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的太空,群星閃耀。宇宙的黑色幕布上,被涂滿了各種各樣奇異的色彩。遠方的星云,近處的小行星帶,還有滄浪系那火紅的恒星,就這么靜悄悄地存在于宇宙之中,亙古不變。
艦隊,已經接近了滄浪星。從舷窗外,能夠清晰地看見這顆巨大的藍白色星球以及星球旁的兩顆灰褐色的衛星,滄衛一和滄衛二。
六支斐揚級艦隊中的兩支,早已經和由六支級艦隊組成的兩支查克納集團艦隊轉向向雷峰星佯動,牽制蘇斯和杰彭艦隊主力。剩下的艦隊中,大部分已經前往七百萬公里之外與錢柏林艦隊一道,投入了與杰彭雷霆超級艦隊的戰斗之中。
此刻,護衛在四艘巨型運輸艦身旁的,只有兩支查克納級艦隊和一支斐揚級艦隊。
旗艦赫摩德號航母巨大的.身軀,靜靜地懸浮在虛空之中。巨大的指揮大廳里一片喧囂。所有的參謀,都已經忙得額頭冒汗,腳不沾地。
三上悠人的雷霆超級艦隊,是杰.彭的鎮國武力。這支超級艦隊和另外兩支超級艦隊,集中了杰彭所有的精銳。威名赫赫。戰斗力堪比十支斐揚級艦隊!如果從數量上說,其艦艇總量更是遠遠超過了十支級艦隊艦艇的總和。
這個世界,也只有杰彭會擁有.這么龐大的艦隊。這個野心勃勃的國家,一直在打造宇宙最大的戰艦,最強力的機甲,最強大的軍隊。他們的陸軍號稱宇宙最強陸軍,而讓他們的空軍也贏得同樣的稱號,是他們多年來的夙愿。
如果不是這個國家的經濟被數百年來窮兵黷武.拖累得太嚴重,或許,杰彭擁有的,并不僅僅是這三支超級艦隊。
攝像機,在靜靜地拍攝著。因為一些數據儀器屬于.絕密,因此,鏡頭大多數時候,都停留在一個個滿頭大汗的參謀身上。緊張的氣氛,嚴肅的表情,飛快的語速,急促的腳步........只看這指揮大廳的景象,就能知道,寂靜的星空遠處,那場大戰有多么的激烈。
屏幕上,電子艦傳來的畫面,讓人窒息。
無數戰艦,在宇宙中風馳電掣,在回旋開火。能量.炮的光芒,如同煙花般燦爛。不時有戰艦被擊中,在虛空中懸浮著,發生一連串殉爆。
戰機,在戰艦群.中蹁躚飛舞,高速驅逐艦集群,幾乎是迎面互相撞進對方的陣型。驅逐艦,在外圍游走絞殺。戰列艦主陣的主炮齊射,從虛空中一閃而出,恍若三分鐘就出現一次的燦爛彗星。
站在大廳三樓的欄桿處,報道組的成員們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所有人心頭,對眼前的這場戰爭除了敬畏,也還是敬畏。
這是一個浩瀚的大時代。在這個宇宙中,不知道有多少星空,正在發生同樣的戰斗。那炮光中,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不知有多少戰士,就在那碎裂的戰艦里靜靜死去。他們的名字,只在陣亡名單上驚鴻一現,除了他們的家人,沒有人記得他們是誰。
他們的人生,就此定格。幼兒時的木馬,童年的自行車,少年時的棒球帽,成年時和女友笑容燦爛的照片,就這么被歷史的灰塵靜靜地蒙上。
蘇菲的眼中,呷滿了淚水。戰爭的殘酷,已經超過了她的想象。
“我們的戰機群,完成了登陸地點的選擇么?”費列克靜靜地站在欄桿旁,凝視著大屏幕,聲音低沉。他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作為一名戰地記者的旁觀身份。面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他無力再去質疑。他甚至覺得,任何對這些戰士的質疑,都是一種褻瀆。
他們在履行他們的誓言,他們在用生命捍衛這個國度的自由!
“已經進入了大氣層,外圍的空港,大部分已經被我們占領,敵人的留守艦隊都已經被我們艦隊驅逐開,或許再有幾分鐘,我們就能找到登陸的地點。杰彭人的地面防御,絕對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只要給我們一點機會,我們就會抓住!”
