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定遠放下筷子,嘆道:“那也說的是,這就走吧!”說著說,不禁仰天嘆了口氣,推開了面碗,跟著緩緩起身。
眼看眾人正欲離去,賣面郎便要過來收拾碗筷,他見那碗面兀自湯水滿滿,竟一口也沒動,忍不住眉頭一皺,道:“這位客倌,您的面連一口也沒動啊!可是做的不對您的胃?”
說著走了上來,凝望著伍定遠,神色甚是關心。
伍定遠見那賣面郎滿面關切的望來,想起自己命在旦夕,心下不由一悲,他性命垂危,錢財留著也是無用,當下便將身上銀兩都拿了出來,硬是塞在那面飯手里,待想說些什么,喉頭卻似哽了一般。
錢凌異見伍定遠旁生枝節,忙急急走來,隔在兩人之間,硬生生將伍定遠架開。那賣面郎一臉茫然,呆呆地看著掌心,不知伍定遠為何要給他這許多金銀。
昆侖山一行人拉著伍定遠,轉身離去,正要走出巷口,猛地人影一晃,暗巷中竟有人攔住去路,這人身法好快,武功似是十分精強,昆侖眾人不由都是一驚。
劉凌川與錢凌異對望一眼,一齊拔劍在手,已是大為戒備。劉凌川提聲喝道:“來者何人!速速報上名來!”
卻見那人衣著寒酸,滿面堆笑道:“各位老爺們,這面錢您可給多了,我得找些零錢給您。”
眾人登時松了口氣,這人哪是什么身懷絕藝的高手,卻不是那賣面郎是誰?
錢凌異笑罵道:“小子,自來賞銀只嫌少,哪會嫌多?這位爺臺賞給你,你乖乖拿了就是,在這賣什么乖?”
那賣面郎搖頭道:“一碗面五個銅板,多了我不能收。”
錢凌異一愣,沒料到世上還有這等古怪事,忍不住罵道:“哪來那么多廢話,滾!”提起隨身的長鞭,便往那人身上抽去,那賣面郎微微一驚,忙側身閃過,那鞭子抽落在青石路上,清脆做響。
錢凌異見那人居然躲得開自己這一鞭,也是一奇,手腕立時翻轉,鞭頭繞住那賣面郎的腳踝,使勁一扯,那面販如何識得厲害?登時撲地倒了。
金凌霜知道王府胡同不是尋常地方,不愿招惹是非,便低聲道:“大伙兒快走吧!別多耗時間。”
眾人答應一聲,紛紛還劍入鞘,錢凌異哼了一聲,道:“京城地方還真是無奇不有,便是個賣面小販,舉止也挺神氣。真他奶奶的邪門。”
眾人方欲離去,卻見那賣面郎爬起身來,竟似無懼疼痛,又擋在昆侖山諸高手面前,說道:“諸位老爺,小人有個怪脾氣,生平不收賞錢,請您把銀兩拿回去。”
屠凌心見這人發瘋一樣,不由大怒,喝道:“他媽的,這可不是活得膩了嗎?”
正待舉劍揮殺,錢凌異卻哈哈一笑,道:“難得遇上瘋子,三師兄,交給我吧!”霎時又是一鞭打落,這鞭風聲勁急,已是用上了七成真力,料來要把那面販打個頭破血流。
長鞭抽下,那面販兩腳不動,上身一側,竟爾閃了開來,金凌霜見他身法不俗,心下一凜,已看出這面販身懷武藝。錢凌異卻是個莽撞的,哪管這許多,逕自冷笑道:“瘋狗小子,你爺爺又要摔你一跤啦!”手腕一擺,只見鞭頭又往那賣面郎腳上卷去,這次鞭勢凌厲,只怕那面販要跌個頭破血流。
鞭頭卷來,只見那賣面郎微一舉足,便讓長鞭從腳下掃過,跟著嘿地一聲,旋即一腳往前踏下,霎時已踩住錢凌異的長鞭。錢凌異大吃一驚,連忙運勁回奪,但那長鞭好似給千斤大石壓住一般,只拉的他滿臉通紅,那長鞭卻分毫不動。
這下昆侖眾人都吃了一驚,方知這賣面男子身負驚人藝業。
金凌霜老練精到,早已看出賣面郎身帶武功,只是一時間難以看出此人的師承來歷。他暗暗留神,尋思道:“這人功力深厚,若要過來劫奪東西,倒是不可不慮。”當下沉聲道:“閣下高姓大名?為何要攔阻我昆侖山辦事?”
