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維奧離開了。
胖子把送他到實驗室門口,又交談了很長時間,才目送著他鉆進防彈飛行車,在總統護衛隊的簇擁下呼嘯而去。
看著遠去的車隊,胖子站在實驗室大樓前,點上一支煙。
夜已經深了。
自戰爭爆發后,這座一度熱鬧非凡的學院,已經隨著越來越多的學員畢業加入到軍隊踏上戰場,而顯得冷清了許多。
再加之新空間跳躍技術,是勒雷聯邦保密等級最高的研究科目,不但能接觸的人極少,就連實驗室所在的第五實驗室大樓周邊直徑兩百米內的所有建筑,都被負責警戒的保密部隊清空了。因此,大樓四周格外寂靜。
胖子身邊,除了門廳清冷如霜的燈光,就只有樓前花圃中那在風中搖曳著沙沙作響的樹林。
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一個人走走。胖子低著頭,叼著煙,緩緩走向空曠的第五試驗大樓樓前的操場中央。
幾年前,他剛剛成為拉塞爾的學生,每天在這座環境清雅歷史悠久,到處都散落著三百年前勒雷獨立戰爭時代的英雄雕塑,隨時隨地都能嗅到書香和沉淀的厚重的知識味道的學院里,當一名參謀,兼一名助教和訓練營教官。
每天的工作,除了對作戰部其他部門提交的作戰計劃進行演算外,就是跟隨拉塞爾學習。偶爾還被丟到新生訓練營里,教一幫大小蘿卜頭如何拆卸槍械,逼迫他們跑步,幫他們跟特種訓練營的學院較勁,并戰戰兢兢地周旋在米蘭和安蕾之間。
那時候的生活,一眨眼,就已經去得很遠了。
沿著草皮上白色的足球場中線,一直走到中央的圓心里,胖子轉了一個圈。
站在這里,仿佛能聽到往日的歡聲笑語。看見那些充滿了活力的學員們,在打球,在跟女生搭訕,在揮灑著汗水,在自己的驅趕下,如同一群打了敗仗的散兵游勇般亂七八糟地沿著跑道掙命,一個個蘿卜頭東搖西晃,歪七扭八。
靜靜地抽完一支煙,又拿出一支煙續上,胖子仰頭看著天空。
現在是二月四日,這片星空,才剛剛重新回到聯邦的控制之下。
星際航道上的戰斗已經完全結束。在匪軍艦隊,魅影艦隊和查克納第十二,十三集團艦隊的清掃下,沒有一支西約艦隊逃脫。成千上萬的西約戰艦,運輸艦,商船,貨船,要么被擊毀,要么打出燈光信號投降。
總統弗拉維奧每天看著繳獲的艦艇物資,笑的眼睛都沒了。
對于早已經破產了十七八次的勒雷政府來說,這一次的繳獲,無異于一夜暴富。別的不說,光是謝爾頓艦隊的那些戰艦,就讓匪軍的艦艇數量瞬間膨脹了近一倍。如果能夠完成改造的話,那么,膨脹一倍的就不僅僅是數量,而是戰斗力了!
不過,雖然太空中的戰斗結束了,各大移民星地面上的戰斗卻還在繼續。或許是西約的太空艦隊敗得太快,太過突然,以至于到現在,地面上的西約陸軍還不敢相信他們的艦隊已經全軍覆沒。他們既不甘心失敗,又無處可逃,已經亂作了一團。
隨著聯邦艦隊將牛頓星系和加里略星系的陸軍運送到各大移民星,實施空投,移民星的戰局,正呈現秋風掃落葉般的席卷之勢。
沒有了太空艦隊的翼護,西約陸軍的天網在小屁孩的面前,就像是肥皂泡一般,輕輕一戳,就破碎消散。被趕出了城市的他們,不但要面臨勒雷太空戰艦在頭頂上的電子監視和干擾,要面臨勒雷太空戰機和陸基空軍的輪番轟炸。
而在他們的身后,則是漫山遍野殺紅了眼的勒雷陸軍。
這些來自于牛頓和加里略星系的聯邦陸軍士兵,一直被奮戰在牛頓跳躍點的聯邦太空海軍保護著,每天都在承受不能參與太空戰斗,只能眼睜睜看著海軍將士犧牲的煎熬。
他們一直在訓練,一直在戰備,早就憋足了勁。
當他們終于在太空海軍的運送下,被投放到各大戰區的時候,他們就是一群出閘的猛虎!