王昊的聲音,帶著無比的堅決!這位年輕的中校,容色如鐵,看向主屏幕的目光中有痛苦,更多的卻是堅毅!
耳機通訊器里,傳來了另一位協調官尼森的聲音,王昊仔細聽了片刻,神情一變,對費列克等人道:“快,跟我來!”
報道組頓時緊張起來。發生什么事了?!
費列克和蘇菲,心跳猛然加速,第一時間跟在王昊身后向位于二樓的第一戰術分析室跑去,身后的攝影師和其他工作人員,慌忙收好東西,緊緊跟上。
一沖進會議室,費列克和蘇菲就覺得一股緊張的氣氛迎面撲來。
巨大的一號戰術分析室里,滿滿當當都是人,除了緊張工作的參謀外,他們認識的高級軍官,都來齊了。就連一直呆在指揮臺上的李鴻武上將和艦隊的其他兩名上將,也一臉嚴肅地站在電子沙盤前,聽一名上校參謀講解著什么。
只要一看電子地圖,一看電子推演臺上的山川河流,費列克和蘇菲就知道,是滄浪星出問題了!
見他們進門,尼森迎了上來。
“怎么回事?”王昊急促地問道。
尼森搖了搖頭道:“現在還無法做出判斷,事情非常奇怪。我先遣機群,已經在滄浪星東半球發現了六個重要登陸地點可以實施登陸。”
“六個?!”王昊驚訝得眼睛都大了。不光是他,就連一旁的費列克和蘇菲,也被這忽如其來的消息驚得目瞪口呆。
在之前聯絡官們的講解中他們知道,先遣機群此次進入滄浪星大氣層的任務,除了肩負第一波空襲打擊,為巨型運輸艦開辟一條安全的空中通道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在杰彭人的防御中,尋找到一個合適的登陸地點。
巨型運輸艦的登陸地點,不是可以隨意選擇的。登陸地,必須要有重要的戰略價值,登陸部隊,必須要能夠迅速完成以點成面的防線,必須要為后繼登陸部隊,開辟出一個堅實的根據地。在有上百個敵師防御的滄浪星上,別說六個重要登陸點,就算是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找到一個兩個,都已經足以讓人喜出望外了!
巨大的驚喜,在一瞬間襲擊費列克和蘇菲。
可是,當他們看見兩位聯絡官嚴肅的表情,心中的喜悅,卻迅速消失了。顯然,事情沒有自己想想的這么簡單。
“通常,在這一類雙方都明知對手下一步戰略的情況下,我們不可能獲得如此多的登陸點。”王昊向他們解釋道:“雖然我們的行動,無論是在國內動員的時候,還是在行動實施的初期,都做了很多迷惑性的工作,把目標指向雷峰星,不過,杰彭人不應該如此疏忽。
根據情報顯示,他們在滄浪星上,至少有上百個師的兵力,用于防御滄浪星,完全可以布置一個周密的防線。而我們居然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就發現了六個漏洞,很顯然,這是不正常的。如果不是杰彭人出了什么問題,那就是......”
看著費列克和蘇菲擔心的目光,王昊憂心忡忡地道:“.......一個陷阱!”
費列克和蘇菲終于明白,為什么在得到這樣的喜訊之后,指揮部反而如臨大敵,就連李鴻武也拋開正在戰斗的艦隊,一臉嚴肅地站在分析室的電子沙盤前了。
氣氛,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緊張。
前線的機群,已經開始擴散開來,向更遠的地方進行搜索探查。而杰彭的陸基戰機機群,也已經升空,在幾個區域,雙方已經開始了絞殺。
太空戰斗還在繼續,戰況激烈。而登陸,必須在這幾個小時之內完成。一旦太空戰斗失利,登陸的時機將稍縱即逝。
可是,偏偏在前線機群傳來更多的情報支持之前,誰也不敢隨意選定一個登陸地點實施登陸。敵人露出的漏洞越多,需要反復核查的情報就越繁雜。那些登陸地點的周圍的兵力部署,還有空間運輸通道,還有原本不在觀察范圍內的山區,都必須進行核實。
不然,一旦登陸,很可能就會落入敵人的陷阱。這樣的失利,絕對是現在的查克納軍部所無法接受的。
看著李鴻武上將越來越嚴肅的臉,費列克和蘇菲完全可以想象此刻他心頭的掙扎。即便是他們這樣的旁觀者,也感覺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種煎熬。
一旁的控制臺屏幕上,畫面在搖晃著。那是前線機群傳回來的信號。許多屏幕上,都是戰斗的場景。有先遣機群攻擊敵人軍用機場的爆炸火光,也有和緊急升空的杰彭戰機顫抖的畫面。
“命令長河號航母,出動兩個大隊!”李鴻武果斷下令:“無論如何,要在兩個小時之內,摸清楚敵人的虛實。命令第二機群,做好開辟空間通道的準備,運輸艦準備強行登陸!”
