去,不然潼關守軍怎么還能在人前抬起頭來做人?
李玄道瞅著關下蜂擁而上的金兵,哈哈一笑擺手道:“不急,仗還怕沒的打?戰事到這個地步才算剛剛開始,我大秦軍旅揚名于世的時候還在后面呢,這個時候爭個什么?
我潼關守軍的戰力我是深知的,但援軍漸漸匯聚于此,人是不少,但戰力卻是參差不齊,不殺上一陣,怎么知道誰上誰下?
當關下這三十萬金兵土崩瓦解的時候,你們誰若是能將完顏烈的大旄奪下給我,那才是給我長臉呢,現在嘛,不用急。”
此時關下金兵已經開始往上攀爬,殺聲一陣強似一陣,但這幾人好似混不在意,這樣的陣仗雖是百年難得一見,但對他們這些將軍來說,卻正是沙場揚名的好機會,這個時候的大秦和后世的明朝可大不相同,幾萬大軍出去,弄得幾百個女真人的腦袋便以大捷著稱,此時軍功以四個人頭為一轉,升上校尉之后,還要的更多,若能奪下對方主帥將旗,那才算露了大臉,軍功自也就不必說了。
聽李玄道這么一說,兩人臉色都興奮的通紅,不約而同的望向飄揚在金兵大營中那桿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細,迎風招展的金兵都元帥大旄上。
“秦軍之精銳可不是周兵能比啊。。。。。。。。”帥旗之下,完顏烈出神的望著高大的城墻,嘆息了一聲說道。
旁邊有人立即哼了一聲,出聲道:“元帥,漢人不過是靠著有城可守,整日縮在里面,不敢和咱們堂堂正正打上一場,能有什么厲害的了?破關之后,定要將漢人那個領兵的生擒過來,讓他在咱們面前爬上幾圈,讓咱們高興高興。
可惜,這關里估計沒女人了,不然當著他的面,咱們輪流上去,讓他知道什么才是女真勇士。。。。。。。。。”
粗俗到極點的言語卻是引得周圍人等哈哈大笑,幾個漢軍猛安臉色都難看了起來,這些女真將領卻是不以為意,肆意談笑,這些漢人在他們眼里只配給他們作奴隸,什么時候主人要看奴隸的臉色來著?
完顏烈臉色一沉,沉聲道:“你們誰能帶人現在破關而入?本帥便在這里許他個秦王來當當,這漢人的八百里秦川沃野之后就都是他的。”
人聲立時一靜,半晌卻是沒一個人再出聲,完顏烈臉色更加難看了起來,心中暗自嘆息,太祖何等英雄,已一部之力,破契丹人數十萬大軍,打下這片遼闊的天下,沒想到兒孫們卻已這么不堪,強敵在前,竟是一個有膽量的都沒有,只知道女人財貨,這樣的廢物卻是充斥于如今大金朝廷上下,真個讓人氣悶,再瞧關上有條不紊的秦軍,還好,漢人現在還是四分五裂,并不齊心,不然已他們的人數,大金和西夏早就不知被趕到哪里去了呢。。。。。。。
想到這里,便不敢再想下去。
“報。”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雪白,渾身是血,身上還插著一支利箭的軍卒飛馬來到面前,滾鞍下馬,跪倒在地,這個是韃靼人的傳令官兒,腔調有些怪異。
完顏烈皺了皺眉頭,“說。”
“花魯麻首領說,部眾傷亡太大,想。。。。。。。”
“想撤下來是嗎?他的人頭是不是也想被掛的高高的?”完顏烈沉著一張臉,厲聲道,“你去告訴他,他若敢撤下來,他部落的草原牛馬現在本帥就分給其他人,他部落的女人都會成為他人的奴隸,讓他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