那人搖頭道:“諸位爺臺,我只是要退了大爺們多賞的銀子,得罪莫怪。”說著拿出伍定遠適才賞給他的銀兩,便要奉還。
金凌霜見他仍不肯透露來意,便向莫凌山使個眼色,莫凌山會意,跨步過來,伸手接過銀兩,微微欠身,道:“銀兩我們收下。昆侖山初進京城,凡事粗疏,多有得罪,還請閣下讓道。”說著抱拳拱手,禮數頗為周到。
那賣面郎見他有禮,忙讓在一旁,陪笑道:“大爺客氣了。小人真的只是要奉還銀兩,豈有他意,還請諸位大爺原宥則個。”
昆侖眾人見他退開,只道這人怕了,便從他身旁行過。也是錢凌異好事,他見這人貌不驚人,不過是個小小面販,卻膽敢阻擋昆侖高手走路,說來真大膽之至。想起適才馬鞭還給這小子踩住,更是心中有氣,待行至那面販身邊,悄沒聲的一劍刺下,便要將他當場了帳。
那賣面郎本已轉身走回面攤,忽覺背后勁風緊急,竟是有人暗算,百忙中不及細想,忙縱身一躍,跳上了一旁官宅的墻頭,身法卻是又快又疾。
錢凌異見這人居然能閃過這招急狠陰毒的“大漠飛煙”,不禁心下暗驚,但嘴中兀自逞強,喝道:“兀那小子,今天叫你學個乖,以后少在老爺們面前胡鬧!”
那賣面郎站在墻頭,想起方才的兇險,不由大怒,大聲道:“你們這些人好不蠻橫,我也沒怎么招惹你們,卻怎地要殺我?若非我警覺的快,豈不已尸橫就地?你們如此惡毒,眼中還有王法嗎?”說著戟指大罵,竟無視對方手中的森厲長劍,一幅神態俱厲的模樣。
錢凌異聽他啰哩啰唆,滿口道理,忍不住呸了一聲,大聲道:“王法?你老子我便是天理王法!”說著提起長劍,又要過去廝殺。
金凌霜眉頭一皺,舉手攔住,低聲道:“辦正事要緊,別再過去招惹事端。”
錢凌異給師兄攔住,自也不能再去生事,當下回罵道:“死小子!今夜算你好狗運,給你撿回性命啦!”說著走回人群,便要隨眾人離去。
伍定遠雖給人拉著,但眼角一直靜觀那賣面郎的諸般舉措,眼看此人拳腳雖有些生疏,不似名門子弟,但勁道非凡,功力深厚,料來也是名好手,此時不求他相救,更待何時?眼看便要給人拉出胡同,急忙張口大叫:“這位大俠!求你救我一命!”
一旁劉凌川見伍定遠呼救,忙點上他的啞穴,但為時已晚,伍定遠的呼聲已傳遍幽靜的巷中。
那賣面郎聽了伍定遠的呼救,不禁一愣,當即跳下墻頭,問道:“你們究竟是什么人?
為何拿住這位爺臺?“
金凌霜見局面難以善了,不愿與這人多啰唆,他伸手拉過錢凌異,抱拳道:“這位小哥,我師弟向來莽撞,出手不知輕重,多有得罪,請你別在意。”
賣面郎不置可否,只望著伍定遠,道:“這位爺臺是怎么回事?為何張口呼救?”
