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元冷哼一聲,在眾人攔阻下也不多說了,當先縱起一道金光就走,其他人也隨后趕上。一個身穿淡綠衫子的女孩子落在最后,她原本不曾開口,見到眾人都走了,這才沖著焦飛萬福一禮道:“虞家三哥那么好的人,卻還要在外門弟子中苦苦掙扎,今年怕是通過不過入門的考驗了。他這才對你有些怨言,還請焦師叔勿怪。我們這幾家都有交好的朋友在通天峰清修,他們能加入內門弟子的機會都不大,焦飛師叔可知你有多么幸運。”說到這里,這個身穿淡綠衫子的女孩子欲言又止,再度萬福一禮后,也駕起一道金光跟上了前幾人。
焦飛目送這些三代弟子中的秀出之士飛遠,這才嘆了口氣,苦笑一聲道:“居然使的都是我的天星劍丸!”
他把黑云一卷,重新把自己包裹了起來,速度比剛才快了數倍,晃眼就落在通天峰下,恰好水盈兒在自己的洞府前習練劍術,見到焦飛忙歡喜的迎了上來道:“焦飛師兄,剛才看你和徐慶師兄門下的幾位高徒閑談,還以為要多聊一會,沒想到這就過來了。”
焦飛肚內苦笑,當然不肯詳談這件大丟面子的事兒,對水盈兒說道:“我現在北極閣做執役弟子,那邊沒什么生活用度之物,就來取水師妹送那些東西,正好也來拜會水師妹,為前次不告而別告個罪!”
水盈兒喜孜孜的招呼焦飛到自家洞府,奉上了香茶。她雖然有緣在通天峰修煉,但能否真個拜入天河劍派成為內門弟子還未可知,自然不知道北極閣是什么地方。聽到焦飛才回歸門派,就能做執役弟子,只道焦飛的地位甚高,加意親切了些。
焦飛心底倒是知道,自己在北極閣做執役弟子,除非日后修為大增,甚或煉就元神,不然是難得出頭,心道:“也蒙她許多幫助,雖然給不了多少幫忙,就送她一件法器算了。”他和水盈兒聊不幾句,就轉過話題說:“一向都承水師妹的情,我也沒什么可回報的,這里有一件法器,是我偶然得來,雖然威力一般,但聊勝于無,還望水師妹不要計較。”
水盈兒早就聽說,修道之人手持法器,能有無窮神通,但是以她的家境根本沒機會見識。其實就算是天河劍派的內門弟子,也輕易沒這緣法,不然徐慶也不會奪了焦飛的天星劍丸,轉賜自己門下,還有門中的其他幾個師侄兒輩。
法器煉制不易,而且煉成之后,還要日夕祭煉,年后越久,威力越深。一個修道人最多也只會祭煉一兩件用來護身,除非特別親厚的弟子,才會特意為之祭煉一件法器賜下,普通的門人就只能等自己修為到了煉罡的境界,收集材料,辛苦去打造合用的法器。
焦飛竟然因為相處這些時日,就答應送自己一件法器,水盈兒心頭歡喜,暗道:“看來這個焦飛師兄是極重情意的,居然對我有這么好。他受傷沒幾日就修煉完全,恢復了原來的法力,還能駕馭了法器飛來飛去,日后前程定然不可限量。有這么一個大臂助幫手,我加入天河劍派也容易些。說不定還能在我師父水火道人之外,傳授我一些高深的法訣。”水盈兒笑盈盈的謝過了焦飛,焦飛思忖了一陣,取出了一件形似彩霞的錦帕,遞給了水盈兒。
在淮河一場大戰之后,查雙影殺了無數的修士,焦飛趁火打劫也撿了好幾件法器,只是那些法器多不合他使用,便沒費心去祭煉。這件錦帕的功用和烏云兜相似,也是用小諸天云禁真法祭煉成的法器,雖然威力較弱,但是賣相卻好,發來之后就是一團璀璨的五彩煙霞,比烏云兜還要好看些。