而且,中途星和羅德比亞星的匪軍裝甲師,已經在勒雷陸軍登陸之后抽調了出來。除了給兩大移民星各留下一個裝甲師作為陸軍前鋒之外,拉塞爾將其他的匪軍裝甲部隊,全都拆散開來,投入到了各大移民星的戰場上。
這一招,是師從比納爾特帝國對裁決者的運用方式。只不過,攻擊力同樣強大,數量卻遠比裁決者多得多的匪軍裝甲部隊,對這樣的戰術更加得心應手。
他們以營團為單位,配合勒雷陸軍的進攻。各戰區指揮官的任務,只不過是選擇敵人防線的突破方向,然后把他們作為先頭部隊投入進去罷了。
幾乎沒有匪軍裝甲部隊突破不了的防線。
只要這幫駕駛著橫行或游俠的兇神開始發動沖鋒,后面的勒雷陸軍就必須完成集結。而一旦看見他們的身影出現在敵人的陣地上,后面的指揮官就必須在第一時間指揮自己的部隊跟進。不然,他們就需要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拼命追趕匪軍的腳步。
一旦達成突破,勒雷陸軍組成的洪流,就會不斷的往敵人的防線縱深突進。直到深深切入敵人的后方,然后向兩翼迂回包抄。
這種打法,簡單,直接而有效。
駐扎在勒雷各大移民星的主力,都是蘇斯和杰彭的陸軍。由于全力進行雷斯克戰役的需要,兩國軍部能夠抽調出來駐防勒雷的陸軍部隊本就不多。不但大部分都是機械化步兵師,許多部隊甚至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休整換防了。
因此,在防線沒被突破的時候,他們還能抵抗一下。而一旦知道某個地段被突破,發現正面的勒雷軍已經涌進缺口,跑到了他們防線的縱深深處,正在向他們背后迂回的時候,大部分的西約士兵,都會在第一時間拋棄繼續堅守陣地的念頭。
而對于西約指揮官們來說,也同樣如此。
設立防線,下令死守,被突破,撤退,收攏部隊,再設立防線,再被突破........這種循環,已經成為了每一名西約指揮官的噩夢。
他們乘坐著指揮機甲,不斷的向后撤。沿途只看見從前線敗退下來的殘兵敗將,只聽到身后或前路上某個戰略要地,某座性命攸關的橋梁被勒雷軍占領,或某支距離不遠的友軍被敵人分割包圍,全軍覆沒的消息。
兵敗如山倒,駐守勒雷的西約軍被掃蕩一空,只是時間的問題!
胖子來回踱著步,用一名戰場老兵手指頭上的老繭輕輕捏著手中火紅的煙頭,在感受著指尖傳來的火燙和并不劇烈的痛楚的同時,怔怔地看著煙頭熄滅。
歡欣鼓舞的民眾們并不知道,在勒雷太空海軍橫行星空,陸軍勢如破竹,聯邦重歸一統的現在,一場更大的災難,正在緩緩逼近。
那是無數在星空中航行的戰艦,黑壓壓的,遮天蔽日。
指揮這支龐大艦隊的,正是讓整個斐盟都談之色變的西約聯軍最高軍事指揮官,比納爾特大將——索伯爾!
四百支A級艦隊的規模!
盡管在弗拉維奧的面前表現得很從容,很自信,似乎一切都盡在掌握。可當一個人站在這操場中央的時候,胖子還是崩潰了。
“王八蛋!”胖子氣急敗壞地一聲狂吼。吼聲驟然驚起樹林里的一只鳥兒,伴隨著驚鳥翅膀的撲棱聲,在夜空中回蕩著。
“操你祖宗!”胖子向天上狠狠地比了個中指。
周圍警戒的士兵被吼聲驚動,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操場中央高舉著手,擺著引雷挨劈般的姿勢破口大罵的身影,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是他們熟悉的聯邦英雄。
這么晚了,這胖子犯什么病?
“著急了?”就在胖子氣急敗壞的時候,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
胖子霍然回頭,看見博斯威爾教授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走到了身旁,正微笑著看著自己。
“沒有。”胖子勉強地一笑,臉頰不自然地抽搐兩下,搖頭道:“就是覺得這仗老打個沒完,心里悶得慌。”
“明天就是試驗的日子了。”博斯威爾微微一笑,沒有揭穿這位死鴨子嘴硬的弟子,而是席地坐了下來,又示意胖子也坐下,問道:“緊張么?”
“說實話,”胖子坐下來,撓了撓腦袋:“有那么一點。”
“緊張是正常的,”博斯威爾笑了起來:“能夠親開封鎖了人類數千年的囚籠,看見外面的世界,換誰都會緊張。不過,對于你來說,更多的,應該是喜悅.........”
“對我來說?”胖子有些不明白。
“二十年前,我們就應該打開這個囚籠了,那時候的英雄,是包括你的父母在內的那些科學家,”博斯威爾輕輕拍著胖子的肩膀:“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有機會去親手實現父母的夢想,去追尋他們曾經走過的道路。而明天,你就將親手推開你的父母二十年前曾經推開的那扇大門!”
“我知道。”胖子點了點頭。
“你不知道!”博斯威爾笑了起來:“你知道這項技術,除了能夠讓我們尋找到新的空域以外,還能做什么嗎?”
胖子眨巴眨巴眼睛,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博斯威爾板著手指頭數道。
“新的跳躍技術,意味著我們能到達新的星系,尋找到更多適合人類居住的星球,尋找到更豐富的資源,我們還可以利用這項技術,躲避戰火,讓我們的民眾跟隨我們抵達一個沒有戰爭的伊甸園,讓勒雷聯邦擁有一個其他人無法找到,也無法摧毀的基地。我們可以在沒有任何干擾的情況下發展,直到贏得戰爭........”
“這些,我們以前都討論過,”博斯威爾說著,忽然對胖子道:“可是,你不覺得這樣做,太慢了么?”
“慢?”胖子睜大了眼睛。
“新空間跳躍技術,尋找到的,可不僅僅是新的星系!”博斯威爾凝視著胖子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這還意味著,我們現有星系之間的新航道!”
“如果把我們目前的跳躍技術,當做一個0,那么,我們的新跳躍技術,就是一個1。我們可以以0的技術跳過一個跳躍點,再以1的技術往回跳,抵達另一個跳躍點。反之亦然.........無數的跳躍點,無數的組合,讓我們的星際航道,有無數種可能。如果運氣好,說不定我們能找到一條通往比納爾特帝國首都的航道。”
胖子的腦子,嗡地一聲,整個世界都從身旁消失了。耳畔,就只剩下博斯威爾的聲音。
“年輕人,別遇見點事兒就跟天要塌下來似的。要學會淡定。”老人拍拍屁股站起身來,悠悠然向實驗室走去,“不就是幾百支艦隊嗎,有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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