金凌霜淡淡地道:“咱這位朋友身上有病,神智有些不清,一向夾纏糊涂,適才胡亂開口,你切莫當真。”
賣面郎欲信又疑,道:“這位大爺身上有病?小人略明醫理,不妨讓我替他把把脈。”
金凌霜臉色一沉,他在江湖上極有身分,剛才那番言語已給足面子,誰知這面販還不知進退,那是自找死路了。
金凌霜不再理他,逕自向眾人道:“咱們走。不必再理會這人。”
眼看眾人便要離開,那賣面郎雙手一張,又擋在眾人前面,搖頭道:“各位大爺何必急著走,這位爺臺胃口不佳,吃不下面,看來真是身上有病。小人頗知藥石,何不讓我略效一二?”聽他說話之意,竟是無意讓眾人離開。
金凌霜眼中殺機一閃,向錢凌異、劉凌川二人一眨眼,低聲道:“做了,俐落點。”
錢凌異與劉凌川兩人一齊出手,一挺無形寶劍,一運巨浪劍法,分從左右向那賣面郎攻來。這二人是江湖一流高手,說來都是有身分的人,豈能聯手圍攻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面販?
只是這回他們一路從西涼趕赴京師,奔波勞苦,便是為了拿住這個伍定遠,如今身居官府胡同,卻給個莫名其妙的瘋子攔住,眾人深恐多惹事端,便想在三兩招之內結束這怪異無聊的家伙。
這錢凌異向來自尊自大,先前他在這面販手上吃過虧,更是急于挽回顏面,手上招數大見狠毒。
那賣面郎一驚,眼見錢凌異劍形飄忽,直若無影,不知要如何閃避,一旁劉凌川手中長劍又幻出金光點點,霎時手忙腳亂,慌忙間,急忙一大步往后跳開,穩穩飛出兩丈遠近,昆侖眾人皆是一驚:“這人好高明的輕功,怎地江湖上沒聽過這么一號人物?”
錢劉二人見他身法迅捷,料知追趕不上,便即凝步。
錢凌異心下不忿,兀自戟指罵道:“死小子!有種就陪你爺爺過兩招,這般躲著做縮頭烏龜,又算是什么啦!”眾人叫罵一陣,那賣面郎卻躲在角落,不敢再來多事了。
一旁莫凌山勸道:“兩位師哥,他既然不敢過來,那也不必和他一般見識,我們這便走吧!”
金凌霜心中煩憂,就怕京城高手如云,另有人過來搶奪要物,忙道:“六師弟說得是,咱們快些走吧。”
錢凌異又咒罵了幾句,便隨眾人走開,忽地背后一股烈風襲體,竟有暗器擲來,錢凌異身形一個回旋,舉劍擋格,只覺虎口巨震,手腕酸軟,一聲當地脆響,卻有一物在地下碎成片片。昆侖眾人吃了一驚,霎時一齊拔劍在手,只見地下碎了個面碗,不是那賣面郎擲來的,卻又是誰?
屠凌心見小小一個面販三番兩次滋擾,實在太也狂妄,當下按耐不住,暴喝道:“全給我退開了!”狂吼一聲,全身功力發動,運起“劍蠱”絕招,大踏步地沖向賣面郎,預備給他個痛快。
屠凌心位居昆侖第三把交椅,生性陰鷲險刻,向來不出風頭,此時見幾個師弟給一名面販整治的束手無策,實在惱怒至極,便要親自出手,殺卻這不知好歹的小子。
伍定遠此時雖口不能言語,但知屠凌心武功高明,足可與少林寺靈音大師較量,絕非錢凌異、劉凌川之流可比,這一出手只怕那賣面郎立時要命喪劍下,一時情急,舉頭便往屠凌心身上撞去,屠凌心伸手揪住伍定遠衣襟,輕輕一推,伍定遠便往墻上跌去,屠凌心冷笑道:“你這小子自身難保,也來多管閑事!”
