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沖冠一第048章等待
“人在荊中,不動不刺。心在紅塵中,不動不傷。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世間諸般痛苦。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表,無憂亦無怖……”
一柱檀香,兩盞紅燭,永慶合手合什,正默默誦經。盡管她告初出家并非因為信奉佛教經義,但是幾年下來,身在佛門,對于經義的了解,她已不弱于一個真正的比丘尼,現實世界的無奈,使她更加的寄托于佛的世界。
忽然,靜謐的宮中傳來一陣嘈雜,這是絕不該出現的情況,永慶心中詫異,便起身走了出去,就見宮女內侍們都站在殿中,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永慶問道:“出了什么昔?”
一見公主動問,一個隨她入宮的女尼連忙迎上前來,說道:“定如大師,宮中突現刺客,圣上震怒,已下令封鎖禁宮緝拿兇手。”這女尼原本是她貼身的侍婢,永慶出家時,她也隨之出家,一直侍候左右,乃是她的心腹。
永慶聽了暗吃一驚,詫然道:“有人行刺官家?”
“正是。”
一個內侍連忙趕上前來,細聲細氣地說道:“大師不必擔心,官家身邊高手如云,那刺客再如何了得,也根本接近不得,哪能傷得了圣上分毫呢。現如今宮中已經戒嚴,那刺客是逃不了的,定如大師請回去歇息吧,勿需擔心。”
永慶略一沉吟,點了點頭,轉身往自己房中行去。
“竟然有人闖進皇宮大內行刺?好高明的身手,好無畏的勇氣!”
永慶心中百感交集:“可惜,那惡人命大,如果真的殺了他,那該多好。”
永慶舉步入房,美目一閃間,恰見一道人影一閃而過,永慶吃了一驚,一聲驚叫便要脫口而出,不料一只大手已突兀出現,緊緊扼住了她纖細的脖子,那手十分有力,有如一只虎鉗,看那樣子,只消一發力,就能硬生生扼斷她的脖子,此時那人尚未用力,永慶就已喘不上氣來了。
壁宿正要下手殺人,忽見自己所擒竟是一個比丘尼,在皇宮大內意外地撞見了一個出家人,壁宿便是一呆,手上的勁道頓時一松。永慶幾近窒息,驚駭欲絕地望去,卻見一個臉頰蒼白如雪的男子,那日光卻狠厲的像一頭利齒猙獰的狼,正冷酷地盯著自己。
眼前這個女尼很年輕,一襲緇衣,眉清日秀,那雙因為驚愕而張大的杏眼,像極了水月的神韻,清澈如水,純潔無暇,壁宿明知自己身在險境,只要這女尼一聲呼喊,頃刻間就能引來大隊的侍衛,可是那只手顫抖著,竟然無論如何也扼不下去。
永慶定定地看著這個殺氣凜然的刺客,察覺他扼住自己咽喉的鐵掌輕輕一松,她急促地喘了。大氣,忽然問道:“你……就是行刺皇帝的刺客?”
“不錯,我就是!”
永慶眸光一閃,忽然說道:“放開我,我助你脫田0”
壁宿訝然道:“你?”
他逃跑的時候,后背被兩個大內侍衛擊中了一宇,他一雙肉掌雖如鐵鑄,可是身子卻未練得金剛不壞,那兩掌已震傷了他的內腑,緊接著未及調息便躥高伏低一路逃竄,傷勢更加的嚴重了,此刻再想逃走已是不能,可是……她想幫自己脫困?她是誰?為什么肯冒奇險救自己性命?這個女尼……值得信任么?
殿外的喧嘩聲越來越大,禁軍侍衛一座座宮殿搜索著,聽聲音已搜到了這處(8殿,永慶臉上露出一絲安詳的笑意,輕輕地道:“你要么相信我,要么殺了我,自去闖開一條血路,你選擇!”