焦飛不可能把天河收寶訣傳授給水盈兒,這法術是天河劍派真傳,有許多禁忌。但是這小諸天云禁真法是他自己琢磨出來,就沒這多說法,也不怕傳授了人。不過祭煉這件錦帕的人,對小諸天云禁真法學的比祭煉烏云兜內的人還少,雖然也是三重禁制,但是每一道禁制只有十六道符箓,威力也弱了好些。除了有兩道符箓是是烏云兜內的禁制缺的,能化為一片燦爛煙霞,焦飛已經記了下來,其他也沒什么可說。以焦飛現在的修為,還不能把新記下的符箓祭煉到法器中,更不能對這件錦帕和烏云兜增減威力。
焦飛把這件錦帕和小諸天云禁真法一起傳授了水盈兒,水盈兒雖然把聚水訣修煉到真氣胎動的境界,在修煉法術上卻比焦飛差的遠,還不能一試之下就把這件法器操弄自如,只能先把小諸天云禁真法暗記下來,回頭好苦苦修煉。
焦飛傳授了水盈兒法術之后,看看天色已然不早,就回去了自己先前的洞府,把東西都收到了烏云兜內,跟水盈兒殷殷告辭,回轉金鰲島麒麟峰的北極閣去了。水盈兒一直目送焦飛離開,心中甚是不舍,心中暗道:“下次他來,我要好好招待,把父親珍藏的百味酒拿出來,還要事先準備下宴席,定要讓焦飛師兄眷戀不舍,想跟我時常來往才好。”
第二次駕云飛行,焦飛膽子就大了點,速度比來時快了數倍。祭煉烏云兜的小諸天云禁真法,本來就是專門祭煉飛行法器的法術,是道門飛遁最快的六種遁法之一,御敵的功能倒在其次。若是焦飛能得到小諸天云禁真法三十六道符箓,祭煉了一團云彩,速度遠在普通的御劍飛行之上。
只是焦飛一來法力低微,二來這烏云兜祭煉之法也不完全,他這團黑云日行數百里不是問題,想要再快可就難了。等焦飛回到北極閣,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在這種近乎無人闊大宮室里,焦飛雖然有一身法力,可也禁不住有些毛骨悚然。
夜風嗚嗚,宛如鬼泣,縱然金鰲島仙山云海,但焦飛心中卻只能嘆自家還是個孤魂野鬼。
北極閣地處麒麟峰后山,天河劍派的弟子也極少打這邊經過。也許是約定俗成,大多數弟子寧可繞一道圈子,從旁側飛過去,也不來北極閣上方。
焦飛瞑目坐在北極閣的樓牌下,前方數尺就是懸崖峭壁,下方的通天河水川流不息,卷起無窮浪花。他體內的玄冥真水宛如潮汐一起一伏,與下方的通天河水流波韻漸漸冥合為一,焦飛這才猛的張開雙目,一聲低喝,自通天河中沖起一道水龍卷,扶搖直上,一直到了焦飛的頭上,這才散成七條水龍在北極閣的樓牌間盤旋飛舞。
焦飛望虛空一抓,一條水龍就應法訣變化,一頭沖到麒麟峰的山壁,打的一株伸出了絕壁的松樹斷裂兩段,樹冠的一頭轟然掉落,在通天河的河水中一卷,就淹沒在滾滾波濤中。
焦飛再一指,一條水龍立時蒸騰化成片片云霧,焦飛跨步一邁踩在云團上,卻一刻也未停留直挺,挺的往通天河里摔落下去。虧得焦飛水遁精通,又有踏浪之能,在通天河中只是一個翻身,就踏在浪頭上,催起了法訣,腳下浪頭猛地涌起了十余丈高,焦飛提氣連縱,這才回到了北極閣的露臺上。
他運用法力一抖,渾身煙騰霧蒸,被河水打濕的衣衫又變得干爽,這才苦笑一聲道:“看來想要在煉氣入竅的境界騰云飛翔,真個是癡心妄想,縱然我有小諸天云禁真法和黑水真法相合,也托不起來身子。不過這水氣化云之術,在與人斗法時使出,蒙蔽人眼目倒是不錯。”
焦飛被河水一浸,其余五條水龍沒有他法力支持,都散去了,把北極閣樓牌前的露臺打濕了好大的一片。焦飛的黑水真法修為日益精深,以水御水手段也堪稱純熟,雖然距離第三層的境界還有一段遙不可及的距離,但是在操控水流的技巧上卻不知比初入天河劍派的時候強過了多少倍。
