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  第二章 巨鹿鏖兵 第十二節 神箭少年

類別: 歷史 | 秦漢三國 |  | 莊不周   作者:莊不周  書名:楚  更新時間:2024-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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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鹿,又稱矩鹿,傳說卜古堯帝禪讓帝個千舜,最后山?就是在這里。尚書載禪讓之時,“納于大麓,烈風雷雨弗迷。”就是讓舜在大麓里經過,又是刮狂風,又是下暴雨,但是舜也沒有迷路,表現出一個圣人所應有的能力,所以堯才把帝位禪讓給這里的大麓就是后來的巨鹿。巨鹿北不遠有大6澤,號為6地之中,叢林茂密,野獸從生,再加上烈風雷雨。在里面如果能不迷路,確實也不是件易事。可惜共尉不知道這些,否則,他一定會說這是堯不想把帝位給舜,故意為難他,希望他掛在里面,被哪只野獸吞到肚子里去

這種詭辯之詞,他是經常玩的。把老博士孔婉經常氣得胡子直翹。

張耳在陳縣的時候,就親耳聽過共尉的詭辯,當時他也被問得張口結舌。張耳對共尉的印象一直不好,原因很簡單,他覺得這個人聰明有余,但是學術不正,是夫子所說的那種“言偽而辯。的佞人。而且不聽長者之言,“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將來一定是個亂臣,因此,張耳不喜歡共尉。在陳縣的時候,他不僅自己不和共尉來往,也不許兒子張敖和共尉來往。

可是,現在張耳很喜歡共尉。

原因也很簡單,在燕軍、齊軍按兵不動,好友陳余都不敢來解巨鹿之圍的時候,共尉和項羽兩個人帶著十五萬楚軍渡河了。張耳對項羽不是太熟悉,只知道他是楚國前武信君項梁的侄子,原本是楚軍的次將,不知怎么的把上將軍宋義給干掉了,自己做了上將軍現在是楚軍的最高統帥,但是他與項羽沒見過面,不知道這是一個怎么樣的人,但是從項羽的所作所為,以及與共尉這樣的人結為異姓兄弟來看,這又是一個膽大妄為的亂臣。

但是亂臣也好,忠臣也罷。現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以區區十五萬楚軍敢來解巨鹿之圍,這就足夠張耳感激了。

“大王,我們終于有救了。”張耳欣喜的對趙王歇說。

趙王歇中等身材,身材瘦弱多病,他是趙國的宗室,趙王武臣被李良所殺之后,他莫名其妙的成了趙王,張耳為相,陳余為將,國事基本與他無關,這也就罷了,他本來也沒想掌握大權,只想過安穩日子,可是事與愿違,從當王的那一天起就沒過上好日子,當了王沒幾天,王離就攻克了邯鄲城,張耳擔心信都城不夠堅固,帶著他到了巨鹿,一到巨鹿就再也沒能出去,王離的三十萬大軍將巨鹿團團圍住,天天打,打得城內陰風陣陣,天天死人,慘叫聲不絕于耳,家家戶戶都有喪氣一錯了,這個時候誰還能辦喪事啊,死的人往墻角一堆就走了一

趙王歇天天聽這些哀嚎慘哭的,沒有一夜睡得好覺,本來就弱的身子就更弱

看著張耳手中的軍報,趙王歇其實并沒有多少喜悅,只是他擔心如果不露出點開心的樣子,承相張耳會不高興,所以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他們真的來解巨鹿之圍了?”

一聽到趙王歇的這句話。張耳就不舒服,他特別恨陳余。陳余和他情同父子,為別頸之交。現在他在巨鹿城里危在旦夕,陳余卻擁兵不前,實在讓他失望,他派張犀和陳澤去見陳余,到現在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反倒是自己看不起的共尉和項羽兩個亂臣帶著大軍來救援了。

“真的來了。”張耳勉強的笑著:“軍報上說,他們已經渡過大河,準備攻擊秦軍運糧的甭道,大王,一旦秦軍的甫道被截,秦軍將不戰自潰,巨鹿就安全了。”