說話間,忽見那賣面郎袍袖一拂,袖勁到處,竟將地下大大小小的殘瓷碎碗卷起,霎時勢道猛烈,直向昆侖眾人飛去。
此時屠凌心首當其沖,他見情勢危急,這些碎片附著渾厚內力,倘若正中要害,后果不堪設想,當下拔劍出招,手腕輕抖,劍刃立時幻出一圈寒光,劍鋒到處,迎面疾至的眾多碎片多遭震碎,但有些碗屑太過細小,屠凌心實在難以擋避,臉上被劃出十來條傷口,鮮血淋漓,流上了眼皮。
屠凌心身旁的多名低輩弟子見師伯身上流血,還不知發生什么變故,驚愕之間,大批破碗碎渣已飛至眼前,眾人慌忙躲避,紛紛大叫:“媽呀!”、“賊子放暗器啦!”呼喊中雜著呼爹叫娘的慘叫聲,竟有不少人當場掛彩。
錢凌異、金凌霜等高手見情勢不妙,盡皆往后縱躍,或拂袖揮舞、或舉劍狂劈,這才擋下天外飛來的碎屑。眾好手江湖閱歷豐富,還是給那賣面郎攻了個出其不意,雖然無人身受重傷,仍不免狼狽。屠凌心狂怒攻心,不及抹去眼皮上的鮮血,閉著眼便狂揮亂刺,當此危境,劍招絲毫不亂,只見他雷霆一劍刺向前方,出招無聲無息,劍勢卻極其猛烈,正是成名已久的“劍蠱”絕技,料來那賣面郎定然要糟。
“劍蠱”刺來,便是江湖一流高手也要避其鋒芒,屠凌心待要大開殺戒,哪知竟刺了個空,他急忙抹去眼皮上的鮮血,睜目一看,那面販卻已消失無蹤了。屠凌心正要破口大罵,忽聽錢凌異大喊:“他媽的,姓伍的小子怎地不見啦!”
眾人定睛察看,猛覺全身涼了半截,空巷中秋風颯颯,落葉紛飛,除了個面攤子與自己幾個師兄弟外,卻哪來伍定遠的影子?眾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覷,看來伍定遠定是被那賣面漢子劫走了。眾人大老遠的從西涼趕到中原,豈料又要徒勞無功,想起掌門人門規嚴酷,此番失手定有重罰,眾高手一齊臉上變色。
金凌霜身為二師兄,乃是昆侖山的第二把交椅,當此要命關頭不能慌亂,他定了定神,沉聲道:“大家莫慌!這兩人必然還在左近,三師弟、四師弟,你兩人看住巷口,別讓閑雜人等進來,其他人隨我來。”
昆侖山眾人在巷中細細搜尋,有的翻上官宅墻頭,有的伏地張望,一時四處搜尋,亂成一片,卻始終瞧不見那兩人的身影。
劉凌川道:“二師兄,這附近大宅均是高官府邸,咱們這樣攔路搜查,時候久了恐會出事。”
金凌霜搖頭道:“這姓伍的人非同小可,就算官差來了,我們也只有硬干了。”
劉凌川正待說話,忽聽腳步聲雜沓,竟有數十人走入了巷中,跟著遠遠傳來錢凌異的喝問,似有什么人進到巷里。金凌霜臉色微變,此地無數朝廷要員聚居,就怕錢凌異一個對答不慎,便有事端生出,忙提劍往巷口奔去,要把局面看個明白。
金凌霜奔到巷口,只見八名漢子扛著一頂大轎,正緩緩地向前行來。金凌霜凝目看去,這八名轎夫身形端凝,顯是身有武藝,轎旁另跟隨十來人,個個都做廠衛服飾打扮,這些人高矮不一,有的禿頭高壯,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有的面帶病容,形若猿猴,形貌無一不是大異常人。
金凌霜見來人身具異相,心下暗暗驚駭,尋思道:“哪里鉆出這許多的高手?可別是沖著我們來的。”此時伍定遠下落不明,卻又遇上了無數好手,吉兇之際,頗為難測。
金凌霜正自心驚,卻聽巷口錢凌異已然提聲怒喝,卻是要那群人停步下來,哪知那些人全似聾了傻了,既不止步,也不答腔,只管抬著轎子行走。
一名弟子越看越怒,當場喝道:“你們這些家伙好生無禮,沒聽見我四師伯和你們說話嗎?快快給我停下了!”說著攔在路中,不讓那群人過去。
那十余人卻恍若不知,仍是直直地向前走去。
那弟子拔出長劍,怒道:“都給我站住!”
