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潘晨才匆匆忙忙趕回來，他請了幾日假，家里長輩去世，連市里的會議，都沒趕得及來開。
要說這幾天市政府最大的事情，就是市政府的各個副市長分工問題。
潘晨以資歷論，在眾多副市長中，肯定要位居末座，但是他又是楊子軒在市政府新推上來的副市長人選，熱門程度極高。
外界本來傳言，提拔潘晨，楊子軒是打算利用這個多年的工業戰線老將，搞好全市的工業。
誰知道，楊子軒的安排出乎意料，并沒安排工業和國有資產管理這兩塊工作給潘晨這個工業老將，而是丟給了周泰桃。
而潘晨這個工業老將，楊子軒想讓他負責招商相關的工作。
“廣陵說一萬道一千，除了交通底子薄之外，就是企業數量不足，交通底子這是大投入的事情，去年建設一個港口，修建幾條市內的公路，就差點耗費掉財政的底子，如果不是還算成功，我就被人戳脊梁骨了。
至于企業數量不足這個情況，只能靠招商解決了，廣陵目前的交通骨架算是粗糙的拉開了，不再像以前那么狹隘，局限于城區這一塊，現在南部有江陽區，東部有產業園區，北部有義州，再往東還有姜州，包圍城區。這樣一個組團式的＊一＊本＊讀＊小說
骨架，已經可以在招商上做一些文章。”
潘晨是多年媳婦熬成婆，雖然年輕，但是在正處位置上呆了多年。這點和周泰桃類似。只是周泰桃是主政一方多年。資歷更加深厚，地方主政能力和駕馭全局的能力，明顯要高于他這個工業局長。
但是他工業局長有自己的強項，就是專業性更強，對全市工業發展，有比較深刻的認識，加上他郁郁不得志的這些年，也沒放松自己。一直學習充電，對于廣陵工業應該如何發展，如何突破，他都有一套方案，只是一直都缺少一個給他施展才華的平臺。
但是楊子軒卻沒把他擺熟悉的位置上，而是把他放在一個相對陌生的位置——招商。
“有什么想法嗎？”楊子軒喝了口茶，像是開玩笑的口吻。
“市長這是想我走出以往的格局，熟悉更多領域？”潘晨語氣有點試探，很快，他就自己反思。“其實我主政一方的能力確實比較缺乏，這也是我打算在新崗位上好好鍛煉的地方之一。招商確實一個比較好的鍛煉辦法，需要協調很多部門，從項目挖掘引進到項目真正動工落實，前前后后，幾乎會涉及整個政府大部分的部門，確實需要較高的協調水平才能做好這份工作。”
楊子軒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
作為市長，作為楊系干部的“龍頭”，他沒有必要向其他人解釋他每一步意圖的必要。
“除了招商之外，質監等一些工業技術部門，可能還是要你抓一抓，你比較熟悉。”楊子軒緩緩說道，“另外你還要協助我分管財政工作……”
楊子軒作為市長，兼管的很少，一般能放手的，基本都放手，像審計，都放手給樊康，但是財政和規劃，編制，都抓在手里。
規劃是一個大命題，楊子軒想要在廣陵留下更多足跡，留下更多能夠讓人記住的功績，就必須記住規劃。
像廣陵港看起來像是一個基建項目，交通項目，但是從長遠發展角度來看，它是城市規劃的一部分。
港口規劃在廣陵南部，可以說以后全市的工業物流，都會往廣陵南部匯聚，深刻改變廣陵以往工業物流向市中心匯聚的格局。
除了規劃之外，楊子軒還抓在手里的，就是財政，楊子軒知道李恩國守成有余，開拓不足，想靠李恩國開動腦筋去融資，很難。
所以楊子軒自己兼管之外，還讓潘晨來協助管理，說是協助，其實等于大部分交給潘晨管理，這對于潘晨大局觀的鍛煉，十分有幫助。
“另外住房保障和房屋管理，重大項目和非公有制經濟方面，也需要你來抓，聯系產業園區的工作，也是由你來負責。”
產業園區目前比較尷尬，因為規格比較高，市政府怎么指導產業園區工作，是一個十分值得考慮的問題。
黃之君一直往他這里跑，也不是個辦法。
所以，把潘晨提出來，在中間緩沖一下，他就更好在背后操縱。
市長們的分工，紛紛擾擾，中間還有一些微調，但是總算是如此塵埃落定了。
濤濤江水，滾滾浪潮。
“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陳志溫站在橋頭，眺望江水滾滾，笑著嘆息，“廣陵真是一片好風景。”
新年過后，陳志溫到全省各市調研，第一站就是廣陵！
誰都看得出，陳志溫這是給楊子軒打氣鼓勁。
這也打消了省內一些大佬的猜測：楊子軒和陳志溫貌合神離。
