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提著槍,彎著腰在通往陣地前沿的交通壕中一路飛奔。
槍是一把查克納軍用MT2060II型輕型狙擊槍,無聲,有效射程三公里,使用混合彈,可連發,連發時射速每秒六發,配備專用的電子瞄準鏡。
這支槍的原主人受了重傷,納什帶著胖子到陣地后找到這支槍的時候,它正安安靜靜地躺在一位瘦小的查克納上士的身旁。上士躺在組合式醫療艙里,即便整個小腹都被彈片炸穿了,他也死死地抓著自己的槍。
胖子在納什跟他說過話,拿起槍的時候,看見了那位瘦小的狙擊手的眼睛。很難描述那雙深邃而清澈的眼睛里,表達的是什么意思。期盼,或者詢問,又或者是不舍和審視。直到胖子使勁地點了點頭,又附在他的耳邊說了一番話,上士死死抓住槍的手,才緩緩松開。
槍被調得很好,胖子一入手就知道,這是一名優秀狙擊手的武器。精心的保養和調試,讓槍的每一個零件都磨合得那么的好,那么的堅固,讓人放心。
天空中,又是一連串火車進隧道時的聲音。
胖子猛地滾到了交通壕的角落里。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不遠處響起,一塊機甲殘骸,被炸得高高飛上了半空,打著滾落下來,砸在地面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揚起一蓬塵土。劇烈的震動,震得胖子兩耳嗡嗡作響,貼在地面上的胸口被震得生疼。
掀上半空的泥土沙石,如同細雨般落下,打在地面上發出一連串細細密密的聲響。胖子翻身爬起來,晃了晃腦袋,甩掉一頭的土渣,繼續向陣地前沿跑去。
交通壕上的防爆棚,已經被炸得破破爛爛。陽光鉆進壕溝,灑出一片彌漫著硝煙的斑駁。
當胖子穿過破碎的陽光,手腳并用地爬到陣地前沿的戰壕路口時,劇烈的槍聲,已經遮蓋了爆炸聲。
胖子探出頭。戰壕里,二十多名查克納戰士,正趴在長一百多米的陣地土坡上,拼命地開火。重新布置的火力點和射擊位,組織成一片交織的火力網。瓢潑般的能量彈不住掃向陣地前緩坡上不住涌動的杰彭散兵線。
噗嗤噗嗤。幾發能量彈鉆進了胖子頭頂不遠的土堆。黑褐色的泥土瞬間出現一排圓洞,細微的塵土飛濺出幾縷來,旋即就被風吹走。
“媽的!”胖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縮脖子,咬牙進了戰壕。
“才來?”一名蹲在坑里往身上抓能量匣的查克納少尉扭頭看了看胖子,又看了看胖子空空如也的身后,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微笑:“就你一個?”
“嗯,”胖子舔舔嘴唇,點了點頭。
馬克維奇和其他四名能戰斗的匪軍戰士作為預備隊,在另一條交通壕內。匪軍三十多個人里面,真正站到陣地前沿的,就只有他一個人。后面倒是還有個小屁孩,不過那家伙正在四處收集武器,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總算還有個爺們兒。”少尉嘿嘿一笑。贊許地拍了拍哆嗦著的胖子肩膀:“別怕!越怕死死得越快!”
聽著頭頂撲哧撲哧往土里亂鉆的子彈聲,胖子臉都白了。
少尉看了看胖子手里的狙擊槍,笑道:“你不是機械師么,會玩這個?”
胖子點了點頭。
“機甲修得怎么樣了?”少尉顯然只是隨口一問。在胖子點頭的時候,他已經扭開了頭,看向射擊位上正在拼命開火的同伴,又胡亂丟出一個問題。
“修好了。”胖子順著少尉的目光看了看頭頂那名撅著屁股開火的查克納士兵,嘴里胡亂敷衍著,眼珠子一通亂轉,尋找著陣地上適合的狙擊點。
忽然,兩個心不在焉的家伙,同時臉色一變,各自撲地臥倒。
“轟!”
