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人讓進院子,范家的院子自然沒法兒跟張家的比,只是十幾間院落罷了,家里人丁也不興旺,不象張家那般光親族就數十號人。
此時范天養已經迎出了正堂花廳,他本想著也矜持一下,來的都是后輩兒,給他來見禮問安那是應當的,但在花廳之中只坐了一小會兒,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在范氏夫人的笑聲中還是走到花廳門前,走來走去之余,不時向門口方向張望,家里的下人見老爺子這副抓耳撓腮的樣子,也都憋著笑,只聽說過未來女婿見岳丈怕的不行,但從沒聽說岳丈這么著急見未來女婿的。
等他的兩個兒子引著趙石和張世文來到花廳前面的時候,卻是范天養聽了下人的稟報,回轉花廳坐好,直到他們來到正堂前面,老爺子才假模假樣的踱著步子走了出來,眼神卻是略過張世文,先是把趙石打量了個夠。
張世文哪里不知道這位岳父大人的性子,心中好笑之余,趕緊帶著趙石上前見禮,寒暄了幾句之后,便即到花廳入座。
范氏夫人是小戶人家出身,沒什么架子,范家雖然在鞏儀縣的家業也不算小,但出身也不高。規矩便也不多,回身坐在主位,張世文則和趙石坐在左首,右面則是范天養的兩個兒子相陪。
等到香茶奉上,點心果子擺好,除了兩個侍奉老夫人的丫頭不時的給眾人添茶倒水伺候著之外,廳中便也沒有什么外人在了。
廳中一靜下來,眾人的目光便全都集中在了趙石的身上。這樣地場合繞是趙石神經堅韌,也有些受不了,不安的在椅子上挪動了幾下,分外的不自在了起來。
首先開口說話的自然是張世文,只見他笑著道:“岳父最近身體可好,小婿前一陣子忙于公務,沒有來看望您二老,您可別見怪。”
范天養哈哈一笑,聲音洪亮,“沒什么。我們老兩口的身子骨兒棒著呢,不用你記掛,到是前些日子縣里匪患鬧的厲害,最后情形怎樣我也不甚清楚,只是聽說那些賊匪都被剿滅了的,這消息是不是真的?”
說完這些話。范天養地眼神才看向趙石。顯是為了把話題引到他的身上來的,張世文自然會意,笑了一聲道:“還沒給岳丈介紹,這位便是我那不成器的表弟,年前跟岳丈說起的時候他還在趙家村無憂無慮的玩耍,不過前些時我那姨父不幸亡故,只留下他們一家四口孤兒寡母的過活兒,于是他便去投了軍。如今僥幸作了禁軍的旅帥。也算是稍有了些成就的。
說到縣里的匪患。正是表弟率人剿滅地,還賺了個鞏儀猛虎的名頭兒。表弟,還不見過范家伯父?”
到了這個時候,不論趙石怎么不情愿,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的了,站起身來,微微給范天養施了一禮,也不知這個場合該說什么好,隨即便坐回了椅子上,看得范氏夫人微微皺了皺眉頭,她開始時便不同意這門婚事的,到也不是說看不起對方的家事,她也是小戶人家出來的,性情溫婉,沒有大戶人家那種非得門當戶對地想法兒,不過自己地女兒才八歲,他姐姐還沒談婚論嫁,就把小女兒急急忙忙的許出去,總歸心里不踏實,見了這個少年之后,不論身板模樣都還都算周正,就是總冷著一張臉,看那樣子很是不好相處的,不由為女兒又多擔了幾分心事。
但范天養卻和她的想法完全不同,嫁女兒和娶媳婦可不一樣,娶媳婦自然是要娶那種性情溫順,能持家過日子的,但嫁女兒嘛,自是得要找個有本事的才能嫁出去,男人就算性情再好,若是身無所長,任人欺負,怎能放心將女兒交給對方不是?這個少年雖然稍有些失禮舉動,看樣子也是個不愛說話的,但男人嘛,嘴上利落沒半點屁用,要是這個少年上來便是油腔滑調,嘴上的好話滾滾而來,范天養還真得遲疑上一番,但現在嘛,嘴上雖然只是打了個哈哈,但這心里卻已經同意了一半兒。
午間地時候,自然沒什么好說地,準備酒菜,幾個男人湊成一桌兒邊吃邊聊,俗話說人老精鬼老靈,張世文在范天養這里沒少給趙石說好話,但范天養并不怎么深信,他這人也沒別地本事,既不懂觀人之術,又不能在細枝末節處看出別人的品性,但他生平只認準一條,便是男人在酒后地行止如何才能看出一個人的真正性情來,席間不免頻頻勸酒,自己沒喝多少,卻要逼著別人把酒全干了,這種耍賴的舉動在同輩兒之間自然是吃不開的,但席上除了他的夫人,還有哪個不是他小輩來的,自然是把眾人吃的死死的。
他的兩個兒子也是頻頻舉杯,幾圈下來,昨晚經了一場宿醉的張世文就頂不住了,趴在桌子上便是人事不知,經這一喝酒,老爺子對這個少年是徹底的滿意了,桌上也不多說話,酒到杯干,氣魄非凡,雖然出去的次數多了,但有酒量的都是好漢子,難得是在酒桌上也不怎言語,看樣子性情也是穩重,至于性子確實是冷了些,臉上根本沒個笑模樣,不過這個
在已經是個有功名的人了,將來不定還是個將軍,這才叫有官家的威嚴不是?
