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赫姆站在哈維軍大營東面的一處土坡上,身后在哈維軍旗被寒風吹得筆直
前方無數伊卡爾人的軍旗就在他的視線之下,激蕩的呼嘯喊殺聲越來越小,無數手中拿著小圓盾,穿著輕甲的伊卡爾人在夕陽下如潮水一般退去
沉默中,塔赫姆解開了沉重的銀色頭盔,拾手拿下了臉上猙獰的面具。就在這一刻,冷酷無情的哈維東部軍總領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個神色凝重的中年人,蒼白而英俊的臉,輪廓分明的削瘦容貌,鬢角白發蒼蒼,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充滿了復雜的神色,遠處金色的夕陽光線從地平線方向傾斜在白雪皚皚的蒼茫地面上,云頂上鑲嵌了一圈紫色的霞光,色調瞬息萬變從云霞空隙間透出一道橙紅的落日光芒,直瀉大地,令人目眩。
“我感覺伊卡爾人對于救援第五軍并不是那么上心,昨天他們還發動了四次萬人級別的進攻,而今天則只有兩個團隊了,伊卡爾人應該是在等待大軍主力抵達,前面的試探進攻是為了尋找我軍的弱點”一名東部軍的將軍臉色詫異說道
東部軍的士兵從各個營地的空地上組隊,排成了有利于防御的方陣,可是伊卡爾人只是試探了一下就回撤了,這讓東部軍的將軍們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伊卡爾人消極怠戰對于我們來說,也不一定就是壞事”有將軍低聲說道,說實在話,想到要面對伊卡爾方面超過二十萬人的重兵集群猛攻,剛剛在突破伊卡爾第五軍之戰中傷痕累累的東部軍隊,現在連一次修整都還沒有過,現在又被排在其他各團隊的前面當擋箭牌,換了誰,心里吧都會有所怨氣
“明明擊垮了伊卡爾第五軍的使我們,扭轉了整個局面的也是我們,我們為什么要被安排在這里,伊卡爾第五軍已經被團團圍住,物資丟光,已經在啃食樹皮,這樣的敵人還有多少戰斗力?王都軍方面根本就是在撿便宜,而將面對伊卡爾救援大軍的苦戰任務丟給我們”另外一名東部軍將軍神色憤憤說道“冒著失敗就會被困死的危險,全力擊破伊卡爾第五軍的是我們,可是真到了獲取戰功的時刻,卻又故意將我們排除在外,王都軍務部方面這種做法實在是令人難以信服!什么東部軍為整個反擊大軍中最具有戰斗力的部隊,什么好鋼要用到刀刃上,明明就是不想讓我們加入對第五軍的進攻,讓我們在這阻擋伊卡爾人的救援大軍,這算是什么事啊!”
“有什么抱怨都等到打完了再說,讓王都軍去收拾伊卡爾第五軍也是為了盡快恢復王都各軍低沉士氣的必要,納伯雷在這件事征求我的同意!”塔赫姆從遠處已經黑下來的大地收回目光,轉過身走回來,目光如刀一般犀利掃過部下們的臉,
“大人,伊卡爾人又增兵了”一名侍從神色緊張從旁邊跑過來
“傳令下去,全軍保持戰備”
塔赫姆臉色凝重的深吸了一口氣,暗自猜測伊卡爾人的救援軍隊會在夜里發動進攻,,眼看戰局不利,伊卡爾第五軍隨時可能崩潰,寄希望于在夜戰中撕開包圍伊卡爾第五軍的包圍圈,所以要就不打,要就攻擊必然會非常瘋狂,猛烈,號角瘋狂地吹響,血紅的黃昏里,天邊最后一抹紅霞,映照著遠處不斷出現的漫山遍野的伊卡爾人身上,遠方的萬草亦在對面傾天的殺氣下萎靡,最新抵達的伊卡爾軍就像一窩瘋狂的螞蟻,黑壓壓的一片,那股聲勢讓人心寒。
“大人,伊卡爾第五軍在突圍,內線看來有些頂不住!”
一名東部軍將軍從包圍圈內部方向走來,在塔赫姆身邊沉聲說道
“什么!那么多的部隊連一個半死的伊卡爾第五軍都抵擋不住嗎?”聽到這個消息,其他的東部軍將軍也是炸了,占便宜跑的飛快,真碰到硬茬秒變軟腳蝦,王都軍都是這樣的廢物,難怪前面被伊卡爾人一路席卷
塔赫姆也轉身看向包圍圈內線,果然看見整個包圍圈的內側傳來了廝殺聲,無數用來擊毀伊卡爾第五軍抵抗的巨石和暴雨般的箭矢帶著劃破空氣的凄厲呼嘯穿越天空,就像是傾盆大雨從天而降的箭矢叮叮當當地落到向伊卡爾第五軍士兵頭頂、落到他們的盾牌和盔甲上,密集得不可想像。一瞬間,就像是被巨手推翻的牌面,最前列的企圖沖擊包圍圈的伊卡爾人被長長的箭穿過,紛紛栽倒,后方的士兵跳過他們繼續前進,狂呼而前,毫不猶豫,這種決死的進攻精神是兩天前不可想像的
伊卡爾第五軍明顯是意識到,如果此次再不拼死搏一把,,伊卡爾第五軍就再無任何繼續抵抗下去的可能,因為援軍來了!伊卡爾的援軍越是抵達的此戰場的多,越是讓哈維軍上下堅定必須在伊卡爾人主力抵達看之前徹底殲滅伊卡爾第五軍的決心!