“這樣才好,這樣才好。”趙王歇淡淡的笑著。

張耳有些不快,這個趙歇一點也沒有祖上的雄風,當初怎么就選了這么一個人做王呢,難道六國的氣運真的盡了?不僅是趙國如此,其他五國也好不到哪兒去,燕王韓廣不是燕國后人

燕召公的后人到現在連影子都沒看到

就不用說了,齊國的田檐兄弟一個不如一個,田檐還有點大局觀,田榮簡直就是一個目光短淺的匹夫,局勢已經惡劣到這個地步了,他還糾纏著田角、田間兩個不放。魏王咎還有點王者之氣,他那個兄弟魏豹根本不行。一戰之下,居然全軍覆沒了,韓王成雖然奮力掙扎,可是如果沒有楚人幫忙,他恐怕也復不了國,只有楚王還有點王的樣子,但是現在大軍被兩個亂臣掌握在手上,以后的形勢可想而知,大概王運也長不了。

也許真是天意吧。張耳經常嘆息著這樣想。

“大王,且請寬心,我們也要把所有的力量整頓一下,到時候與楚軍里應外合,痛擊秦軍。”

“一切全聽承相安排。”趙王歇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張耳無奈,他也習慣了。不再與趙王歇廢話,轉過臉對將軍司馬印道:“我們還有多少人馬?”

司馬印原來是武臣的部將。和張耳的關系一直不錯,武臣死后,他就跟著變成了趙王歇的將軍。眼下巨鹿城里的防務總的由張耳負責,具體的事情都是他來做。

“回承相,能戰的還有五千余人。”司馬田躬身答道。

“王離好險惡的用心啊。”張耳嘆了一聲:“楚軍已到,勝負不日即有分曉,你讓將士們打起精神

“喏。”司馬四應了一聲,猶豫了一會,又說道:“晝相,軍糧

“我知道了張耳擺了擺手,有些頭疼的撓了撓鬢角:“把最后的糧食集中起來。先供應能戰的將士,不能作戰的”安為兩日一餐。”他頓了頓。又說:“所有人都是如此,概莫能外

趙王歇頓時急了,一天一餐已經受不了了,兩天才吃一頓豈不是要餓死人?“承相一。

“大王。眼下只能委屈大王一兩天了,如果大王不以身作則,將士們如何能鼓起余勇?”張耳語氣很溫和,可是又很堅決,一點商量的余地也沒有,轉過頭對司馬叨再次強調:“上至大王,下至百姓,概莫能外,把所有的糧食都省下來,準備最后一戰。”

司馬印凜然受教,可是還是沒走:“承相,恐怕這樣也不夠,最多支撐三五天就

“不用再說了,我知道你們能有解決的辦法。”張耳皺了皺眉,一臉的決絕。司馬印心中一驚,膽怯的看了看張耳。軍中缺糧,有的士卒實在忍不住饑,已經開始偷偷的吃人肉,先是吃死的,后來有膽子大的就殺那些餓的不能動的,不過這些事都是偷偷摸摸進行的,都知道張耳是個學儒的名士,誰也不知道這種事傳到他的耳朵里,他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應,所以前瞞著他。現在張耳這么說,司馬印下意識的覺得,張耳可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張耳確實知道了這件事,有一天他回府的時候,看到了一個被人割去了大腿上肉的百姓躺在路邊奄奄一息,而旁邊經過的士兵雖然把手背在身后,可是他們胸前新鮮的血跡逃不過張耳的眼睛,他又能說什么呢?城中沒糧了。還要指望士兵守城,如果按軍法處理這些士卒,很可能立刻引起城中兵變,他只能裝作沒看見。

“喏。”司馬田小心的退了下去。

“承相,他們有辦法弄到糧食嗎?”趙王歇的眼睛都紅了:“讓他們給寡人一點吧。寡人這前心都快貼到后背了,整夜整夜的耳鳴。”

張耳看著趙王歇的樣子,鼻子一酸,伏在地上淚流滿面:“大王,臣無能,臣死罪啊。”

趙王歇驚慌失措的看著張耳,不知道自己應該上前扶他起來,還是怎么辦,呆在那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實在沒辦法,自己也趴在地上飲泣起來一

