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呼吸變得平和沉長,他才轉過臉看向她。
幔帳未落,她面頰上的紅暈已經褪去,新長的肌膚如同玉蘭花瓣一般嬌嫩。
雖然此時的她下巴兩頰削瘦,在他看來,仿佛看見的是過去所見的那張微圓的小臉,唇邊不禁慢慢露出的一抹連他自己都沒能覺察的溫柔淺笑。
他為了趕路,已有三夜未眠,本是極為疲憊,這一夜,卻全無睡意,這么凝看了她一夜。
抬手去撫摸她的小臉,未碰到她的肌膚,卻又縮了回來,畢竟結痂剛去,還過于嬌嫩,怕受不得力道……還是不碰的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見遠處一聲雞鳴傳來,輕嘆了口氣,收回視線,穿妥衣裳,回頭又看了一眼他熟悉的小臉,才揭簾出去。
初回府中,太多事務要等著他去辦,容不得他在床上多賴。
無憂一夜好睡,要醒不醒之際,被一種沉重的壓制弄醒,悶得她胸口喘不過氣,勉強睜開眼,對上一雙烏溜圓睜的大眼。
腦中一激,整個人完全清醒了,迷惑的喊出他的名字:“十一郎?”
趴在她身上的正是門口坐著的那個長得圓不溜秋,特別可愛,自稱是常樂郡主的七郎的小男孩。
十一郎見無憂記得他的名字,歡喜的眉開眼笑,很快臉色一沉,不滿的轉頭吼道:“你騙人,你叫我見了郡主,不要說郡主丑,郡主根本不是丑……”
他話沒說完,后面的話已被伸過來的一雙手,一只捂嘴,一只按后腦勺的壓了回去。
蹲在腳蹋上的千千沖著無憂擠了個尷尬的陪笑:“小孩子口無遮擋,口無遮擋,郡主別見怪……”
無憂知她也是好心,怕十一郎見了她這張丑臉,做出什么舉動刺激到她,所以才事先開口提點,不過她忘了小孩子是最心無城府的,就算她提點了,他們看到超出想象的東西,仍會表示出來。
想著昨夜不凡臉上閃過的詫異,他那種象是天塌下來,臉都不會變一變的人,都沒能掩飾住自己的情緒,又死活不讓她搔臉,可見這張臉何等觸目驚心。
至于十一郎后面的話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了:“郡主根本不是丑,而是太丑了。”
無憂的心頓時涼了下去,這老天爺還當真一點不肯吃虧,讓她活多一回,便硬要在她身上討些什么東西回去。
翻身起來,不理會象元寶一樣從身上滾下去的十一郎,直接伸了手。
千千臉色一變,身子頓時崩緊,護了胸,臉扭得快哭了出來,嘴里胡亂低聲道:“郡主,昨晚王妃才來過,把服侍你的丫頭媽子全聚在了一堆,說誰敢縱著郡主女女之好,被查出來就抽筋剝皮。我知道郡主對奴婢不會有那意思……但萬一摸出感覺了,雖然不是奴婢縱的郡主,可是萬一傳到王妃那兒,奴婢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奴婢下來受些苦倒沒什么的,萬一被弄成了殘廢回去,可就比竇娥還冤了。”
無憂哭笑不得,姨娘還真當回事了,再看千千,這氣就不知打哪兒出,啐了她一口:“我要鏡子。”
千千一愣:“又是鏡子?”轉念一想,仍將胸緊緊護著:“郡主,該不會是借著鏡子……”
無憂一瞪眼,千千忙將后面的話吞了回去,忙松了手,自個伸手進懷里掏鏡子:“為什么一夜不見,郡主這張臉……”
她遞過小銅鏡,忍了又忍,終于把自進門見了她,就憋著的話問了出來。
無憂哪有心思給她解惑,奪了鏡子往臉上照去。
愣看著鏡中光潔無暇的臉,活脫脫便是自己在二十一世紀時十二三歲的模樣,竟不知是想笑還是想哭。
抽了抽鼻子,得出個結論:錯怪了老天爺。
將鏡子丟回給千千,自行下床收拾:“你們怎么會在這兒?”
“不凡公子派了人過來喚我,要我過來服侍郡主起身。出門見小公子在門口等著,死活要跟了來看郡主,我推脫不了,就……”千千干巴著嘴,后悔帶了十一郎過來。
無憂望天,推脫不了?是根本沒推脫吧。
出了大門,梅香撲鼻。
無憂瞥向一旁的墨梅,夏天能聞到寒梅香氣,這地方卻實別致得很,不凡這個人也確實叫人匪夷所思。
千千來時只顧著進屋,這時才看見窗下的墨梅,一縮脖子,人也移動到無憂的身體的另一側,這殺人梅,以后說什么也得避著些。
無憂似笑非笑的將她瞅著,還說什么是從上面來的,這地下隨便撿一個都能比她有出息。
去了臉上那層蛤蟆皮,心情大好,再想著一會兒便要隨了姨娘離開‘常樂府’,心情更加的舒暢,邁出院門,伸了個懶腰,便已經有了一種解脫的自在感。
腿上一緊,竟將她抬起的腿,生生墜了下去,低頭看去。
十一郎趴在她腿上費力的仰著頭,嘟著嘴,臉先紅了一紅,才道:“郡主,今天晚上去我的院子里睡,可好?”
