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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措活佛的囊欠分為上院、中院,下院,規模宏大,富麗豪華,僅是一座上院,就有三進院落,殿宇無數。楊浩一進上院,便被一位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上師引著,自兩道宮墻之間繞向后院,而眾位官員則在山門外相候。
雍德宮正殿的后院中間是通向中院的通道,左右各是兩幢跨院,跨院中各有一幢二層木樓,左側跨院是達措活佛的夏宮,右側跨院則是達措活佛的冬宮,冬夏天氣宇別居住于不同的地方。
那位上師引著楊浩登上左側樓梯,進入二樓正廳,只見室內擺放著檀木雕刻的屏風,屏風上繪著種種佛教故事的畫像,還置有檀木、花梨木的幾案、坐椅。一位身著暗紅色僧衣的老人正端正地坐在幾案后面,看他模樣,年逾六旬,身材魁梧,滿面紅光,見到楊浩進來,他微微一笑,向一旁擺手道:“太尉請坐。
楊浩向他合什施禮,然后在客位就坐,那位上師向達措活佛行了一禮,彎著腰倒退出屋,一個奴隸躡手躡腳地走進來,為活佛和楊浩奉上兩杯奶茶,又輕輕地退了下去。
達措活佛開門見山地道:“本座自入主開寶寺,就已久聞太尉之名了,是以今日初見,卻有一見如故的感覺。一直以來,西北地方戰事彌亂,不得安生,吐蕃與回訖,吐蕃回訖與黨項,黨項與黨項,再有麟州與府州,彼此征戰,紛亂不休,以致百姓流離失所,就是我們出家人也不得安寧。
本座享百姓香火,怎忍半視西北百姓陷落無邊苦厄之中。太尉慈悲心腸,欲以大威德一統西域,平息戰亂,本座想知道,如果太尉有朝一日成為西北諸族共主,太尉有何打算?”
楊浩心中一跳,急忙打起精神,說道:“如果西北諸部得以統一,消彌戰亂,百姓自然可以安居樂業,這是無上功德。活佛以莫大功德,再有本官竭力扶持,必將成為西域諸活佛之首,一統密教,更利于佛法的傳播口那時活佛慈悲心腸,天下信眾都要雨露惠沾了。”
達措活佛目光微微一閃,不動聲色。
那時密教盛行于天下,江南李煜崇信的就是密教,他每日下朝都與小周后換上僧衣,以胡禮拜佛;吳越國王也建瑜伽道場,延請密教大師入駐:宋國境內也不乏密教高僧,宋國還依照唐朝時的舊例,賜予有德望的密教高僧與九卿等同的待遇;至于契丹和西北地區,密教的傳播更不用說了。不過密教的信徒雖眾,力量雖然龐大,卻是一團散沙,那時的密教領袖都是活佛,這些活佛之間并無從屬,戒規戒律、所宏揚的密教佛法也有差異,如果能成為活佛中的活佛,統一密教,那對一個僧人來說,自然是莫大的功德和榮耀,但是這個誘餌顯然還不能讓達措活佛動心。
楊浩又道:“如果本官能一統西域,必將支持活佛弘揚佛法,本官會建譯經院,翻譯密經:建書社,出版經書:設立密教道場,廣行法事口禮尊密僧,為其傳道大開方便之門。今因戰亂,棄道阻塞,天些、大食久不往來,如果能西北得以一統,本官將重開商道,那時,我中土密教,未嘗不可循此道路,傳播西方,開花結果,遍植天不,不知活佛以為如何?”
