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號,凜冬將至,寒風吹徹。
早上,市委組織部長穆英親自送陸有為到江陽,澄清謠言,充分肯定陸有為同志的貢獻,希望江陽區的同志繼續支持配合他的工作。
這規格不可謂不高,瞬間讓陸有為在江陽的威望達到另外一個高度,對于他繼續開展工作,十分有利。
同時,市紀委啟動了一輪“清算運動”,在這起“冤假錯案”中發揮過“重要作用”的人員,均受到紀律處分,對于一般的參與人員,卻輕輕放過,總結下來有三位監察室的負責人受到黨內警告處分,一個監察室副主任被嚴重警告。
黃宇東把清算的尺度把握得十分到位,沒引起太大非議,讓楊子軒對他刮目相看。
武廷法以“身體不適”,在家休養,暫時避開市紀委內部的清算風暴。
黃宇東得以在市紀委重新確立地位,擴大地盤。
案件主犯翁彤因為自首和立功情節,被移送司法機關定罪,做出罰款的懲罰之后,很快被釋放,并沒有上升到刑事犯罪。
這也算楊子軒對她的補償,當然,楊子軒對她的補償也不會止于這些。
臨近過年,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各部門開始忙綠年終事宜,這在廣陵政壇造成巨大影響的事件,在知情干部的集體緘默中,漸漸的平息下去。
雪落無聲,直到落雪把門前老樹的一根枯老脆,弱的枝椏壓斷,才驚醒了屋里人。
躺在家里的休養的武廷法靜觀著窗外的雪花紛飛,也在默默思考并觀察整個廣陵政局的變化,懊惱自己之前被利益沖昏頭腦,才被人當槍使,成為這次炮灰人物。
侄子從側門進來,給他打了一聲招呼,就說明天他要和女朋友結婚。
武廷法笑了笑,說道,“怎么了,擔心我面子不夠,請不來一些大客人嗎?放心吧,爛船都有三斤釘,瘦死駱駝大過馬,只要我一天在位,沒幾個人敢輕視我的。”
侄子一愣,從小到大,他就很怕這個伯父,屁股只挨著沙發坐了半邊,“見到伯父您心態這么好的,我就放心了,外面有些傳言,真是不堪……”他在外面甚至聽到說市紀委書記快要倒臺的消息,都傳言說是因為武廷法得罪了那個小市長。
“傳聞都是荒謬的。”武廷法擺了擺手。
坐了一會兒,侄子才忸怩說起,今天楊子軒也派人給他送上了一份禮物,雖然不是很貴重,但是看得出選得很用心,他和未婚妻都是十分喜愛。
武廷法一愣,揣摩了一下,就說道”‘他送’你就收得了。”
侄子來這里就是為了請示這件事,市長送的禮物,帶出去,也可以向別人炫耀一下,得到答復之后,很快離開。
省紀委副書記龔和天在第二天就離開廣陵,離開前,他在一處秘密的地方,約見了一個人。
此人正是廣陵市常務副市長樊康。
“龔老師,這次,真是不好意思了。”樊康一進門便搓了搓手,臉上帶著一絲慘淡的笑容。
當初他運作龔和天來廣陵,是人情,得還的,現在人情花了,事情沒辦成,說偷雞不成蝕把米也不為過。
龔和天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說道,“樊康同志,這聲老師我可承受不起啊。”
樊康心里咯噔一聲,這龔和天看來很惱火了,連情分都不認了,直呼“同志”,兩人關系也歸于陌生了。
“這次,真是我沒做對,改天我到省城,一定親自登門給您老謝罪!”樊康也知道這次龔和天在廣陵吃了啞巴虧,不僅僅會恨楊子軒,還會遷怒于他,只是沒想到他直接就現場發作了。
“那我可受不起了。”龔和天搖了搖頭,拍了拍樊康的肩膀,“你在廣陵可要小心啊,你們那位楊市長可是人精,你也算是我們省紀委出身的人,可得給我們漲漲臉啊。”
看著龔和天遠去的身影,樊康臉色慢慢變得陰沉,想起那張年輕市長的臉,猛然把手中的杯子,往地面上一甩,碎裂成一片,把周邊的服務員嚇了一大跳。
失去一大盟友和助力,他這個常務副市長,似乎前途更加艱難。
隔日,宋靜聰在政府常務會議上面被提名兼任市屬國有企業改制小組組長,牽頭處理市屬國有企業改制的一系列措施和問題。
樊康提出異議,認為市屬國有企業改制事關重大,宋靜聰相關資歷不足,可以先擔任副組長,組長由德高望重的同志擔任。
卻被副市長周泰桃反駁。
最后楊子軒定調維持提名。
盧海生,李艷青,余建中幾個副市長均保持沉默,看著樊康小丑一樣的表演,多少有些譏諷:這個副市長還是太年輕了,沒有把握的事情,就不要提出異議,不然自己的意見被駁斥回來,傳出去,削弱的只是自己的威望。尤其在楊子軒強腕統治市府的時候,提出與其相左的意見,更要審慎。
會議結束后,楊子軒把宋靜聰叫到最后,問道,“你覺得樊康今天表現如何?”
