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緊,有命就好!”常青云道,“他們若有良心,自然會回去;若不愿意再跟隨我,帶著銀錢自去尋一條生路也罷。”
正說著,忽然見常慶從人群里擠了過來,見到他不由的叫了起來:“老爺!”
“噓!”常青云趕緊制止他,“咱爺們逃難,不講究這個,擔心錄了破綻!”
常慶趕緊閉上嘴,往周圍看了看,這才小聲道:“常威起了壞心!故意把我撇下,帶著銀子混在人堆里跑了!”
“罷了,夫妻大難臨頭還要各自飛呢。讓他去吧。”常青云苦笑道。其實這三個小廝里他最喜歡的便是常威。沒想到事到臨頭卷款潛逃的也是他。
“咱爺們趕緊走吧,只要跑出去便有活路!”他說著,三人混入人群,往江邊而去。
一把雁翎刀突然橫在他們面前:“速速獻寶!”
眼見幾個穿著號衣的漢子從左右圍了上來,常青云知道此刻和這群丘八沒什么好說的,當下滿臉堆笑道:“幾位副爺,小的們倉促從城里出來,并未帶得銀兩,還請幾位副業高抬貴手……”
話音未落,當頭一個大兵已經一把將常青云領子揪了起來,獰笑道:
“你個酸子少裝喬,看你的模樣西皮白肉的,還帶著仆從,必是個大戶!還是老老實實的自己掏出銀子來,大家體面些,不然休怪爺這把刀不認人。”說罷冷不丁照著常山的脖子一刀抹了下去。常青云就覺得臉上一股腥熱,常山已然倒臥在地,腿腳有節奏的抽搐著,暗紅的血漫漫匯成了一灘。
常青云頓時魂飛魄散,這丘八當場殺人行兇,簡直是目無王法到了極點。眼下自己身無分文,若是惹惱了這幾個丘八,小命不保。他顫聲道:“幾位……幾位……莫要動粗――小的真得未帶錢財呀……”
說到這里幾乎都要哭出來了。心中深悔自己當初自告奮勇“有失孟浪”。當初慷慨赴死的決心煙消云散,一瞬間家中的老母、妻子、小妾、子女……走馬燈一般的在腦海中回旋。
正當常青云閉目待死的時候,忽然出來一陣鞭炮般的脆響。這聲音他異常熟悉,這不是三眼銃也不是鳥銃,而是澳洲人的快槍!
槍聲一響,常青云便下意識的就勢一蹲。旁邊山崗上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可這聲音大得所有人都聽得見。
“明國軍民聽命!大宋伏波軍已經把你們包圍了,繼續抵抗是徒勞的……”
“奶奶的,跟著老子沖出去!”先前和常青云對峙的軍漢一揮刀,吆喝四周的亂兵們往前突。
“咻——噗”只見這大漢胸前突然炸出一個血洞,慢動作一般仰面倒在常山的尸體旁邊。
這一下,方圓幾百米內的人都怔住了。
那個聲音還在繼續,“……你們的抵抗都是徒勞的,把所有兵器都扔在地上,雙手抱頭蹲下!大宋伏波軍救濟良善、優待俘虜……”
“咣當”一聲,一把刀被扔在了地上,隨后是一片兵器落地的聲音。
抵抗徹底瓦解了,沒有人再想試試髡賊的神槍手。幾百號人烏拉拉蹲下一大片,常青云偷偷抬頭,看到十來個藍色短衣兵士從山坡上下來,人人手里都端著上了短劍的快槍。
“我這是……又被逮著了?”常青云有些懵懂。
接下來的流程都是“熟悉的味道”。先是十幾個髡兵分散到大路兩邊,每個人都半蹲下來,手里的快槍卻不放下,常青云知道,這就是“警戒”了。
另有兩個髡人站在高崗上,指揮著著三四十個髡兵,讓人聚攏在一起,開始整隊。和常青云一起被俘的估計有五六百號人。髡兵七八人人一隊,端著上了短劍的鳥銃,點著火把,一隊一隊的把滿地的人隔成一個個小圈子。別看難民們人多,在這幾十個髡兵的操弄下別說反抗,連咳嗽沒有一聲
高崗上一個髡人掏出個喇叭,用廣東話和官話一遍遍的喊:“所有女人、小孩站起來,所有男人都繼續蹲著!有妄動者,休怪槍子不長眼。”
喊了幾遍之后,原本蹲了一地的人群開始騷動,先是幾個,然后大多數女人都站了起來。髡兵也不管男女授受不親,把還賴在地上的女人拖起來。有幾個大戶人家的男丁,還想護著女眷,結果被快槍上的短劍一指,就趕緊又蹲下了。所有女人和不及腰高的孩子,10個一隊排在一起,右胳膊上扎上繩子,一串一串的被髡兵們拉到路邊,女人們頓時一片抽泣。蹲在地上的男人們也跟著號哭起來
“剩下的,老百姓都站起來,兵丁繼續蹲著!”那個當官的髡人又喊道。這回呼啦啦站起了一大群,常青云一想,自己是個文士,身上也不是明軍號衣,就也跟著站了起來。這回,髡人的士兵明顯小心多了,在人堆外,端著快槍,“一個個走出來!”
