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雨幕猶如一道隨風而來的巨大刷子,狠狠的清洗著眼前的梅州城墻
閃電猶如一道銀蛇在空中劃過時,顯出這座殘城在夜幕下坍塌大半的一個墻段,即使是在雨中,焦黑的磚石和斑斑殘缺依然到了令人心驚的地步,雨水打在鐵甲上變成一片片的白色水花,
“快,加快速度,天亮之前,將這個缺口堵上,我請所有人喝酒!“
中比亞軍部閣首的李隆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神色嚴肅,猶如一尊雕像站在雨水中,一身鐵甲被雨水沖洗的錚亮,借著傾覆而下的雨勢,指揮中比亞士兵全力搶修這處最大的城墻缺口,
“那人是誰?”有士兵看著他大聲說話的身影,向身邊的一名同伴困惑問道
“不知道,但應該是大人物,“他的同伴明顯是個老兵,目光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的說道“我白天還看見過孫武古那個吸血鬼對著他點頭哈腰的,那殷勤的樣子就差沒把老婆先獻出去了,不過孫猴子足足有九個老婆,送上一兩個也無所謂!“
“真的假的,孫武古好歹也是一名四品游擊,梅州主將,從來都沒正眼瞧過其他人的“
那名渾身都被雨水打的透濕的士兵,生生打了一個機靈,忍不住說道”聽說上次為了跟一個貴族公子搶女人,孫武古碰到對方帶著幾個高手,被狠狠的打了一頓,一回來就立刻就調了一個隊將對方團團圍住,愣是用箭將那幾個高手全部射殺后,還將那個最少也是三品門第出來的公子吊在梅州城樓上,最后還是唐家出面才算是把人帶回去的,上個月最新娶的第九房,據說還是當年帝京赫赫有名的二等門第的女子,南下后就沒落了,為了尋求個保障,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了孫武古,那女人我見過,身段高挑,長得就像是畫上的人一樣,皮膚更是嬌嫩的掐一把都能滴出水來的那種,算是白白便宜了孫武古了!”
“你懂什么,在你眼里,孫猴子可能就是最大了,其實孫家不過就是個三品門第,孫武古能夠成為四品游擊,已經是到了頭,要想再爬上一層樓,就必須要進軍部閣過渡一下,很明顯,這位大人就是帝部閣的”老兵嘴角微撇了一下
“帝部閣!”士兵目光閃動一絲畏懼,連孫武古這位地區將軍在他眼里都是頂了天的人物,何況是位于帝權中心的軍部閣堂,據說那里的將軍們都是天上的星君下世,不是一般的凡人啊!
“沒看見對方鎧甲上的麒麟護肩嗎,那可是只有軍部閣的大人們才能佩戴的東西,何況還是鑲嵌四顆紅寶石的四眼麒麟護肩,要說不是軍部閣里排進前三的大人物,把我曲四的腦袋扭下來都可以”老兵嘴角冷冷一笑,他叫曲四,一個聽起來非常普通的名字,據他自己說是原來奉承張武軍的一個隊長,帝京浩劫中被打散了,隨著流民來到南方,無路可去的情況下,最終還是投入了軍隊,但是從其言談舉止來看,明顯已經超過了一個下層軍官所了解的范圍
帝京浩劫,上百萬的中比亞軍隊被草原人打的猶如潮水一樣垮塌下來,草原人的馬蹄隨后瘋狂踩踏,不少的部隊還沒開到戰場上,就被潰散下來的自己人沖上的四散,中比亞軍方大將很是戰死了一大批,說是一夜打空了中比亞的將軍層也不為過,上層將軍尚且如此,下面的中下層軍官就更加可想而知,隨著滾滾亂流南下逃避的,又有幾個人敢真把自己的名字說出來,因為一但他們上報了自己的姓名職務,等待他們的就是逃兵的命運,
按道理來說,大河之北那么多的地區都垮了,那么多的部隊都完蛋了,就連將軍們大大小小的都戰死了上百,難道還不準人去拼死尋一條活路,可是偏偏自中比亞帝京南遷后就是如此風潮,或者是中比亞皇帝及其不愿承擔自己在帝京之戰首先逃跑的責任,干脆就將這股仇恨轉移到逃兵身上,逃兵是最令人感到可恨的,如果不是逃兵潰亂了戰局,中比亞帝京怎么會丟?