焦飛也是在修煉時偶然觸類旁通,發現小諸天云禁真法和天河正法,黑水真法配和有許多妙用,便下了一番苦功來鉆研。
他緩步往北極閣走回,隨手一招地面上的水漬都迅速干掉,濕潤的水氣被他吸攝到了掌心,又復化成晶瑩凈水。焦飛隨手一抖,向身后打出,這些凈水立刻炸成了云霧。這也是焦飛研習出來的一種手段,水化霧氣體積不知要膨脹多少倍,焦飛能在瞬間把水引爆成霧氣,雖然威力并不如何強大,卻勝在聲勢好大,和催水氣化云的手段一般,都能用來惑人耳目,只是這法術還有少許的殺傷力,對付修道之人或者沒用,但是對付凡俗之人卻頗有效。
焦飛在北極閣已經修行半年有余,這半年里他只看到一個紅袍修士,到這里參見他的師父。那人連名字都懶得對焦飛提及,焦飛能做也只是用北極閣令牌震動門禁,知會在內修行的前輩。
進了自己修行的洞室,焦飛體內的真氣運轉法門早就換回了天河正法。
剛才他試演法力,只是外在表象,就算有人看到也認不出來他用的是黑水真法。但是焦飛平日還是非常小心,琢磨了幾種隱藏玄冥真水的手段,只不過從無人來檢查的他的修為,這些法門從未用過罷了。
在洞室中盤膝坐下,焦飛不禁暗忖道:“可惜我困守北極閣,修行上有了問題,不但無人可去詢問,連翻閱典籍自修也不能。若是有機會去麒麟殿中翻閱天河劍派收藏的各家典籍,找到小諸天云禁真法的全本符箓,說不定在操縱水流的手段上,還有機會更上層樓。但麒麟殿乃是本門掌教郭真人所居,我便有潑天的膽子,如何敢去窺探?”
最近他修煉遇到了一個關隘,天河正法進境遲緩起來,在無人指點的情況下,焦飛也只能耐心積累,等待一朝突破,有幾分空閑就鉆研法術的運用。
焦飛失去了天星劍丸,雖然還能修煉天河九箓劍訣,卻已經是無用武之地。九字大日光明咒十分粗淺,沒甚可深究之處。也只有這小諸天云禁真法有些奧妙,讓焦飛能來打發時光。但是小諸天云禁真法他得之不全,再演習也就只是如此了。
天河正法是道門正宗,最易收束心境,這些念頭雖然紛雜,但焦飛很快就鎮定下了諸般雜念,開始以天河正法口訣運煉一元重水。他最近才打通了第一百零七個竅穴,但是天河正法越往后修煉,便越是艱。,先前得益于黑水真法淬煉肉身之功,天河正法進境極快,可到了后來,這些助益漸漸失去了效用。
焦飛修煉了八九個時辰,試圖凝聚第一零八滴一元重水法力,雖然比昨日又有些微進步,但最終還是無功而返。
收了心法,焦飛怔忪而坐,掐指一算自己離開家已經將近一年半,也不知二老雙親如何,油然生出一股思鄉的情緒來。他身為北極閣的執役弟子,等閑無人來查驗他的行蹤,他若是在附近閑行倒還罷了,想要回家一行卻是空想。不說北極閣不能許久無人看顧,他還未煉就飛天遁地的手段,一來一回最少也要月余時光,焦飛也自耗費不起這功夫。
他對小諸天云禁真法有莫大興趣,也是想把烏云兜祭煉的飛行更迅速些,若是數日便能夠一個來回,這些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了。烏云兜雖然能夠飛行,但最快也不過日行數百里,還比不過他催浪奔行的手段,不過這等級的法器,能夠駕馭了飛行已經相當了不起,他也不可能追求更多。
“哎!本來不想時常叨擾蘇真師兄,他亦要修煉,但這般下去恐怕我再有幾年都難得過煉氣入竅這一關,明日還是去找他問一下修行上的事兒吧!”