語聲未畢,忽聽得“剝”的一聲輕響,那弟子的身體不知怎地忽爾裂成兩半,分向左右倒下,腦髓內臟,濺灑了一地。那群人抬了轎子,便從那弟子尸身上跨過,恍若不覺。
昆侖門人莫不大為駭然,不知這些人是何來歷,殺人手法居然如此邪門,屠凌心丑臉慘白,問向金凌霜:“方才那是什么暗器,二師兄可曾看清楚了?”金凌霜搖了搖頭,也是一臉駭異。
屠凌心暗自驚懼,正要上前喝問,卻見劉凌川搶先一步,已然擋在轎前,大聲道:“你們這些人不分青紅皂白,一上來便殺了我弟子,卻是何道理?”
那群人仍是緩步向前,絲毫沒將威震西涼的“劍浪”放在眼里。劉凌川見這伙人對他不理不睬,不覺大怒,手中金光閃動,劍已離鞘,他見適才門人被殺,卻瞧不出個中門道,便先摯劍在手,以備萬一。
劉凌川舉劍當胸,大為戒備,可那群人仍是一步步走向前來,毫不以他手執利器為意,劉凌川知道他們每靠近一步,自己就危險一分,不由手中出汗,雖知幾名武藝高強的師兄就在身旁,但方才這批人殺人手法既邪又快,自己能否擋下這批怪人的一擊,心中仍是揣揣。
猛地青光一閃,似有一物向自己疾飛而來,這東西來勢太快,劉凌川實在擋避不及,勁風撲面之中,已知無悻,霎時內心一悲,只得閉目待死。
卻聽“當”地一聲巨響,震得劉凌川兩耳生疼,他睜眼一看,卻見自己仍好端端地站在原地,猛聽一旁呼吸聲沉重,急急轉頭看去,只見師兄屠凌心舉著長劍,架住了一只大圓輪,那圓輪青光閃爍,鋒銳無比,尾端卻連著一條細若蠶絲的鋼線,顯然方才自己的弟子便是給這奇形兵刃剖成兩半的。
正看間,只聽屠凌心重重吐氣,面色慘白,顯是內力不濟,屠凌心貴為昆侖山第三把交椅,內力何等深厚,豈知竟會給人壓得抬不起頭來?昆侖門人素知“劍蠱”之能,一時盡感駭然。
錢凌異拔劍出鞘,喝道:“大家一齊動手!”眾高手雖知屠凌心生性高傲,對敵時向不喜旁人相助,但此刻大敵當前,總不能任憑他身受內傷,眾人呼嘯一聲,一同拔劍往那圓輪擊去。
只聽“當”地一聲大響,那圓輪給眾高手奮力一擊,快速絕倫的倒飛而去,猛地轎簾掀起,圓輪陡地飛入轎中,轎簾掀起只須臾間的事,以金凌霜、屠凌心等高手的眼力,也沒看清楚轎中之人的面目。
屠凌心又驚又怒,饒他悍勇兇暴,此時也只連連倒退,與錢凌異一起執劍在手,護住了門下弟子。
劉凌川死里逃生之余,只感又驚又怒,眼看那群人仍然旁若無人地朝他走來,孰可忍孰不可忍,霎時大吼一聲,奮力往身前一名禿頭男子刺去,喝道:“好奸徒!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下手竟這般狠辣!”