因為此前，陳志溫幾乎沒到過廣陵調研，就算是避嫌，也不是這樣避嫌的，有心人這么一總結，就有了一些兩人關系不如從前的流言傳出。
現在算是徹底打破這個流言，讓這個流言，沒有了市場。
新年第一站，選擇來廣陵，就是一個態度。
廣陵方面幾乎是全部班子領導，都出動了，省長親臨，陪同規格當然要高了。
楊子軒作為市長，全程陪同，而且理所應當的站在陳志溫最近處，其他人，則是有意識的離開，給兩人私下談話的空間。
楊子軒聽著陳志溫的感慨，嘴角有點笑容，本來陳志溫說過來要來調研，但是沒想到新年第一站就過來廣陵了。
也許是年前木老見他后，跟陳志溫說了什么。讓他重新重視了自己。以這種方式。重新拉近兩人關系吧。
“廣陵市府班子都調整了好吧？有什么困難嗎？”陳志溫和楊子軒沿著江邊走了幾步，后面的人沒跟上來，兩人倒是有了私底下說話的空間。
這也是陳志溫向別人展示，他和楊子軒親近的姿態。
“市府這邊調整暫時告一段落了，大的問題沒有，但是小的摩擦和磕碰肯定有的，這些只能靠時間去消化和磨合。”楊子軒聲音不是很大，遠處站著的干部。就算豎著耳朵，都沒法聽見兩人的對白。站位也稍微偏后一些，他身高比陳志溫高，兩人隔開一小段距離，才不會讓人注意到兩人身高差異。但是又不能太遠，不然說話聲音要很大，雙方才能聽得清楚。這里面的微妙，只能靠他自己去把握了。
“你掌控局面的能力我十分放心，你似乎有這方面的天賦，在掌控局面方面。更像是一有豐富政治經驗的強硬老人。但是正因如此，我之前就有些擔心你用力過猛。怕你對廣陵目前的形勢，對省里的形勢認識不足，繼續堅持強硬手腕，強硬掌權，但是這段時間，省內反應你的問題的材料不多，看來我的擔心是多余的。”陳志溫往前走了兩步，楊子軒在后面，亦步亦趨。
陳志溫這段時間，加強了對廣陵的觀測和信息收集，仔細研究，確實也能給他一些啟發。
本來廣陵現在是魚龍混雜，多了白東山，陳中興這些有省里背景的干部，又有幾個省領導在廣陵扶植代言人，不再像以前那樣不招惹眼球，勢力單一。
陳志溫擔心楊子軒會繼續堅持之前強硬那一套，不轉換角色，會一下子得罪太多人，沒想到楊子軒以一場“市政府分工”，清晰傳達他新的“斗爭理念”，巧妙的來個“利益均沾”，又不喪失控制權，給不少省領導留下了一個不錯的新年印象，反應楊子軒工作作風問題的材料，驟然減少了許多。
這一招，確實比較比較巧妙，而且時機也拿捏得好。
這一帶是廣陵古代港口，文物建筑眾多，垂柳，亭子隨處可見，乍暖還寒時候，雖然春寒未盡，但是風景清冷得讓人有點心曠神怡。
“總得先看清楚形勢，再做判斷，現在省里的形勢，看不懂啊。”楊子軒這話像是回答，但是更像是投石問路，向陳志溫套話，套省里現在到底是什么局勢？
“金京市府問題比較大，盧康生同志健康問題比較大，中央和省委，省府已經決定讓他主動辭職了。”陳志溫停下腳步，站在一株水柳旁邊。
楊子軒心里了然：盧康生這樣也算是落個體面，應該也有一場激烈的博弈在背后，出了集資案，對南蘇全省格局有巨大的影響，中央和省委方面，都出于穩定考慮，不想讓盧康生又成為下一個窩案的導火線吧。
當然盧康生可能也做了一些努力和工作，比如主動向組織交代問題，歸還部分款子，退掉部分財物，做足姿態，才換來這樣一場軟著陸吧。
個中內幕，楊子軒暫時是無從得知了。
“另外滿署同志應該也要離開南蘇，到交通部，擔任副部長，這個事還沒定，但是離開南蘇已經是定局了……”
楊子軒嘆了口氣，至此南蘇的其中一支本土派，算是徹底被瓦解完畢，想想真是唏噓，半年前，盧康生和滿署都是前途遠大之人，現在卻已經是前途一片黯淡。
政治有時候就是這么殘酷。
像滿署這種，等皮步平退了之后，干一任常務副省長，那就是儲備省長的料子，是南蘇下一屆省長強有力的競爭者，真正站在全國省部級高官的行列，卻在金京市委書記這個位置上夭折了。
雖然和他關系不是太好，楊子軒此刻也不免有種兔死狐悲的感受。
“可惜金京這個盤子了。”楊子軒搖了搖頭，金京年底的經濟增速全省第一，盧康生和滿署這對搭檔，可以說才剛剛開始找到默契，默契的機會就沒了。
楊子軒很能理解盧康生，滿署這種本土派。他們有時候比很多空降軍更想搞好自己的家鄉。眼光更長遠。因為他們不是想撈政績的，是怕自己退休被父老鄉親戳脊梁骨的。
但是，這種機會他們自己親手葬送了。
“連空兩個大員位置，不好安排啊。”楊子軒又來一次投石問路。
這種消息，陳志溫肯定要比其他人了解更多，楊子軒恨不得一次從陳志溫嘴里榨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來。