她的笑容淡淡的,一如水月般溫柔,她的雙眸一如水月,無邪、純潔、善良、溫柔……,盯著這樣一雙眼睛,壁宿的手不由自主地松開了,一寸、一寸地離開了她的咽喉……)))))))
一夜大雪,清晨起來,后院的臘梅居然開了。潔白的雪厚厚地覆蓋在虬龍般的枝干上,梅花從雪底下鉆出來,點綴著毛茸茸的樹枝,就像是在雪地上灑上了點點鮮血。
折御勛一如往常,穿著一件棉布袍子,臉色陰霾地走到后院中,抬頭看看,竟意外地發現沃雪下盛開了一朵朵梅花,他湊近了去,仔細端詳半晌,才輕輕地嘆了口氣,又復退開幾步,抬腿在身旁一個竹籬笆上踢了一腳,竹。;笆一陣抖動,雪灑了一地,折御勛伸出兩指,挾住一片竹篾扭動了幾下,伸手向上一拔,便將竹\{握在了手中。
他深吸一口氣,在那樹下展開架勢練起了劍法,折御勛的劍法大開大闔,氣勢雄渾,輕薄的一片竹篾在他手中競似一柄大錘,有重若千鈞之感,折御勛心中無盡的憤懣、憂慮、苦悶,盡被他付之于劍舞之中,雪隨劍起,回風激蕩。
院角,幾個縮著脖子抱著槍,慢悠悠地巡弋著的士兵,一如平常地巡戈著,偶爾往這里瞄幾眼,懶散而隨意,隨即便又自顧聊起了天。“噯,聽說昨兒晚上大內遭了賊?”“那是賊嗎?那是大盜!敢去行刺官家的賊,放眼天下,你能數出幾個來?”“運人的膽子也太大了,圣上也敢行刺,別說圣上身邊高手如云,就算他真得了手,還能活著離開嗎?”
“廢話,人家敢去,還能打算活著回來?就像荊軻似的,人家那是懷著必死之心去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運人還真是好本事,行刺不成,居然就在官家的眼皮子底下逃了,高來高去,能人啊。”
“能人?他再能有個屁用,調一路兵來,他就得屁滾尿流,想當初那聶隱娘紅線女,據說千里之外飛劍殺人,也沒見他們能對抗得了皇帝,就連一方節度使都對付不了,這就叫蟻多咬死象,現如今滿城戒嚴,到處追索兇手,他再有本事還不是不敢露面?”
另一個士兵就嘿嘿地笑了起來:“眼瞅著年關將至,因為這件事,各營兄弟又得忙活起來了,要說呢,還是咱們兄弟運氣好,就守在折家大院里,差使夠清閑,折家的伙食也比軍營里好了百倍……”
幾個士兵聊著天,晃晃悠悠地走過去了,折御勛每天都在樹下練武,發泄心中的憤懣,他們早就見怪不怪了,也佾得理會。折御勛在一樹梅花下舞了三趟劍法,直到身上滲出汗來,這才丟了竹篾,返回自己的住處。
他回到住處的時候,也就是折夫人做好了早餐的時候。折御勛這一輩子生活的都沒有這么規律過,可是現在他每天的生活都完全一樣,不斷地重復著,完全沒有新意。
折夫人托著一個托盤從膳房走來,托盤上放著幾樣清淡的小菜,后面跟著一個半大小子,看衣著應該是折家老三,折惟昌穿著一件兔絨襖,頭戴灰兔皮的帽子,手里端著滿滿一大海碗米粥,因為腳下積雪未清,手中海碗飯湯齊沿,熱氣蒸騰,所以低著頭兩眼只顧小心翼翼地注意著腳下,慢騰騰地跟在格夫人后面。
由于府州已落入朝廷手中,目前楊浩的地盤和折家已沒有關系,再加上楊浩稱帝自立后,最初的緣由也已不重要,朝廷已經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出兵討伐,所以折家的利用價值已經不大了,只是趙光義當初使了不甚光彩的手段謀得奪了府州,在河西未定之前,他擔心折家不顧利害,把府州淪陷的真相張揚開去,所以析家目前仍處在監控之中,也不允許他們雇傭奴仆,一日三餐都是析家的人自己料理。
折家被擒來此處已有半年多了,兵丁對折家的監控早已流于形式,尤其是對折家人在內院的種種活動,更是無人理會。