焦飛知道自己身份可疑,恐怕天河劍派上下還不大把他當做自己人,有些晚輩弟子知道他寧愿到北極閣做執役弟子,還都有些瞧不起,因此極少離開麒麟峰后山。
焦飛偶然出行,遇到天河劍派的弟子都頗受冷遇,他心中有數,倒不大計較這些。只要日后修為高了,這些人自然會恭謹起來,現在強爭面子,自家法力卻不濟,只會落得個更加羞辱罷了。只是這種場面見識的多了,焦飛就不大愿意離開北極閣,去麒麟峰的前面。何況蘇真指點他已經極多,若不是最近的修為進境實在太過緩慢,焦飛原是不想去麻煩這位師兄的。
焦飛在洞室中打坐了一夜,又在嘗試了一次,還是沒能凝練第一百零八滴一元重水,這才一聲長嘆,把烏云兜一展,一團黑云裹住了身子,飛出了北極閣。
蘇真所在的玉樓殿,焦飛倒是長有往來,算的上輕車熟路。他天河劍派弟子傳人的身份,倒是盡人皆知,因此也無人攔阻他,讓焦飛輕易進了碧游宮,尋到了玉樓殿。焦飛正要叩門而入,忽然聽得玉樓殿內有爭執之聲,他心中微覺奇怪,就靜候了片刻。
過不多久,就有一個雙眉入鬢,面如冠玉的年輕道士怒沖沖的推門離開,見到焦飛在門外,神色甚是不善,冷哼一聲,丟下個冷眼,理也不理他,把足一頓化成了一道白虹走了不提。良久玉樓殿內才有個聲音傳了出來,淡淡的說道:“門外可是焦飛師弟,快進來罷!到了師兄這里,還客氣什么!”
焦飛推門而入,見到蘇真正在調弄一頭仙鶴,焦飛倒是知道,這頭仙鶴和蘇真收伏的異類,已經有了一千五百年道行,只是禽鳥修行比走獸更艱難,至今也不過是煉罡的修為。只是這頭仙鶴羽毛潔白,甚是神駿,因此蘇真喜愛非常,偶然也會傳授些道法。
焦飛沖著蘇真深施一禮道:“小弟冒昧又來打擾師兄清修,最近修煉上有了些礙難,想請師兄解惑。”
蘇真擺了擺手道:“焦飛師弟,你修煉的速度已然極快,為兄還是勸你,雖然勇猛精進是好事兒,但也易生出心障,反而阻礙修為。既然你來了,恰好我有事想要找你,便跟你說了罷!”
焦飛言道:“師兄有什么事情,盡管吩咐就是。”
蘇真略一沉吟,就對焦飛說道:“陳師兄最近想要煉一爐水云丹,想要跟我借一個弟子來看爐火,我的幾個弟子都在外修行,便想到了焦飛師弟你。陳師兄入門比我早,司職在麒麟殿看守道藏,你去了便有機會翻閱本門藏的一些典籍。雖然里面不會有本門三法四訣這等口口相授的秘法,卻有許多其他家宗派散亂典籍,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對焦飛師弟你的幫助也不小。比我隨意指點你幾句要好的多了。不知焦飛師弟可有意應承此事?”
焦飛早就對麒麟殿內的道藏十分羨慕,只是沒緣分去翻閱罷了,聽得有這么好的機會,焦飛忙不迭的答應:“還要多謝蘇真師兄幫我爭取這一份煉丹的事兒,此事我當然愿意做了。”蘇真微微一笑道:“恰好我也要回中土一行,你就拿了我的手書,去麒麟殿找陳師兄吧!”
