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殿位于皇宮西北,有大片的池塘環繞在不遠處,假山,樹木,花草,什么都不缺,而宜春殿,就像畫家筆下構造的主體,其他的一切,都是陪襯。
這一片殿宇,還飄散著木質的芳香,不問可知,是新建的。
行于池塘九曲橋廊之上,游目四顧,趙石可以想象的到,盛夏時節,在這宜春殿中,抬首,便能見澄凈蒼穹,回眸,便是滿目繁花,低頭,還有一波綠水的醉人情形。
與他在皇宮中見到的許多殿宇不同,這里。。。。。。。。。太過精致了些,到不是說怎么奢華,而是氣質與八百里秦川的粗放有些格格不入罷了。
比如說,秦人觀水,向來喜歡在開闊之處,多數都是居高臨下,秦人喜歡那種一眼望去,便能讓人心胸開闊暢朗的地方。
而這里,卻是將亭臺都建在樹木遮掩之下,影影綽綽之間,便顯出幾分獨具匠心出來,就像一個粗豪的大漢與一個出人世家的貴女之間的區別。
趙石略微的瞧了瞧,便也不再注意什么,初春時節,還見不到多少綠意,只有幾株臘梅,還是迎風招展,卻也時日無多了的,這樣的時節,若非大雪漫天,或是細雨如梭,滿長安也沒什么好景致可以觀瞧。
而他也敏感的發覺,自來到附近之后,景帝的興致明顯越發的高漲了起來,這里來往的宮人還不少,趙石不免隱隱在空氣中聞出了些許雄性激素的味道。
“這里春日可以略避風寒,夏日可以賞景觀花,愛卿覺得,此處如何?”
“陛下喜歡,自然是好的,臣一個廝殺漢,哪里懂得這些?不過,臣有些念舊,還是覺得凝翠園那里要舒爽一些。”
景帝臉上滯了滯。接著便笑,“是啊,舊情總是難舍,,但天下盛景何其多也。有些景致看的膩了。自然要另尋雅致之處,不然總守在一處,豈不如老朽之人一般了?”
趙石頷首,“陛下說的是。一成不變,總是枯燥了些,許是臣就是個枯燥之人吧。。。。。。。”其實心里卻加了一句,喜新厭舊,自古皆然。又豈獨觀景?
景帝此時略微側首,目光在他身上瞟了瞟,見他游目四顧,面色如常,想來這些都是無心之言,便也不計較那么多了。
又足足行了有小半個時辰,才來到宜春殿近前,早有宮人迎候在那里,大禮參見。太監又是尖著嗓子喊,“迎駕。。。。。。”
早已候在殿內的人魚貫而出,趙石側身在旁,看了過去。
殿中出來的人有男有女,但第一眼。你絕對不會看見旁人。。。。。。。。
頭前一位女子,顰顰婷婷而來,芊芊裊裊拜伏于地,聲音宛若黃鸝出谷。“臣妾迎接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景帝的聲音不自禁的便溫柔了幾分。“起來吧,如此天氣,怎的還穿著如此之少,趕緊隨朕入內。。。。。。。”
這時女子才抬起頭來,便是趙石,目光也凝了凝,這是怎樣精致的一張面孔啊,十五六的年紀,眉如遠山,眸若春水,面似桃花,肌膚白膩如玉,在春光映耀之下,竟顯出幾分溫潤的光澤出來,輕輕一笑間,丹唇輕啟,貝齒微露,仿佛百花綻放,連這料峭春風都溫柔了幾分。
別說趙石沒見過如此艷色,估計數遍天下,如此女般的人物,也是屈指可數,趙石心頭不由浮起四個字,一笑傾城。
至于她頭上戴的銀花之冠,身上著的翠羅宮裙等等等等,再是奢華,也無法掩蓋住她的天生麗質半分。
官話說的有些生硬,但卻多出幾分綿軟,趙石一聽,便知道,此女乃是蜀人。
“謝陛下,臣妾已將酒宴備好,只等與陛下共飲,可惜,這里沒有蜀地舞師,那段采桑舞總有些地方不對,臣妾練了許久,也未能補全,不然今日奉上,能博陛下一笑也好。。。。。。。。”
美人堪憐,便是趙石這等鐵石心腸之人見了,心中也是微動,遑論其他人了,景帝更是憐意大作,順手牽起那雙芊芊素手,笑著安慰道:“來日方長,今日,朕宴請的可是朕的大將軍,恐怕難以領略歌舞風情,不若刀光劍影讓他來的有興致一些呢。”
“草民見過大將軍。”
有些沙啞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大煞風景之余,也將趙石的目光拉了回來。
