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寨外面有大片的野生竹林。勘探隊請當地黎人幫忙,砍了幾十根竹子下來,選粗的截成差不多長短,較細得開成竹篾擰成繩索,用來捆扎竹筏。王伙計沒打到野雞,便把自己那份白糖拿出些出來,請來當地的木匠幫忙做筏子。
從當地黎人口中得知,上游因為漸入山區地形,河道比較崎嶇,常要過淺灘急流。為了便于通過,竹筏不能做得太大,做出來的筏子寬度控制在1.2米以下,類似湖南江西等地使用的簡易竹筏,每個竹筏上可搭載5人,不過他們的裝備多,所以最終編了三個。寨子里的木匠做了些竹凳固定在竹筏上。又來個錦上添花,給每個竹筏都添了一個竹篾頂的雨棚――這里日頭很大。
造竹筏用了不到一天時間。第三天一早,黎本清的瘧疾已經完全好了,不但神智清醒,胃口也恢復了。何平又給了他最后一頓藥作為鞏固。
黎本清對這群治好了他的病的奇怪漢人千恩萬謝,恨不得把一家一當都拿出來酬報。這樣的寒熱。每年要發作一次。每次都要這樣死去活來的差不多折騰一個月才會好。這次吃了藥三天就沒事了,漢人還說了,這次以后不會再復發。雖然將信將疑,但是吃了藥立刻就起效卻是千真萬確的。
只是他家里除了二把砍刀,幾張弩機之外也別無他物了。黎本清很不好意思,非要自己出門去打些野味來招待,被熊卜佑攔住了。
“野味沒關系,我們在這里耽擱了幾天,想今天就往上游去。能不能幫忙找個熟悉那地方的向導?”
“去上游?”黎本清有些奇怪,這地方就是黎人也很少去。如果說要采藥的話,上游的山嶺上有得東西,附近丘陵上也采得到。
“對,去石碌嶺,您知道這地方不?”熊卜佑問。
“沒聽說過。”黎本清回絕的干脆無比。讓勘探隊不由得起疑。但是據慕敏說此人沒說謊――她當警察多年,是不是說謊還是看得出來的。
熊卜佑不死心,繼續比劃道:“山下有條河的,流到昌化江里,就叫石碌河――”
黎本清還是搖頭。
崔云紅卻想到了:
“你問問他,這里有沒有出綠石頭的山?”
所謂綠石頭,就是銅礦石――孔雀石。而石碌這個地名就來自孔雀石。因為海南當地的黎族和漢族在說話的時候都習慣把修飾詞后置以表述名詞的習慣,所謂石碌,其實就是“綠石”。
石碌嶺最早被人注意,不是因為鐵礦,而是這里的地表有銅礦石露頭。清代以來一直有人采掘盜挖。直到1935年,瓊崖實業局派人到石碌嶺調查銅礦時,才第一次發現石碌最豐富的的礦儲是鐵礦石。
“有,有。”黎本清恍然大悟,“你們是要去亞玉嶺!”
熊卜佑不知道什么是亞玉嶺,但是崔云紅是知道的,早就有些模糊的教科書內容一下清晰起來了。
“對,對,就是亞玉嶺!”崔云紅連連點頭,心想自己真是糊涂,石碌這個地名是清代才開始使用的。現在還是大明的天下。
王伙計說:“舅舅,你不是以前去過亞玉嶺嗎?”
黎本清面露難色。一個人沉吟了半天,眾人等得心焦,奈何黎本清說得一口蹩腳的海南話,除了熊卜佑,還真沒人能和他交流。
半晌,黎本清才壓低了聲音道:“幾位掌柜怕不是做小販的吧?”