一聲劇烈的爆炸,在胖子和少尉的頭上響起。射擊位上的那名查克納戰士被恐怖的沖擊波猛地被掀了起來,飛撞在戰后的另一側,扭曲著跌進了壕溝中。
“醫護兵!”少尉大喝一聲,飛快地扶起血淋淋的同伴,掏出隨身的止血器往傷口一扎,用紗布牢牢地裹住。很快,在戰壕里亂竄的醫護兵就彎著腰連滾帶爬地沖了過來,接過了他手中的傷員。
少尉一把抓起靠在坑壁上的步槍,沿著金屬防彈墻的凸起向射擊位上爬去。
爬的時候,他飛快地掃了一眼四周,發現剛才那個胖子正在不遠處,鬼祟地探頭,開槍,然后如同老鼠般轉移,再探頭,開槍。
浪費彈藥!
少尉只看了一眼,就認定那胖子是個菜鳥。
胖子的每一次探頭開火,時間不超過一秒鐘。其動作頻率之快,簡直堪比電子游戲“瘋狂打老鼠”的最高等級。這種兒戲一般的亂開槍,也算是狙擊手?
恐怕這胖子開槍的時候,別說身為一名狙擊手優先選擇的有價值目標,就連敵人在哪里他都沒看見!
飛快地把那個自稱會用狙擊槍的白胖子丟到腦后,少尉爬上了狙擊位。
面前的緩坡上,杰彭士兵,如同潮水一般地涌動著。
在潮水的最前方,一輛富山機甲,正緩步前進。機甲的左大臂側的能量炮和右臂上上下排列的兩挺能量機槍,拉出三條不同節奏的光鏈,瘋狂地蹂躪著陣地。陣地上交織的火力網,打在它的身上,不過是為它的能量護罩蕩漾起一層密密麻麻的漣漪。
杰彭士兵交錯前行,一部分隱蔽射擊,進行火力壓制。另一部分就迅速而堅決地推進。
山坡上滿是那密密麻麻的灰色身影,短短五分鐘時間,他們已經從山腳下的前進陣地向山坡上推進了近兩百米。如果不是陣地所在的山坡是一個金字塔型的地勢,越往上兩翼越窄。恐怕以陣地目前的火力強度,根本無法阻擋這些悍不畏死的杰彭士兵。
少尉桑普森的步槍,加入了陣地的齊唱。
一連串精確地點射,迅速壓制住了射擊位正面的十幾個蠢蠢欲動的杰彭士兵。迫使這些士兵停下了沖鋒的腳步,匍匐下來,尋找小土丘和大樹進行隱蔽。
桑普森將槍托壓在肩膀上,飛快的射擊。
陣地前面,還有一些稀稀落落的樹林。凸起的小土坡和長滿青苔的巖石,為杰彭士兵,提供了很好的隱蔽場所。
M26步槍的準星,飛快的移動著。
一名隱蔽動作稍慢的杰彭士兵被擊中了胸口。他搖搖欲墜地站在斜坡上,手上的槍已經無力地掉到了地上,胸口的鮮血如同蜘蛛網一般,在灰色軍裝上浸潤開來,終于,他睜大了眼睛仰天栽倒,滾下了山坡。
杰彭機甲發現了這個被壓制的區域。機甲的能量炮,開始轉向桑普森所在的射擊位。一發發白光和兩條細密的能量光鏈,從陣地左邊飛快地掃過來,帶起一片水花般的泥石碎木。
盡管準星中,出現了一名杰彭上尉軍官,這是一個好目標,可是,桑普森還是不得不趕在被對方機甲轟成碎片之前放棄目標,把身子縮在了射擊位的金屬防彈墻后。
“狗娘養的。”他惋惜地罵罵咧咧,向左邊看了一眼。
在機甲火力下飛濺的泥土中,那個胖子,如同一只地老鼠般,飛快地探頭開槍。
“怎么樣?”
山下戰壕中,杰彭陸軍203步兵師2031旅二團一營營長考利昂站在隱蔽工事后,用支架式電子望遠鏡觀察著山頂陣地。
在他身后,副營長伯納瑟拉正抓著通訊器,用他的大嗓門拼命的催促著參與進攻的兩個連。
在伯納瑟拉的吼聲中,參謀向考利昂報告道:“營長大人,目前為止的戰場記錄顯示,敵軍陣地沒有投入包括能量炮和便攜式導彈在內的任何反機甲武器。戰斗中使用的,都是輕型武器。和我們的推論一致。”
考利昂點了點頭,把眼睛從電子望遠鏡前移開。
“他媽的!”身后的副營長伯納瑟拉猛地丟下了通訊器,用力的撕扯著原本就已經大開的領口,臉紅脖子粗地對考利昂道:“一個連把守的陣地,咱們一營三個連輪番沖了二十次,打了八個小時都沒打下來!這臉可真是丟光了。現在,主力已經全線突破了一線陣地,正在對二線陣地發動進攻。這幫混蛋.........”