焦飛謝過了蘇真,接過了手書便告辭而去,他入了天河劍派這么久,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去麒麟殿,心向往之,也不敢駕馭烏云兜這種法器,安步當車,步行上峰。好在他腳力強健,不過頓飯工夫就來在麒麟殿前,他不敢高聲呼喝,只是把蘇真的手書一舉,這封手書上封印的符箓,立刻化成了一道金光,穿入了麒麟殿的大門,片刻就有一團金霞涌出,把焦飛一裹,片刻后就在一座煉丹室中落下。
焦飛也不顧還有些頭暈眼花,忙抱腕說道:“小弟焦飛,是蘇真師兄介紹來幫忙陳師兄看守丹爐的。”
一個五綹長髯,面如重棗的長大道士正盤坐在一座丹爐前吐納,聽得焦飛說話,只把一把風火扇扔過,喝道:“那便開始幫我煽火罷,記得要連續扇七七四十九下,不可須臾停頓,不然我這一爐水云丹壞了,你須賠償不起。”
焦飛一把抓過這柄風火扇,雖然這把扇子不大,但是入手后卻重的什么也似。那五綹長髯,面如重棗的長大道士也不起身,只是長臂一舒,明明還差著幾丈遠,就把焦飛如同小雞崽子一樣拎了過來,往丹爐前一扔,催促他趕緊動手。焦飛舉起了這柄風火扇,用盡了全身力氣一扇,丹爐之中頓時火光大做,泛起紅光來。
虧得焦飛還兼修了黑水真法,不然力氣還不夠扇動這柄扇子,饒是他雙膀也有上萬斤的力量,扇了七八扇還是汗流浹背,那個長大道士只是埋怨他力氣不夠,著他不可須臾停頓,焦飛也只有豁出去力氣,狠命的幫忙扇爐火。
丹爐中火勢越來越旺,焦飛到了后來不得不運起天河正法護住了身子,才不至于被爐火逼的站不住腳,衣衫也不至于被燎著起來。每扇一下,焦飛就感覺力氣似乎用盡了一般,這柄風火扇極是奇異,消耗的力氣不成比例。越是用力,就顯得越是沉重,似乎能視舞動者的力氣,自行增加重量一般。
焦飛心中暗道:“這位陳師兄倒也古怪,居然問也不問就讓我煽火,原來煉丹這般辛苦,怪不得都是一粒丹也難求,輕易不得給人。”
焦飛用盡了吃奶的勁,連續揮舞風火扇七七四十九下,全身汗出如漿,實是半點力氣也沒有了,陳道人這才一聲大喝,捏了個法訣,打開了丹爐的門戶。看到陳道人扔入了許多藥材,,焦飛這才知道,剛才這座丹爐其實是空的,陳道人恐嚇他說壞了一爐藥材,賠不起什么的,乃是虛言。
這位陳道人本命陳太真,乃是天河劍派掌教郭真人的五位親傳弟子之一,也是天河劍派六大弟子之首,一身法力神通不在派中長老之下,堪堪已經到了煉氣脫劫的層次,乃是天河劍派兩百年內最有希望煉就元神的弟子。
陳太真開始煉丹,全神貫注,似乎無暇理會焦飛,這黃臉少年扔下了風火扇,運起了天河正法恢復消耗的力氣。他已經打通了一百零七個竅穴,凝練了一百零八滴一元重水,論起法力來,渾厚處不下普通煉罡境界的修士。但是他即沒學過道門的六丁六甲法,也沒學過佛門的大力金剛法,無法把法力轉換為力氣,剛才也只是憑著黑水真法修煉到第二層,身子十倍于常人的強壯罷了。
