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早朝,已經不能間斷,下朝之后,便穿梭于兵部,戶部,中,樞密院,乾元殿這樣的地方。
見到的人也多不勝數,半個月間,幾乎將朝中重臣都見了個遍。
這么多年下來,作為領兵將領,雖然也在長安呆過一段不短的時日,但還是無法將朝中大臣們認個齊全。
但這半個月下來,朝廷四品以上大員,他已經能隨口叫出名姓,并能知道個大概的出身以及朝廷風評了。
這本是景興皇帝竭力避免的事情,但時至今日,那些以往的種種顧忌,好像都打破了開來。
每日即便回到府中,來興國公府拜見的人等,也是絡繹不絕,直到月上欄桿,能稍微清凈一些,匆匆用過晚飯,卻多半還要跟府中幕僚們商議,說說一天的見聞,以免有所遺漏……
西北諸路兵馬總管,這和以往他所任的任何職位都不一樣……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趙石覺得,自己以往過的實在是太清閑了些,尤其是那些征戰疆場的歲月……
實際上,這也是他一直想要規避的情形,但現在這個樣,他也只能耐下心來,一頭扎入到繁雜的庶務當中,竭盡全力熟悉著這好像沒有盡頭的忙碌的感覺。
不過半個多月下來,他所得也是不少,也終于不再接見那些一個連一個想要跟興國公面議的人等了。
兵部這里。有李承乾。成巒。趙布宗,戶部那里,也有李吉等人,沒有必要事必躬親。
這個道理他一直明白,之所以如此忙碌,便是為了將來在做打算,那么多朝堂重臣,卻只寥寥數人提醒過這一點。不得不說,大多數人,還是想看看他這個大將軍的笑話。
但他硬是以驚人的精力撐過了這段日,博聞強記,處置明晰算不上,但也少有疏漏,他的果斷和強硬,是經過多年的磨礪所養成的,強烈的軍人風格帶來的殺伐果斷,讓所有人都不敢輕易冒犯。
這讓他很就在朝中大臣們當中。穩穩站定了腳跟,并在處置浩如煙海的事務中。擁有了一定的威望。
到得年關頭上,說起這位興國公來,許多人已經不再專于談論他在外間的豐功偉績了,而在于他的行事以及迥異于朝臣的言談和處世,當然,還有他那過人的精力。
到了年關,趙石終于也稍稍輕松了一些,朝會已經停了,他只需在樞密院里,處置一些公務,再者偶爾跟幾位樞密副使見個面,對攻夏大略上做出些修改。
中那邊來請的次數也已經少了起來,因為戶部那邊的條陳,已經送到了皇帝陛下的御案之上,那里面沒少了他的心血,之后戶部該怎么來辦,多數也不用再煩擾于他,實際上,現在戶部尚李吉那里,巴不得他不聞不問呢。
若再這么下去,下面的各路轉運使,到時都得成了大將軍行轅的下屬,那是無論戶部,還是吏部都不愿看到的事情。
至于兵部,有趙石在樞密院坐鎮,是實實在在的繞不開。
兵部的幾位大人,包括兵部尚李承乾來樞密院議事的次數在明顯增多。
樞密使汪道存已經上了辭呈,皇帝陛下未曾允準,這位老大人干脆回家養病去了,樞密副使韓思功暫領樞密使事,不過韓思功年紀也已不小,身體也是欠佳,實際上,樞密院的事情,是魏王李玄道在掌理。
這位早已沒了當年雄心的魏王殿下,有時還苦笑著在跟趙石打趣,“沒想到,臨到老了,還能受到如此重用,真真是世事難料,不過事情多了,人也jīnshén不少,看來啊,還能多活些年頭,為大秦盡盡心力……”
說的人不以為意,聽的人也只一笑而過,兩人之間算不得有多融洽,也可謂是多有糾葛,但時到今日,卻也已經無所謂恩怨了,如今共事一處,也沒人愿意再提當年故事,相處反而要舒服許多。
反而是樞密院上下人等,皆感振奮,因為這些時日下來,有著興國公趙石坐鎮于此,樞密院是前所未有的忙碌。
參知軍事們在商量著伐夏大略,下面的人則是整理著兵部,戶部送過來的條陳。
趙石在忙了一段日之后,便將許多權力都放了下去,比如說,各部人馬抽調,必然要涉及到領兵將領的人選上。
兵部那里挑選舉薦出來,給趙石過目,實際上,就是趙石一言而決的事情。
在此事上,趙石卻沒有自專,而是將樞密院一些老人召集到一起,讓他們將這些將領的來歷已經以往軍功,資歷,都錄下來,細細研之,務必挑選出得用之人。
這樣一來,許多樞密院的官吏總算是有了用武之地,都覺著這是樞密院應該有的樣對,汪老大人在時,連將領任免之權,都讓兵部奪個干凈了,哪里還能推選領兵大將出來?
