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
白東山這段時間心情不錯。
在此之前,他沒在地方做過主官,很多年前,他本來是有機會的,卻被那可惡的堂兄阻止了,人家是舉賢不避親,他是不但避親,而且壓“親”。想起當年那一樁公案,白東山眼神閃過一絲冰冷。
這一次去廣陵,他是躊躇滿懷,春風得意,在審計廳,他業務能力獲得上級肯定,結下了不錯的人緣,在廣陵,他多年的厚積,將要薄發出來,揭開仕途新篇章,選擇地方,而不是審計廳作為他仕途的下一步,是因為他知道審計廳繼續上升的口子更加收窄,像他這種懂經濟,懂數據,業務能力強的經濟干部,到地方去主政一方,才是正道”。
前任審計廳長干了多年廳長,才外放地位靠后的地級市任職市長,讓他更加篤定自己想法:一定要到地方去。
他雖然和廣陵前白書記是堂兄弟,但是兩人年紀相差較大,堂兄已退休,但是他還年富力強,正是奮斗好時機。
他在審計廳廳官這個位置,沒少和地方主官打交道,見識過無數地方主要領導的干部行事方式,處事手段,百聞不如一練,親自到地方參加建設大潮,讓他心潮澎湃,重獲新生。
當天上午,廣陵召開市級領導會議,南蘇省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黎平儒當中宣布,原南蘇省審計廳常務副廳長(正廳級)白東山任廣陵市委副書記。
黎平儒對白東山同志做了高度評價,今年48歲的白東山同志,曾經在審計系統工作多年。組織對他的評價是:為人正派。能團結同志。工作作風扎實深入,事業心責任感強,善于調動各方面的積極性。
接著白東山上臺講話,穿著黑色西裝,面帶笑容,顯得老練與沉穩。
“廣陵是一座令我十分向往的城市,我生于廣陵,長于廣陵。這里的一山一水,都深深讓我引以為豪,一直以來,我就是廣陵人民的一員,但是今天我感到崇高的使命感,我將全心全意融入廣陵,熱愛廣陵,奉獻廣陵,在市委的領導下,與同志們一道。只爭朝夕,腳踏實地。把廣陵建設成現代化都市。”
臺下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
白東山掃視了一圈,見到前排的余建中拍掌拍得尤其歡,實在是心情愉快。
還沒踏入廣陵的土地,就獲取了這樣一枚重量級的市領導班子成員的“擁護”,任誰都有點自豪,隨后余建中也并沒讓他失望,在廣陵暗中幫他造勢,提前給他引薦了都江縣的幾個縣領導,幫助他熟悉廣陵……
白東山目光又落在了楊子軒身上。
白東山之前沒近距離接觸過楊子軒,甚至沒在現實中碰見過楊子軒,但是他一眼就能認出了楊子軒,因為坐在市領導那一排上,最年輕的就是楊子軒,黑色的西裝,讓他有著超出年齡的老練的深沉,目光沉著。
來廣陵之前,白東山聽得最頻繁的,就是“楊子軒”這個名字,這個人對廣陵的政治生態實在太大,有人跟他說,楊子軒這個市長很強勢,叫他不要到廣陵去。有人跟他說,楊子軒這個人不好相處很難團結。還有人讓他要留意不要讓楊子軒陷害了……
他都一笑置之。
他今年四十八歲,經歷過大風大浪,又懂經濟,怎么會那么容易被人陷害呢?
會后,周立昌,楊子軒等市委常委班子成員和白東山一一握手,楊子軒跟在周立昌后面,楊子軒身高要比白東山高半個頭,兩人一左一右,雙手緊握,白東山笑得意味深長,“子軒同志,久仰大名。”
“歡迎東山同志!”兩只緊握的手,晃了晃,就松開。
武廷法意興闌珊和白東山簡單打了聲招呼,白東山搶了本來應該是他的副書記位置,他心里早就膩歪了,能給個好臉色?