就算在他們監視最嚴密的時候,也不可能對折家上下百十口人的日常起居都逐一監視盤查不是。廂房廊下蹲著喝粥的一個大頭兵抬起頭來漫不經39;古地看了折夫人母子一眼,又埋下頭去,輕輕轉動著手中硌大碗,一囝囡地唏溜起白米粥來。十進門,折夫人便揚聲道:“官人,開飯了。”“你們先吃吧。我沒胃口。”
折御勛悶聲回答,他正站在墻邊就著水盆里冰涼的井水嘩啦嘩啦地洗著臉。折老二、折老四都在房間里正襟危坐,折家一直保持著在府州時的習慣,用餐時一家人都要聚在一起,如今老大折惟正已經成了親,尚水成親的幾個兒子仍是遵循著老規矩。
“新年就要到了,張家鋪子按咱家的菜單送來了一大堆年貨,等一會吃完早飯,我帶幾個孩子去廚房清理一下,給幾位長輩和各房分送下去。折夫人一邊掩著房門,一邊大聲說著。
房門一關,那個剛剛放下粥碗的半大小子便慢慢地抬起頭來,端坐桌邊的老四折惟忠一眼看清這個穿著二號衣服的人,不由得;身一震,身前的筷子都被他碰到了地上。一聲驚呼還未出口,身旁二哥折惟信已手疾眼快,一把掩住了他的嘴巴。“你多大了,還毛毛躁……”
折御勛正拿毛巾用力地擦著臉,聽見筷子落地,沒好氣地訓斥道,可是他的毛巾移開,一眼看清了站在桌邊的那人,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人都似石化了一般,定定地呆在那里。“大哥……”折子渝臬柔地叫了一聲,一雙亮晶晶的眸子迅速蒙上了一層霧氣。“你為什么要救我?”偏殿深處,一片幽暗,壁宿盤膝坐在榻上,疑惑地看著這個行止奇怪的女尼。
永慶盯著他頭上的戒疤,眼前的,分明是一個僧人,可是一個僧人,卻扮起了刺客,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永慶不答反問:“你為什么要刺殺官家?你應該很清楚,就算你能成功,也不可能活著離開。”
壁宿恨聲道:“從江州屠城的那一刻起,我活著的唯一使命「就是殺死趙光義!只要能殺得了他,能不能活著離開又有什么關系?”“江州?”永慶心傘一動,脫口問道:“你的親人……死于江州之徙?”
壁宿的牙齒格格作響,兩只眼睛已慢慢變成了赤紅色,他一字一頓地道:“那不是作戰,那是一支軍隊對一群手無寸鐵的善良百姓的屠殺!”
永慶靜靜地凝視著他,從壁宿的神情和f6氣,她能看得出壁宿的恨有多深,受過的傷有多痛,那瘋狂的眼神,真已到了為復仇不惜一切的地步。他的親人因為趙光義的一聲命令,死于戰亂之中。而自己的親人,卻是直接死在趙光義的手中的,兩相比較,誰的仇更重,誰的痛更深?可是他能為親人做的,自己卻……,永慶心中一陣羞慚。
她不是不想報仇,只是她的牽絆太多……太多了……,她想為爹爹報仇,還得想辦法延續爹爹一手創下的基業,她想殺死殺父弒君的大仇人,可是還要盡最大可能保全自己的兄弟,匹夫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為之縞素,確實痛快,她也想,但是……她做不到”
壁宿想起慘死的水月,一時激憤難以自控,好半晌,他才壓住心頭騰騰的殺意,慢慢抬起頭來,寒聲問道:“你現在知道我為什么要殺他了?因為……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這一次,我沒有成功,但是只要我活著,下一次我就還會來!你呢……你是什么人,你明知我是刺王殺駕的兇手,卻要冒險救我,為什么?你千萬不要告訴我,是因為佛家弟子的一顆慈悲心,呵呵,人間世上,帝王最大,佛在西天,難顧世人啊!”
