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色的天光里,泰州軍寨外圍已經是人山人海一樣多的流民,泰州城守將龍達站在泰州軍寨的墻上,看著眼前的景象,一臉的慘白,只看見衣衫襤褸,幾乎手無寸鐵的百姓如密密麻麻的螞蟻一般布滿了泰州軍寨四周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龍達覺得自己整個腦袋都在嗡嗡作響,手握著刀柄上一陣發緊,就算是他,也從來沒見過這么多人啊,實在是太多了,如果只是幾萬人,泰州方面還刻意出動士兵驅趕,而現在人數之多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一樣望去,泰州城外長達十余里的河道灘涂竟然都無法容納下,天地之下,似乎除了人就是人,說起來泰州軍寨也不算小,當初就是用來囤積大軍物資所用,前后長寬也有三四里,既是用來囤積物資的后勤本營,也是用來阻擋草原人再次南下的橋頭堡壘
駐扎兵力足有六千,軍械物資充足,就算是在被圍困的情況下,也足以支撐三個月以上,泰州軍寨的城墻也完全是從數十里之外的落日山運來的大條石構造而成,就是為了應對耶律家令人聞風喪膽的帝國雷神的轟擊,可是現在,看著軍寨之外的流民,面對草原騎兵也面不改色的龍家悍將,卻感覺整個泰州軍寨的城墻都是在顫抖的,整個泰州軍寨完全就是猶如巨浪之前的一座礁石般,隨時都可能被無數的人流說淹沒掉,
“大人,這些流民首先沖擊了黃城府,隨后劫掠了庫城縣,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說我泰州軍寨內還有足夠十萬大軍食用一月的糧食,現在所有的南歸流民都朝著這里來了”一名龍家衛士臉色蒼白的向龍達報告書
“這些流民沖擊了黃城府和庫城縣?”
龍達聽到臉色更顯陰沉,當初為了供應三十萬大軍,中比亞方面除了專門在河道一線構筑了七八座軍鎮外,還將軍寨附近的地區作為后勤供應地區,黃城府和庫縣就是專門供應泰州軍寨的,為了推動北伐,龍破下令將大批的物資都屯入這些軍鎮中,就等著耶律家與鳳臺部大戰爆發,就立即盡起三十萬虎狼大軍猛撲帝京,可是沒想到,皇帝出現在帝京的消息,最終也讓龍家沒法下令北進,
北面鳳臺部看似氣焰逼人,誰知道如此不堪一戰,只是短短的一夜,就被帝國和耶律家的聯軍一舉在漢水河道扭轉了整個戰局,不僅僅蒙古羅身死被砍下了腦袋,就是最后連整個鳳臺部二十余萬族人,也被原本的盟友聯合絞殺的干干凈凈,龍家北進的契機就這樣白白浪費掉,皇帝南歸更是徹底湮滅了龍家北進收復帝京的心思,現在還深陷在中比亞朝堂這塊大泥潭中沒有拔出來,沒想到,轉眼竟然是如此爆發的局面,
上千萬的中比亞人南歸!如此多的人流,簡直就像是烈火燎原一般灌入整個大河道地區,不僅僅將原來大河道之南地區好不容易安頓下來的局面安全攪亂,就連駐扎在河道地區的三十萬中比亞大軍都受到了沖擊,
事實上龍破也不認為這些流民就敢去沖擊這些駐扎有軍隊的地區,但是情況卻遠比龍破所設想的要復雜的多,這些南歸流民擁堵在大河道之北,雖然艱苦挨餓,但至少還認為只要過了大河道就能有吃的,誰知道過了大河道才發現,這邊的景象甚至還不如大河道之北,在大河道之北,耶律家統治雖然殘酷,但好歹還是有些湯湯水水的填肚子,而過了大河道,才發現這邊根本就沒有準備糧食,只是要求他們按照各地管理就食,雖然沿河各地都按照朝堂命令設立了救濟,但是如此多的人一下涌進來,各地糧食幾乎是以烈陽融雪一般的減少,數百萬張口,就算是各地將所有庫存和軍方的一些救濟糧都拿出來,也只是杯水車薪,
“明明已經不堪重負,為何還要讓三十萬大軍壓在河道線上,白白浪費軍糧不說,更是讓南歸變得更加擁堵”朝堂之上,有人提出為了緩解糧食壓力,要求駐扎在河道上的三十萬大軍回撤到后方,一開始龍破是不同意的,雖然耶律家已經與中比亞和談,但是耶律家漢水一戰徹底翻身,現在北面更是沒有壓力,誰敢說就不會再次對南發動進攻,但是有大臣說“如此數百萬的流民都還擁堵在河道之上,就算耶律想要南下,也一樣過不了河,難道還能長翅膀飛過河不成!”