達措活佛終于動容,他閉了閉眼睛,攸又張開,微笑道:“太尉發此大宏愿,實是我教至尊護法,摩河迦羅,瑪哈嘎起……”
密教的至高護法神是大黑天,也就是摩河迦羅,瑪哈嘎拉,密教認為他是觀世音菩薩心里六字真言中的“件”字化生出來的慈悲心之忿怒相,青光纏體,極盡威怖,所以稱為大黑天。他是密教護法諸神中的至尊,形象雖威猛兇惡,但是性愛三寶,護持五眾,據說奉祀此神可增威德,舉事能勝,同時他又是施福神,能“投與世間富貴,乃至官位爵祿。”
達措活佛將他喻為大黑天,第一點自然是欣悅于他對自己所做的承諾,奉他為護法;而第二點奉祀此神可增威德,舉事能勝;第三點此神可投人世間富貴,乃至官位爵祿,卻是意味綿長了。
可惜楊浩只聽懂了三分之一,他只聽得懂至尊護法這句話,知道自己已得到了達措活佛的認可,以此條件締結了兩人之間的政教同盟,于是雙手合什,正容說道:“有我一世,有你一世,楊浩原與活佛共尊共榮,開創大業。”
達措活佛微微一笑,端起奶茶道:“太尉,請……”
活佛乃一寺之主,衣食住行、起居迎送,都有極其嚴謹、規范的禮儀。活佛升座,那是極隆重的大事,當長號鐘鼓齊鳴時,大殿前聚集的信眾們立即肅靜下來,他們都是各地趕來朝拜禮佛的,能得此時此刻進入此處,都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是在這里,他們都只是一名虔誠的信徒,鼓樂一響,他們便誠惶誠恐地跪了下去。
楊浩重又出現在雍德宮門口,由上師導引,亦步亦趨地講入上院,踏進雍德宮正殿。正殿中設一寶座,座高三尺,四尺見方,全部黃銅所鑄,四周有九條金龍,座上嵌有銀質花卉、龍、獅等。座上陳列法衣、法器。寶座左右有巨柱,上懸四條金龍。座下有八具銅獅,活靈活現。
高高的殿頂上懸掛著各種式樣的大小彩燈,精巧玲瓏。四周懸掛彩色繡像多幅。供有鑒金銅佛二百余尊。其風格與中原大乘佛教有些不同。
達措活佛戴僧帽、披僧衣,端坐在寶座之上,微微張眼,看向楊浩。楊浩不等人指引,便舉步走上前去,右手自額上外指,肅然誦念六字大明咒:“嗡嘛呢哦咪哮、嗡嘛呢唄咪眸……”
達措活佛端坐在寶座上,身形挺拔,不動如山,楊浩走到達措活佛面前,合掌,彎腰,竟爾托袖跪拜,在那蒲團上向活佛佛三度頂禮膜拜。
站在殿門口的穆羽見了這樣情形,兩道劍眉騰地一下豎了起來,伸手便去拔刀,一旁葉大少看見,趕緊按住他手,低聲喝道:“你做什么?”
穆羽一直跟在楊浩身邊,尤其昨日楊浩義釋他的姐姐姐夫,不但沒有加罪,而且連兵權都不錄奪,穆羽感激莫名,視他如主如父,眼見那西域和尚受了自家大人的大禮,居然如此傲慢,氣得他小臉通紅,他怒不可遏地道:“這禿驢好生無禮,我家夫人是橫山節度,當朝太尉,就算見了皇帝都不用行這樣大禮的,大人要拜他便也拜了,他好大的架子,居然大刺刺地受我家大人三拜,我去朵了他的狗頭,看他還敢不敢這般威風。”
一身潔凈裝束的壁宿肅立一旁,靜靜說道:“大人拜的不是他。”
穆羽怒道:“那是甚么?”