永慶靜靜地看著他,輕聲道:“我救你,只是因為……我和你要刺殺的那個人,同樣有不共栽天之仇。”
壁宿眉頭一挑,道:“你以比丘身分,能住在宮中,可見……你和皇室當有莫大關系,你會和趙光義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是什么人?
永慶雙手合什道:“貧尼定如,未曾出家時,是宋國永慶公主。
趙光義登基后曾假惺惺地加封永慶為虢國公主,可永慶心中「永遠都是她父全身邊的小永慶,虢國公主的封寺直接被她無視掉了。
壁宿自然知道永慶公主是誰,一聽她的身份,立即明白了她為什么要救自己:“永慶公主?原來你就是……你父皇是被他……”
永慶公主一雙粉拳握得緊緊的,雙眸也隱隱泛起血絲:“我爹爹,是被他殺的,他是一個弒君自立的大奸臣。可是,他現在是皇帝,我殺不了他。不過……我有機會接近他,你有殺人的本領,但是你卻接近不了他。你我既是同仇敵愾,那么,你我合作,怎樣?壁宿的眼睛頓時一亮:“怎么合作?”“我提供機會,你來殺人!但是這機會,你要等。
壁宿重重地點了點頭:“我能等,我已經等了好久好久,只要有機會,我會很耐心地等著它出現!”
“好!”
永慶點頭道:“現在宮禁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任何人出入都會仔細盤查,你且耐心留在這里,母后會帝我照拂你。我馬上出宮,制造一出你已逃離皇宮的假像,宮里的戒備自然放松了,等下一次來,我再想辦法帶你出去。”壁宿冷冷一笑,說道:“等到宮中戒嚴的情形一撤消,我自可以離開。“那也好,貧尼現在城西‘崇孝庵,修行,你若離開皇宮,可來那里尋我,我們再好生計議”這看似善良單純一如水月的女尼,聲音中終于帶出了一片森冷的殺氣一一r一一一“赤忠死了?嘿!死得好,死得好啊!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視他為心腹,想不到他竟在我腹心狠狠捅上一刀,可惜,他投錯了主子,狡兔未死,走狗已烹,真是大快人心吶,哈哈……”
臥房中,聽說赤忠已死,楊浩稱帝,現在與宋軍依托橫山大戰數月未露敗跡,折御勛心懷大絡,多日來的積郁之氣一掃而空,他長長地吁了口氣,忽又轉向折子渝,日光:10炯地道:“他立國了,他現在已經立國稱帝,那么他準備怎么安置你?他有原配,皇后之位咱家是搶不得了,怎么著他也該封你一個宸妃吧?唔……唐家那丫頭搶了先著,莫非他封你做了淑妃?”
民間有所謂三宮六院之說,那都是不明皇家規矩得出的似是而非的說法,三宮其實是指皇帝、太后、皇后三宮,又或稱太皇太后、太后、皇后為三宮。所謂六宮或六院,都是指的皇后居處,皇后寢宮有六處,一正寢,五燕寢,合稱六宮或六院。
明清以前,皇后只有一個,獨一無二,其下為妃,依次為宸妃、淑妃、德妃、賢妃、惠妃、貴妃;以上都是一個封號只有一人,再往后的封號便不限人數了,分別是貴儀、順容、婉儀、婉容、充妓、修容、修儀、修姣、昭容、昭儀;再次一級是婕妤、美人、才人;然后是夫人;最低一級的是紅霞帔和侍御。
折御勛琢磨著自家妹子論身份論地位論才貌怎么也不算差了「再說以楊浩的為人,折家如今落得這般下場,他又是深愛著自己妹子的,不管從哪方面考慮,都不會虧待了她,是以有此一問。
折子渝聽了又氣又羞地道:“哥哥,人家費盡心機進來,只為你和家人擔憂,你偏說這些不相干的事情。”
折御勛梗著脖子道:“怎么不相干?咱一家老少全被囹禁在這汴梁城,活,活不了;死,死不了。從今往后,再無出頭之日了。我只有你一個妹子,不關心你的終身還關心甚么?楊浩那小子沒有對不起你吧?折子渝頓了擺足,沒好氣地道:“人家沒有嫁他!”