肖立興黨內排名在李煥之前,和白東山的交談倒沒武廷法那么大火藥味。
sp;隨后是李煥笑道,“還請東山同志多多關照。”
白東山看著這個余建中口中的“楊子軒的走狗”,皮笑肉不笑,“李煥同志客氣了,我初來乍到,很多工作不熟悉,還要向您請教呢。”
一輪走下來,白東山多多少少也能夠看清楚,各個常委對自己的態度了,心里有了個底兒。
周立昌是靠不住,這是個平衡大師,在不損害自己利益的情況下,會盡量平衡下面各個勢力,不會讓某個勢力獨大。
對于楊子軒,現在白東山是提防的。他知道他的恩主之一苗玉龍秘書長和楊子軒間接起過的沖突不少,這也間接決定了,他和楊子軒不可能成為徹底的合作盟友,但是兩人偶爾暫時的合作,還是可以,就看賭注有多大,如果足夠大,他不介意和楊子軒短暫合作。當然,楊子軒要和他那位堂兄劃清界線才行。
武廷法的高姿態讓白東山頗為不爽,但是不爽歸不爽,他知道自己和武廷法沒什么絕對的利益之爭,這個副書記是他力爭的結果,也是省委點頭的結果,他覺得武廷法總不會一直這樣敵視他的,只是現在這份心氣還沒過去而已。
至于李煥,這可是他目前最需要對付的人,李煥換職的原因,他大概也能明白,這擺明了是安置來制衡他的,他這個專管官帽子的副書記,如果不能和組織部長達成默契,那以后日子就難過了。
周泰桃和李艷青挨著坐著,余建中去了洗手間,想起余建中熱乎樣子,冷不丁冒了一句,“老余真的鞍前馬后啊。”
李艷青之前還沒發現,但是今日再看不出余建中的異常,就是傻子。氣得臉色鐵青。偏偏沒法發泄她算是明白了。之前鼓動基層干部反對楊子軒,那是被余建中當槍使了,得罪了楊子軒不說了,還撈不到任何好處,那些反對楊子軒的干部,現在唯他余建中馬首是瞻了。
“對了,艷青同志,老余和白東山同志是不是早就認識啊。我咋聽說,白東山同志還沒到廣陵,這老余就給白東山同志敲鑼打鼓了。”周泰桃還嫌李艷青的火氣不夠,再加把火氣。
李艷青怒哼一聲,起身走向了洗手間,余建中洗手出來,正撞上余建中,余建中調頭就想走。
“你站著。”李艷青拉下臉來。
“這里人來人往的,咱們到后面。”余建中走快兩步,走入小樹林。
“怎么了。膽子小了?”李艷青跟在他后面,冷冷說道。“你之前給我的那幾個計,是不是想把我當槍使了,你當時是不是就知道白東山在運作副書記的位置,還到我面前裝可憐,楊子軒雖然壞,但是人家把壞事都做得光明磊落,哪像你這樣做個壞事還鬼鬼祟祟的,難怪你這么多年都升不上去……”
“艷青,你聽我解釋,白東山過來真的只是一個巧合,我真的沒把你當槍使的意思,是不是誰在挑撥離間啊?”余建中靠過來,想跟她解釋清楚。
“不用了。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更不是傻子,上過你一次當,不會上你第二次當。”李艷青冷哼一聲,“你投奔白東山可以,但是以后別跟我攀什么交情,以后咱們公事公談……”
余建中還想說什么,卻見李艷青已經走了,嘆了口氣,雖然早料到這一天會來,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不過,余建中倒是沒什么后悔了,反正他已經上了白東山這條船,在可預見的時期內,白東山都是十分需要他的。
現在白東山需要一個熟悉廣陵情況的人,輔助他,顯然自己是最合適的人選。
未來白東山需要一個在政府的代言人,顯然他也是最合適的人選。
而且白東山今年才48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期,戴著正廳級的帽子,熬幾年,有很大機會接楊子軒這個市長的班,那就是他余建中咸魚翻身的時刻。
他把所有的寶都押在了白東山身上,所以他不會后悔。
白東山開會之后
,金木林安排了他的辦公室,雖然讓他挑選臨時的秘書,金木林對這位白東山同志挺有好感的,這種好感來自于,白東山很可能成為楊市長的對手,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是永恒的真理。
給白東山的服務,金木林就要細心耐心一些,沒把那幾個落馬老干部的辦公室給他,比如敗走麥城的衛正風,比如黯然出局的費統的辦公室。
白東山對新辦公室很滿意。
剛熟悉新環境,金木林就過來說,“周書記想找您單獨談談。”
“好,我立刻過去!”
