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老太君的話,夢溪輕輕叫了聲:
“老太君……”
“溪兒,這兩年委屈你了,溪兒有這么好的醫術,在外面開了頤春堂,早說出來,我怎么也不會讓你受那么多委屈,現在想來,腸子都悔青了。”
“因為大齊還沒有女人做生意的先例,剛開始怕您反對,是不敢說,后來……開大了,是不能說了,其實夢溪一直想著和您說的。”
“俊兒當年的病,也是溪兒治好的吧,不知他得的是什么病,俊兒去年還提過,說是留了后遺癥,溪兒看在當初俊兒拼死護你的份上,以后見到俊兒,再給他瞧瞧吧。”
聽了老太君的話,夢溪正按摩的手頓了一下,想了想說道:
“二爺得的是一種很怪的病,夢溪也是湊巧在一本奇書上看到,當時二爺半月之期一過,便去了后院,夢溪再沒機會給他號脈,才留了病根,這次在南方湊巧遇到二爺,已給他瞧了,不礙事了。”
提到半月之期,看著老太君僵硬的神色,夢溪也有些發窘,遲疑地說道:
“老太君,夢溪……當初騙了您,您還生意嗎?”
“還生什么氣,溪兒也是一心為俊兒好,是俊兒錯待了你,如果當初俊兒對你好一些,相信你也不會那樣,都過去了,溪兒也別記在心里。”
見老太君一副釋懷的樣子,夢溪也舒了口氣,繼續輕輕地給老太君揉著腿,忽然想起大老爺曾跪過頤春堂,總是個心結,見老太君不語,抬頭小心翼翼地說道:
“老太君,那次二爺吃不下飯,夢溪知道后,已吩咐李度贈藥,大老爺去頤春堂的時候,趕巧李度不在,底下的伙計不懂規矩,沖撞了大老爺……這都是誤會,不是夢溪的本意,還請您勸勸大老爺別記在心上,寬恕夢溪無心之過。”
“溪兒放心,這事兒早過去了,大老爺剛聽說這事兒時,也氣了很久,別不開勁,后來經歷了這么多,他也早想開了,要不是溪兒組織的萬民請愿,怕是蕭家的滿門都被滅了,蕭家的遭遇,都是秀兒害的,可憐大太太平日里把秀兒當個寶,卻生生地死在了她手里,好在溪兒醫術高明,否則,我這把老骨頭也早見閻王了,是我蕭家大大小小欠你幾條命……”
“老太君快別這么說,這次蕭家被抄,雖是翠平走漏了消息,終是夢溪欺君引起,夢溪為此內疚不已,回平陽之前,夢溪已用太醫院院使的名義上了奏本,奏請萬歲恩準夢溪以治療瘟疫之功,換回蕭家世家的稱號,不想遲遲沒有消息,最近才聽說是燕王和張御史上奏本阻撓,夢溪的奏被萬歲留中,不過老太君放心,等太子得勢后,夢溪再上一本奏章,到時有太子斡旋,一定能行……”
“讓溪兒費心了,如果能親眼看到蕭家再度復起,我死也瞑目了。”
“老太君,您身體這么好,一定會看到的……”
說到這,兩個人都住了嘴,期望總是美好的,燕王氣焰之高,早已不可一世,誰又能保證太子一定會贏,如果太子輸了,等待她們的又是什么呢……
屋里一時沉寂下來,夢溪只輕輕地給老太君揉著腿。
轉眼間到了5月,在夢溪的精心治療下,老太君恢復的極快,已經活動自如了。
這一日,夢溪和侍書、如煙等幾個大丫鬟一起圍坐在壽禧堂西偏房的小炕上,陪老太君摸花花牌,這副牌是夢溪參照了現代的盲人用品,找巧匠用木料專門刻制的,樣式大小都和紙牌一樣,只是厚了些,牌面的花樣突出表面,摸起來很方便。
夢溪的目的是要老太君練練手感,這對一個盲人來說,是很重要的。
只見老太君又抓起一張木牌,摸了半天,說道:
“這個是錢串子。”
“對!對!”