“什么?”折御勛的臉皮登時就紫了:“好,好啊好!破敵眾人捶啊這是,我折家如今一無所有了,他就如此待你,我折御勛瞎7眼睛,竟把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做了兄弟……”
一聽大哥破口大罵,折子渝不愛聽了:“哥哥,是我不肯現在嫁他,不關他的事。”
折御勛瞪起眼睛道:“你明明愛煞了他,怎么,還在計較昔日那么一點狗皮倒灶的事情?妹子,不是大哥說你,你也太小氣了點兒。”
“胡說什么呢你!”折子渝沖大哥翻了個白眼兒,無可奈何地道:“一門老少在汴梁受苦,你讓子渝如何安心出嫁?”
折御勛道:“若說受苦,倒也談不上,其不過混吃等死,無所事事罷了。你便為這,一輩子不嫁人了?你呀……你這妮子真是混帳的可以,從來都不叫我省心……
折子渝哭笑不得地道:“哥,我不是不肯嫁,我只是放心不下你們,其實……我……我已答應了他,等救了你們回去,就……就嫁給他一一r一一一
折御勛兩眼發直,一屁股坐在榻上:“完了!等你救我們出去?你也看到了,以這府中的防御,我若一個人想逃走,未必就走不了,可是我若一是,折家滿門就都葬送在這兒了。我不是走不了,是不能走啊。可是若想要我折家滿門百十口人老老少少一齊離開,那可是神仙都辦不到了。你這么個條件,那和一輩子不嫁人還有什么區別?”
折子渝四下看看,放低聲音道:“大哥,救我折家上下離開,未必就沒有機會,楊浩手中有一件寶物,這寶物在趙光義心中遠比我折家重要百倍,他說……等時機適宜的時候,就用逕件東西,換我折家滿門自由。折御勛奇道:“什么東西有這般重要?”
折子渝低聲說了四個字,折御勛一聽傳國玉璽四字,登時大驚失色:“這東西……竟然落在他的手中了?他……他肯為了救我折家滿門,把遠東西交給趙光義?不可能,怎么可能,那是傳國玉璽啊,得之就是天命所歸,他如今建國稱帝,這東西對他何等重要,怎么舍得送人。
折子渝聽著大哥的話,想起楊浩為救自己家人,竟把對一個皇帝來說無比珍貴的寶物拿來交換,不由得也是心懷激蕩。傳國玉璽,當它還是一塊和氏璧的時候,秦國要用十五座城來換,趙國都不答應。當它被賦予“皇權神授、天命所歸”的重大意義時,其價值又該如何衡量?無價之寶啊!
這么些年來,為了些許糾結的原因,自己一直冷戰、為難他「楊浩如今是什么身份地位?他不是沒有見過女人,只要他想要也絕對不缺女人,可是在他心中,自己竟是這般重要,竟讓他連傳國玉璽舍得放棄!一個女兒家,有一個男人這樣的疼她愛他,復有何求?曾經的那些癡怨糾葛,此時想來,只覺好笑。
子渝心中一陣柔軟一陣辛酸,一陣甜蜜一陣后悔,百轉千回,不由想得癡了。她從未像此刻這般,想要馬上趕到他的身邊,撲到他的懷里去,用她的一腔柔情,還報他的深情厚意。
折御勛到底是曾經統治一方的地方領袖,驚訝之余神智迅速恢復了清醒,他本以為折家要永遠留在開封,再也不得自由了,任誰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救他們脫困,可是傳國玉璽……,如果說普天下還有什么東西能扭轉折家的命運,大概也就只有這件寶物了,如此說來「折家想脫困未必無望。
原本他的心已經死了,只想著妹子能有一個好的歸宿,了卻自己最后一樁心愿,如今有了這個希望,他頓時恢復了生氣,心眼也活泛起來:“不成啊妹子,這樣不成,這么做太莽撞了,趙光義貪婪成性,如果楊浩主動去除帝號乞降,趙光義氣焰更盛,這時他若不肯用我們來交換玉璽,繼續發兵討伐,迫使楊浩交出玉璽,楊浩的打算未必能如意啊。”
