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正殿前,老太君扶著侍書上了臺階,早有丫鬟燃了三柱香,雙手恭敬地遞上來,老太君小心地接過,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握住,高舉過頭頂虔誠地拜了三拜,置于香爐內,這樣連上了九炷,才扶著侍書步入正殿,大太太等人均留在殿外,只侍畫等三人跟在后面,進了正殿,只見殿內左右兩個大柱上書著屏聯一副:
上聯是:做個好人心正身安魂夢穩
下聯是:行些善事天知地鑒鬼神欽
畢竟是世家,今日還愿早和寺里打了招呼,此時殿內空無一人,專等老太君前來拜祭,雖說佛家好像不在乎東西的多少,但老太君此次前來,除了捐了一筆數目可觀的香油錢外,依然準備了上好的供品,以示其心誠,隨后進來的侍棋、侍畫將供品一一呈上,早有一邊的小彌撒上前接過,按規距一一擺好,侍琴上前把從府里自備的蒲團鋪好,侍書這才扶著老太君虔誠地跪了上去,老太君跪在那雙手合拾,心里默念:
“佛主在上,弟子今天誠心前來還愿,感謝佛主保佑,為俊兒消災延福,方使俊兒此次大難不死,逢兇化吉,弟子今后一定多行善事,廣結善緣,為子孫積福,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老太君念完后,五體投地的拜了下去,三拜之后,由侍書扶起,立在一邊,四個大丫鬟依次上前拜祭完畢,老太君這才扶著侍書一行人出來,大太太等人見老太君出來,才跟在后面進去拜祭。
老太君剛下臺階,立在一邊已等候多時的一個小彌撒上前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女施主留步,本寺方丈凈云大師有請女施主去方丈室一敘”
老太君聽了此話,心中一驚,俊兒病重時,她來燒香許愿,曾親自跪在方丈門前再三請求,仍不得一見,如今俊兒的病好了,方丈怎么卻又主動相見?這方丈怎么說都有點事后諸葛的嫌疑,但畢竟是德高望重的大師,老太君心中雖然疑惑,嘴上還是說:
“那就麻煩小僧前面帶路。”
“阿彌陀佛,女施主,請”
小彌撒說完,帶著老太君出了東跨門,向偏殿轉去,一路左轉右轉,終于來到了方丈室門前,是一坐三開間的小殿,門前的額上寫著“方丈室”,旁邊也有一幅對聯寫著:
身后有余忘縮手
眼前無路想回頭
老太君暗道:“上次前來,心中有事,竟沒仔細瞧過,單看這兩句對聯,文章雖淺,仔細品味,其意卻深,想來這方丈真是一位世外高人了”,想到這心里又多了幾分敬重,哪還有什么疑惑和不滿。
在侍書的攙扶下,老太君隨著小彌撒進了方丈室正殿,只見一白眉白須的老和尚,身著紅色加沙,雙手放在膝上,端坐在蒲團上,想他就是凈去方丈了。
老太君早已拜了下去:
“弟子拜見凈云大師,大師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弟子素日敬仰,今日有緣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凈云方丈雙手合拾:
“阿彌陀佛,施主不必多禮,老納今日與施主有這一面之緣,才引施主過來一見”
這時小彌撒已在老太君面前放了一個蒲團,老太君堅持拜了三拜,這才坐了上去,小彌撒又上了茶水,這才轉身出去。
“阿彌陀佛,施主宅心仁后,能體恤黎庶之苦,處處樂善好施,近日又在凈云寺施粥三日,是世人之福,大齊之福也,老納代天下蒼生謝過施主”
“大師過講了,前日弟子的孫子蕭俊病重不起,弟子親來請愿,幸有我主保佑,大師德澤無量,為俊兒消災延福,俊兒方能逢兇化吉,弟子在這里多謝了”。
“阿彌陀佛,施主過譽了,老納怎敢居功,令孫洪福齊天,這次大難不死,是遇到了他命定的貴人,只要此人在令孫身邊,令孫定會子孫滿堂,世代昌盛……。”
老太君聽了這話,微微一愣,暗道:難道大師說的是溪兒?但溪兒的庶女出身,有悖祖訓,不能留在俊兒身邊,這可怎生是好?老太君不僅皺起了眉。
凈云大師見老太君沉思不語,心下了然,便又說道:
“阿彌陀佛,女施主,老納有一言相贈,望施主能銘記在心,他日定能解開施主心中疑惑”
“大師請講,弟子洗耳恭聽,定當銘記在心。”
“阿彌陀佛,女施主,天地中萬物,人倫中萬情,世界中萬事,以俗眼觀之紛紛各異,以法眼觀之種種是常,何需分別,何需取舍”
“何需分別,何需取舍!”難到大師已看透了她心中的難以取舍嗎?對上凈云大師那睿智的雙眸,老太君不覺沉思起來,良久想繼續開口詢問,卻見凈云大師已端茶送客,只得起身告辭出來。
……
老太君坐在馬車里,還在苦苦思量:我們蕭家自大齊開國定鼎以來,功名奕世,富貴流傳,到現在已歷幾世。常言到富不過三代,但我蕭家幾代昌盛,全仗祖訓:“蕭氏家主不得入朝為官”之福,大齊歷屆改朝換代,蕭家都遵循祖訓不參于黨爭,新帝繼位登基,蕭家又是第一個出來宣誓孝忠,牢牢地鞏固了新帝之位,也使得蕭家長盛不衰。
前些日子那個不孝的逆子竟然來信明言,保了當今太子,讓大老爺早做打算,可觀朝堂之上,燕王上官弘綿備受皇后、太后寵受,太后娘家的勢力日漸強大,已漸漸形成一股暗流,謹帝態度曖mei,朝堂上燕王的呼聲越來越高,奪嫡之爭也日漸嚴峻,太子之位汲汲可危,朝堂上早已是波濤暗涌,瞬息萬變。這個畜生清明一世,怎么做下這樣不忠不孝的糊涂事,難道我蕭家真是運數已盡,終有此一劫?
曾散盡千金難求一見的凈云大師今日竟然見了她一面,心頭掠過大師那似乎洞穿世間一切因果眼神,難道今日凈云大師知我蕭家必有此劫,算出溪兒的出身有悖祖訓,是為保護她才見我一面?溪兒一進門,俊兒的病便奇怪地好了,難道她真是我蕭家的貴人?是那應劫之人?只是,一個女人家,又怎么能夠力挽狂瀾?況且留下她,那又將我蕭家的“祖訓”置于何地?老身死后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這樣想著,老太君一時竟愁腸百解,不知如何是好。
想到大師最后那句“何需分別,何需取舍”,此時夢溪的庶女出身和凈云大師的話,在老太君心里打了個死結,嘆了口氣,罷了,儲位之爭,鹿死誰手尚且難說,俊兒還年輕,接替家主之位尚早,先留下溪兒靜觀其變吧。
老太君暫時取銷了半月之期一滿就休去夢溪的打算,但同時等于埋下一棵不定時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