趙石瞳孔都縮了縮,這樣的女人當真可稱之為紅顏禍水了,曲妃和此女比起來,也要遜色許多,到是家中的草原公主,還能稍稍較量一下,但真要較真的話,除了那身異域風情之外,真的是處處皆要略遜一籌的。
收斂心神,這才有了余暇往旁邊看去,出乎意料的,卻是個熟人,正是被貶去興元的前羽林左衛指揮使王虎,景王府舊人,打的交道不可謂不多。
這個才具不足,偏又性情暴躁的家伙現在看上去可是真的老了,頭發白了一半還多,臉上也多了許多歲月楔刻的痕跡,以往雄壯的身形也佝僂了起來,可見,這幾年吃的苦頭不算少。
想到這人丟官罷職,多少與自己脫不開關系,而今自稱草民,卻看不出多少恨意,趙石眉梢挑了挑,心道,果然鋒從磨礪出,香自苦寒來,吃的苦頭多了,也就有了心計城府了。。。。。。。。
“原來是王兄弟。。。。。。”趙石笑著點頭示意,也沒多說什么,王虎能出現在這里,只能說明當今陛下念及舊情,有那么幾分起復的希望了,不過趙石還真想瞧瞧,皇帝陛下會將王虎安置在什么位置上,才能讓那些余憤未平的將士心服。
而長了些心眼的王虎又能干什么呢?真的讓人有些期待啊,如果他能未卜先知的話,他如今就絕對不會做如此想法了。
王虎看來是真的長了心眼,苦笑著便湊了過來,“難得大將軍還記得當年舊人,這滿長安,恐怕能叫出一聲王兄弟來的,也只有大將軍您了,當年多有得罪之處,還望大將軍不要見怪才好。”
趙石瞇了瞇眼睛,擺手道:“當年景王府出來的,現如今能說得上話的可沒幾個了,你我雖有些誤會,但也多是為了公事,如今能見到你回京,心中只有欣慰的份呢,對了,這位娘娘是誰,好像沒見過啊。”
王虎笑著回道:“這位娘娘是去歲將近年關時入的宮,為南邊蜀中成都王大人獻上之舞姬,不過方一入宮,便得陛下寵幸,連新建成的宜春殿也賞賜了下來,看來啊,不日這后宮便要多一位貴人出來了。”
趙石心里驚了驚,這也沒幾天啊,說起來,皇后大喪才半年多吧?民間婚喪嫁娶都還要謹慎萬分,嘿,這位陛下可好,竟然納了新人?瞧這樣子,還要封妃?皇家之人,心情之涼薄,真的是讓人不得不佩服呢。
不過這里不合規矩的地方也非是他能細數過來的,比如未封嬪妃,便稱臣妾,已是篡越,而這宜春殿的規制,也早就超越了一般宮中嬪妃,如此種種,只能是一個結果,此女深得皇帝陛下寵幸,甚至已經到了溺愛的地步了。
那邊廂景帝卻已牽著美人柔荑入了殿內,竟然都沒顧上讓趙石拜見,趙石與王虎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相似,但一個已然垂垂老矣,一個卻是風華正茂,顯得有些詭異。
兩人結伴,隨之入殿,早有太監宮女布置好了的。
到也不愧宜春殿這個名字,殿內溫暖入春,地上鋪的是木板,擺著桌子軟榻,要宴請的人,此時看來,除了趙石,王虎也就沒有旁人了,到是少了幾分煩擾,也能少傷幾分腦筋。
兩人被人引著入席,那邊景帝已經就座,身旁自然還有那位蜀中美人相伴。
酒菜已經擺放停當,熱氣騰騰間,酒菜的香氣也飄散開來,但趙石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此時,景帝才笑著為他引見,“這是朕的沈才人,暫居于宜春殿,柱國還未見過吧?”
這就是要讓趙石見禮了,趙石也不太明白宮中的規矩,立即站起身來,躬身抱拳,“微臣見過沈才人。”
不過聽此女姓沈,趙石隱約便能猜到,蜀中四姓,蘇沈韓張,到不是說這四姓乃是大姓,而是說這四姓之顯赫,但趙石領兵平蜀之前,這四姓其實已經在亂匪肆虐時支離破碎了,等到他領兵入蜀,又是一番清洗,想來這些蜀中大族,沒個一二百年,別想恢復元氣了的。
景帝大笑,王虎莞爾中終于帶出了幾分鄙夷,朝廷大將軍,三品武職,除了正經的皇親國戚,即便是樞密使,同門下平章事這樣的人,也不便再受大將軍一拜了的,何況一個小小的才人,再得陛下寵幸,位份也在那里擺著呢,趙石這一禮,可是鬧了個笑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