“是!”站在李鴻武身旁的參謀長惠靈頓中將領命,隨即問道:“上將閣下,我們的登陸地點選在.......”
李鴻武沉默片刻,緩緩道:“先做好準備吧,登陸地點.......再等等。”
“是!”
隨著惠靈頓中將轉身而去,整個作戰室里,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從李鴻武的語氣中聽出來,即便是身為最高指揮官的他,也沒能從六個重要登陸地點中看出端倪。這到底是杰彭人的失誤還是一個陷阱,需要更多情報的支持........可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
“將軍!”一名參謀回身高聲道:“發現第七個重要登陸地點,位于唐臺市以西,北關市以東,六號資源公路。駐守兵力和電子信號強度,只有最低防御力的百分之七十五.......”
“第七個!”
分析室里一片嘩然。這個消息,帶來的并不是驚喜。而是更大的疑惑。
參謀們圍在電子沙盤前,反復地查看討論,一片嗡嗡聲。李鴻武和兩位上將互視一眼,都是同樣的凝重。
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控制臺屏幕上流逝的時間,想著殘酷的太空戰斗,想著大氣層里和敵人絞殺的先遣機群,蘇菲的心,幾乎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將軍!”喧囂中,一名參謀聲嘶力竭的聲音嚇了所有人一跳,眾人扭頭看去,就見中控臺前,一名脹得一臉通紅,青筋暴起的少校不顧軍人的沉穩堅定,猛地一推椅子,跳了起來。
“北關市以南,發現大規模地面戰斗!”少校嘶聲吼道。一只手飛快地操控鍵盤,引導前方發來的信號。
屏幕上,是信號未能接通的標識。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完全凝固了,所有人都被少校口中的消息驚呆了。
戰斗.......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怎么可能發生戰斗。
滄浪星已經失陷近一個月,在三上悠人的重兵偷襲下,護衛艦隊全軍覆沒,地面僅有的幾個休整的師,也是死傷殆盡。就算是在十幾天前,第十三裝甲師和第五十一步兵師曾經發出過求援信號,可算算時間,他們也絕對沒有幸存的可能性。
這一點,沒有人懷疑。就連身為元帥長子的李鴻武上將,也早就絕了那最后的一絲奢望。要知道,在滄浪星,有整整上百個西約虎狼之師!他們絕對不會允許一支剛剛從雷峰星撤到滄浪星,人員疲憊,武器裝備都不齊全的部隊存活到現在!
可是,除了這支隊伍之外,還有誰在和杰彭人作戰?!
大規模地面戰斗,所有人都確信,自己絕對沒有聽錯!這句話,首先就排除了地方小規模武裝和西約戰斗的情況。
一時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各種各樣的猜測涌上心頭,每個人都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看著信號尚未接通的屏幕,那種心情,簡直是度日如年。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終于屏幕在一陣輕微的閃動之后,亮了起來!
首先映入人們眼簾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光芒。
那是密密麻麻的爆炸光芒,是縱橫交錯的能量炮光芒,是炮口吞吐的白色光芒,是能量機槍拉起的彈鏈,是導彈蜿蜒的尾光........
黑夜中,這光芒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奪目,那么的讓人熱血沸騰!
戰機在接近,整整三十架查克納空基戰機,向著交戰區域飛去。鏡頭在不斷的拉伸。隨著一道白光,數十輛正在互相絞殺的機甲首先從黑夜中亮了出來。
杰彭人內訌?!
白光一閃即逝,交戰的機甲又陷入微弱的光線中,看不清楚。不過,就在那一瞬間,大家看見的是一群同樣的杰彭機甲在廝殺。失望的嘆息,雖然輕微,卻在這一刻無比的沉重。
“二號屏幕.....”李鴻武忽然對身旁的另一位參謀下令:“倒回去......”