是和周立昌進行進一步的談話的,這一次談話,在周立昌的辦公室展開。
“東山同志,歡迎回家。”周立昌起身迎接,和他握手。
“書記太客氣了。”白東山笑了笑,“回到廣陵實在是親切很多,在省城工作,卻沒這種歸屬感。”
“看來東山同志是想在廣陵落地生根了。”周立昌喝了口水,笑了笑。
白東山之前了解過周立昌的愛好,知道他也是個煙鬼,主動拿出煙來派,被周立昌一句話就驚到了。
自己野心太露出了。
“我感覺更像是落葉歸根。”白東山故作悲傷,嘆了口氣。
“東山同志正是年富力強的當打之年,怎么就說出這么泄氣的話,不要這么暮氣沉沉嘛,你看市府那邊,子軒同志年紀輕輕,帶領一群干部,那是很有朝氣的,很有干勁啊。”周立昌接過煙,抽了一口,吐了個煙圈。
“看來廣陵的干部年輕化做得很好啊,這干部結構調配很合理啊。”白東山很快就進入狀態,把話題往干部問題上引去。
其實也是想試探周立昌對廣陵的干部隊伍建設,到底有什么看法。
“呵呵,第一天就談干部問題嗎?”周立昌像是在自言自語,“廣陵干部隊伍建設,今年來確實卓有成效,但是也存在一些弊端,省委讓你到廣陵,怕也是看中你的業務背景,希望你的專業知識,思維和廣陵的實際情況結合起來,從而產生一些化學反應,探索出一條廣陵隊伍建設的新路子來。
這個問題,你可以多找李煥同志談談,李煥同志雖然年紀不算很老,但是在廣陵,他確實是個老干部,此前在宣傳部也是做得有聲有色,你們兩個搭配,正好能夠互補……”
周立昌這話實在不安什么好心,李煥是誰的人?腦門上刻著的那個楊字,廣陵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讓白東山去跟李煥多探討,肯定會探討出“問題”來的。
周立昌要讓白東山能夠盡早的和楊子軒碰撞起來,讓兩人今早造成一些無法修復的關系裂痕,他這個市委書記寶座才能無憂無慮,不然楊子軒和白東山合作,把他這個市委書記趕走,他就沒地方哭了。
周立昌同樣沒猜到廣陵將在明年就面臨分拆的可能性,甚至廣陵很多干部,都沒有想到廣陵分拆的可能性,大部分人都覺得白東山到廣陵來,就是跟楊子軒搶市長的位置的,或者等到周立昌退了之后,離開之后,楊子軒接書記,白東山是儲備的市長人選,不然人家一個正廳級的干部,到廣陵做個副書記,圖什么呢?
周立昌最怕就是這種可能性,楊子軒和白東山聯手,讓他提前從廣陵出局,這對于楊子軒和白東山是一場共贏的合作。
可能性太大了。
周立昌不得不未雨綢繆,做起了“挑撥離間”的角色。
白東山第一天就能夠感受到了周書記滿滿的惡意,但是他是個經歷過風浪的人,很快擺正心態,周立昌讓他和李煥多溝通,這從程序上,道理上,也是合情合理的,實在挑不出刺來,這么看來,這個廣陵班長,不是個蠻不講理,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脖頸坐久了有些累,今天就一章了,明天繼續堅持兩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