“省里解決一部分，空降解決一部分，省部級的干部任命。中央上面會有更多考量。”陳志溫說話的時候，多多少少有點無奈。
無論是金京市長，還是金京書記，任命權都在中央，當然省委的推薦權也十分重要，中央大部分時間，都會尊重省委書記的意思。
也不知道朱禮和會不會從別的地方請一兩員大將過來，還是利用這兩個位置，和其他省委大員搞利益交換。
“省里有人想讓你挪一挪，有人跟朱書記談了。朱書記跟我說了……”
“應該是苗秘書長吧。”楊子軒怎么也沒想到這把火燒到他頭上，一愣。立刻就想到是誰在背后操縱了。
“去金京的話，以我的資歷，做市長還不夠，做個常務副市長倒是可以。”楊子軒很快就想到了這里面關鍵。
為了穩定，金京市長從金京常務副市長和金京市委副書記這兩個人當中，選拔的機會很大。
不可能書記市長都是空降軍。
尤其是金京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發展節奏，在去年第四季度有了不錯的增長，從金京本地提拔市長的可能性最大。
楊子軒如果要過去，接任常務副市長的位置，可能性最大。
“你猜得沒錯，怎么了，感興趣嗎？”這回輪到陳志溫投石問路了。
楊子軒忙不迭的搖了搖頭，“廣陵的攤子剛鋪開，我離開，暫時不合適……”
楊子軒就算要離開，也至少要等到廣陵拆分之后，除非有更加突發的事件，省委直接調整他，不然像這種博弈狀態，想讓他離開，幾無可能。
陳志溫對楊子軒繼續死守廣陵，有點奇怪，金京常務副市長從某種角度來看，比廣陵市長含金量更高些，現在的金京常務副市長此前就是南蘇北部的一個市的市長，而且是做了好幾年的市長，資歷比楊子軒更老。
而且從金京常務副市長這條路起步的話，操作得當或者有意外情況，可以一步跨入金京市長這個市長位置，直接就是副部級干部，那真是海闊天空了。
沒想到楊子軒卻毫不動心。
“這個我也不勸你，廣陵有廣陵的好，畢竟是主政一方，去金京可能縮手縮腳的。當然金京常務副市長這個位置，也有它的好處和便利，金京是省會城市，無論在省內還是全國而言，政治地位還是比較高的，省里領導，甚至一些中央領導關注都比較多，而且金京是著著實實的城市經濟，沒太多農業，可以專心研究城市經濟發展規劃，有這樣一份資歷，也是不錯的。”陳志溫其實心里也有點想楊子軒能夠去金京的，金京是省內三大經濟大市，他實在需要這樣一枚棋子在那里卡位，執行省政府的政策。
廣陵對他而言，作用就沒這么大了.
“省長幫我回絕秘書長的好意吧。”
“也行，你不想，沒人能勉強你。”陳志溫點了點頭，苗玉龍最近伸手有點長，借此來敲打一下他，也是陳志溫樂意做的。
“這樣一來，省委省府層面，應該有變動吧？”比起金京，楊子軒更加關注省委省府層面的變動。
“目前有一種設想，是讓卓立華同志兼任金京市委書記……”
楊子軒一聽，這又是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安排，而且可能性極大，朱禮和和中央都能夠接受，卓立華在省政府本身就自成一派，而且屬于中央某個主流體系，讓卓立華去金京，對于朱禮和而言，一方面讓卓立華利用自身資源搞好金京，利用自身資源收拾好金京這個攤子，一方面有可以和卓立華以及他身后的勢力，打好關系，一舉兩得。
“那他的常委副省長位置就要空出來了。”楊子軒一皺眉，這可對省府的格局造成不小的影響和沖擊。
到了高層，人事調整，就像是高手下棋，還沒下第一步，就要推演到第九步，第十步，從而分析清楚當前這一步的影響和后果。
牽一發動全身，可不是開玩笑的。
“你說得沒錯……”陳志溫說道了這里，臉上也有一絲憂慮的神色，“省府很可能要一些變動，至于怎么變動，現在還不清楚。”
“但是，省長，這可要未雨綢繆啊。”
“這個過幾天我再找你談談。”陳志溫緩緩說道，“現在不確定性還是太多，這一切變動，都要從金京市長人選來推演起，等金京人事調整完畢了，再來談這個才有更多意義……”
“其實我覺得，這里面有風險，也有機遇，省長未必不可以借此機會……”楊子軒沒有繼續說下去。
大名體系在南蘇想要真正扎根，肯定需要更多中層核心，現在中層核心偏少，陳志溫也可以考慮扶植一些自己的人馬。
這就是楊子軒想要表達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