今夜是伊卡爾第五軍最后的機會
就算是以勇悍出名的哈維劍士面對被逼入死地的數萬伊卡爾軍的猛撲,看著那黑色中滾動的人潮也不敢絲毫大意,命令遠遠回響在空曠的夜色下:“第一陣,撤!”近萬大軍排開了一里寬的戰陣,第一線的弓箭兵飛速地向后跑,在他們后方的二十米,是列陣整齊擺開的弓箭陣。無數強弓拉成了一個半月形,弓弦在“咯吱咯吱”作響。只聽得一聲“放”字,箭簇同時向對面射出,“颼颼颼颼”的凄厲風聲不斷,黑暗中又傳來一陣鬼哭狼嚎。射擊了兩輪以后,這列射手也放棄了陣地朝后面跑去,穿過第三陣弓箭兵陣形之間的空隙迅速到指定地列隊,而此時,第三陣的弓箭兵已經搭好了箭,再后二十米,第一陣撤下來的射手正在迅速地整隊,彎弓上箭。
八層防線,整個戰線正一層又一層地崩潰、散亂、混亂地后退,然后在后方組合形成新的陣線。多次的后退拉長了伊卡爾人沖鋒的距離,戰術簡單卻有效,那不斷潰散又不斷生成的戰線就像厚厚的一迭吸水紙,每一張都飽滿地吸收了伊卡爾第五軍的鮮血,當初的第一次王都攻擊戰,三十萬伊卡爾大軍的推進就是被這種類似的戰術一點點的耗光了銳氣,敵人永遠近在眼前卻不可觸摸,這讓敵軍感到無力的挫折感,這就是防御大師納伯雷的成名戰術,。
但畢竟,沖鋒的速度要遠高于哈維軍“后撤”,陣形變幻幾次后,伊卡爾軍終于逼到了真正的防線上,
“長槍列陣”
哈維軍官臉色冷峻的下達命令,弓箭兵全部從后排陣形的空隙間退下,出現在伊卡爾第五軍面前的,是成千上萬整齊得如毛刷一般的長刺槍,槍尖全部向前。伊卡爾第五軍則猙獰地狂叫“伊卡爾萬歲!殺!撲身上前,
“啪啪啪”
兩軍數萬人就像兩道同樣激烈的海浪開始碰撞,白刃刀光中成千上萬的軀體倒伏,成千上萬的鮮血飛濺,兩軍的交戰線上升起了一層薄薄的血霧,伊卡爾第五軍攻勢如潮。激戰持續一個多鐘頭了,在那閃爍的星辰下面,大地浸透了鮮血,雙方士兵的長槍在黑夜中閃爍的光芒亮成一片,伊卡爾第五軍以凌厲的攻勢猛攻哈維軍的右翼側面,一路就如利斧劈木般切人哈維軍的防線,一名伊卡爾軍官高舉著軍旗沖在了最前面。一瞬間,他身中無數箭矢,撕心裂肺地大吼“跟著軍旗──沖啊!”哈維軍一方面死死抗住防線,一方面還在不間斷地以投石、弓箭來殺傷敵人,盡了最大能力抵抗伊卡爾第五軍的瘋狂攻擊,滾滾人流猶如山洪海嘯般沖殺而來
刀卷了,槍折了,伊卡爾士兵赤手空拳地撲身上前,與哈維士兵在地上扭打著滾成一團,掐脖子、戳眼睛、撕頭發、咬喉嚨,無論是哈維人還是伊卡爾人,在這一刻,大家都變成了只為本能生存的野獸。到處都是恐怖、熾熱的鏖戰,武器格擋的鏗鏘聲、受傷者臨死前發出可怕的慘叫、死者撲通的倒地聲,在激戰的漩渦中,在雙方飄揚的大旗下面,血流如渠。伊卡爾第五軍最后的瘋狂爆發出可怕的蠻性,將包圍圈硬生生打退了百余步,颼颼的尖銳風聲中,無數還在混戰的哈維軍士兵和伊卡爾軍丶瞬間被射成了刺猬,
風吹云舞,軍旗在頭頂獵獵作響,白發入針的納伯雷靜靜站立,眼中像燃著兩團火,身后就是激戰的包圍圈,前方,在那分割天地的線條間,成千上萬的火光鋪滿了整個平原,與天空的星辰交相輝映,一眼望不到邊際──那是包圍圈外,已經聚集起來近十萬伊卡爾救援大軍的火把,俯視大地令他有了種凌駕萬物的錯覺,仿佛大地就是某個人布下的旗局,而這數十萬大軍的廝殺只是某個人的落子,這種感覺隨著戰局變化越來越在納伯雷心中加重
本來伊卡爾軍和哈維軍剛在王都結束一場大戰,雙方都在修整,保守估計,也要到明年開春才會爆發主力級別的戰斗,可是不過才十天,一個意外的戰機出現在雙方面前,雙方再次陷入決戰式的生死大戰,如果先前的戰斗只是決定戰爭的勝負,那么此刻,則是決定兩個種族的未來生死大戰
此戰,雙方都在無任何退后的選擇,唯有死戰到底!