”從即日起,抓到河北岸的逃兵,無需審判,直接除死,因為逃兵就應該死,為那冤屈死的帝京冤魂贖罪“這是從中比亞朝堂傳達下來的命令,隨著南部局面的緊張,南方的中比亞人也開始越來越埋怨逃兵
如果不是逃兵,草原人的鐵騎怎么會直達長河以北,讓那么多人的生靈涂炭,這么多的人流離失所,苦不堪言,如果不是逃兵,中比亞帝京為何會被殺成一片白地,數十萬人成為草原人馬蹄下的冤魂,如果不是逃兵,現在南方完全可以歌舞升平,夜夜笙歌,怎么也不會如現在這樣烽煙漫卷的慘烈兵峰,從慶陽一線到梅州一線,雙方加起來超過三十萬的軍隊在交錯廝殺
僅僅這幾天時間,因為卷入這場兵峰而死的中比亞人,已經超過二十萬,還有數十萬計的難民朝著臨杭涌來,不是這些流民不想往南方跑,而是因為耶律家的騎兵在野外實在是太快,任何朝著南方逃跑的流民都會受到草原騎兵的無情追殺,只有朝著臨杭的這一個方向還算是暢通的,盡管誰都知道草原人是打著什么注意,但是又能夠怎么樣?如果不想死,就去臨杭,這已經成為臨杭附近百余里地區的共識
雖然士兵們并不認識這位中比亞軍方第一人,但是李隆身上的將軍鎧甲,依然猶如一針強心針,原來將軍們還沒跑啊!,原來梅州還能堅守下去吧!不少的中比亞士兵臉上的沮喪一掃而空,能夠在作戰一線看見高高在上的將軍,已經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自從草原人侵入中比亞中部,后面隨著帝京南遷的將軍方將軍,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帝國的將軍們已經越來越少在戰場一線露面了,因為草原人的騎兵推進的實在是太快,而且在戰術上面,最喜歡以沖擊對方主將軍旗所在的位置來動搖整個戰線,因此將軍們現在已經很少會親臨第一線,
梅州,這座距離中比亞新京臨杭不過三十里的城市,此刻已經是抵抗耶律家大舉推進的最后一道防線,秉持著最壞的考慮,在得到耶律家攻下慶陽的消息后,中比亞軍部閣命令奉承軍的六萬人開入梅州,主將也是由軍部閣首李隆親自接手,
“大人,你還是歇息一下吧,從昨天到現在,里就沒有合上眼過”一名部將很是擔憂的看向還在指揮的李隆
“歇息?我能歇息,耶律家會歇息嗎?‘李隆鼻翼重重的悶哼了一聲,目光看向只是修不了一般的缺口,透出一股擔憂,白天這里打的最慘的地方,耶律家的雷神用連續一個多小時的轟擊,終于撕開了墻段,數萬耶律軍,猶如螞蟻群一樣猛撲而來,但是這個缺口畢竟不大,
在中比亞守軍的拼死抵抗下,這個缺口成為整個戰爭的血肉磨盤,雙方一支支的部隊投入進來,圍繞這個破墻缺口,可是就算耶律家戰力最強的白河親軍,依然還是沒有越過這個不過三十多米寬的口子,雙方在這一墻段的戰損,依然到了令人觸目驚心的程度,廢墟中觸目所及尸體累累,死尸匯集的附近地方,鮮血也變成了一種漆黑的水流從亂石縫隙里流到地上,一個墻段被兩三千具尸體堵住了
從搶修的墻段上回來,李隆的臉上就一直不好看
梅州守不住的,這一點他身為軍部閣首,掌握著整個大戰場的來往信息,自然直到梅州之所以能夠暫時擋住耶律家的攻擊,完全是因為渡河的耶律軍將大部分的騎兵部隊都抽調了出去,正圍著五萬多前來馳援的南方鳳舞軍,在距離此地不到五十里的臨山展開絞殺戰,
鳳舞軍作為南方精銳戰軍,數十年來一直都是中比亞震懾南方山民的主要軍事力量,當初耶律家南下,在燕州,兩軍就曾經有過交手,這次蒼茫北上救援的所部五萬鳳舞軍,全部都是步兵,在兩天前就被耶律家的騎兵困在了臨山,一旦臨山戰敗,耶律家的全部兵力就會壓到梅州,想要堅守住梅州,根本就是癡人說夢!梅州不是堅城,從來都不是,梅州雖然是通往臨杭的重要通道,但是梅州城位于低洼平原,正是所說的易攻難守的環境,之所以自己親自坐鎮梅州,是因為一個不能對外說的秘密,皇帝已經準備見勢不妙,就再次準備跑了!