林朋羽悠然道:“大人拜的是佛,是至高無上的權柄,是西北羌、漢、吐蕃、回訖數十萬百姓的民心…………
穆羽茫然不解,不過卻已明白自家大人必有用意,這番舉動并不吃虧的,于是忍著一腔怒氣又把刀悄悄送回了鞘中。
楊浩膜拜已畢,起身,立即有人呈上哈達,楊浩雙手接過,捧過頭頂,向達措活佛深深彎下腰去。
達措活佛枯瘦的臉上這才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伸出手,接過楊浩敬獻的哈達,便站了起來,自寶座左側搭設的紫鋼五階踏步梯緩緩走下來,走到楊浩面前,雙手平端哈達,又送了回來。
楊浩早知禮儀,連忙彎腰受禮,接受了達措活佛回敬的哈達,達措活佛將哈達搭在他的頸上,微笑道:“隨我來。”說罷轉身升座,楊浩雙手合什,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面,殿中眾上師高僧與蘆州官吏微微露出詫異之色,而眾多信徒更是誠惶誠恐,不知所以。
只見兩人在座上并肩坐下,達措活佛便向座下僧侶和信眾們高聲曉諭:“經本座認定,楊太行乃岡金貢保轉世靈身,我教至尊護法,摩河迦羅,瑪哈嘎拉,為渡眾生苦厄,方墮紅塵,度娘蓮/吧發表。
靈根佛性不泯,尋至本座駕前,今本座收楊太尉為徒,賜號具博,只為護法撫頂開智,指點迷津而已。本座修習的來世法,太尉修習的是世間法,殊途同歸,俱是無上佛法,修行成就,不上不下,故而互為上師,無須執弟子禮。”
殿下轟然騷動:
“岡金貢保,果然是岡金貢保轉世靈來……”
“摩訶迦羅……”
“瑪哈嘎拉……”
“我西域活佛逾百,岡金貢保轉世靈身只尋達措活佛開啟靈智,達措活佛果然是諸活佛中最具大神通、道行最深的呀…………
上師高僧、各路信徒紛紛膜拜下去,范思棋、林朋羽等人暗暗松了口氣,也隨之跪拜下去……
蘆州楊浩是岡金貢保轉世的消息以風一般的速度傳播了開去,這種影響是無形的,也是立桿見影的,蘆州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西北數十萬百姓心目中一個極重要的所在,這對蘆州政治地位的提升產生了無法估量的作用。
楊浩借密教之力,可以獲取在西北雜胡聚居的地方最難獲取的東西:民心,可他又不能打下一個不好的底子,讓密教凌駕于政權之下,于是趁著密教力量龐大,但是諸密教活佛無法統一駕馭如此龐大的力量,迫切需要政權的強力支持的機會,與達措活佛達成同盟,定下了他餑世間法、活佛修世外法,政權教權分離的約定。
借此威勢,在人們心靈上的震撼還未平息下來的功夫,蘆州府衙升格,建節立府了。
傀儡一般的宣旨使公孫慶又被請了出來,宣讀詔命,賜雙旌雙節,得此旌節,便有軍事專殺之權,府衙前豎起了六桿大蟊,府衙西廂設立白虎節堂,威儀極盛。
節度使集軍、民、財三政于一身。全權掌握所轄部隊隨時調動,不需朝廷令旨兵符,在轄區內可以就地獲取錢糧供應,把持稅收,本來屬于中央政府任命的管理民事、財政的官員于是便也成為了他得屬員,可以自行任命。節度使只掌握軍權并不可怕,關鍵是他還控制著轄區內的民政和財政,正是這兩點使節度使牢牢地把握了軍權,可以不斷擴軍,擁兵自重。
本來,自太祖繼位,為了割除節度使擁兵自重、尾大不掉的弊病,采取了靈活的政策削弱節度使的軍、政、財權,乾德三年的時候,趙匡就下令加強轉運使的權力,各地賦稅收入除日常軍費所需外,全部運送中央,錄奪了節度使擅自處理地方賦稅的財權。同年還命令諸州府選送精兵給中央,削弱了地方的兵權。