再加上焦飛深知專一方可求道,雖然在淮河的水府中得了許多人間武經,卻并沒有日夕修煉,只是偶爾演練身手,活動筋骨罷了,在運使力量上也不得其法,這才會如此疲累。
不過他畢竟道魔兩家的法力都有了根基,只是打坐片刻,就恢復了全部力氣,焦飛正思忖接下來是坐在這里旁觀,還是持著扇兒,做勤奮狀,就聽到了陳太真的呼喚。
“快來繼續煽火,這次要一口氣連扇九九八十一下,不可須臾停頓,我的藥材都投入進去了,稍有遲緩,壞了這一爐的藥材,我把你攆出天河劍派。”焦飛肚內苦悶一身,不敢怠慢,陳太真在天河劍派的地位比蘇真高的多了,乃是六大弟子之首,真要弄些瘋癲來,把他攆出天河劍派,蘇真也阻擋不得。
他奮力揮起風火扇,一股做氣連扇了九九八十一下,這次不是他撒手扔扇子,是手兒累的抽筋,拿不住風火扇,他人跟扇子一起跌坐在地上,連法訣也掐不住了,只能勉力運起天河正法恢復力氣。
陳太真也不理會焦飛,運煉良久,把口一張,一道純白的真氣噴入了丹爐之中,然后手捏法訣,有三十六道符箓于頂門飛出,化成了一道電蛇也似也飛入了丹爐。
“這是什么法力?看起來好生精奇!”
焦飛在旁觀摩,想偷學一兩招手法,但是陳太真法力太高,凝練幻符只是動念之間,焦飛根本不曾瞧的清楚。好在陳太真開爐煉丹之后,屢次使用這道符箓,焦飛幫忙扇了十余日的爐火,也記下來七八道,只是太過殘缺,實在拼湊不出來什么模樣。
煉丹一道最重爐火,但是煽火是個力氣活,道門高人怎肯如苦力一般賣弄?因此這扇火的童子都是煉丹大家必備之物,比諸多藥材還要緊。傳說道門十祖中煉丹第一的老丘,還用金銀之氣煉就了兩個金銀童子,以法寶化為活物,專門用來煉丹,看爐火。陳太真自然沒那個本事,自家用法力煉一個看爐的童子出來,他門下連徒兒都沒一個,每次煉丹都是跟其他的師兄弟商借徒兒來做此苦力。
焦飛在陳太真的指點下,倒也慢慢琢磨出這一爐水云丹,何時該火緊,何時該火衰,他人原本就聰明,雖然沒能學到陳太真煉丹的符箓,倒也揣摩了一些煉丹的手法。當初漓江劍派的孟闐竹送了他一部醫經,焦飛還曾起意煉一爐療傷的和血丹,看了陳太真煉丹的手段之后,焦飛才知道,就算當日他沒因為白須鬼劉泉和赤發鬼湯巫山的爭斗,采集了鹿血草回去,十之七八也是煉不成和血丹的。
陳太真每日都要用本身法力和真氣淬煉丹火,這一日他忽然雙眼圓睜,比前幾日都要緊張,催促焦飛扇火,也是十分慎重,焦飛猜度是這一爐水云丹就要煉成了,也怕功虧一簣,被陳太真怪罪到他的頭上,也是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松懈。也虧了他扇火十余日,每次力量垂盡,便用天河正法恢復,這兩膀的力氣不住不覺增加許多,這才能堅持下來。
“好了!快住了火勢!”