眾人聽了都是一驚,熊卜佑笑道:“不為做買賣我們來黎峒做什么。”
黎本清道:“幾位掌柜治好了我的病,我才多嘴說幾句,”他歇了一下,“領大伙去亞玉嶺沒什么,離此不遠,道路也不難。我雖沒去過幾次,路還認得。只是我勸幾位:這亞玉嶺上的金銀。都是瓊州之鎮,神靈呵護,采不得的。”
原來這亞玉嶺上有寶貝的傳聞,多少年前就有了。即使沒有山中有金銀的傳聞,銅礦本身也極有吸引力。所以每隔十幾、幾十年的,只要黎峒安靜無事,便有漢人結伴而來,往亞玉嶺上去開礦,但是從來沒有人成功過,不是采不到金銀折了本錢就是因為礦坑坍塌出現死傷,不得不棄之而去。久而久之,都傳此地山嶺是本島大鎮,風水要地,有神靈庇護的。
聽完黎本清的一番閑話,眾人才知原來這石碌嶺早就出名了。看來所謂中國人缺少開拓性之類的話純屬放屁,在技術水平低下,交通閉塞的古代社會,在這荒山野嶺里跋涉上百里來開礦,豈是沒有冒險精神的民族能做到的?
“我們不去采金銀,只是想去亞玉嶺看看,”熊卜佑繼續說服,“過幾天就走。”
黎本清道:“帶你們去,都在我身上。只是我說得話還請幾位掌柜多思量。”
王伙計卻沒這些忌諱,笑道:“舅舅你就去帶他們去好了,回來掌柜們再賞你幾斤白糖,你也可以拿來替我討個舅母,不用每天去‘閨隆’門口唱歌找女人‘嚇太’了!”
黎本清笑道:“你小小年紀,說什么混話?別得不學,就學這個了!”
所謂“閨隆”是黎寨里的一種特殊建筑。同寨的幾個女人到了婚配的年齡就會在寨邊自己搭建一座屋舍,晚上去那里睡覺,有意尋找配偶的男人就每晚去“閨隆”“略亞”,女子若是中意,就會留宿男子。一般人說去“閨隆”,都是說“略亞”,即談戀愛的意思,也有少數人說“嚇太”,是指倆人發生性關系。
當下商量好由黎本清帶路去亞玉嶺,至于報酬黎本清原是不肯要的,崔云紅便送了一把新鉤刀、一瓶白酒和幾斤白糖給他。黎本清十分喜歡,也就收下了。
照顧他身體初愈,考察隊又在黎寨休息了一天,勘探隊這幾天也沒空閑,大致把黎寨周邊的資源都進行了一番調查,繪制了地形圖。資源方面除了皂角林,附近還發現了一處小規模的錫礦,可惜交通不便,沒有開采價值。
第二天一早,眾人便乘竹筏往上游去了。王伙計留在黎寨內照顧他們留下的貨物和行李。眾人進行了一番輕裝,只帶了必要的設備和野營工具。黎本清自己帶了干糧和鹽巴,又背了一柄弩。慕敏好奇的問他帶的箭是不是都上了毒。
“沒有,箭毒木不好找。找到了,本地的漢人也不許用。”黎本清比劃道。他說的漢人是指昌化城里的當官的。
聽說箭毒木不好找,幾個野營愛好者都有些興味索然。不過大家對他的弩很有興趣,輪番擺弄,這種弩的結構非常簡單,有效射程不會超過50米,難怪黎本清說主要是用這個放在野獸出沒的地方打地弩。不過他很少用弩箭狩獵――要賣毛皮的話,被弩箭穿了洞就不值錢了。黎本清打獵主要是挖陷阱和設置各式各樣的套子。勘探隊里的幾個狩獵愛好者在竹筏上輪流和他交流相關經驗,大半天下來,連說帶比劃,大概的意思都鬧得明白了。關系也熱絡了不少。
黎本清打到的動物還真是不少。勘探隊里的負責生物學方面資料收集的江牧之很快就根據他的描述知道本地有鼬獾、水獺、大小靈貓、果子貍等頗有經濟價值的動物,至于野兔、野豬之類分布的相當廣泛。最讓人感到意外的是本地還有黑熊。
“這東西可不好惹――”黎本清搖搖頭,“跑得快,又會爬樹。”
但是這項資源對穿越者來說沒什么用,他們并不需要熊皮做帽子,至于熊膽的利用也沒提上議事日程,相對來說是鹿皮更有用些。
黎本清說本地有兩種鹿,一種大一種小。勘探隊很快就弄清楚了,大的是水鹿,小得則是赤麂。這兩種鹿都極有經濟價值。