已經自動復制的畫面,在二號屏幕上向后倒去,時間,仿佛被扭轉了,一切都回到了那白光一閃的時刻!
數十輛絞殺的機甲群中,近十輛紅色機甲如同一道閃電,映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費列克死死地攥著自己的拳頭,咬緊了牙齒,蘇菲,則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那是杰彭的機甲,可在那機甲身上,卻是查克納的醒獅標記!
“再退一點!”李鴻武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
鏡頭又退了一點,就在那十分之一秒的畫面中,一輛白色的機甲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而在這輛白色機甲的身后,兩輛查克納太行,在紅色機甲群中,露出了半邊身體。身體的外掛裝甲上,白色的數字編號,清晰可見。
“上帝啊!”
在一位參謀的喃喃自語中,一聲巨大的歡呼沖天而起,整個分析室都沸騰了!
那艘第十三裝甲師的機甲編號!
李鴻武飛快地沖到了電子沙盤前。蘇菲分明看見,這位成熟穩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將軍,身軀在微微的顫抖。
十三裝甲師和五十一步兵師最后發送的求救信號中的坐標,李鴻武已經無數次看過了。每當夜深人靜,他把自己關在作戰室里,看著電子沙盤上那條大河,看著那一跳蜿蜒曲折的逃亡線路,心中的悲痛,就如同潮水一般襲來。
從信號發送的坐標,到卡拉奇河畔,再到北部山區,再到北關市,李鴻武一點點的看著,一邊看,一邊計算著時間.......當一個不容忽視的可能性在他心里徹底放大的時候,他必須用盡全力,才能控制自己的淚水不落下來!
“將軍!”一名參謀報告道:“北部山區,發現大量杰彭部隊。”
歡呼聲嘎然而止,只見北部山區的電子地圖上,隨著先遣機群的信號傳回,一盞盞代表杰彭部隊的標志燈接連亮起。
隨后傳回來的雷達和探測報告顯示,整個北部山區,在北關市以南,竟然又整整二十二支杰彭裝甲或機歩師。而在北關市,東南西北,又有六支。這總數二十八支杰彭部隊,完全沒有任何隱蔽,正以交戰區域為中心,全力靠攏。
距離交戰區域最近的,則是北關市出來的一個杰彭裝甲師!
北部山區,竟然集中了杰彭百分之三十的兵力,而十三裝甲師,竟然是在北關市以南不到八十公里的地方,在數十個杰彭師的重重包圍的正中心........所有人都面面相覷,驚駭中,大家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之前那個問題的答案!
那不是杰彭人的陷阱,而是眼前這支依舊在戰斗的部隊,創造的一個奇跡!他們拖住了杰彭人整整百分之三十的兵力,他們的存在,讓杰彭人犯下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不用再做什么推演,只要回想一下這支部隊那一路逃亡的路線,每一個參謀都能在心頭勾勒出一個讓人震撼的事實。
“發送識別信號了嗎?”李鴻武的副手,集團軍第二指揮官布里格斯上將詢問道。
“已經發送了.......”參謀回答道:“正在等待回答。”
這位參謀的話音剛落,通訊聯絡官興奮的聲音已經迫不及待地響起:“接通了,是我們的部隊,是我們的部隊,通訊信號立刻回來。電子權在他們的手里,這是他們主動跟我們接駁信號!八....七....六...”
在通訊聯絡官緊張的倒計時聲中,所有人的心都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三.......二........一.......”隨著倒計時的結束,通訊信號燈驟然由紅色轉為綠色。
屏幕在一陣扭曲之后,一位在場所有人都無比熟悉的面孔,出現在屏幕上。
“小兔崽子......”李存信怒氣沖沖地看著李鴻武:“你再來晚一點,老子就交代在這里了。”
整個分析室里,靜悄悄的一片。
看著這張熟悉的面孔,聽著他那熟悉的聲音,一股酸酸的熱流,從每一個人的心頭涌向鼻腔。
沒有人在乎老爺子對已經是上將,年近五十的李鴻武罵的那一聲小兔崽子,沒有人覺得這句話在一位父親嘴里罵出來,有多么好笑。
大家看著李鴻武上將,看著這位從來不在任何人面前流露情感的漢子眼中,沁出淚花。
“父親!”