陳太真一聲大吼,焦飛不敢怠慢忙停了扇火。這位五綹長髯,面如重棗的長大道士雙手合握一催煉丹的法訣,三十六道幻符從他的頂門沖出,懸停的丹室內,靜立不動。陳太真顯然是在緩緩積聚法力,想要一舉打入丹爐,煉成這一爐水云丹。焦飛雖然疲累欲死,連半根手指也動彈不得了,但這么好的機會,他怎肯錯過?強自掙扎精神,暗暗記憶這三十六道符箓。
陳太真也似不管焦飛偷學,往下一指,就在丹爐中火焰微黯,最后一道煉丹的符箓也化為長虹,一股腦的鉆了進去,然后丹室內就響起了鼓樂般的輕鳴,滿室飄香。陳太真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碧玉葫蘆,長袖一拂,丹爐的門戶大開,十余粒似霧似幻,繚繞著團團水云的馨香丹藥就飛了出來,被陳太真收入了手中的碧玉葫蘆。
這位長大道士煉丹成了,心中喜氣洋洋,這才對焦飛說了除著他扇火之外的第一句話:“本來我叫人幫忙煉丹,丹成之后都會送一粒作為報酬,既然你偷學了我的煉丹符箓,這丹藥我就不送了。你剛才偷學的三十六道符箓,名為小諸天云禁真法,有無窮妙用,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來問我,我今日心情甚好,可以幫你解答幾個問題。錯過今日,那就不要再來煩我。”
焦飛大驚道:“小弟也曾見識過小諸天云禁真法,雖然殘缺不全,但跟師兄這道符箓全無相通之處,這卻是怎回事兒?”
陳太真冷笑道:“那些旁門左道之人,只曉得小諸天云禁真法是道門散落在旁門的嫡傳,卻不曉得小諸天云禁真法分為內外兩道。外道三十六符箓知道的不少,旁門中懂得這法術的沒一千也有七百,雖然都不過知道一小半,得全的極少。只有這內道三十六符箓,全天下道門知道的也不過三家,我們天河劍派內只有我一個人精習,今日你能偷學也是莫大緣法。原來我叫其他幾個師弟的門徒前來幫忙煉丹,都惦記著我的一爐丹里會分他們一粒,扇火也不用心,更別說來學我這小諸天云禁真法內道三十六符箓了。”
焦飛聽了大喜,忙把關于小諸天云禁真法的疑惑一一提出,陳太真雖然脾氣甚差,但是為人卻豪爽,答應了焦飛幫他解說,就全不藏私,把內道三十六符箓講解了一遍。
但等焦飛問起外道三十六符箓的事兒,他卻拒絕作答了。
陳太真對焦飛說道:“我這人最是公正,你幫我扇火煉丹一次,我傳授了你內道三十六符箓,已經是報酬豐厚,嫣可得隴望蜀邪!不過我些日子還要煉一爐丹藥,你若是再來幫忙,我就允你去本門藏著典籍的書庫,自去翻檢記載有小諸天云禁真法外道三十六符箓的道書。”
焦飛聽了大喜,說道:“我愿意幫助陳師兄扇火!”
陳太真嘿嘿一笑道:“我也正缺一個苦力,看你法力低微,力氣還不小,正合給我看爐,這幾天你就呆在這里吧,反正北極閣那里也沒什么事兒好做。”
焦飛心中卻忽然明悟過來,這是蘇真變相的給他尋了個師父。修道求仙,從來不是一路坦途,光有真傳法門,沒有人指點,進境速度慢且不說,遇到了過不去的關口,也許師長只是一句話就能指點迷津,自己卻要卡死在那個境界幾十年也不得開悟。這也是焦飛為何寧愿干冒大險,也要投入天河劍派,若是沒有人指點,他一個人閉門苦修,就算骨頭都發白了,也只是一場空。
陳太真乃是二代弟子第一人,修為高深猶在蘇真之上,就算是天河劍派的長老也多不及他,指點焦飛這種才入門的修士自是綽綽有余。
明白了蘇真的一番苦心,焦飛倒是誠心誠意的給陳太真深施一禮,陳太真呵呵笑道:“我這里辛苦,那幾個晚輩除了需要跟我討丹藥,每次我要尋人煉丹都找不到人,你也不用謝我,若是自己吃不得苦,卻不要叫累。”
焦飛堅定的說道:“若是連這點苦都吃不得,我何苦千里迢迢來在天河劍派。”