他有一大半是餓的。

“大王。承相,最艱難的時候快要熬過去了,再忍幾天吧。”面黃饑瘦的田間、田角兄弟不忍,一個。扶起張耳,一個扶起趙王。四個人互相看看,心中更加酸楚。

“希望楚軍能連戰連捷,一舉破秦。”田角充滿期望的說,其他三個人看看他。又互相看看,都沒有說話。楚軍只有十五萬,不到秦軍的三分之一。能打敗秦軍嗎?希望實在太渺茫了。

田角見他們不語,也覺得自己這個希望不靠譜,嘆了一聲,起身怏怏的去了。

漳水西岸,曲周城下。

確定了作戰方案之后,項羽雷厲風行,立刻下達作戰命令,英布、蒲將軍奉命率兩萬人渡河,攻擊守護甭道的秦軍,共尉率本部三萬余人為后隊。在英布等人南十里列陣,以備棘原方向的章邯援軍,同時掩護大軍過河。

英布和蒲將軍深知戰的重要性,不敢怠慢,兩萬人剛剛過了漳水就雙雙來共尉的面前。

“君侯。我等前去攻擊秦軍菌道,后路就交給君侯了。”

共尉高坐在馬上,瞇著眼睛打著遠去如土蛇一般的秦軍菌道:“二位將軍,此戰是渡河之后的戰,重要性不言而喻,你們要不惜一切代價,盡快打破秦軍的防守。至于后路,你們大可放心,就算章邯親來,要想攻擊你們的后陣也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踩著我這三萬人的尸體過去。”

英布哈哈一笑:“君侯的威名,我們如雷灌耳,只可惜這次不能親眼看著君侯威。有君侯這句話,我們倆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蒲將軍也笑道:“誠如英將軍所言,我等放心矣。”說著,轉身就

共尉抬起手叫住了他們,搖著馬鞭,輕松自在的笑道:“蒲將軍,久聞將軍射藝高,一直未能親眼見識。不知此戰之后,能否一觀?”

蒲將軍笑了笑。沒有回答,想了片刻,轉身叫過一個背著一張大弓的年輕人來:“承蒙君侯厚愛,末將不甚感激,只是軍情緊迫,沒有時間在君侯面前獻丑,這是犬子蒲宜子,射技尚可,一直仰慕君侯,不如就讓他給君侯表演吧。”

共尉打量了兩眼這個身高臂長的年輕人,暗自一笑,看來蒲將軍對此戰斗沒有多大的信心,借著由頭將兒子留在這里,以免父子兩個一起掛掉。他倒也沒推辭,對英布和蒲將軍一拱手:“我在此謹候二位

“多謝君侯。

兩人齊聲大喝,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蒲直子看著父親遠去的背影,不禁黯然,這一仗的兇險可想而知,要不然父親不會不顧忌諱的臨陣托孤。他正在呆,一個少年跑了過來拉了拉他的袖子:“別看了,快走吧,君侯要去列陣了

蒲直子一驚,一”漢現共尉帶著人凡經緩緩向南去了。他連忙跟卜,璇甘力說:“多謝小兄弟。不知道怎么稱呼。”

“我叫薄昭,君侯身邊的薄姬就是我姊姊。”薄昭帶著三分得意的說:“我現在是君侯的舍人。”

蒲宜子一驚,共尉在楚軍之中是副統帥,是除項羽之外的第二號人物,即使是亞父范增,也要禮讓他三分,而薄姬是共尉隨身的侍妾之一,聽說是從魏王豹宮里搶過來的,其受寵程度可想而知,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居然就是薄姬的弟弟,換句話說,就是共尉的內弟,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父親既然趁機將自己托到共尉帳下,他就不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原來是薄舍人,多謝多謝。”蒲宜子一面奔跑,一面笑著說:“以后可要多多關照啊。”

薄昭少年心性,父親死得早,一直和母親魏娼、姊姊薄姬相依為命,薄姬被共尉從魏王豹手中奪走以后,他和母親留在大梁城。城破,他們在城外躲了起來。這次共尉北上,從大梁經過的時候,他們去投奔共尉,他就做了共尉身邊的舍人。見蒲宜子這么客氣,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拍著小胸脯說:“你放心好了,君侯待人極好的,你跟著他一定不會吃虧。”