“不像是一個成熟的政客。
成熟的政客不會亂做沒把握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拿你年紀輕駕馭不了局面來說事,我怕是留了后手的,他不像是那種不成熟的政客,你還是小心點。”
宋靜聰默默點了點頭。
次日,楊子軒到省府匯報陸有為一案的情況,同時參加省經濟工作會議,會前,陳志溫接見了楊子軒。
省府大院搬遷到新的辦公大樓,巨柱,大理石,國徽鑲嵌其中,顯得巍峨莊嚴。
進了大門,上了三樓,見到葉宗良抱著一堆文件資料走了過來,楊子軒微笑的和他打了聲招呼。
葉宗良笑說,楊子軒在廣陵打了一場硬仗。
陳志溫在接待客人,楊子軒在省長辦公室旁邊的秘書室,等了一會兒,見到一個垂頭喪氣的年輕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楊子軒有些訝異,像陳志溫這種層次會接見這么年輕的人,比較少見,就問省長秘書董長麒,說道,“剛才那個人是誰啊?”
在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董長麒也想賣楊子軒一個好,他本來不怎么看好楊子軒的,但是楊子軒在廣陵最近干得風生水起,倒是讓他刮目相看。雖然他和葉宗良關系良好,但是不代表他對待楊子軒,也要和葉宗良一個態度,便笑,“一個歸國留學生,據說是美國斯坦福的博士生,手頭有個項目,說是要做什么軟件的,聽說這個東西在國外也不是很成熟,這種虛無縹渺的東西,還敢堂而皇之的來找省長要政策要優惠,真是外面日子呆久了,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董長麒其實還是有些嫉妒的,他是金京大學的研究生,自然知道斯坦福大學博士生的含金量,要是他家里支持力度足夠,自己再努力一點碰上機遇,說不定此時也在國外名校,這塊缺憾,就變成了他對這些名牌大學留學生的“貶低”。
“誰介紹他來的?”
一個留學生能夠摸到省長門口,恐怕也需要走些關系。
“科技廳的白金水同志介紹過來的,走的是白金水的路子,都姓白,不知道是不是粘親帶故的。”
董長麒站起來,繞過辦公桌,引楊子拜進去省長辦公室。
陳志溫白頭發多了不少,不像省委書記朱禮和那樣染了黑發,讓外人覺得他不喜歡搞虛偽的那一套。
不得不佩服,陳志溫作為一個政客的功底是越來越深厚了,越來越成熟圓滑。
董長麒奉上茶之后,就合上門出去了。
楊子軒坐在陳志溫面前,身體微微前傾,時刻保持聆聽的姿勢。
過了一會兒,陳志溫才把手中裝訂成冊的一摞文件擱置在一邊,按了按腦門,緩緩說道,“想來也有一段時間沒和你談話,今天你來得恰到時分啊。”
“還以為省長您都把我忘了呢。”楊子軒攏了攏領子,微微笑道。
“廣陵港招商’陸有為案,你在廣陵鬧出動靜也不小啊,我想忘都忘不了。”陳志溫扶了扶眼鏡,笑道。
“省長這是夸我,還是批評我啊?”楊子軒保持著微笑的姿態。
“廣陵港二期建設怎么樣?資金到位沒?都給我講講吧。”陳志溫拿起桌面的茶水啜了一口。
楊子軒恩了一聲,說道”‘廣陵港的二期建設現在也就開了個頭’一期的發展勢態不錯,業務量很大,投資商對廣陵港很有信心,二期的資金,應該不存在問題,市府這邊掌握著選擇投資商的主動權。”
“市府掌握控股權嗎?”
楊子軒搖了搖頭,“市府不打算掌握控股權。”
陳志溫蹙了蹙眉,“步子是不是跨得有點大?上面和省里都會有非議啊!我的建議是,市府一定要掌握控股權,畢竟港口岸線這些都是國有資源,不能放手,允許民外資進入已經是極限了,不可能放松到讓外資控股。你應該有這個覺悟和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