如今,雖然還是兵部舉薦上來的,但一個職位,都有著兩三個備選,從中挑出一個來,這就是實實在在的權力了。
而在挑選人選上,也并不為難,國武監出身的將領優先,然后便是有著西軍軍職經歷的人次之,之后,干威望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只看軍功。
趙石聽說了這事,也只是一笑作罷,在他看來,這樣很合適,不是嗎?算不得什么媚上之舉。
這還只是個例,實際上,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中,樞密院的權力幾乎置于中之上,無論征發民夫,糧草轉運護送諸事,還是抽調各路人馬,軍械工匠事,甚至包括了藥草,衣物等等輜重的征集轉運,都要經過樞密院議決發回能生效。
之后,興國公趙石上請于皇帝陛下,令吏部早早抽調官吏出來,好是隨軍西進,以為安撫地方民心,設立郡縣律法做好準備。
本來便因年關頭上,忙的一塌糊涂的吏部,是焦頭爛額,吏部上下,各個頭發都要熬的白了。
吏部尚鄭老大人接下來每次進中議事,都要喝上不下于五杯濃茶來醒神,是抱怨著,這么下去,吏部早晚要累死人的。
不過同門下平章事李圃可不管這個,每次都是冷著臉,三言兩語便將那些怨言都噎了回去,要知道,對于吏部的拖沓,他早已心中不滿,大秦如今千頭萬緒,哪里容得如此懈怠?
景興鼎革至今,沒有議,總要頂在吏部這里,以前王家還在時,也就罷了,如今對上獨立支撐的鄭家,他已經有了對吏部動手的心思。
不說吏部這里,即便是國監,如今也已遠不如當初般難纏,沈鶴,沈白兄弟二人,在國監中都有著威望,又都已早屬鼎革一黨,洛陽國監建成,兩人都是出了大力。
之后又有仿效國武監,改國監舊制之議,在此事上,朝堂上已經爭論了有些時候,雖還沒有定議,但革除舊弊,也是早晚的事情了。
事實上,自帝登基以來,不光是趙石,即便是同門下平章事李圃,也有著可以放開手腳的感覺,這在景帝一朝,是很難感受到的,那個時候,感覺到的都是來自各方的掣肘,舊之間,也都有著難以逾越的平衡。
而現在,這種平衡基本上已經不再能見到了,皇帝陛下的心意好像非常明確,看來,攻取西夏之后,便能在朝中大動干戈一番了,李圃每次瞅著疲態畢露的吏部尚大人,都有著這樣的心思浮現在腦海之中……
不說這些朝堂政事,到了這個時候,大秦的戰爭機器終于開始緩慢的轉動了起來,因為是在寒冬臘月,還不見怎的,只是京城長安往四處的傳信騎開始多了起來,在年關其間,也不曾斷絕。
和幾年前那場戰爭不同,這次大秦雖在寒冬臘月開始準備,但真正露出猙獰的面目,卻還要在明年穿暖花開時節。
西夏人的使者一直滯留在京城,大秦一路走來,由弱至強,從來不乏變通的手段,將使者留在長安,有著太多的辦法。
而往來西北的道途之上,盤查日漸嚴厲,這個冬天,西夏的諜探,沒有多少可能察覺出大秦的動向,即便察覺了,想要將消息送出去,也是艱難萬分。
在忙碌中,大秦成武四年的年關終于到了。
大秦緊鑼密鼓的布置,在這個時候也戛然而止,成武四年,對于大秦來說,畢竟是很獨特的一年。
這一年皇帝孝期已滿,宮內宮外,不禁酒樂歌舞。
而這一年中,大秦的強盛已是有目共睹,取得了大秦歷代祖宗所未有之功績,吐蕃臣服在腳下,河中河東漸漸安定,草原部族遣使來朝,求取封號,西夏人也在想著割地求和,大秦虎視四方,諸國皆懼。
作為剛剛登基四年的年輕的成武皇帝來說,只四年工夫,就已經讓大秦歷代皇帝黯然失色。
當然,若再有了滅國之功的話,那么剛剛過世的景興皇帝,也將無法與他相比。
所以,雖然明年的戰事迫在眉睫,但皇帝陛下還是準備在宮中大宴群臣,并在朱雀大道盡頭的朱雀門樓之上,觀彩燈之會,與民同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