見老太君摸對了,幾人一起拍起了手,直呼對了,如煙乖巧地說道:
“老太君,您的手指越來越靈敏了,今兒個摸了這么久,您摸錯的還真少,依奴婢看,這個錢串子您不用再摸了,這張牌您就從沒出過錯。”
老太君聽了,笑罵道:
“就你貧嘴……”
說著,又摸索著取了一張牌,摸了起來,眾人看了牌樣,都屏住了呼吸,老太君摸了半天說道:
“這個是錘六子……嗯,好像不是……”
見沒人回應,老太君又仔細摸起來,說道:
“是七婆娘……不對,是錘六子。”
“這回摸對了,您昨兒個總是把錘六子和七婆娘弄混,今兒個您只要仔細摸一下就都能摸對了……”
“是啊,照這么看,用不了幾日,奴婢就可以陪您打牌了,老太君的手就是巧,奴婢和您一起學摸牌,晚間沒事兒時,也偷偷的練,可直到現在,別說那些難的,連地眼子,板凳子這些簡單的花樣都摸不準,這可真沒個比。”
聽了如意的話,侍衛說道:
“摸牌不公要用心記,也是有技巧的……”
聽幾個丫鬟嘰嘰喳喳地說著,老太君不覺裂開嘴笑了起來,看著老太君的笑臉,夢溪安心了不少,老太君終于接受了雙目失明的現實,不再像前些日子,動不動就發脾氣,摔東西,或者咒罵秀兒,心氣也漸漸的平和了。
她也該回去了,來蕭府快兩個月了,知秋知春都急得跳腳了,正想著怎么和老太君辭行,只見一個小丫鬟進來傳話說道:
“回老太君,二老爺、二太太來了。”
眾人俱是一驚,停住了手里的動作,轉頭看向小丫鬟,老太君也順著聲音轉過臉,說了聲:
“請他們進來。”
“母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老太君話音剛落,只見二老爺已經興匆匆地走了進來,微微發福的身子一顫一顫的,圓嘟嘟的臉因為興歷而顯得紅光滿面,因走的太急,額頭滲出了一層細汗。
見二老爺突然進來,侍書等人驚的紛紛站了起來,一面匆匆下地,一面給二老爺和隨后進來的二太太請安,屋里頓時亂作了一團,夢溪正要下地,被老太君按住,要她坐著別動,隨口說道:
“晴兒就坐這吧,二老爺、二太太不是外人。”
夢溪見了,在炕上給二老爺、二太太請了個安,便端莊地坐在了那兒。
聽著屋子里亂糟糟的聲音,老太君心里一陣煩亂,臉沖著門口方向,不滿地責怪道:
“你看你,都多大的人了,還這么不穩當,以后多學學你大哥。”
見老太君不悅,二老爺身子一頓,笑容僵在了臉上,瞥了眼請安的眾丫鬟,臉脹成了豬肝色。
侍書等幾個大丫鬟見了,忙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退到一邊忙碌起來。
停了片刻,二老爺來到炕前,恭恭敬敬地說道:
“母親教訓的是,兒子以后會多注意的,剛剛真是天大的喜事,兒子心急著說給母親,想要母親高興一下。”
跟著進來的二太太也忙向老太君請罪,聽到二太太的聲音,老太君說道:
“二老爺做事魯莽,二太太想著多規勸些,別什么都順著他,該說的就盡管說,他要是不聽,你就來找我……”
“媳婦謹遵母親教訓。”
“好了,好了,都快坐,剛剛二老爺說的是什么喜事,說給我聽聽。”
侍書等人已經搬過了椅子放在炕邊,二老爺和二太太都坐了下來,如意正收拾起小炕桌上的牌,如煙上了茶水,忙亂了一陣后,幾個丫鬟齊刷刷的立在了兩邊。
見母親問起,二老爺又興奮起來,開口說道:
“母親,現在平陽已經傳遍了,鎮武將軍和燕王因為通敵被抄了家,下了獄!”
聽了這話,老太君渾身電擊般的一顫,猛坐直了身子,順著聲音轉過臉,沒有焦距的眼睛緊緊地盯著聲音的方向,嘴唇翕動,卻沒發出聲音,雙手顫抖地向二老爺的方向摸去。
二老爺見了,忙欠身抓住老太君的雙手,叫了聲:
“母親……”
“燕王……真的被抄了家……真的嗎……真的嗎?你再說一遍。”
緊緊地攥著二老爺的手,老太君不確信的問道,聲音竟有些顫抖。
“是真的,母親,去年八月鎮北將軍的先鋒張繼東統帥的東線5萬大軍在穆魯河南岸中了山戎人的埋伏,全軍覆沒,當時張將軍失蹤了,后來被人救起,一問之下,才知張將軍兵敗是有人通敵,二路軍統帥周將軍順著張將軍提供的線索,查到了燕王給鎮北將軍司徒森的密函及其通敵的罪證,這次周將軍得勝還朝,已經將那些證據都呈給了萬歲……”
不等二老爺說完,老太君的臉已經扭曲,咬著牙說道:
“燕王老賊,你也有今天,想不到我上官氏還能活著看到今天,真是蒼天有眼啊!哈!哈!……”
由于太過激動,老太君正笑著,一口痰沒上來,昏厥過去,身子軟軟地向一邊歪去,二老爺唬的猛站起身來,一把抱住了母親,邊搖晃邊叫喊:
“母親!母親!……”
“老太君……”
“老太君……”
侍書、如意等人驚得尖叫起來,紛紛擁了上來,夢溪邊伸手扶著老太君邊對二老爺說道:
“二老爺你先冷靜些,老太君只是一時痰迷了,快,您先將老太君放開。”
聽了夢溪的話,二老爺也冷靜了下來,在夢溪的指示下,緩緩的把老太君放平,眾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夢溪拇指用力地掐著老太君的人中,不一會兒,老太君緩緩地醒了過來,呼出了一口長氣,聽到周圍沒有聲音,不覺伸手向眼前摸去,邊摸邊說:
“人都哪去了,都哪去了,我怎么了?”
夢溪見了,開口說道:
“老太君,我們都在這,您剛剛太激動了,昏了過去,現在沒事了。”
“母親,兒子在這兒。”
二老爺邊說邊握住了老太君的手,聽到了聲音,抓到二老爺的手,老太君放心地點點頭,夢溪伸手邊扶老太君邊說:
“老太君,晴兒先扶您起來,少喝點水,一會兒就好了。”
夢溪說著,侍書早已上前,幫著她將老太君扶起,如意找出兩個引枕倚在老太君背后,如煙早已遞上了一杯糖水,二太太伸手接過,小心翼翼地喂老太君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