無憂‘哈’的一笑:“我為什么要去你院子里睡?”
十一郎圓嘟嘟的小臉漲得更紅,卻想也不想,很大方的道:“因為我想給郡主侍寢。”
無憂‘噗’的一聲,差點沒一口氣把自己給噎死,抱了胳膊,蹲下身:“你知道什么叫侍寢?”
“知道啊,就是陪郡主睡覺。”十一郎使勁點了下頭,小臉更紅得跟蘋果似的,竟還有些羞答答的。
無憂牙根一抽,冷颼颼的,忍不住在心里罵,不知是哪個禽獸教的,簡直是禍害幼苗。
他長得紅撲撲,粉嫩嫩,十分好看,就算并沒怎么關注過小孩子,向來自認少了些愛心的無憂,也無法不喜歡。
摸了摸十一郎的頭,又捏了捏他的臉蛋:“我今天不能去你那兒睡。”
十一郎象是很懂事的點了點頭:“我知道,郡主還是要到不凡哥哥屋里。那我也到不凡哥哥屋里,我們三個一起睡。”
無憂嘴角的笑意頓時僵住了,半晌才抽搐了一下,呸他一臉口水。
輕咳了一聲,潤了潤噪子,擺出一幅正兒八經的模樣:“男人和女人是不能隨便一起睡覺的。”
十一郎想了想,歪了歪頭,一臉的迷惑:“那郡主為什么要跟不凡哥哥睡?”
無憂沒有教育小孩子的經驗,臉上一僵,一時間竟沒找出個合理的理由。
“因為郡主沒把不凡公子當男人。”千千很合時宜的接了一句。
無憂一愕,臉上神情五顏六色甚是好看,不知不凡聽了千千這句話是何感想,抬臉朝千千擠了一只眼,這借口雖然損了些,卻極是合適。
千千小得意的一揚眉。
十一郎似有所悟,在要明白不明白之時,小眉頭又是一皺,有些不服:“可是王媽媽總是跟我睡,她可以,郡主為什么不可以?”
無憂迷惑的看了千千一眼,不知這位王媽媽是什么人。
“小公子帶來的奶娘。”千千臉上的得意還沒褪去,便開始發干。
無憂‘哈’了一聲,無語了,感情這小子當老婆是老媽子,將嘴角一撇:“她也沒把你當男人。”小P孩本就算不得男人。
十一郎大眼睛里頓時包了一包淚,委委屈屈的垂下了頭。
無憂這才回過味來,小P孩子再小也是有自尊心的,忙將他抱了抱:“我的意思是,你還小,王媽媽當你是孩子,所以你只是個男孩,而不是男人,等你長大以后才會是男人。”
十一郎眼睛一亮,眼里還包著淚,便又笑了起來:“十一郎很快就會長大變成男人,就可以給郡主侍寢。”
無憂一臉黑線,納悶的搔了搔頭,不知是哪個渾蛋教出來的,不過這一時半會兒也跟他說不明白,只有慢慢給他改正。
有丫頭過來尋她,說王妃等著她過去一起用早膳。
無憂看看天時,也沒時間再與十一郎磨蹭下去,將他往千千面前一推:“送他回去。”
剛要起身,十一郎突然撲了上來,摟了她的脖子,撅著嘴飛快的朝她嘴上啄了下來。
無憂嚇了一跳,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
不想十一郎身體輕,力道也小,又勾著她的脖子,隨著她后坐之勢的拉扯,自是站不住,直接往她身上跌撲下來,小虎牙磕上她的下唇。
無憂唇上一痛,感到嘴上有液體漫開,嘴里化開一股血腥之氣。
千千嚇白了臉,忙上前來將十一郎拽開,抱在懷里。
十一郎瞪大了眼,指了無憂的嘴,驚叫道:“郡……郡主流血了。”
無憂臉白了又黑,黑了又白,終于忍不住,沉了臉:“是誰教你的這些東西?”
十一郎知道自己惹了禍,小嘴一扁,垂下頭,從眼角里偷看無憂:“我初初進府的時候,了了哥哥這么親親我,說這是表示喜歡,十一郎喜歡郡主,所以也親親郡主。”
無憂不知這個鳥鳥是什么人,但打心里想狠狠的煽他兩巴掌:“你什么時候進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