李存信皺了皺眉頭道:“在這里,我是元帥!”
“是!”李鴻武立正敬禮。
“趕緊來吧,我們已經把杰彭人三十個師都拖在了這里,還干掉了他們兩個裝甲師。就等你們了。動作快一點!”李存信說完,干凈利落的結束了通訊,將信號交給了他身旁的裴立同。
雖然從頭到尾,李存信都顯得那么平靜,可是,所有人都看出了這位以剛強勇猛著稱,打了一輩子硬仗狠仗的老人,在聽見那一聲父親時,眼中的那一絲晶瑩。
“這是一個奇跡,”費列克轉開頭,他不想自己發紅的眼眶讓蘇菲看見:“我們的祈禱,應驗了。”
蘇菲拼命的點著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淚水,止也止不住地往下落。她忽然發現,原來,超過了承受能力的喜悅,也會讓人心酸落淚。
承受了巨大壓力的查克納軍部終于迎來了曙光,在這一路走來的擔憂,統統都已經消失。從今天起,查克納的軍人,可以挺直了腰板面對自己的民眾,可以自豪的拍著胸脯,告訴所有人這支軍隊,從未放棄自己的驕傲和尊嚴。
我們一直在戰斗!即便是在已經陷落的星球,即便是在上百個敵師之中,也在戰斗!
元帥還活著!
“中校!”費列克走到了王昊的面前:“請您安排一下,我要到前線去。在這樣的時刻,面對這樣的奇跡,請允許我,為這支驕傲的軍隊做一點什么。允許我,用我的攝影機,給所有查克納民眾,一點希望,一點信心!”
“還有我!”蘇菲抹去了眼淚,大聲道。
王昊沒有拒絕。他看著眼眶紅紅的費列克,看著淚流滿面的蘇菲,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費列克談話節目,已經到了開播的時間。
可讓查克納民眾失望的是,電視畫面上,除了一遍又一遍播放的道歉公告,沒有任何開播的跡象。
這個節目,早在聯軍動身之前,就已經成為了所有查克納人每天的第一選擇。他們愛費列克,愛這個頭發灰白,言辭尖銳,有著一顆正直而熱情的心的老男人。
在這場戰爭中,他比許多人,更像是一個戰士!
所有人都期待著他從前線傳回來的信號。電視臺為了節目的真實性,甚至公開信號頻率,接受公眾監督。只有費列克專有的幾臺攝影機,只有民間信號傳輸器傳回來的信號,才是真實的。只要有一點這類知識的人,都可以監控信號,分辨真偽。
這一次,軍部顯然已經豁出去了。
他們需要用這種方式,去證明他們依然是這個國家的守護者,去證明他們依然值得信賴!
可是,幾乎所有的評論,都不對軍部的這種行為看好。許多業內人士談起這個節目,都是搖頭。費列克是個刺頭,這是眾所周知的。他不可能被收買,他就是一顆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軍部這一回,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樣的聲音,不僅在新聞界,在電視臺,也在政界,在民眾之中。
許多人的心情都很矛盾。他們不懷疑費列克的職業操守,他們對費列克的信任,就如同對自己的信任。他們感到矛盾的,是這支軍隊。
這是一支有著偉大的歷史和光榮傳統的軍隊,這是一支被稱為不可戰勝的軍隊。
可是,一切的榮耀,都已經是歷史。自戰爭爆發之后,查克納的戰旗,從未如此黯淡過。
雷斯克星一度全線失守,雷峰星滄浪星兩度淪陷。蘇斯人來了,杰彭人來了......這兩個查克納人從來不肯正眼瞧一眼的國家,輕松地躍過了查克納的國境線,如入無人之境。
而被人民寄予厚望的軍隊,帶給這個國家的,帶給所有民眾的,卻是一次次的失望和國土被占領的屈辱。
沒有人去追究軍部幾度失利的深沉次原因。
盡管有不少人都知道,雷斯克的戰火,和總統府,和那些安全顧問,和國會,和反對黨政客有著很大的關系,可沒人在乎。