伯納瑟拉滿是血絲的眼睛掃過戰壕中低著頭的士兵們,發狠道:“等這仗結束了,看我怎么好好操練他們!”
“這地方易守難攻。”考利昂陰沉著臉道:“他們的陣地修筑得結實,防御部署火力分配也沒有什么漏洞。打不下來,是我們輕敵了。操練的事,下來再說,我看.........你還是考慮一下拿下了陣地,怎么收拾一下那些查克納俘虜吧!”
伯納瑟拉聞言一聲獰笑:“只要有一個活著的,我就能讓他生不如死!”
一旁的參謀看著周圍杰彭低等貴族狼一般的眼神,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到現在他還記得,在幾天前追擊戰中,落在伯納瑟拉手里的那幾名查克納俘虜最后肢體殘缺不全的慘狀。
杰彭帝國,信奉的是強者為尊。即便是貴族,也長期生活在血淋淋的爭斗中。嗜殺成性的貴族軍官,在杰彭軍隊中大有人在。而伯納瑟拉,絕對是其中最變態的一個。
“營長,你說拿下陣地,還需要多長時間?”伯納瑟拉牙關咬得咔咔直響:“剛才師部那幫混蛋問我們,要不要幫忙呼叫個戰斗機大隊過來支援我們.........簡直欺人太甚!”
“要不了多長時間!”考利昂一臉鐵青:“上一次攻擊,他們就已經沒有反機甲武器了。這一次,只要我們的機甲突入進去,陣地就是我們的了!”
說著,考利昂走到臨時設置的行軍桌前,一揮手,掃落了桌上堆積的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打開電子地形圖,皺眉道:“那艘墜毀的飛船身份問清楚了沒有?”
身旁的參謀一般收拾著地面上的東西,一邊戰戰兢兢地回答道:“還沒有,營長大人。我們傳回去的消息,要通過師部向艦隊中轉,現在艦隊還沒有回信。”
“哼!”考利昂冷哼一聲:“不聲不響干掉我十三個人,這筆債,我要他們加倍的給我還回來!”
說著,考利昂凌厲地一掃身旁的參謀:“命令二連和三連,加快進攻節奏。這次進攻,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半個小時之內,我要站上陣地!”
“是!”參謀轉身拿起了通訊器。
考利昂端起一壺水,剛剛送到嘴里,就聽那參謀大叫一聲:“什么?”
考利昂一口水吐了出來,氣急敗壞地將水壺砸在地上,瞪視著一臉慘白的參謀。
參謀回過頭,結結巴巴地道:“營長大人...........一連長被狙殺,二連長,也.......被狙殺了!”
當機甲的注意力終于離開了已經被掃得一團稀爛的射擊位,桑普森再度探出頭去的時候,他發現,那名杰彭上尉,已經倒在了一顆碧柳松倒臥的樹干上。
他的身體,如同一塊搭在樹干上的灰色毛毯。他的頭,垂落地面。后腦勺上,一個紅白相間的漏斗形的大洞,告訴了所有人他的死因。
只有他肩膀上由三顆銅質狼頭組成的杰彭上尉肩章,還依然完整無缺,富有質感。
一槍爆頭,是誰干掉了他?