此戰,沒有勝利者,無論是伊卡爾人還是哈維人,不過都是被人推上角斗場的棋子
伊卡爾方面未必就沒有發覺到這一點,但也必然如自己一樣,已經再無選擇!
伊卡爾主力仍舊按兵不動,這讓納伯雷感到憂慮,盡管前線各地段的指揮官們一再哀求增援,他堅決地拒絕了“大軍主力要像刀子一樣用在最關鍵的地方,伊卡爾第五軍的突然反撲絕對不是偶然,只要本方因承受不住壓力而將主力投入,后面看似只有十萬人的伊卡爾軍眨眼就可能數量上翻上一番,到時候,前面是伊卡爾第五軍的攻擊,后面是二十萬伊卡爾軍的夾擊,就算是擁有堅固營寨,自從大戰以來就沒有得到修整的哈維軍主力也未必扛得住‘
“伊卡爾第五軍已經是瘋狗,沖擊的勢頭很猛!”從戰場回來的一名將軍急速地說“如果沒有新增兵力上去,僅僅依靠防線上目前的兵力,我軍打的太吃力了!”
“不行!”
納伯雷斬釘截鐵地說,他指點著遠處的火光“還沒到預備隊出動的時候!他們的主力還按兵不動。就總戰力而言,我軍并不占優“一直以來,納伯雷習慣于后發制人的作戰方式,不知不覺的,這形成了他的思維定勢了,身為王都軍總指揮,納伯雷深知哈維王都軍遠不是眼前所見的這般有戰斗力,多少部隊都是補充的新兵,多少部隊深知連武器配備都沒法發足,這些表面上暫時看不見的傷痕,一旦真的面對伊卡爾軍的全力反撲之下,就會被翻出來,會在那一刻變成整個哈維大軍的致命傷!
“報,伊卡爾人方面派人送來一口木箱!”
傳令兵飛快地奔到納伯雷的下方,,跳上了戰馬向著納伯雷所在的高處狂奔而來。與此同時,位于外圍的旗手舞動著火把,用旗語將命令通知地面指揮官,信號一連重復了三次。看著城火把舞動,納伯雷冷峻至極的老臉露出了一抹困惑,他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氣,望向他身后山一般靜靜屹立的數萬主力組成的預備隊方陣,寂靜的令人感到呼吸壓迫。納伯雷知只要自己一聲令下,身后的數萬猛虎就會沖上去將企圖沖擊包圍圈的伊卡爾第五軍再次壓回去
納伯雷啞著嗓子悶哼了一聲“讓傳令騎兵帶過來“
一口沉重的木箱很快就被兩名傳令騎兵抬到了納伯雷的面前,這是一個用黃銅修邊的漆木箱,高半米,長一米半左右,深松木的在材質涂著紫色的漆面,包著銅色的提手,跟名貴并不沾邊,看起來更像是隨便從某個鄉下貴族家里搶來收拾衣物的衣物箱子,雖然沒有打開,但是一股撲鼻的血腥味已經飄散出來,納伯雷和其他的將軍們微微蹙眉,目光冷冽無比,足足過來十幾秒鐘,納伯雷才抬了抬手,凝聲命令道“打開吧,看看伊卡爾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啪”木箱銅扣發出一聲脆響,兩名傳令騎兵將木箱蓋子向后掀起,里邊的東西果然沒有讓納伯雷意外,一堆血肉模糊的東西,幾只火把照耀在木箱上面,里邊的東西更加清晰了,頓時響起一片冷吸氣的聲音
“那是羅蘭吧!’
“羅蘭的人頭,那滿箱子的耳朵又是什么!”
“羅蘭麾下的斥候騎兵嗎。。。。。”一名哈維將軍臉色喃喃說道,沒有將軍注意到聽到人頭是羅蘭的時候,納伯雷的手猛地捂住胸口,臉色一下變得慘白,他最擔心的情況終于還是發生了!
全軍攻擊伊卡爾第五軍和第八軍就是一場賭博
大軍傾巢而出,王都就是最大的空擋,但是對于哈維王國來說,這是唯一可能翻盤的機會,人總是有心存僥幸的,特別是在巨大的誘惑下,會自然而然的主動忽略某些致命點,納伯雷也不例外!
“傳令下去,大軍準備回撤!”納伯雷身影晃了晃,咬牙切齒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