軍人就是軍人,如果一支部隊因為其他的因素而放棄了自己的職責,無論如何解釋,都不值得信任。
人們期盼著費列克從前線傳回來的報道,可是,他們同樣怕聽到那些讓自己失望的真話,怕看見費列克在嘲諷的表情下面,那無法掩飾的失望和悲傷。
在費列克踏上那艘赫摩德航母啟程的時候,人們都在期待中保持著沉默。許多人一次又一次地把電視頻道調到費列克節目的專用頻道上,盡管明明知道節目不可能這么快開始,可他們還是寧肯看著頻道上的節目定格畫面發呆。
時間,越來越接近預告開始的時刻,人們的心,也越來越期盼而焦急。
可是,當時間終于到了節目開始的時候,大家看見的,卻只是電視臺發布的,因為民用信號傳輸器尚未架設調試完成,節目開播時間延后的道歉公告。
有些人破口大罵,而更多的人,則的沉默的等待,用自己生平最大的耐性,去等待。他們相信費列克,而更重要的是,他們對自己這個國度,對那支屬于這個國度,身負無數榮耀的軍隊,還有內心深處的那一點期待。
哪怕他們一敗再敗,哪怕雷斯克的戰火,很可能會在長征星系,在其他星系燃燒,大家還是堅定的相信,這支軍隊,會為這個國度帶來榮耀和驕傲。會讓踏足國境線的侵略者,付出慘痛的代價,會有一天,讓查克納人驕傲的揮舞自己國家的旗幟,在大街上瘋跑!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民眾內心的失望情緒,越來越濃重。
報紙上,網絡上,各種各樣的談話節目上,還有人們的交談里,都充滿了這種失望的情緒。這種情緒,以幾何速度增長著,甚至已經到了無法控制的程度。
“顯然,軍部沒有完成對費列克的收買。他們錯誤的估計了那顆石頭的頑固程度。”
“節目永遠也不會開播了,不斷遭遇失敗的軍方,怎么可能讓他們的恥辱,在整個查克納播放?對于前線的戰局,我很不樂觀。”
“這會不會是又一次慘痛的失利?聯軍現在究竟敗退到了哪里?!”
諸如此類的言論,甚囂塵上。當耐性已經超過了極限的時候,一個不知道哪里傳來的消息,如同炸彈一般在民眾中炸響。
“前線敗了!”
這個消息,如同風一般刮過查克納。關于前線是如何戰敗,艦隊損失了多少,有多少士兵戰死,敗狀是如何凄慘的描述,有著很多個版本。而費列克戰地報道節目遲遲不開播,更加深了這個消息的可信程度。
人們終于失去了耐性,人們終于由半信半疑,變成了深信不疑。許多人涌上了街頭,他們匯集在一起,發泄自己的失望和不滿。許多人在酒館里喝得爛醉如泥,還有許多人,就在街頭的人群中失聲痛哭。
首都漢京已經是深夜,這個城市最大的勝利廣場,數以萬計的民眾聚集在一起。
一些人在廣場上點起了蠟燭。那是為死去的戰士祈禱。
還有許多人,打出了橫幅。所有人,都把怒火對準了軍部的那些將軍。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錯。是他們,讓成千上萬的查克納青年倒在敵人的槍口之下。
時間,在這涌動的情緒中流逝,盡管政府一遍又一遍的播放公告辟謠,可是,民眾的情緒,卻絲毫沒有降溫的跡象。
開戰已經快兩年了,他們已經受夠了!
就在這股情緒,變得越來越激烈,就在查克納的酒館里,已經有喝醉的人打架鬧事,在街頭,已經出現騷動的時候,忽然,整個查克納的電視屏幕上,都出現了同一個畫面!
數百個頻道,分屬不同傳媒企業,分屬國家和私立的電視臺........同一個畫面!
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人們呆呆地看著客廳里,看著臥室里,看著酒吧里,看著辦公室里,看著街心廣場,看著霓虹閃爍的大樓上的屏幕。
那是一幅炮火紛飛的畫面,看右下角的時間,似乎是在幾個小時之前。畫面中,費列克正在大聲地吼叫著什么!