折子渝道:“楊浩既敢甫一稱帝就做好了去除帝號的準備,豈能沒有所悻。他沒有對我明說過,不過我猜……他是想借重遼國之力。
折子渝素來聰慧,就連折御勛每遇大事也常問計于她,對妹子的判斷自然十分信服。他也不是庸者,妹子一點,他往深層一想,便已明白,不由大喜道:“不錯,十有八九該是如此了,只要佯做獻玉璽于遼國,趙光義還能沉得住氣才怪,如此說來,我們折家真的有希望逃出生天了!丁,
這兄妹二人皆非庸才,但是所思所想也只至此而止,全未想到楊浩伏椹之深莫測如斯,不過想到了這一步,便知折家脫困有望,折御勛大感振奮,身心都輕松下來。折子渝道:“大哥,我冒險潛入,一來是想探望探望你們,看看你們如今情形如何;二來就是想把這個大秘密親口告訴你,莫要因為受圍于此,氣悶郁結,生出一身病來,又或者以為脫困無望,觸怒了趙光義,惹來殺身之禍。如今河西戰事正酣,要等候良機,救你們脫困,還須一段時日,你們……一定要耐心等待。”
折御勛興奮難捺地道:“你放心,既已有了盼頭,大哥會耐心地等下去!”
說完,他又擔心地道:“小妹,雖說現在朝廷對我們的看管已經不那么嚴了,可是府中畢竟還駐有兵丁,你千萬不要再來了,以免打草驚蛇。
折子渝道:“大哥放心,要不是以前不清楚府中房舍建筑的位置,駐兵的多少,你們各自住于何處,兵丁的監視是否嚴密,妹子早就夜行潛入了,今日能這般大模大樣地出現在你面前,看著容易,事先我可是做足了功夫的。此番離開后,如非特殊大事,我不會再來,你只需耐心等候時局變化便是。”
折御勛點點頭,仔細想想,卻又不放心地囑咐道:“妹子,離開之后,你還是馬上回河西去吧,大哥可不希望你也出點什么意外。再說了,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再這么蹉跎下去,萬一人老珠黃……,咳咳,我是說,你先嫁了他,救自己大舅哥的事兒,他也會更上心不是?舍不著妹子套不著狼啊,說到孩子……,你們的親事哥怕是不能去喝喜酒了,不過我可以去喝孩子的滿月酒啊,對,是這么個主意,你先給我生個小外甥,宮里的地位也才秸當……”“滾!”
折子渝惱羞成怒,狠狠一腳跺在大哥的腳背上,折御勛悶哼一聲,停止了對小妹后宮生活的暢想聒噪。茫茫雪原,惟余莽莽,宋軍和夏軍展開了激烈的廝殺。
射程達到六百步的床子弩,仰射城頭,巨箭破空,呼嘯聲幾乎刺裂耳膜。宋軍使用的拋石機雖然是中原傳統的拋石機械,需要大量人力操縱,但是宋軍有充足的人手,所以也能保證拋石機的持續操作,隨著黑壓壓一群炮手的奔跑,百十條纖索拉動,一塊巨大的石頭便在空中翻滾著,帶著一種無聲的沉重壓力砸向城頭,每一顆巨石落下,都砸得泥土飛揚,混挾著鮮血和骨肉的碎屑。
櫓盾、尖頭木驢之類的近戰攻城武器在遠程打擊的掩護下持續接近,壕橋、折迭壕橋、折迭云梯、攻城槌也在大量集結,配合發動猛烈的攻擊。宋軍已開始使用火藥武器,不過這時的火藥武器主要還是用于縱火和施放毒煙,火蒺藜\火烏鴉、毒煙團,弄得城頭一片烏煙瘴氣,不過現在是冬天,夏州城周圍又是平原,寒風呼嘯,這種原始化學武器對夏軍的干擾作用十分有限。
這是宋軍剛剛運抵夏州城下的第一批攻城器械,宋軍隨即使用這些武器對夏州城展開了更為猛烈的攻勢,可是城中的防御力量也隨之加強了,原本未曾動用的床弩和新型拋石車也拉上了城頭,與城外宋軍展開了猛烈的對胳。
