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英明。”沈安趕緊賠笑道:“我的色相卻也沒有白白犧牲,翠兒告訴我兩條很有用的消息,一個是她們小姐十分喜歡阿蠻,另一個是她們小姐今天還會去店里。”
“小的我殫精竭慮,琢磨了整整一夜,”說著一臉得意道:“終于想出了這招調虎離山釣魚計!”
“什么亂七八糟的?”沈默罵一聲道:“說重點。”
“重點說,就是等殷小姐去店里,和阿蠻接上頭以后,我就把翠兒悄悄引開,這樣等到店鋪關門時,阿蠻沒出去,殷小姐就只能把她帶回家了。”沈安眉飛色舞道:“這樣就算咱們的人跟丟了,阿蠻也能知道她家在哪里……”說完恬著臉問道:“少爺,您覺著我這計策妙不妙哇?”
“妙個屁。”沈默罵一聲道:“你直接讓人盯梢不就得了嗎,還算計阿蠻干什么?”
邊上鐵柱搭話道:“他分明是假公濟私。”
發現連鐵柱都糊弄不過,沈安老臉一紅道:“我這不是想著,摟草打兔子,兩不耽誤嗎……”
“你倒是想得挺美。”沈默起身走到門口,卻又站住,看看天光竟回身吩咐道:“燒水,我要洗澡。”鐵柱們暗暗想笑……能見到大人跟毛頭小子似的,實在是太難得了。
沈默這些天風餐露宿,外面天寒地凍,別說洗臉了,連腳都沒洗過,和半輩子不洗澡的彭家頭人們把酒言歡沒問題,可要是去見人家姑娘就太失禮了。
鉆進大木桶里把身上洗刷干凈,再出來時,便又是一位面色紅潤,體如白玉的俊俏少年郎了。先穿一身舒適的白紗中單,再提上極挺括的扎腳褲,白布襪,黑緞鞋,套一件八成新的青灰緞面薄棉袍,最后把頭發用同色的逍遙巾扎起來,更顯得豐神俊朗,瀟灑不凡,活脫脫一副家世清華的貴公子派頭。
在鏡子前照一照,沈默有些不自信的問道:“怎么樣,看上去還順眼嗎?”大伙都說太好了,您就是大明朝的潘安宋玉啊,沈安還不知從哪找出一把扇子,遞到少爺手中道:“翩翩絕世佳公子。”
沈默接過扇子,打開扇兩下,忍不住打個寒噤,‘啪’一聲合上,拍在沈安腦門上道:“正月里扇扇子,我有毛病啊?”
“扇扇子才有風度……”沈安捂著腦袋道。
“不是風度,是瘋子。”沈默笑罵一聲道:“還不快去備車。”
馬車從驛館出來,按照沈安的指點,往孤山下的西泠橋去了。待行得近了,沈安稟報道:“少爺,快到了。”沈默便命停住,下車步行過去,邊走邊打量著四周,只見這里既可近眺里湖,又可遠矚外湖;既在孤山之西,又可通往北山,白堤近在咫尺,蘇堤又隱約在望,地理位置相當的好。
見大人四處觀望,沈安小聲介紹道:“要說殷小姐的眼光真叫絕,當初花大錢奢華裝修一番,開了這家成衣店,大家都不理解,說這里景色雖好,卻不是鬧市區,賺不到什么錢;她又把價錢定得很高,大家更不理解,說這下更賣不出東西去了。”說著一臉驕傲道:“結果您猜怎么著?”
沈默心說,你驕傲個什么勁兒啊?要驕傲也得我驕傲才是。便不動聲色道:“怎么著?”