這劉凌川行事端穩,不似錢凌異那般狂暴浮躁,但這群人下手毫不留余地,若不是屠凌心眼明手快,早已被砍成了兩半,他修養再好,心機再深,此時也不禁勃然大怒,因此一出手也是殺招,決意干翻了這群人再說。
劉凌川運起“劍浪”,劍光閃爍中,長劍猛往那禿頂男子刺去,這人只要不避不讓,便要血濺五步,誰知那男子竟似瘋了一般,依舊不擋不格,渾不把劉凌川的劍招放在眼里。
劉凌川見他輕視自己,反而暗自高興,暗道:“你們這群人膽敢瞧不起我!待我先刺你幾個窟窿再說!”他自恃劍法高超,縱橫西域多年,這劍使的更是威風凜凜,勢不可當。
長劍挺出,正中帶頭的那名禿頭男子胸口,劉凌川大喜,手中加勁,奮力往那人胸口刺入,劉凌川心下暗喜,知道那人不死也要重傷,嘴角便露出獰笑。
正自欣喜間,豈知眼前那禿頂男子并未流血,只一步步向前走來,有如鬼魅一般。劉凌川吃了一驚,暗道:“這是什么鬼門道?”霎時手上更是加力,真力送出,但長劍卻不曾入體,反而緩緩向上弓起。劉凌川駭異至極,以為遇上了妖怪,急忙往后退去。
便在此時,那人忽地大踏步向前,伸手一抓,已奪下劉凌川手中長劍,跟著喀啦一響,已將劉凌川的寶劍折為兩段。昆侖眾人見了這等異狀,不由得大叫出聲。
金凌霜、屠凌心等高手都是見聞廣博之輩,見這男子居然不怕長劍的鋒利刃口,料知他手上定是練有外門奇功,眾高手對望一眼,都知遇上了難得一見的強敵。
那人折劍之后,大手揮出,又往劉凌川喉頭抓落,劉凌川行走江湖多年,沒想到一入京城便遇過這等怪事,此時只驚得呆了,竟不知要出手格擋。
一旁莫凌山見狀,一聲輕嘯,挺劍刺出,已替劉凌川接過這招。劍光幻動中,連出七劍,各在那人胸口、喉間、人中等要害各刺了一下,莫凌山外號“劍豹”,便是取其劍法之快,此刻果然勢若飛瀑、疾似暴雨,叫人難以抵擋。
昆侖眾人轟然叫好,紛紛想道:“大膽狂徒,這會兒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哪知那禿頭男子身上要害連連受創,卻渾似無事一般,連鮮血也沒灑出一滴,一掌便向莫凌山推去。
莫凌山大怒,喝道:“大膽!”他不甘示弱,舉劍向那人掌心疾刺,“當”地一聲響,劍掌相交,陡然間手中長劍給掌力一震,居然成了碎屑,莫凌山大吃一驚,拿著空蕩蕩的劍柄,一時嚇得呆了,便在此時,忽然掌力襲體,正中胸口,莫凌山給這掌打得口吐鮮血,身子便往后頭摔出,滾倒在地。
昆侖兩大高手上場不過一招,便已給人擊敗,金凌霜身為二師兄,已是不能不出面,他喝退門人,親自走上前去,舉劍攔路,沉聲道:“這幾位朋友,在下昆侖金凌霜,眼下敝派有些私務在此料理,勞煩諸位暫移尊駕。”
他這幾句話已給足對方面子,表示折劍殺人之仇一概掀過,算是向他們求情了。誰知那群人依舊聾了也似,朝著金凌霜緩緩走來,不知是真聾呢,還是全沒把他放在眼里,金凌霜又把話說了一遍,仍是無人理會。
金凌霜長年坐這昆侖山第二把交椅,什么時候給人這般看輕了?他重重地哼了一聲,潛運神功,過不片刻,劍身上便結了一層寒冰,此時雖已入秋,但要在劍上凝合薄冰,也不是尋常江湖人物所能,昆侖眾人見他“劍寒”功力如此,無不精神大振。
秋風吹來,暗巷落葉紛紛飄起,那群人卻將金凌霜視若無物,只緩步向前,金凌霜更不打話,手腕一振,刷地一劍刺出,便向那禿頭男子胸口殺去。