因為平時很少有機會給林業方面的專業人士進行野外動物考察,象黎本清這樣的老獵人就是最好的調查對象了,難能可貴的是他對每一種獵獲得動物都能相當準確的描述出特征來,這使得穿越眾的判斷方便了許多。
黎本清見他們拿了個本子,不斷的把他的話記錄下來,即驚訝又得意,鬧不清為什么這些除了平日里沒事嚼舌頭說閑話的東西這幾個漢人會這么看重,還拿字記下來。對他們的來意更增加了幾分神秘感了。
因為正值枯水期,水量不大,水流很平緩,用竹篙撐船上溯并不吃力,只是經常要經過亂石淺灘,眾人常得下竹筏推行才能過去。有些地方亂石灘露出了水面,還要把竹筏抬過去才能繼續前進。
隨著竹筏的上行,勘探隊仔細觀察著主航道以及旁邊支流的變化,不停地記錄周邊的地形地貌,植被種類。岸上樹木稀疏,但是灌木草叢茂密,竹筏劃過,不時會驚動草叢里的鳥雀和一些不知名的的小動物。兩岸都沒有人類活動的跡象――黎本清說得來冒險的漢人開礦者并沒有在這里留下多少痕跡。
行到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竹筏終于到了后世被稱為三汊河鎮的地方,當然此地現在還是一片荒蕪的草原。水流變得很淺,竹筏不止一次的擦到了河底的砂石。至于石碌河,這條昌化江的支流現在根本不能行船,只能勉強淹沒人的腳踝而已。
勘探隊決定在此棄船登陸,眾人一起動手,把竹筏都拖上岸來。據黎本清說,沿著這河往上游走。再走個五六十里路就到了。因為天色將晚,大家就在這里宿營休息,準備第二天一早再出發。
勘探隊在營地升起一堆篝火,點著了許多青蒿熏蚊子。為了防止起疑,考察隊沒有把太過惹眼的裝備器材拿出來使用。不過他們的火柴、睡袋和干糧還是引起了黎本清的強烈興趣――特別是火柴。晚飯是草地系列干糧。黎本清第一次吃米餅,居然說很好吃。大家便把自己的那份讓了不少給他。黎本清做了竹筒飯來回報,加上少許食鹽、香茅之后,竹筒飯滋味讓大家胃口大開。
入夜快要睡覺的時候,他們聽到一種可疑的咆哮聲。想到了黎本清說得黑熊的事情,許多人都緊張起來。為了保障平安地睡覺,崔云紅關照把槍支準備好,同時多燃起一堆旺盛的烈火,大家輪流值班,不斷地大量加添燃料――這里干草和小灌木的枝條遍地都是。
第二天,他們早上五點鐘就都起來了,匆忙吃過早飯重新上路。大家繼續沿著河流向上游走去,七拐八彎的,著指北針、地圖和黎本清的引導,又走了五六十里路,日落時分,他們終于到達了山腳下,清澈的河水從前方的一條山谷中緩緩流出。
“這里就是亞玉嶺了。”黎本清指點著。
崔云紅知道到地方了,他找來指北針,對照著夕陽看了看,指南針的指針指向了西南方向,順著指針的方向看去,是一座紅褐色的山峰。他點了點頭,這一帶應該就是著名的海南石碌磁鐵礦了。
眾人一陣激動,石碌鐵礦啊!這個中國最大的露天富鐵礦,平均含鐵量42%以上的磁鐵礦儲量將近三億噸!還伴生著鈷、銅、鎳、銀、硫、白云石等多種礦石,要不是這里不產煤,石碌就是一個天然的大型煤鐵復合體基地了。
崔云紅激動的頭暈目眩,差點要摔倒了,正要一鼓作氣就要帶著設備往山上爬去,大家趕忙阻止,說現在快要天黑了,爬山不安全,明日再去不遲。
當下在溪水邊設立營地宿營。一夜無話,第二天,崔云紅帶隊,組成了一支5人小分隊上山。余下的人留守營地。
亞玉嶺并不高,山勢也無陡峭之處。山坡上的整體植被還是稀樹草原的景觀,有著大面積一人多高的茅草。雖然比熱帶雨林好些,攀爬也頗為吃力。幸虧有黎本清這個老獵人帶路,他會選擇植被比較稀疏的路線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