桑普森狠狠地扣著扳機,手中的M26以每秒二十發的速度將能量彈灑成一道弧形。彈鏈撕扯著兩百米外的地面,剝開樹干褐色的樹皮,打出一排排木屑亂飛的彈痕。幾名不斷在掩體后交替沖鋒的杰彭士兵,被壓在了原地,只能不時開上幾槍,慢慢尋找機會進行火力壓制。
終于,一名杰彭士兵抓住了機會,在一塊直徑兩米的青石和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樹之間,架起了能量機槍。篤篤篤........一排能量彈掃在桑普森身前不過一米的地方,打得埋在土里的防彈墻一陣悶響。
“該死的!”桑普森試圖攻擊那架機槍,卻被青色巖石擋住了角度。除了那輛不斷向自己宣泄火力的機槍外,他只能看見對手小半個頭盔。
有了機槍的火力壓制,另一側的幾名杰彭士兵,也開始蠢蠢欲動。
這些經受了杰彭帝國那號稱全宇宙最嚴酷陸軍訓練的士兵,飛快地利用地形的掩護,向左右拉開,一邊逼近,一邊配合機槍形成交叉火力。
桑普森干倒一名杰彭士兵后,縮了回來。
他劇烈地喘息著,艱難地掏出戰術背心上的能量匣,塞進M26中。
頭上的能量彈,如同暴雨打在屋檐上,發出連綿不絕的噗噗聲。不時有幾條極細極細的光鏈越過頭頂,打緊陣地壕溝后面的坑壁中。大大小小粉碎的泥塊稀里嘩啦地往坑里掉。
似乎........是撐不過去了!
整個戰壕里,數來數去,也不過十來個人了。泥濘的地面上躺著的,都是傷員。輕傷的還在自己包扎堅持,重傷的就能讓幾名醫護兵忙得滿頭大汗。
陣地的火力已經阻擋不了敵人的推進。偶爾能壓制一下,只要杰彭人一趴下來反擊,立刻就被壓制回來。再探頭出去的時候,距離又縮短了幾十米。再加上那輛一直在逞威風的富山機甲,要不了幾分鐘,杰彭人就能沖進來,把這個陣地如同豆腐般搗爛。
桑普森小心的將兩顆聚變手雷掛在戰術背心上。手里的觸發點,放到最順手的位置。這是在敵人突進陣地之后,他最后的手段。只要輕輕一摁,他就能帶著幾個墊背的杰彭倒霉蛋,一同上路。
頭頂上的機槍掃射,沒完沒了。
桑普森不知道這么一會兒時間,自己這個區域的敵人又推進了多少。他左右看了看,或許是該換個射擊位了。現在空出來的射擊位,還有好幾個。
“砰”...............身后傳來一聲極細微的槍響。
側著身子的桑普森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那個拿著狙擊槍四處亂跑的胖子在開槍。
果然,沒等他回頭,胖子已經跑到了他的身前,爬在十米外的地方探頭開了一槍,隨即又折返回來,探頭又開了一槍。也不管打沒打中,這家伙跟兔子似地,一蹬腿又躥到了前面。
“他媽的。”桑普森一咧嘴:“跑位還挺飄忽...........”
他有些羨慕這個活蹦亂跳的胖子了。不知死活到了這種地步,也算是一種境界了。
忽然,他側頭聽了聽,覺得有些不對勁。
頭上的機槍聲,已經消失了。
桑普森飛快地探出槍一梭子掃出去,接連擊斃了兩個撅著屁股往上沖的杰彭士兵,這才發現,那架藏在巖石和大樹之間的機槍,已經啞火了。機槍手的頭盔不見了,能看見的,是大樹側面剝飛的樹皮和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
看看那血跡所在的位置,再看看自己所在的位置,一個讓他驚駭不已的念頭頓時跳進了他的腦海...........他猛地轉過頭。在他左側二十米外,彎曲的陣地突前的位置,那胖子飛快地探頭開槍。一個杰彭上士,剛剛鼓動著身旁的士兵向上沖,就被爆了頭。
這一次,胖子沒有立即轉移陣地,而是在原地開了三槍。
一槍一個。一名上士,一名下士,和一名剛剛架好機槍的機槍手!三道幾乎同時暴起的血霧,在陽光和青綠色的叢林坡地上,凄艷奪目!
桑普森飛快地尋找著,觸目所及,已經看不見一個杰彭軍官.............那些嗷嗷叫著,驅趕著士兵,或者瘋狂地帶頭沖鋒的軍官,那些每次沖鋒,都會堆滿自己整個視野的軍官,在這片陽光明媚的詭異世界里.......完全消失了!
“上帝!”桑普森的腦子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看著那個探頭探腦的肥胖身影,在這一刻,整個世界,仿佛都已經失去了色彩和聲音。
就在這一秒或者十分之一秒的呆滯中,忽然,大地,在劇烈地顫抖起來。一道黑影從他的身旁閃過。
一輛古怪的機甲,躍出了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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