蒲宜子見他一點城府也沒有,不禁呵呵一笑,連連附和,兩人一邊說笑,一邊跟著大軍前進。沒用多長時間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共尉見了也沒說什么,薄昭年紀在軍中沒有什么玩伴,有蒲直子陪他也是件好事。省得他總是纏著薄姬,搞得自己和薄姬親熱的時間都沒

“看你們玩得這么好。一起做我的舍人吧。”共尉讓人撥出兩匹戰馬,看著跑得氣喘吁吁的兩人上了馬,開玩笑的說。

蒲宜子知道共群和項羽的關系,想必不會引起項羽不快。連忙在馬上躬身說道:“多謝君侯。”

“謝什么。

你父親說你射藝不錯,能不能給我展示一下?”共尉微笑著說。

“君侯有命,焉也不從。”蒲直子雖然比薄昭年長幾半,畢竟也是今年輕人,表現欲也極強,一聽共尉有命,他從背上摘下那張大弓,搭上一支箭,箭尾繞著長長的一圈絲線,他一邊將絲繩的末端繞在手腕上,一邊四處看了看。對共尉說:“不知君侯想看活物,還是想看死物。”

共尉哈哈一笑:“兩軍陣前,哪有死物可射,活物吧。”

“遵命。”蒲直子應了一聲,策馬脫離了軍陣,沿著河邊跑了起來,河里的幾只不知名的水鳥正悠閑自得的游泳,一看到他飛馬而來,撲騰著飛上高空,蒲宜子稍稍一瞄準,脫手放箭,長箭呼嘯而去,一只水鳥應聲而中。落入水中。

“彩!”早就注意到了蒲宜子的士卒們見他年輕輕輕,射藝卻如此精良,不禁大聲喝彩。

蒲宜子也不下馬,就立馬在河邊,拉著箭后的絲繩,將那只水鳥拉到岸邊,撥馬跑回共尉身邊,臉上帶著三分得意的拱拱手:“君侯,獻丑了。”

“不錯不錯,簡直走出神入化啊。”共尉接過那只水鳥,看看從細長的脖子中穿過的長箭。欣喜的連連點頭小小年紀就有這等射藝,以后也是個李廣、養由基一般的神箭手。

“嘿嘿嘿。君侯過獎了,我的箭術只是小成再已,離出神入化還遠。”蒲直子謙虛道:“父親說,能一箭射穿兩只眼睛上,才能叫出神入化。”

“不會吧?”共尉和薄昭同時瞪大了眼睛,共尉又問道:“那你父親的箭術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嗎?”

蒲宜子搖了搖頭:“我父親的箭術也就是比我高一籌而已,他能射中一只眼睛,想要射穿眼睛恐怕也做不到。”他收起了弓。苦笑了一聲:“父親說,射箭也要講天賦的,他雖然刻苦,但是天賦不足,很難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哈哈哈,”共尉大笑:“不要擔心,你的天賦不錯。這么年輕就達到這樣的境界了,以后一定能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的。”

蒲宜子搖了搖頭:“君侯,我雖然身體上有些優勢。但是力量不足,想要達到集神入化的境界也是不易。”

“力量不足?”共尉招手要過蒲宜子的弓拉了拉,現這弓確實不夠硬,看來蒲直子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他又捏了捏蒲直子的手臂和肩頭,撇著嘴笑了:“我有辦法增強你的力氣,讓你能拉開三石的

弓不比弩,弓純靠臂力、指力拉開,而弩可以借助機械,借助腰腿的力量,所以計算弓力用斤,而計算弩力則用石,一石就是一百二十斤,三石就是三百六十斤,能拉開這么強的弓的人在軍營里不是百里挑一,而是萬里挑一。一直為力量不足而苦惱的蒲直子一聽共尉這話,兩只眼睛登時瞪得溜圓。

注:蒲宜子所用的箭后帶絲繩,是戈法,而不是平常所說的箭法。《漢書藝文志》兵技巧十三家中,有《蒲宜子戈法四篇》,與李廣所傳的《李將軍射法三篇》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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