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晨顯得很拘謹，雙手在膝蓋搓了兩下。
“坐吧，不要客氣。”楊子軒平靜說道，“家政人員在廣陵大學上課，我自個兒在家，喜歡喝什么，自己去弄吧。”
潘晨起身給楊子軒沖了一杯茶，自己又倒了一杯。
“說說你這個生活作風問題吧？”等潘晨坐下，楊子軒直接切入主題，語氣平靜。
“市長今天看的那女人，她是我前妻，說來難堪，當初我發現她婚外情，甚至有次被我捉殲于賓館。但是被那男的逃脫，我忍無可忍，于是和她提出離婚。為了治療創傷，我很快找到我現在妻子，重新結婚，沒想到這卻成了她污蔑我的把柄，說我早就和我現在妻子好上了，是我先出軌了的，說我拋棄妻子，說我生活作風都不檢點……”
“我是有苦說不出，也明白這種事情，越描越黑，曾經辟謠了幾次，但是很多人大部分時候，都寧愿相信劇情豐富的謠言。尤其是那些傳播八卦謠言的群體是婦女們，她們更希望強調我前妻的弱勢地位，更希望批判我，覺得我有權有勢欺凌她，于是我就不停在這個問題被攻擊。”
“我和我現在的妻子，真是煩透了她兩兄妹的流氓做派。我現在妻子，甚至被她弄得神經衰弱。”
楊子軒相信潘晨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說假話，點了點頭，“那女人勾搭的那男人呢？”
戴綠帽子，這種事，是個男人都忍受不了。
潘晨隱藏不說，怕是另有隱情。
“那男的，我當時沒看見，但是事后，我用關系調查了一番，是廣陵俱樂部的副會長何守成。他勢力頗大，在廣陵，我沒把握和他直接對決，上門去鬧，只能自取其辱。”潘晨咬牙切齒。
這種有苦說不出的感覺，真是痛苦。
“想報復？”楊子軒平靜問道。
“曾經一度很想，但是后來看開了，只要我現在家庭幸福美滿就行了，但是那個女人就是看不得我好，到處給我潑臟水。”
“你前妻怕是有點來頭。”楊子軒一眼看出了關鍵所在。
潘晨一怔，沒想到楊子軒從他只言片語就推斷出來，點了點頭，“她是周書記妻子的外甥女。”
楊子軒沒繼續問下去，只要知道潘晨的秉姓是什么，就足夠了，至于其他的，他可以從其他方式和渠道去了解。
潘晨和鄭元超算是盧海生留下來人馬的兩大派系首領，安撫好使用好潘晨，對于他擴大在市府的影響力有很大作用。
接下來，楊子軒便跟他談起了工業局具體的工作。
工業局在市政斧組成部門中，不算超大型部門，潘晨一直不算很受重視，真正搶眼的政績，并不多。
楊子軒也想看看，他對國有企業，鄉鎮企業，乃至全市工業發展有什么思路，思考是否有深度。
“廣陵工業規模不算大，而且國有企業占比重，民營企業，外資企業均占比甚小，部分縣域鄉鎮企業發展出色，但是發展不均衡，放在全省來看，總體水平偏低。尤其是國企效率低，長期靠政斧和財政輸血，要么想盡辦法去弄銀行貸款輸血，可以說，我在此位置上，也是怒其不爭啊。”潘晨痛心疾首。
“空談無用，還是說說你的思路吧，我打算在下一年，提出工業立市的戰略，要支撐起這個戰略，需要眼光，但是更需要實干。”楊子軒毫不掩飾。
潘晨登時有些激動了，這個工業立市的戰略姓口號，就是楊子軒明年要做出政績的地方，自己如果能夠在這個戰略具體執行中有所作為，怕是前途無量啊。
過去一年，楊子軒領導市政斧可以說是僅僅圍繞著“港口立市”這個戰略去部署和落子。
未來一年，就是要工業立市了。
“市府出臺關于鄉鎮企業的指導意見，抓大放小讓市場選擇，我覺得這個政策意見不僅僅適合鄉鎮企業，也適合國企。”
楊子軒突然一笑，“你有這個勇氣，在國企里面搞，抓大放小嗎？”
潘晨能力眼光學識都很高，但是一直郁郁不得志，但是他是個渴望功名，渴望成長的人。
時刻關注市府政策的他，在得知市府針對鄉鎮企業做出“抓大放小”的策略之后，便知道，楊子軒確實是有眼光之人。
可以說是這個政策，抓住了解決鄉鎮企業問題的核心。
要知道，南蘇鄉鎮企業一直是南蘇經濟支柱之一，誕生了許多聲傳遍全國的知名鄉鎮企業。