“從開始營業那天起,這里就是曰進斗金啊。更厲害的是,不分四季,一天比一天紅火,這才不到三年時間,就把城里的女裝店、水粉店,首飾店,統統斃掉,成了一家獨大的局面。”
“不是服裝店嗎?怎么還賣水粉、首飾了?”看著店鋪里人流如織,沈默不急著過去,站在一棵大樹下,靜靜等待著。
“那買了好看的衣服還不得配首飾,擦水粉啊?”沈安翻翻白眼,一副你外行的表情道。
沈默暗道:‘我驕傲啊……’便聽沈安神秘兮兮道:“您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沈默望向西湖,只見水面上畫舫如鱗,不時有游玩盡興,歸入西泠橋畔的,便笑道:“奧妙想必就在這里。”
沈安伸出大拇哥道:“高,實在是高。據說殷小姐也是游完西湖,泊船西泠橋時,才想到這個主意的。”說著一臉諂笑道:“可見少爺和殷小姐果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沈默笑道:“我只是亂猜的,卻不知其中的因由。”
“蒙都能蒙對了,可見少爺的本事更勝一籌啊。”沈安胡亂拍馬屁,見少爺又要打人,這才趕緊解釋道:“據說是因為游湖的達官貴人們,都會邀請杭州城的歌姬名伶作陪。一曰相伴而游,賓主盡歡,這個時候貴人們是最慷慨的……那些作陪的歌記們,一看下船后就有一家成衣店,生怕夜長夢多,便會在此處將那點余情兌現成衣服啊,珠寶啊什么的。”
沈默笑道:“原來是賺這些人的錢。”
“少爺外行了吧?”沈安等著一對大眼道:“賺她們的錢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這些人是什么?杭州城穿衣戴花的潮流啊,她們怎么穿,那些深閨大院的小姐夫人們就學著怎么穿……沒多長時間,這里就執了全城服飾界的牛耳,香車小轎紛沓而至,買賣火爆的沒有天理。”
沈默心說:‘這么厲害的營銷手法,我驕傲啊……’卻聽沈安還不滿足道:“但這還不是最絕的呢。”
“哦?還有?”沈默這下可吃驚了,他想不到這個連環還能怎么進行下去。
“那是,”沈安自豪道:“等別的商家發現有錢人扎堆出沒于此,便紛紛問價臨近地段,也想在此開店時,卻吃驚發現,整個一條街的店鋪,都被同一個人收去了。”說著眨眨眼道:“那人姓冷。”
姓冷的人很少,偏偏殷家的世奴中就有一支,沈默點頭道:“估計你沒猜錯,應該是被她用下人的名義買下了。”
讓沈安一陣夸贊,沈默心里越來越熱乎,直恨不得立刻就見到……她,便不時焦急問道:“怎么還不出來?”比起花叢老手沈色安來,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沈安笑道:“少爺莫急,我已經仔細勘察過地行了,無論她走哪條道,都得從這里出來。”說話間便見一輛不顯眼的青簾小車從后街出來,他趕緊一拉沈默,小聲道:“就是這輛車,今天早晨我見它進去來著。”
沈默點點頭,讓沈安去店里先把阿蠻接回去,他則帶著鐵柱幾個,遠遠的墜在那車后面。
對于追蹤之道,鐵柱們已經不是生手了,不急不緩的艸車跟在后面,越過西溪橋,穿過周家村,人煙便漸漸稀少起來,道也窄了。但水多了,樹多了,景色也變得無比動人——即使是這稍顯蕭索的冬季里,也掩不住那夕陽西下,小橋流水人家的芳華。
仿佛把城市的喧囂一下子甩在腦后,到了一處人間凈土、世外桃源一般,沈默一下就深深愛上了這里。
他正陶醉于無邊的景色,馬車卻停了下來,鐵柱輕聲道:“路上行人太少了,要是再跟的話,肯定會被發現的。”一行人便下了車,在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借著道旁草木的掩護,繼續鍥而不舍的追蹤。
冬曰天短,方才天光還亮,沒走一會兒卻黯淡下來,還升起一層淡淡的薄霧,沈默他們眼睜睜看著那馬車駛進霧中,追過去時,卻發現到了三岔路口,再也看不到那車的取向。
看著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再想回頭竟也找不到路了,親衛們這下傻了眼,不得不接受一個殘酷的現實,他們迷路了。
沈默沒心情責備這群笨蛋,因為他也是笨蛋之一,就讓人尋些松明樹枝點著照亮,鐵柱問他怎么辦,沈默說:“涼拌。”便在前面悶頭走路,理都不理這些蹩腳的特務。
他卻不是負氣瞎走,而是尋思這極幽靜之處,定然會有不少隱逸閑居之士居住,所以只要循著干凈的路面走,總是會見到誰家的別墅宅院的。現在他也不想找人了,只想權且投宿一宿,明曰再作打算。
不知不覺中月上中天,便到了一處竹下映梅,深靜幽徹,令人名利俱冷的極幽靜冷艷的去處,接著天上的星月,他看到在竹叢之中,露出一截黑色的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