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趙石領兵守金州,匪眾二十余萬,勢如滔天,臣不得不兵行險招,于興元城南三十里坪,取空曠處當面擊之,幸賴將士不顧生死,奮力趨前,敵軍大潰。
此戰,金州上下同心同德,戮力為之,前有將士浴血沙場,后有巡閱使陳祖,按察使種從端,所率金州知府,別駕等一應官吏,襄助良多,臣不敢專功,奏于御前。。。。。。。
然臣思之,此戰雖勝,于當今局勢不無小補,然蜀中亂事已呈烽火燎原之勢,道路斷絕,音信不通。。。。。。。情勢險惡之處只有更勝從前
陛下委臣于重任,臣不敢有半點懈怠,以負圣恩,自繼任以來,夙夜難昧,每每皆感力不從心
今幸得小勝,保全金州一境,猶自心驚,更不敢有半點驕狂今臣欲率兵入蜀,然臣所率兵卒不過數千,實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臣得勝之后歸興元,百姓夾于道途,歡欣鼓舞如劫后余生,臣左思右想,捷報抵京,長安可同之?
陛下簡拔臣于道途,臣每自思之,皆恍然如夢,若臣不遇陛下,如今也只微末小吏,生前無功,死后無名,不過留山間一荒冢而已。
幸遇陛下,風云際會,陛下于臣,恩同再造,今又托以腹心,旁人可虛言藏拙,但臣不敢,今國事維艱,但有小勝,于蜀中亂局卻無大利,不宜急躁。
有臣等在金州,夾大勝之勢,必不讓賊匪過漢水一步,但臣以為,今時入蜀,為時過早,臣懇請陛下速派援軍,只需數萬精銳,臣必揮兵入蜀,雖萬死,也定取蜀地以奉陛下
趙石的奏表上對金州戰事一筆帶過,對于當前戰局說的也很是持重,讓景帝李玄謹皺起眉頭,琢磨了半天,最終心想,許是擔心捷報一到京師,,有的人歡喜過了頭,建言讓他立即帶兵入蜀吧?
竟然還在奏表中鄭重其事的提了出來,實在是多事,難道以為朕不知道其中利弊?這個趙石,大勝之后不知道表功,卻盡說些多余的,真真讓人氣惱。
此時已是亥時,大臣們都被他趕了回去,議功不是這個時候議的,眾臣心里都明白,眾臣齊來,不過是走個過場,你來不一定讓陛下覺著多高興,但你若是不來,朝廷正值多事之秋,這樣的大事,你身為朝廷重臣竟然不聞不問,可見平日里怠于公務,這樣的大帽子扣下來,任誰也受不了,眾人皆都浸yin官場多年,若連這丁點道理都不懂,還是趕緊回家種田為好。
之后將士之功該如何獎賞,戰后金州到底是如何一番景象,又該如何的善后,春天已到,援軍又該怎么派出,如何做才能符合陛下的心意等等等等,也需要這些朝廷重臣們去仔細斟酌,可想而知,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了,不過沒有人抱怨,都是一臉的輕松,心頭一塊大石也踏踏實實的落了地。
而景帝李玄謹這里也是興奮難眠,先是拿起趙石的奏表仔細觀瞧,不過還沒看完,啪的一下將奏表拍在桌子上,只覺奏表之上,字字句句都沒搔在他的癢處,心中不由暗惱,站起身來,來回在龍案之前踱了幾步。
不過到底是心里高興,就算惱也不是真惱,招手將徐春叫了過來,“去,朕腹中有些饑餓,熬兩碗濃湯,整治幾樣清淡的,再熱一壺酒送上來。”
“是,陛下。”徐春臉上笑逐顏開,小跑著去了,景帝李玄謹也不禁一笑,心道,徐春這孩子別看不是景王府出來的舊人,但卻真心為朕歡喜
本來就興致極高,這人要一高興起來,還真閑不住,李玄謹不由又坐回椅子上,不過這回卻是拿起了巡閱使陳祖的奏折,他還記著呢,種從端當年不但是太子舅父,而且是鐵鐵的太子一黨。
陳祖的奏折就大不一樣了,上面從他繼任軍前巡閱使開始,到與鷹揚將軍趙石,按察使種從端商議金州諸事,再到賊匪云集漢水,各人都是如何布置,軍情如何,民情又是如何,接下來,賊匪過江,直取興元城,然后自己隨鷹揚將軍趙石于三十里坪迎戰,種從端留守,其中尤其詳細的就是激戰細節,最終賊匪大潰,又是如何善后。