不堪壓力的龍破,也只能下達了讓駐軍暫時向后撤離來減少糧食消耗,騰出口糧來救濟災民
軍隊回撤,原本在大軍保護之下的這些囤積軍糧物資的軍寨,一下就像是漲落潮水后暴露出來的貝殼,暴露在數百萬嗷嗷叫的南歸流民面前,其結果可想而知,在有心人的推動下,蔓延整個大河道地區的流民暴亂一下就就像是井噴一樣的爆發了,不僅僅是泰州軍寨情況如此,就是其他囤積物質的軍寨也是如此,大軍可以撤離,這些滿囤物資的軍寨根本就沒法撤,流民的眼睛早就盯上了這些大軍軍糧所在,前面時間不敢,是因為大軍駐扎在此,而現在,大軍已經回撤五十里,還有什么怕的!而且這些都是中比亞軍人,難道還能打殺中比亞自己嗎?想要吃的,就去找這些軍寨要,哪怕只是漏出一點來,也足夠讓大家吃飽一次,才有力氣繼續向南啊!
“你們好歹也是我中比亞軍人,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我們餓死嗎”流民中有人大喊,一雙雙餓的發紅的眼睛,枯干一樣的手臂,讓軍寨上面的中比亞士兵看的內心發顫,在草原人的統治下,這些中比亞人都是嚴重的營養不良,
“這里都是軍資,擅動軍資者死!大軍就在五十里外,已經在開回來的途中了,不想死的就馬上離開!”龍達神色冷峻站在軍寨上,色厲內荏的抬起手,軍寨之上,一張張中比亞弓也是完全拉滿,寒光閃閃的箭頭對著下面的人海,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就像是一根繃緊的線,一旦崩斷就是尸山血海,軍寨上弓射手的手在微微顫抖,這么多的人,還都是中比亞同胞,真要是全沖上來,難道真的就射不成,看著軍寨上一線排開的弓箭,下面的人潮也有些騷動,軍方的壓迫力還是有的,雖然流民們沖擊了地方官府,但是對上真正的軍寨還是有些內心發毛,
“我們是中比亞人啊,對向草原人的弓箭怎么對著我們啊!”
“草原人來的時候就立即丟下我們逃跑,現在又用弓箭對著我們,你們到底是不是中比亞人啊!”
“我就想吃飽一次,吃飽了才好繼續向南啊!”難民中一片沸騰的痛斥聲
“都回去吧,這里都是軍糧,吃了軍糧,你們也得死啊!”那名將官臉色難看的揮手,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寒光從軍寨的位置飛射而出,一下鉆入下面一名流民的脖子,鮮血四濺,箭簇的金屬頭從這名流民的脖子后面透出來,那是一支羽箭,直接射穿了流民的咽喉,這名流民眼睛鼓的老大,身體一下癱軟下來,整個場面一下寂靜下來,雙方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那名射箭的軍方射手也是一臉呆滯,這是一名新兵,完全沒有作戰經驗,拉弓拉開了這么久,手酸之下,不自覺的就松開了
“完了!”龍達臉色慘敗,本來已經控制住的局面,就被這一箭給毀了,
“殺人了!軍方殺人了!不想死就向前啊”流民里邊有人大喊,擁擠在一起的人潮涌動起來,城寨上的士兵也完全亂套了,看著一下涌向軍寨石墻的流民,一個個不知所措
“都這個時候了,還猶豫什么,射啊!就算是背上罪名,也絕對不能讓泰州軍寨落入這些流民手中啊”龍達臉色鐵青的大喊,好歹也是龍家的將軍,也彪悍的草原人也有過數次交手,知道局面已經完全失控了,大聲喝令之下,泰州軍寨上無數的箭簇飛射而下,下面的流民紛紛中箭,但是人太多了,擁擠的連轉身都辦不到,前面中箭者的尸體還沒有倒下,就被后面的流民推著向前