在酒桌上他還發現,張世文這小子對這個小了自己十幾歲的表弟還有那么幾分懼怕,可能連他自己都沒覺出來的,但范天養活了這么大的歲數也不是白活的,張世文和他兩個兒子嬉笑慣了的,沒道理到了自己表弟這里反而就變得規矩了。說起話來十分地有分寸,好像生怕在表弟面前說錯了話一般,這里面有些古怪,他自然不知道昨天發生在張家家里的事情,張世文看在眼里,這心里能沒有些心理陰影留下來?
但是看在范天養的眼里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什么人能得人敬重?看自然是有大本事的人,現在大女婿已經是縣里的鹽監大人。還對他這個表弟恭恭敬敬的,雖然看起來有些生份,但由此看來,年前大女婿來自己家里說的那些話多半是真的了,心里不由越發地滿意了起來。
這一頓飯直吃到夕陽西下,他兩個兒子也陸續被人扶了出去才算結束,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和趙石兩個,連他的夫人也早已到后面休息去了。
范天養這才揮手叫過丫環,醉醺醺的道:“去,把小小姐請出來給我們斟上幾杯茶。”
趙石喝的實在不少。出去了有五六次之多,吐得嗓眼都覺得火辣辣的疼,但也覺得現在這副身體的妙處,雖說大部分的酒都吐了出去,但估計至少有一小半兒留在了胃腸里面,但到了現在。依然沒有什么不好的反應。頭腦也很是清醒,酒量實在不錯。
不過在聽了范天養的話之后,背后卻開始冒冷汗了,眼睛轉了一下,覺得現在撒腿就跑有些晚了,不是說提親的時候見不著那孩子地嗎?到了這里怎么規矩就變了呢?昨天晚上問的好好,提親的時候只是見個面,禮物對方只要收下了。就說明對方同意了。若是拒絕了禮物。便是沒戲,其實把人叫過去只不過是看看模樣是否周正。再大略看下言談舉止,事情也便完了的,比之前世時聽過的相親場面也繁瑣不到哪里去,最重要的是就算是對方收了禮物,答應了親事,也得等對方地女兒成年之后才能嫁過來地,這才是趙石能同意走這一遭的原因了,就算是對方當即同意了親事,對方的女兒不過才九歲,成年?至少得等幾年吧?這中間沒準兒出什么事情呢不是?
不過如今吃了一頓飯不說,還額外加了個節目,要叫那個小丫頭兒來給斟茶倒水,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這提親是圓滿成功,對方對自己是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
趙石滿嘴發苦,也不知眼前這位老爺子是個什么眼神兒,自進府到現在,他可是沒說幾句話來著,還故意灌了老爺子很多的酒水,更是先把張世文喝倒,少了個幫兇,這老爺子莫非是喝的多了?這樣也行?在前世的時候只有聽人說自己性子孤僻乖厲的,可沒人說自己幾句好話來著,難道古今思想觀念地差距就這么個大法?連看人都是背道而馳了?
想到這里是渾身地不自在,于是說道:“伯父您喝地多了,我看您還是休息了吧?天色已經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范天養醉眼朦朧的看了他一眼,呵呵笑了起來,看樣子確實是喝地多了,“小子是不是看不上我們范家?我范天養雖說沒什么本事,但有些事情還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是不是被張世文那小子強拉來的?心里很是不情愿?別以為咱老糊涂,有些事情心里可是清楚的很的,不過你既然來了,我也跟你說些交心的話兒,反正這里也就咱們兩個,不怕丟人現眼。
男人這一世活過來,最多不過數十年罷了,自然都想著能干出一番大事兒出來的,往大了說,功名利祿,為國為民,那不是咱這平民百姓能夠指望的,往小了說,孩子婆娘熱炕頭兒,能一家和和美美就好。
不怕你笑話,你伯父我當年就認準了你嬸子,誰說什么也不帶聽的,就是看準你嬸子這人能。。。。夫教子,你再看看現在,你伯父這里上上下下,雖然比不得別的人家家資豐厚,但就勝在一個舒坦上面,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不是有那么一句俗話嗎?家和萬事興。
不是你伯父我自夸,我這三個女兒也許比起那些大家閨秀來有些小家子氣,但在性情上都和她娘一樣,是過日子的人。。。。。。。
也不怕你說伯父厚臉皮,我就是瞅你小小年紀,就透著一股穩重勁兒,比我那兩個兒子都強,只這一點,我就能放心把女兒交給你,可以這么跟你保證,不管你以后在外面干出多大的事情來,都不用再擔心家里的瑣事,怎么樣,這回該把心放到肚子里面了吧?”
趙石可著實沒有想到,這位老爺子還有這般的玲瓏心思,范天養嘮嘮叨叨的還待再說,屏風后面,悄無聲息的轉出一個小小的人兒來,趙石甚是警覺,頓時一轉身,立即覺得頭大如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