一樁樁一件件,有先前戰報上有的,也有沒有的,最后又是大贊圣上英明神武,慧眼識人,鷹揚將軍趙石國之棟梁,有名將之姿等等等等,洋洋灑灑數萬字,讓景帝李玄謹看得目眩神迷,連徐春帶著幾個小太監擺好桌案,端來菜肴美酒都沒注意。
這一看就是約半個多時辰,這才呼出一口長氣,戀戀不舍的合上了奏折,回味了半天,卻是想到,之前的戰報竟然沒提幾個人方一繼任,就已經商量好了金州一戰的方略,而戰報上竟然只字未提,幾個人真真是膽大包天。
不過還是方才所的那般,他正在高興頭上,想了一想便也釋然,這幾人私下計議,成了則功在社稷,若是不成,說那許多也是無用,反而會引起朝議,紛爭,干擾幾人決策,到是頗有些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意味在里面,反到是趙石所上的平蜀七策之中略有提及,卻未想到幾人如此大膽。
“陛下,酒菜已經齊備,可是現在便用?”
“好,不用旁人侍候,讓他們都出去吧。”
“是,陛下。”
景帝李玄謹來到桌前坐定,手里拿著種從端的奏折,挑著幾樣喜歡的,微用了些,又抿了一口美酒,心情大暢,只覺今日所用菜色味道極佳,酒香也頗為醇厚,胃口上來,又多吃了幾口,更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這才展開手邊的奏折仔細觀瞧。
種從端所表比之陳祖一點不差,金州幾月以來的措置比之陳祖還要詳實幾分,但就戰事上,他未曾親見,只說了俘獲如何之多,民心如何振奮云云,李玄謹一邊吃菜一邊飲酒,一邊讀著奏折。
又是半個多時辰,放下奏折之時,已是滿面熏然。。。。。。。
陳祖,種從端,景帝李玄謹默默念叨著這兩個名字,站起身來到龍案旁,順手拿起趙石的奏折,方才沒有看完,這回卻是仔仔細細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
要不怎么說呢,有比較,才會有區別,和其他兩人奏折比起來,趙石的奏折最是簡單,沒有多少冗余之言,沒有什么歌功頌德之語,更無表功之意,要說多余,只是敘了簡拔恩遇之情,奏折最后,述的也不是自己之功,而是俘獲賊匪安置去向的建言,和以工代賑差不多,卻要比之前與種從端所言詳實許多。
字里行間,都是金州善后種種,以及將來蜀中戰局如何如何,方才讀這些他還有些氣惱,但看過其他兩人的奏折,再回過頭來細讀趙石所奏,卻是韻味十足,越是琢磨,越是覺得之后戰事應是如此,才能讓人放心。
這時景帝李玄謹已是酒意上頭,不過還是隱隱間明白,其他兩人未必沒想到這些,只是這奏折和捷報同來,表述功勞乃題中應有之義,是想討自己歡心的,之后也必定有方略呈上。
但此時酒意上涌,只覺兩廂比較,趙石奏折之上句句皆是謀國之言,而其他二人,卻多有糊弄,只想著自己的榮華富貴,這忠心上比之趙石可就差的遠了。
不管酒意上頭,還是怎的,這個印象一旦留下,卻是怎么也抹不掉的了,種從端要是在這里,估計悔的連腸子都得青了,他也只是覺著關于俘獲之事,應是晚些時候再提,若與捷報同來,一旦惹惱了陛下,這功勞許是也就沒了的,卻不想趙石那里直接就呈了上來,棋差一招,君王心里的分量可就差了不是一點半點,要不怎么說,官場之上,行差踏錯半步,可能就是天差地遠呢。
景帝李玄謹卻也斷然不會想到,這奏折卻是出自那位曾經的相府長史,現在的南參軍之手,此人絕世之才,對于人心的把握更是爐火純青,只一個小小的奏表,被其翻弄之下,諸人心思,卻全在他掌握之中,連他這個帝王也不能例外,不知不覺見便墜入翁仲而不自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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