十余萬大軍還在拼死抵抗,上百萬的南方老百姓在協助各地守衛,可是皇帝卻要跑了,真是諷刺啊,一旦等到這樣的消息傳來,誰還有心思打下去,那就是山崩陸沉的全盤傾覆!李隆充滿了掙扎,內心一片復雜,手伸向擺放在旁邊的毛筆,目光中隱隱有一絲淚光,即使依他的隱忍性格,此時握著毛筆的手也在微微顫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量,才讓毛筆不至于從手中滑落,簡簡單單幾行字,就是一頓,怒睜的眼角有紅色的血絲,如血如泣
“大人,那位高魯又來催促今天的戰報了,如果拿不出來,他就準備立即返回臨杭了”他的副手神色難看的走進來稟報,為了時刻準備逃跑,皇帝將自己身邊的一個大太監也派到了自己身邊,天天蹲著,每天一報,只要有不利的消息,李隆就感覺到帝國崩塌的時間在倒算,帝國遇重創的頹敗,數十萬中比亞軍隊的浴血奮戰,數千萬中比亞老百姓即將淪為草原人馬蹄下的犧牲品,而這一切,都將隨著自己的最后落筆,化為塵埃,
“你去穩住他,無論如何,絕對不要讓他回去,要什么給什么,千萬不要將真實情況上報,就說不過就是垮了一段城墻,已經補上了,白天交戰,我軍取得小捷,以少集多,大捷在望,只要耗上一段時間,耶律軍就會因為后院問題而不得不撤走。。。。。。”
李隆臉色微變的赫然站起身,連忙站起身向副手說道,一旦這個大太監返回臨杭,就意味著整個戰爭已經沒有堅持的可能,皇帝就會立刻逃跑、而且李隆還知道,這個叫高魯的大太監每天都是一大早就叫人準備了馬車,隨時可以出發,就等著城破的那一刻,轉身就跑,據說大太監連睡覺的臥室都挖了一個地坑埋了一口倒大水缸,說是軍中的做法,用來防備耶律家夜晚攻破城墻所用
“大人,這個老太監太不是東西,除了要錢,要寶物,要地契,甚至連女人都要,就像是一個無底洞一樣,我怕耶律家還沒破梅州,我們就先要破產了。。。。。”副官臉色難看的想哭,
“給他,都給他,錢財沒了就去家族要,女人去找孫武古,他有辦法做到,只要不回去,什么都可以答應”李隆神色冷峻,揮舞了一下手,鼻翼沉重的悶哼了一聲,寒風夜雨中的風刮過窗戶,帶起一片嗚嗚之聲,這樣的皇帝,真是窩囊!很多人都說張家全部死在帝京太不值,好歹也是掌握軍方第一的世家,只要稍微的調整一下,未必就不能將部分家族子弟調往南方避禍,可是現在想來,實在是不能啊,
張家,選擇了與帝京共存亡,那位性格潑辣的張家貴妃,更是在極度失望下,一頭撞死在了皇帝寶座的副手銅雀上,實在是沒有退路啊!往南,被人指著脊梁骨罵,被皇帝當成背鍋的,張家想要活下來太難了,向南逃?。。。還能逃到那里去,跑到山里去?準備下海嗎?真不知道該怎么做了!不死在帝京,還能死到什么地方去!中比亞,耶律家,李家,唐家,南方宋族,西南龍家,靜觀其變的北方王庭,,一切的一切,都在名為中比亞的大棋盤上,那么誰是推動這盤旗子的那雙手,數千萬生靈的命運走向,到底掌握在誰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