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近在咫尺
陳姨娘是十月下旬回來的,但大舍并沒有跟著她一起回來,而是留在了舟山,在閔氏家學里讀書。
她笑著給沈箴和沈穆清行了禮,“老爺,晚飯已經好了,您看擺在哪里好?”
沈穆清心亂如麻,趁機起身告辭。
沈箴也不留她,讓丫鬟送她出門。
陳姨娘進門就感覺到了屋里氣氛不尋常,眼睛骨碌碌地轉,等把湯羹給沈箴奉上,打量著沈箴的面色比剛才好了很多,這才低聲道:“老爺,我看您不高興,可是姑奶奶惹您生氣了!”
“沒有!”沈箴不假思索地答道,反而給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欲蓋彌彰。
陳姨娘掩嘴而笑:“你們是父女,有什么話說不開的?”
沈箴默默地喝著湯,沒有作聲。
陳姨娘見沈箴沒有發脾氣,膽子變得越發大起來,“您是為了姑奶奶去看蕭公子的事生氣吧?”
沈箴抬頭看了陳姨娘一眼,輕輕嘆了一口氣。
“老爺”陳姨娘拿起筷子夾了些綠豆芽在沈箴的碗子里,“說起來,也不怪您生氣。現在蕭公子這樣,別說是前程了,就是性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偏偏那小人又得了圣眷。我們家姑奶奶怎么也不能找個比那人差的吧!”
沈箴望了她一眼,道:“你到底要說什么?”
陳姨娘聽著,上前快步走到了沈箴的面前,低聲道:“老爺,我在舟山的時候,倒給姑奶奶看了一戶好人家。那人姓夏,在舟山也是大戶人家,一個姐姐嫁給了閔先生的叔伯弟弟。夏公子今年二十歲,因父母早亡,在閔家私學里讀書,去年中了秀才,因他立志要找個合意的人,又沒有個管頭,這才把婚姻大事給耽擱了。后來夏公子的姐姐聽說京都被圍,我們姑奶奶遣了家仆在您面前服侍,就覺得我們家姑奶奶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奇女子。特意回去跟夏公子說了這事,夏公子聽了就有了幾分意思”說到這里,她臉上有了幾分不自然,“那夏公子說,開春了會到京都來拜訪閔先生您看,我們要不要招待招待這位夏公子。說起來,大舍在舟山多虧有他照應”
“這件事以后再說吧!”沈箴皺著眉打斷了陳姨娘的話,“先把眼前的事處置好了才是正經。再說,穆青的婚事,得她自己滿意才行。要是她不滿意,我還不如把她留在家里的好。”
“是!”陳姨娘聽著沈箴不十分的反感,覺得有了幾分希望,答應的滿臉春風,“我會看著辦的!姑奶奶要是沒有那意思,我也不敢勉強啊!”
沈箴神色微黯,放下筷子:“撤了吧!”
沈穆清回到聽雨軒,味如嚼蠟地吃了飯,草草梳洗了一番就上了床。
屋里的丫鬟們見她臉色不好,自然是打氣十二分的精神服侍。
在大紅羅帳里點了一支安息香,明霞和凝碧親自上夜。
三更更響,沈穆清卻披衣而起,說要去時靜株那里。
明霞和凝碧不敢攔她,拿了件厚厚的青蓮底四喜如意毛呢披風給沈穆清披了,小心翼翼地提著羊角燈籠去了綠蘿院。
上夜的婆子看見沈穆清嚇了一大跳,一個跑著去通稟,一個殷勤地迎了過去。
等沈穆清他們走到正屋門口的時候,紫荊已在屋口迎接。
“姑奶奶怎么這個時候來了?”她笑道“我們家姑娘正在穿衣。”
“這么大冷的天,也別折騰了!”沈穆清和紫荊進了屋,直奔時靜株的睡房,“我就是一個人睡不著,想來靜株姐這里找個伴兒!”
時靜株正在披衣服,見沈穆清進來,忙拍了拍被角:“你也知道天冷啊?還這么折騰人!快上來,被窩里暖著呢!”
明霞和凝碧就服侍沈穆清脫了衣裳鉆進了時靜株的被子里,紫荊她們少不了重新上炭,在床頭暖爐里溫了茶水,放下帳子,這才和明霞等人一起退了下去。
等屋里沒有了別人,時靜株望著沈穆清的臉色就有些肅然:“出了什么事?”
沈穆清淚盈于睫,把蕭颯被飛魚衛帶走卻沒有回京都的事告訴了時靜株:“也不知道蕭颯現在怎樣了?這都到了家門口了,我真怕他這個時候出事!”