平定荊湖后,他又下令荊湖各州府直屬于朝廷,不再隸屬于節度使。同時許多任命為節度使的官員并不外放,而是留滯于京師,又或者外放的節度使所轄地地區,其周邊地方已盡皆屬于朝廷,又有趙匡的無上威壓在那里,地方節度使自然不敢擅專,趙匡用的集權手段是平和、漸進的。
此時的節度使名義上還是掌握著極大權柄的,只是他們沒有機會去真正掌握這個權力,節度使徹底成為虛銜,從名份上也不再具有掌理軍政財權的權力,那是趙光義繼位整一年后,下令所有節度使屬下的支郡都直屬朝廷,又以朝臣出任知州、知府之后的事了。
此刻楊浩正好搶到了一個尾己,蘆州隔著麟府兩州,天高皇帝遠,不會受到其他州府的轄制,又掌握了名份和實際的權力,在這四戰之地,正是亂世英雄起四方,有槍就是草頭王,他這一方節度,儼然就是一方土皇帝了。
節度使的僚佐有副使、支使、行軍司馬、判官、推官等,將校有押衙、虞侯、兵馬使等。節度使、副大使知節度事、行軍司馬、副使、判官、支使、掌書記、推官、巡官、衙椎各一人,同節度副使十人,館驛巡官四人,府院法直官、要籍、逐要親事各一人,隨軍四人。
而趙光義壓根沒做楊浩活著回到西北的打算,所以不但慷慨大方,就連觀察使、支度使都沒有派,只是籠統地在詔書上說了一句由他知府州事,這一來楊浩更可從中手腳,若換一個節度使,縱有這樣的機會剛剛上任也不敢擅專,只能向朝廷請旨的,楊浩這一次回來,就沒打算再受趙光義挾制,自然當仁不讓,大刺刺地自兼了觀察使、支度使,又設營田、招討、遣運判官、巡官各一人。這一下從名份到律法,他已合理合法地把整個蘆州所有大權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成為從地位上與府州折氏、麟州楊氏、夏州李氏平起平坐的一方藩鎮了。
楊浩搶了先機,風風光光成為一方節帥,手下屬員都做了定制,但是此刻他手下官員有限,從一個府衙一下子擴充為一個節鎮,許多官職還都是空著的,楊浩對此并不著急,與其濫芋充數,不如先空置著這些官員,小小蘆州,既放不下、也不需要這么多官員,接下來,他還要進一步造勢,直至拿下銀州,可與西北三藩從實力上可以分庭抗禮,有這些虛置的官位擺在那兒,還怕眾將士不竭死效命?
公孫慶利用價值已盡,便被楊浩一腳踢開,垂頭喪氣地回繹州接收將虞候佐佐木則夫的棺椎去了,此番回京,等待著他的是莫測的天威,可是公孫慶一介書生,既無力反抗,家族宗親俱在汴梁,也不敢反抗,只得硬著頭皮去接受他莫測的命運。
而楊浩,則在岡金貢保轉世靈身、摩河迦羅護法再世、橫山節度開衙建府一系列組合重拳之后,迎來了他政治聲望的另一個高潮:府谷折御勛、麟州楊崇親自赴蘆州拜會,慶賀。光是這走在明處的兩位節度使,就已令四方震動了。西北原有三藩,如今再加上一個楊浩,楊浩剛剛開衙建府,三藩中兩藩便親自登門祝賀,這意味著什么?這股無形的沖擊力,不但一下子奠定了楊浩在西北的地位,那股浩蕩的太陽風暴也吹向了夏州和汴梁,汴粱的趙光義會感覺到怎樣的震撼且不去說,至少對焦頭爛額、四面樹敵的夏州來說,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楊浩對他們絕不是一個好消息。
而在暗處,趕來與楊浩會盟的還不止麟府兩州節度,黨項七氏也秘密派出了信使野離氏少族長小野可兒,達措活佛更送給楊浩一份大禮,派來了他座下弟子赤邦松。赤幫松是吐蕃部落中最大的部落頭人之子,如今的吐蕃已遠非昔日之比,但是即便散落成了一個個互不統屬的部落,他們仍然具有強大的武力力
而久未露面的丁承宗,此時也帶著兩件秘密禮物,悄然出現在蘆州府外的百里蘆葦帳中。
天時,地利,人和,
英雄,應運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