那人面無表情,仍然不閃不格,金凌霜心下冷笑:“憑你這點工夫,也想在老夫面前裝模作樣?有你苦頭吃了。”劍尖甫及那人胸口,金凌霜大喝一聲:“倒!”劍寒發出,一股陰寒無比的內力破體而入,那人慘叫一聲,仰天倒下,一群人本是井然有致的往前行來,這下立時大亂。
這金凌霜的劍法所長在于內力,看來那人雖然練有金鐘罩之類的武功,卻無法抵擋內家真氣的攻勢,雙方遭遇,力強者勝,那人登時落敗,倒地不起。
金凌霜還劍入鞘,抱拳道:“在下班門弄斧,多有得罪,還請轎中朋友出來相見如何?”他前倨后恭,先給這群人一個下馬威,逼得他們不敢再行放肆,卻又留給他們一個面子,端的是老江湖的手段。
忽聽轎旁一人尖聲尖氣的道:“你們這些頑匪刁民,干什么擋住巷道,不怕惹惱了公公么?”
眾人見說話之人尖嘴猴腮,身著太監服飾,不知是何來歷,都是起疑,這廂金凌霜卻是見聞廣博之輩,乍見那人猿猴也似的外貌,登時想起了一人。當即一拱手,淡淡地道:“閣下是東和宮的胡總管吧,在下昆侖山金凌霜,有些私事在這巷中辦理,還請公公行個方便。
金某必定感念在心。“
原來那猿猴模樣的人是東廠里的要緊人物,真名叫做胡忠,東和宮的鄂妃喚他做小忠子,官場上自是無人敢這般稱呼他。金凌霜念在對方是朝廷中人,說話便謙和許多,好為自己留下余地。
只見胡忠瞇起一雙眼,眼窩上的皺紋擠在一塊兒,猛一瞧來更像只猴子,卻聽他尖起嗓門,冷笑道:“我管你們私事公事,你這老家伙要和咱說話,得先給我跪下!”
眾人聽他說話無禮至極,無不大怒。金凌霜尚未回話,屠凌心已是暴吼一聲,喝道:“放你奶奶的狗屁!要咱們跪你這沒鳥的太監,沒的臟了我的膝蓋!”
金凌霜聽他說話重了,面色陡變,急忙向劉凌川使了個眼色,劉凌川急急拉住屠凌心的衣袖,將他拖了開來。
胡忠是東廠的要緊人物,什么時候被人這般羞辱?一時狂怒不已,尖叫道:“你們好大膽,咱家是給你們罵得么?明日我一字不變,把你們的臟話上奏劉總管,看你們昆侖山如何交代!”
眾人聞得“劉總管”三字,面色真如上了一層嚴霜,劉凌川雖恨這些人下手毒辣,但一聽是朝廷要員,只得忍氣吞聲,走了上來,拱手道:“我們幾個師兄弟不過是鄉村野人,向來不知朝廷禮儀,請胡公公大人大量,別與我們計較了。”說著連連躬身,一旁金凌霜、錢凌異等人互望一眼,臉上都有憂色。
此時朝政大壞,政令頒行多由按察使江充把持,此人并非科舉出身,卻深受皇帝喜愛,官職雖非三公,卻早已權勢薰天,四下拉攏朝臣。其次便是東廠的劉敬,倚仗廠衛職權,揭人陰私,栽贓謀害,是以另成一派。昆侖眾人明白眼前這批人與東廠淵源極深,昆侖山雖有江充撐腰,但得罪東廠豈同尋常?一時不知要如何應付。
那胡忠大怒欲狂,道:“你等既然知道我們是宮里的人,這就快快退開,咱們要進胡同里公干,若再不知死活,一率殺無赦!”那胡忠說到后來聲色俱厲,身后幾名太監也涌上前來,各挺兵刃,向昆侖山眾人逼近。
金凌霜搖頭道:“胡公公,大家都是為朝廷辦事,請別強人所難了。我這里有江大人的令牌,要我昆侖山便宜行事,請您驗過了。”說著將按察使的令牌奉上。
忽聽一人高聲尖叫道:“江充!江充!你們昆侖山就知道有個江充,眼里就沒有我們總管劉大人嗎?”