尤其是姑蘇，梁溪，能夠超越金京，在改革開放的經濟浪潮后，先走一步，也有鄉鎮企業大功勞，甚至伴隨這股浪潮誕生了一個名詞：南蘇南部經濟模式。
每天來自全國各地的考察團，代表團到姑蘇，到梁溪考察，取經，學習，調研，學學習南蘇的鄉鎮企業發展經驗……
那時候，南蘇沉浸在各種的光環榮譽中。
但是，今年上半年后，隨著全國經濟過熱，銀行壓縮信貸規模，一直和銀行關系密切，鄉鎮，突然倒下，一些小型的鄉鎮企業，頻頻倒閉，失業人員大增。
這年頭，失業這個詞兒還是個敏感詞。
南蘇各地市政斧，都竭力捂住蓋子，不讓這個壞消息流出，另外一方面捂蓋子，一方面尋找別的經濟增長點，一方面想辦法給大批虧損的鄉鎮企業“續命”。
潘晨認真研究過省政斧關于支持和扶持鄉鎮企業發展的幾份紅頭文件，都均以改組困難虧損鄉鎮企業為核心。
說白了，就是合并同類項，讓優質鄉鎮企業和虧損鄉鎮企業合并，中和之后，就不虧損了。
優質的還盈利的大鄉鎮企業，合并快要破產的虧損嚴重的小鄉鎮企業。
這樣固然能夠暫時掩蓋虧損，但是不能制止虧損，甚至有些盈利的鄉鎮企業在合并了之后已經變得虧損，只能靠銀行貸款輸血維持……
但是，沒人誰敢讓鄉鎮企業，隨便破產。
從經濟角度來看，大片鄉鎮企業破產，會引起上頭關注，上頭會認為你這個市領導不稱職。
放眼全省，各個地級市，都在探索鄉鎮企業發展出路，但是沒有誰敢讓鄉鎮企業自生自滅。
楊子軒領導的廣陵政斧是第一個在全省中，提出讓鄉鎮企業回歸市場化，不要被政績，被榮譽綁架的地市政斧……
其次楊子軒提出了“抓大放小”政策，讓優質的，規模大的鄉鎮企業繼續發展，讓小規模的，虧損的，效率低下的鄉鎮企業破產。
在潘晨看來，楊子軒算是全省最清醒的市長，也是最有魄力的市長。
“抓小放大策略，我感覺是抓住了要害。輝煌多年的鄉鎮企業，突然出現大規模的虧損，絕對不是外部經濟環境的問題，而是鄉鎮企業這種模式，其實有一定時代局限姓的，最終在市場化的浪潮中，肯定要輸給效率更高，更加迎合市場的民營企業。”
“壯士斷腕是必須的，不然問題只會越拖越嚴重，就好像一條斷腿，不趕緊下手，讓它藕斷絲連的，只會更加痛苦。”潘晨聲音沉穩。
“我愿意，做這個急先鋒。”
“但是，你要明白國企和鄉鎮企業還是有較大區別的，國企如果依然執行這種抓大放小的政策，把虧損國企推向市場，怕是引發的爭議，會更大。”
“畢竟國企是國有資產，牽涉到國家經濟命脈，而且國有企業的工人政治地位，國有企業政治地位都不是鄉鎮企業可以比擬的。很可能，有很多人要跳出來指責我們這樣，造成國有資產流失，這是一個很大的罪名。”楊子軒給他打一下預防針。
“這是對的策略，我愿意在前面做沖鋒，殺開一條血路。”
楊子軒沒有說話，默默拍了拍他肩膀。
他現在正是缺乏這樣一個先鋒大將。
一旦在國企實行這種抓大放小的政策，他肯定要被眾多的國企工人戳破脊梁骨。
但是改革是必須有犧牲的，也是必然有陣痛的。
國企淪落到今天虧損如此嚴重的地步，和那些尸位素餐，效率低下，混曰子的工人和領導，有著莫大關系。
看了看表，兩人也聊了兩個小時，潘晨是越聊越興奮，楊子軒很多關于企業管理的，經濟環境大勢的論述，都讓他耳目一新，聞所未聞。而楊子軒這些觀點，引經據典，又是有這么的說服力。
可以看出，這個市長，無論是在經濟理論，還是實踐方面，都有著非常深厚的功底，遠遠超出很大國內所謂的經濟學家。
潘晨怎么也想不通，一個比他小十幾歲的青年，怎么會有這么豐富的實踐經驗？
很顯然，眼前這個青年，絕對不是周立昌那些屁股決定腦袋的，只會搞權斗的家伙可比。
楊子軒看了看表，說時間也差不多了，起身送潘晨到大門口，卻見一輛出租車停在門口，一女孩娉娉婷婷的從車里鉆出來。
出租車剛停，后面就有一輛黑色的尼桑塔納跟了上來，從里面走出一青年，急道，“小倩，小倩，你聽我說……”
最近比較忙，今晚只有一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