信號似乎有一點問題,這畫面沉寂無聲,大家什么也聽不到,只能看見那個他們期盼已久的老男人,用完全和他平時的沉穩冷漠相反的表情,沖自己狂吼。
他們第一次看見費列克如此激動,第一次看他爆發如此熱烈的情緒。他的一張臉漲得通紅,不斷張合的嘴唇,在微微地顫抖。
畫面,在劇烈地晃動著,大家驚訝的發現,費列克竟然是在一架查克納戰機上。在他身前,一名帶著白色頭盔的飛行員,正半側著頭說著什么,并對費列克座位的某個部分指指點點。而費列克用一只手按著耳機,不斷地點頭,答應著什么。
終于,在一聲雜音后,姍姍來遲的聲音出現在大家的耳邊。
“......是的,現在我要下去了,去這顆雷斯克最大的星球,我們魂牽夢縈的星球,去用我的攝像機,為大家證明那個人還活著的事實!我要走了,此刻,我很難用語言來表達我的心情。從我得知這個消息到現在,我的心,一直在不斷的加速!”
說著,費列克的攝影機鏡頭一轉,拍向了旁邊另一架戰機。
拉近的鏡頭中,出現了一個美麗的女人。費列克的聲音在畫面外響起:“這是蘇菲,或許,現在的她早已經是這個國度的所有民眾最熟悉的人。作為搭檔,這一次,她將和我一同下去,穿過炮火紛飛的戰場,去見證屬于我們的奇跡。這是一個勇敢的女孩子,她的勇敢和美麗,值得我們為她驕傲。”
鏡頭轉了回來,飛行員的聲音在畫面中響起:“到了,啟動!”
“跟我一起去吧!去找到他,去認識這支一直在戰斗的軍隊。列祖列宗保佑查克納!”畫面中,費列克的臉,再一次出現,在他一生大喊之后,只見他身后,大地在飛快的接近。
費列克的聲音,從整個寂靜無聲的查克納上空滾過。
人們呆呆地看著這個老男人向地面摔落。眼前出現的一切,費列克那幾句沒頭沒尾的解說中透露的信息,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半空。
有一支軍隊在戰斗,他還活著.........
大地在接近,人們的心跳越來越快。人群中的許多女孩子,已經用手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費列克的鏡頭,死死的對著地面,那是一片在火紅的戰區之外的黑色丘陵叢林,仿佛在哪里,有著比他的生命更寶貴的東西在等待著他。
隨著大地越來越近,畫面上,出現了幾根觸手一樣的東西。一些人認了出來,那是高速降落保護裝置的減震器。即便是以最大速度自由落體,這幾根觸手,也能保護人不受到任何沖擊。
畫面,在大地迎面撲來的一瞬間,劇烈的晃動起來。
片刻之后,當畫面重新恢復穩定時,人們看見,費列克打開了降落裝置的艙蓋,不遠處,幾道光柱閃過,幾輛查克納機甲和數十名身穿查克納制服的戰士,出現在鏡頭中。就在費列克的身旁,蘇菲也已經安全降落。
“查克納第五十一機歩師上尉納什,向您致敬。”一名穿著已經破損的制服,渾身都散發著百戰余生氣息的軍官舉手敬禮:“費列克先生,歡迎您的到來!”
“第五十一機歩師!”
這個番號,如同一道驚雷,在人群中炸響。數十億同時觀看著直播的民眾,發出的驚呼聲,幾乎震碎了白日的云彩,破開了漆黑的夜色。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番號,他們太熟悉了!五十一機歩師,第十三裝甲師,在這二十多天來,已經讓每一個查克納人刻骨銘心!
“請跟我來!”
在機甲的護衛下,在那位名叫納什的軍官和一幫士兵的帶領攙扶下,兩位查克納最著名的戰地記者,向叢林深處走去。
看著鏡頭在漆黑的叢林中搖晃,看著那些領路的查克納戰士熟練的奔跑,戒備。聽著那不絕于耳的爆炸聲和炮聲,所有人的呼吸,都變得異常急促。
他們已經知道了即將發生什么。在聽到五十一機歩師這個番號的同時,結合費列克之前的那一番話,再遲鈍的人,也知道他們將見證什么!
終于,一個簡陋的隱蔽營地,出現在畫面中。
費列克的劇烈喘息聲,不斷在畫面中響起。正面的一輛指揮機甲里,一位老人,走了出來。
人們靜靜地看著這個老人。
許多人的淚水,在這一刻奪眶而出。
老人靜靜地站在哪里,微笑著。在他身后的山丘上,一縷晨光,無比美麗。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