猛地轎子一斜,一人從轎中飄出,身法詭異,直如鬼魅,他手腳快極,一飄身出來,便伸手搶下金凌霜手中令牌。尖叫道:“你們盡拿江充來嚇唬人,叫他來見我!”
昆侖眾人見這名太監臉上撲著厚厚的白粉,嘴唇擦得紅亮,武功卻是奇高,想起適才就是他用霸道暗器殺人,人人心里大起戒備之感,登時舉劍在手,一齊退后。
金凌霜眼尖,已認出這人是東廠的副總管薛奴兒,這人平素喜愛打扮的妖艷詭譎,江湖中人背地里給了個外號叫“花妖”,便是譏諷他打扮花俏,行事卻又怪誕,便如妖魔一般。
金凌霜知道這“花妖”脾氣暴躁,宮里身分又高,絕非胡忠之流可比,說來不能和他沖突,便躬身道:“薛公公,昆侖山金凌霜給您請安。”
薛奴兒揚起下巴,嗔道:“我要你請什么安?姓伍的那小子人呢?快給我交出來,省了麻煩。”昆侖眾人聽他直接開口要人,都是為之一驚,不知該如何應對。
劉凌川卻甚老練,當即走上前去,微微躬身,道:“啟稟公公,這姓伍的不在此處,敝派適才細細搜查過,想來他已經逃出城去了。”
薛奴兒見他滿臉堆笑,也是一笑,罵道:“死小子,當你公公是三歲小兒嗎?”
劉凌川陪笑道:“公公明鑒,這姓伍的真的不在這兒……”
話未說完,薛奴兒已然怒氣勃發,尖聲道:“你還敢騙我!”
劉凌川一怔,只覺眼前青光暴現,跟著右臂一涼,他低頭一看,忍不住“啊!”地一聲大聲慘叫起來,這個名震西涼的“劍浪”,此時賴以成名的右臂竟無聲無息的被薛奴兒卸下來了,饒他閱歷豐富,當此變故,也不禁痛哭失聲,滾倒在地。
錢凌異與屠凌心立時沖上前來,舉劍護住劉凌川,深怕他再遭毒手,昆侖山的低輩弟子們連忙搶上,替劉凌川包扎斷臂傷口。
錢凌異戟指怒罵:“你們這些人是什么用意!三番兩次的痛下殺手,難道我們昆侖山就這樣任你們欺凌嗎?”
薛奴兒冷笑道:“你們把姓伍的交出來,我自然放你們走路,否則這小子就是你們的榜樣!”說著往劉凌川一指,神態狂妄,似乎昆侖眾人已成他的刀下砠肉。
金凌霜哼了一聲,伸手一擺,門下眾人一齊拔劍,只聽他沉聲道:“薛公公,我一來敬你是前輩,不敢對你有絲毫失禮,二來公公是朝廷的要人,金某更不敢有所得罪。只是公公一上來便不講江湖規矩,想將本派門人一網打盡,昆侖山今日別無辦法,唯有一戰而已。”
他幾句話講得不卑不亢,敵我眾人都暗自稱許。
東廠胡忠見昆侖山已動殺機,當即喝道:“把這批造反逆賊給我拿下!”這邊東廠諸人也亮出兵刃,情勢已是劍拔弩張。
薛奴兒兩條細細的眉毛漸漸豎起,神情帶著些許的興奮,適才劉凌川與他說話時,只是稍微大意,一條手臂就這樣給廢了,此時眾人見他這幅詭譎模樣,更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諸大高手握住劍柄,只待薛奴兒一動手,便要群起而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