男人亦是10個一串被綁上,拉到路的另一邊。求饒聲此起彼伏,還有些大戶模樣的,明顯是想要套近乎,掏出了銀子和名帖,“老總、老總,我家在廣州和髡,啊不,和大宋做生意,首長知道我家名號……”髡兵們都是一臉嚴肅,即不收銀子,也不搭話。財貨行李一概不取,都叫各人自己帶著。
剩下的明軍士兵只有五十來個,有光膀子披著號衣的,亦有穿著鎧甲的,常青云就著火把的光芒粗粗一看他們的號衣,倒有四五種從屬。看樣子都是不打算冒險留在城里“發財”的。
丟下的刀槍鳥銃掉了一地。髡兵也不細分,把他們全部串在一起,單獨押在一處。
“大家稍安勿躁,伏波軍絕不欺壓良善、殺害俘虜;女人和孩子等戰事結束馬上釋放;除了當兵的,其他老百姓,等我們審查結束也會釋放。”話說到一半,突然梧州城方向傳來一聲清脆的炮響,人群不由得一縮頭。
“大家別怕,”這個髡官滿臉笑意,“這是伏波軍的勝利信號,梧州城明天一早就會回到我大宋元老院之手,大家很快就能回家了!至于今晚,只能先叫大家委屈一下了。”
被綁著的人也都交頭接耳起來,但是誰也不敢言語。能留條命便是上上大吉了,其他哪里還敢奢望。
“還好站在老百姓的隊伍里,”常青云心想,“不知道當兵的會被拉到哪里去做苦力。”他被綁在一個挑夫背后,挑夫油膩膩的后背頂著他的胸口,讓他一陣膩歪。只好閉目養神忍耐著。
忽然,新被押來的幾個兵丁突然嚷了起來。
“副爺!這里有個官兒!”
常青云一驚,睜眼看去,卻見這幾個兵丁正指點著自己――他大約記得這些人,似乎都是熊文燦的標營的人馬
完了!常青云剛想縮回腦袋,就被兩個髡兵圍住提溜了出來,逮到了髡官面前。
這兩個髡官都是假髡,說一口瓊州味的官話,“你是明國官兒人?”
“不是不是,那些兵匪在放屁,時才這些人想打劫小的,還殺了我家一個小廝,想陷害我,還望首長明察……”
那幾個兵丁卻聒噪起來:
“副爺!休聽他胡言!他是熊文燦的師爺!”
“平日里和熊文燦一直在一起,熊文燦對他言聽計從!”
常青云臉色煞白,只是一個勁的分辨。
“哦,那你是……”
“小是個做買賣的,布商布商。”
“既然是布商,那一尺松江布,一尺澆花布,一尺魯錦各多少錢,我要三尺松江布,五尺澆花布,六尺魯錦一共多少錢?“髡官接著問。
“這……”常青云在家從不過問柴米油鹽,這布價又如何知道,不過常慶在家就負責采辦,想必是清楚的。“副爺,我還有家人在此,“他一邊解釋,一邊回頭找常慶,“副爺您看……”
這常慶也是沒有城府,遠遠的看見老爺被帶到髡人面前,還回頭找自己,以為是攀上了關系。激動的連連揮手“老爺、老爺!”
他被帶到另一個髡官面前,“你家老爺做什么買賣?”
看問話的髡人和顏悅色,常慶頓時放心了大半,“我家老爺是孝廉出身,哪能做買賣啊。”
見他禿嚕了嘴,兩個髡官相識一笑。
“來人,把他倆都帶到俘虜隊去!一個隊前、一個隊尾。”
常青云連呼“冤枉”,不過再也沒有人理他了。常青云就這么被揪到了俘虜隊,和告發他的幾個兵丁捆在了一起。
隨著一聲號令,俘虜隊第一個開拔,押解的兵丁舉著火把在前面開路,火光映的刺刀發亮,常青云的心里冷的發抖――自己不比這些大頭兵,可是有了“前科”的人,萬一給髡賊認出來,這“二進宮”保不定就會要了自己的小命!
想到這里,他的小肚子直往下墜。不由的東張西望起來,想瞅瞅有沒有機會逃走,沒等押解的兵丁呵斥,卻已經被那幾個“揭發”他的兵丁小聲叱罵起來:
“老實點!你個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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