陳太真呵呵一笑,說道:“我這幾日煉丹都沒出門,現下還有要緊的事情要做,你就先在這間丹室里住下罷。餓了左室里有肉脯鮮果,渴了外面就有水井。麒麟閣是我們天河劍派的重地,有些地方就連我都不能隨意走動,你除了這間丹室最好什么地方都不要去。若是觸犯了什么禁忌,都不用我來懲處,掌教郭真人一道符詔就把你貶在畜生道去,永世不得翻身。”
焦飛拱手為禮,陳太真袖了水云丹,揚長而去。
焦飛在這幾日也是辛苦太過,連睡也沒好睡,疲累了也只能打坐片刻。陳太真一走,焦飛立刻就把丹室內打坐的蒲團湊到了一起,躺到了就睡。他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等他感覺到腹內饑餓了,這才爬了起來,先到丹室左邊的房間翻找了點吃的,胡亂吞了幾口,這才到了但是外面,在水井中打了半桶水,狂飲了一陣,這才恢復得精神奕奕。
“沒想到居然有這機緣巧合,居然學了小諸天云禁真法的內道三十六符箓,不過我當時怎的就忘記了問,我天河正法為何停滯不前?下次幫陳師兄煉丹,要請他多指點修為,法術雖然也是必須,但日后修為高再學也不遲。”
焦飛把水桶扔回了井欄,這才有暇打量丹室附近的景致,這座丹室是個獨立的院落,在麒麟殿最偏僻的角落。除了三間房舍,一間煉丹,一間放著藥材,一間放著雜物,只有一座數十步見方的院子,院子中除了一口水井,就是兩株參天的古樹,看起來也不知有幾百年了。
焦飛從未有一日忘了修煉,恢復了精神,便在院子中運起天河正法,吸攝天地間的真水精氣。也不知過了多久,焦飛體內的真水精氣澎湃,一百零七個竅穴一起共鳴,真水精氣在丹田內猛然收縮,第一百零八滴一元重水,竟爾在他久修不成的今日,忽然凝結成功了。新凝結的這一滴一元重水,順著天河正法運行,到了后腦的竅穴——玉枕,把這處最關鍵的竅穴打通。
一百零八處竅穴打通,這在道家煉氣入竅上有個名目,叫做一周天星術。是煉氣入竅的一大關隘,原本就極難過去,要比打通普通的竅穴多花費十倍光陰。這一關一旦過去,不管修習任何家派的心法,在聚煉真氣上都會有極大的飛躍,比之前要快上倍余。
天河劍派的郭祖師曾說過:“到了這一步,便是周身星斗齊開,天地元氣入體。雖然不得長生,卻已經能延壽至百歲了。”
焦飛一個呼吸,周身法力澎湃,帶給他從未有過的全新體驗。原本他只能感應到體內的真水之力變化,但是卻無法延伸到體外,玄冥真水以水御水,他也只是操縱了玄冥真水變化,那些普通的水流便會被玄冥真水吸引變化萬千。天河正法催發的法力,更是出手之后,就再也收不回來,也改換不了。
此刻焦飛的五識六感和平常截然不同,似乎法力的每一種變化,他都能深入感應到更細微處,雖然法力增厚不過是百分之一,但是境界上卻有煥然一新,改天換日的變化。
“真個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幫陳師兄煉丹居然還有這大好處。看來一味苦修,于修煉上并無益處,還是要觸類旁通,才能突破種種艱難關隘。”
有了陳太真的指點,修為上又更進一步,似乎前方的路途在百般曲折后,又出現了坦坦平途。雖然陳太真說過,讓他不要亂走,但焦飛散了法訣,忽然心情大佳,現在又是月朗星稀,清明夜色,他想:“出門在近處閑行一回,當不打緊。”他推開了院門,也不敢往遠處去,就在麒麟殿的這個角落任意閑行。麒麟殿其實十分廣大,有數百間宮室,上千個院落。加上天河劍派雖然名聲遠大,立派千年,但人數并不多,在麒麟殿中居留的人更少,焦飛隨意閑逛,也不曾遇上任何人物。
散步了一回,焦飛正想回去丹室的那個院落,前面是兩條路,一條是來路,一條卻未走過,但是按照方向來推斷,卻是一條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