這些流民衣服雜亂,大半人還赤著腳,草原人為了限制中比亞奴隸逃跑,連鞋子都不給,其中不少人手中還拿著臨時找來的各種器械,都是沿途席卷說的,木棍鋤頭糞叉,甚至還有斜切尖銳的竹竿,隨著人潮沖動只知道向前,向前
泰州軍寨作為囤積物資的后勤據點,本身壕溝也并不寬深,寨墻雖然堅固,但是高度一般,現在面對如海潮一般漫過來的人,上面的射手連續射出了七八次箭簇,七八架粗陋的木梯終于搭靠在了寨墻上,寨墻下面,壕溝當中,到處都是尸體,中箭未死的人在里面緩緩蠕動掙扎,無數的流民已經被鼓噪起來,特別是聽到軍寨之內足有十萬大軍一年之糧的假消息,哪里還管什么箭簇飛射而下,如同風潮卷起,就是鋪天蓋地的人潮重重撞在泰州軍寨上,
“上啊,想活命的就沖上去”
上百架簡陋的長梯靠在垛口上,每個梯腳都有十幾名流民死死壓住,防止守軍將這簡陋長梯推倒下來,流民中那些相對最為勇悍點的干脆就是緣梯而上。或者赤手,或者就是一根削尖的木棍,毫無遮護,拼命的向著軍寨上爬去,如此景象,即使出現在泰州軍寨四面寨墻,
“大家堅持住,大軍已經在回轉的路上了”
寨墻之上,龍達近乎絕望的看著眼前景象,手中的佩刀已經連續砍翻了七八個流民,嘴里還在厲聲大喊,六千守軍面對眼前最少十幾萬的流民的猛攻,一開始還能支撐,隨著損失的加大,,就看見城頭上的士兵在迅速減少,而城下朝這上面攀爬的流民依然多的看不到盡頭,這種殺都殺不完的景象,才是讓泰州守軍感到絕望的原因所在,龍達并不知道,此刻聚集在泰州軍寨外的流民數量根本不是十幾萬,而是近百萬,區區一個泰州軍寨根本就擋不住,但就算如此,龍達也沒有退卻半步的可能,實在是泰州軍寨內的物資遠不是糧食可以比擬的,
半日之后,泰州軍寨熊熊燃燒的黑煙直入蒼天,泰州軍寨陷落,一個個殺紅了眼的流民沖入泰州軍寨內的倉庫,打開泰州軍寨倉庫的大門后一個個都傻眼了,堆積如山的糧食沒看見,倒是一排排的整備兵甲,一把把保養良好的弓箭長槍幾乎占滿了泰州軍寨的四分之三,真正的軍糧數量卻是連傳聞中的半成都沒有,
“泰州軍寨足足六千守軍,怎么會失守的,龍達到底在做什么!”
龍破在趕往大河道半途中,接到泰州軍寨陷落的消息,頓時臉色鐵青,泰州軍寨本來就不是囤積軍糧的糧倉,而是龍家花了高價購買得來的軍械戰具的倉庫,本來都是準備用于反攻帝京,用來裝備那些解放的中比亞奴隸,猶如龍家在代州所做的一樣,成為龍家攻略帝京的最強助力,可是龍破沒想到,這批軍械卻是以這種形式落入中比亞南歸奴隸手中的,
“傳令下去,河道駐軍立即開進河道地區”
龍破深吸了一口氣,鼻翼重重的沉聲說道,泰州軍械的流出,局面已經完全無法控制了,有了武器的流民必然會瘋狂的開始朝著大河道的其他地區擴散,如果壓制不住,就是一場大浩劫,龍破似乎已經感覺到了那成千上萬人的沖突匯成難以言說的怒潮,血腥的氣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此時已經不是救濟了,而是鎮壓,但是歸根結底還是糧食啊,沒有糧食,難道將這上千萬中比亞人都殺光嗎!就在他命令剛剛下達的時候,一名中比亞傳令騎兵也從遠處飛馳而來
“宰相大人,皇帝陛下要啟程南歸了!”
龍破再好的脾氣在這個消息面前也爆發了,河道方面已經亂成了這樣,皇帝在這個時候南歸,這是哪個混蛋的提議,是要讓皇帝看著我龍破怎么殺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