王繼恩披盔戴甲,親自站在前沿督戰,命令各部輪番作戰,不予城中片刻歇息。自從他們付出巨大犧牲強行奪取鐵冶務要塞,兵臨夏川城下,因為缺少必要的攻城武器,一直在重復著圍城和剪除外圍的準備工作,直到這批器械運至,他已經不想再等了,他熱切地盼望著早日攻破城池,親眼見證夏國都城陷城的那一S1,如果他能攻破夏州城,生擒夏國皇帝,那么以他和官家那么親密的關系,再加上如此不世戰功,一個公爵之位想必跑不了吧。
連營數十里,旌旗飄揚,刀槍尹!亮,中軍大營,信使斥侯來去匆匆,一派殺氣騰騰的模樣。潘美穩坐中軍,偎著火爐,翻閱著一份份軍情戰報,綜合了各方面的消息,卻漸漸產生了一種不安的感覺。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管是野戰還是攻堅城,對輜重補給的依賴都是很重的,而輜重糧秣的統籌調運更是戰爭的重中之重。而這方面,盡管他事先已給予了相當程度的重視,如今看來,事先對可能遭遇的困難,還是嚴重估計不足。
與以往做戰不同,宋軍攻打荊湖蜀漢唐諸國時,糧草輜重問題完全不需要主帥擔心,宋軍步兵所向無敵,水軍盡管不及步兵強大,但是要擔任補給運輸任務也毫無問題,實在不濟時,他們還可以就地取糧,以戰養戰,他們攻打以上諸國時,到處都是大城大阜,想要就近解決糧食問題非常容易。
可是這次不同,從橫山過來就是一片不毛之地,除了大雪還是大雪,這是宋國自建國以來,頭一次長途北征,深入大漠雪原,并且是冬季作戰。在這種特殊地形、特殊氣候下的作戰經驗十分匱乏,糧草補給線也是頭一次拉得這么長。因為漫漫路途和冰天雪地造成的補給困難變得尤為明顯,如果夏軍能在外圍對其展開有效打擊的話,這條脆\}!的生命線很容易就被掐斷,圍城妁軍隊越多,因為供給線被切斷帶來的困難也越嚴重,其后果不堪鈹想。。
同時宋軍的裝備也不適且這種惡劣環境作戰,這里的夜晚太寒冷了,以棉花填塞御寒的衣服在中原還沒有流行,現在屬于奢侈品「宋國士兵的鋪蓋、衣袍都是布料,不像西北民族大多采用可御嚴寒的獸皮縫制,所以御寒效果太差,許多士兵都生了一身凍瘡,生寒熱病的人群也日漸增多,非戰斗減員的現象十分嚴重。
這些都是對戰局可以產生重大影響的不利因素,然而監軍王繼恩現在已經被奪取橫山、長驅直入的一連串勝利弄得忘乎所以了,他一門心思盤算著打下夏州城,生擒楊浩,對這些可能產生的問題毫不在意,不過……現在意識到了,恐怕也沒有什么作用。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無論如何沒有不敗而退,主動從敵國都城下卷旗撤軍的道理,現在只能盡快想辦法補救了。”希望……夏國新立,人心不穩,如今其都城被圍,其外圍潰軍會變成一盤散沙,無法展開有效反擊吧,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啊……”潘美憂心忡忡地想:
夏州城頭,楊浩迎風而立,靜靜地凝視著城下冰天雪地中的十里連營,半晌,他淡淡一笑,吩咐道:“可以開始了!”
穆羽等七名侍衛齊刷刷地站在他的身后,每人小臂上架著一只顧盼生威的雄鷹,楊浩一聲令下,七名侍衛齊齊振臂,七頭蒼鷹振翅高翔,迅即鉆入濃重的鉛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