“不會,不會!”時靜株忙道,“今上總得留幾分體面,說不定是把飛魚衛派去嚇唬嚇唬太上皇他們不會有事的。正如你所說的,現在都到了家門口了,今上就是想怎樣,也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吧!今上登基的時間畢竟還淺。”
沈穆清知道時靜株在安慰自己,遂把她和沈箴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蕭颯沒有出事之前,老爺是同意這樁事的,只是我為了涂小雀的事有些惱他,不想摻進那渾水里去。可我想通了,老爺的口風卻全變了現在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沈伯父也是為了你好,怕你以后跟著蕭颯吃苦。”時靜株思索道。
“我怎么不知道!”沈穆清苦笑,“可我想不通的是老爺這突然的變化?”
“穆青,你別急。”時靜株聽了沉吟道,“沈伯父宦海沉浮幾十年,他自然有他的考慮。你現在關心則亂,不如靜下心來等一段時間。先看看情況再說。蕭颯才回來,皇上會有怎樣的雷霆雨露是誰也不知道的。而且你自己不也說,只想和蕭颯試一試,你不要一聽說老爺反對就心中不快,對這干”
沈穆清忙辯道:“我怎么會和老爺對著干呢?我是怕老爺為了我的事摞手不管了”
“說你關心則亂,你還嘴硬。”時靜株不由笑道,“沈伯父是什么人?怎會為了兒女私情不顧社稷安危。想當初京都被圍,他完全可以避禍江南,但他最后卻選擇了與京都共存亡。穆青,越是這個時候,你越是要冷靜才是。”
沈穆清臉上露出幾分羞慚來:“靜株姐,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聽老爺那么一說,心里就亂了,腦子里胡成一片不想再多作考慮了”
時靜株不由嘆息。
穆清這段時間為了蕭颯的事心里憔悴,看到蕭颯回來,人松了一口氣,又聽到沈伯父反對兩人來往,她害怕之余自然也就沒有了以前的靈敏!
可現在蕭颯生死未卜,既然穆清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也不要點破為好!免得蕭颯真有個三長兩短的,穆清白白為他傷心!
念頭閃過,時靜株笑道:“快睡吧!關鍵在于明天看沈伯父的信會不會有效果!”
可沈穆清哪里睡的著。
她想翻身又怕吵到時靜株,想想又后悔不該跑到綠蘿院來。再一想,不來找人說說自己的擔心和害怕一個人胡思亂想更痛苦。
時靜株閉上眼睛,聽著身邊窸窸窣窣的聲音,知道沈穆清睡不著。可想到她要再這樣擔心下去,只怕身體要拖垮了,遂不理她,只管調整了呼吸佯裝睡著了的樣子。沈穆清翻來覆去了好一會,終于聲息均勻地睡了。時靜株這才松了一口氣,放下心來睡覺。可當她正朦朦朧朧要入睡的時候,又被沈穆清的呼叫驚醒。
“怎么了?”時靜株張開眼睛,看見身邊的沈穆清滿頭大汗地坐了起來。
她忙起身,從枕頭下拿出一條帕子給沈穆清擦汗。
沈穆清接過帕子,聲音顫抖:“我,我夢見蕭颯被殺了!”
時靜株嘆了一口氣,正欲勸她,聽到動靜的明霞和紫荊已撩了大紅羅的帳子走了進來,看見沈穆清汗透衣襟,少不得又是一番折騰,待沈穆清擦了身子,重新換上褁衣,天色已經發白。
反正也睡不著了,時靜株索性起了床,吩咐明霞去給沈穆清熬燕窩粥,自己則和沈穆清一起梳洗了一番。黃昏的燈光下,屋子里彌漫著香粉的味道,驅散了冬日早晨的寒冷。
沈穆清勉強自己吃了一小碗燕窩粥,時靜株見她神色還是有些恍惚,就和她說起茶鋪的事來。
“雖然龐管事管著,生意也好,但你畢竟是東家,年關的紅包、明年生意上的打算,還有福建的茶場你都得拿個主意才是。”
自己可以不在乎茶鋪生意的好壞,可還有很多像周秉這樣的人指望著茶鋪維生呢?自己當初開這個茶鋪一來是為了有件事做不至于胡思亂想讓自己變成一個怨婦,二來也是想為李氏給的陪房們找個營生,不至于什么事都依靠自己,造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局面。
沈穆清想著,斂了心思,叫了六祿去連升客棧找蕭詔問蕭颯的情況,這才坐下來和時靜株一起算賬。
茶場還只是初具規模,都是一些流水賬,兩人很快就算清楚了。
沈穆清看著時間不早了,起身去給沈箴請安。
時靜株趁機商量她:“不如把一文茶鋪的帳算算!”
沈穆清知道這是時靜株怕她亂想給她找點事做,想著自己不做點事也的確難受。沈穆清笑著向時靜株道謝,然后去了沈箴那里。
沈箴見到沈穆清,只是讓她這幾天在家里好好的歇歇,其他的話一律沒有講。
沈穆清也不好問,悶悶地回了聽雨軒。
六祿還沒有回來,龐管事已著人把一文茶鋪的賬冊帶了過來。
沈穆清和時靜株就在算盤聲中度過了一個上午。
第一百九十一章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