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頭慢慢擰緊,審視她的眼光露出些許疑問。
無憂心里‘咯噔’一下,別為了阻止個鳳止進府,把戲演過頭了,慢慢垂下眼瞼。
“你答應過我,永遠不問我的心。”他將她的臉略抬高些:“你今天是怎么了?”
無憂的心砰砰的跳開了,他居然說出這各種話,難道他相信自己是興寧了?深吸了口氣,壯著膽再賭一把:“如果我偏要問呢?”
“我會按我們當年的約定,離開這里。”
無憂神色一僵,那是不是可以接著再問他幾句,然后他就可以打包滾蛋?那么自己身邊就會少一個隨時可能看破她的身份的厲害角色?
不過這念頭也只能在心里滾一滾,不敢當真這么做出來讓他滾蛋。
別開臉,退開一步,從他懷里站出來,悶著頭往前走,納悶的長吐了幾口氣,恨不得將自己一把掐死,當真是有賊心,沒賊膽,讓他滾蛋的好機會就這么放過了。
不過真這么做的話,他或許會離開,但姨娘對她也就會產生懷疑,興寧是姨娘生的,弄得姨娘起疑,比身邊有個他,更叫人頭痛。
與其算計著讓他滾蛋,倒不如想辦法攔著鳳止進府。
要攔著鳳止的最好辦法就是讓鳳止不愿跟她。
突然間盼著那朵牡丹花長得更千嬌百媚些,讓那個神棍對她一見傾心,愛得死去活來,然后牡丹花的老爹出來棒打鴛鴦,再然后他們二人卷包裹私奔,再不回來。
“無憂。”身后傳來他溫和的聲音。
無憂站住,不敢回頭,怕他看見自己現在這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你的手為什么會這么涼?”
無憂一呲牙,死人嘛,不涼才怪,回頭咧嘴笑了笑:“風大了點,吹涼了。”
“風嗎?”他微抬臉,望了望旁邊樹梢,樹葉穩當得搖都不搖一下。
無憂‘嘿嘿’的訕笑了兩聲:“不是被這門沒道理的婚事嚇的嗎?”
他看了她一陣,走上身,將她的手握著,輕輕搓了搓:“一害怕,手就涼,看來是改不了,其實鳳止雖然是巫人,精通一些秘術,但生活習性上和常人也沒什么區別,并不如你想的那么可怕。”
無憂微微一怔,想起自己兒時也是一害怕,表面上如何裝的鎮定,可是手卻是冰涼一片,那時子言也總是這么搓她發冷的手。
不過那時她是個活人,而現在自己是個死人,她不知道現在這兩份涼是否一樣,但被他搓著手的感覺,卻再熟悉不過。
望著他的手怔怔出神,興寧也是一害怕就手涼嗎?男人對自己的小妻子,都是如此嗎?
“如果我違背我娘的意愿,撤回婚書,會如何?”
“那就是我方言而無信,而我又辦事不力,王妃定會讓我三跪一磕的去給鳳止道歉,重新挽回婚約……你和鳳止的婚事,王妃勢在必行。”
“為何是要你去?”其實無憂可以理解姨娘的這個決定,畢竟這關系到女兒的生死,哪個母親會明知道女兒將死去,明明有辦法讓她不死,卻由著女兒胡來把機會毀去,再眼睜睜的看著女兒死去。
“如果你不答應,外面的人只會認為是我阻攔。”
無憂飛快的回頭瞥了他一眼,這院子里已有五夫,再加上太子就是六夫,還有母皇送來的三十二侍,照此看來,興寧對往院子里堆多少人,都是不在意的。突然死活攔著鳳止,自然有原因,照興寧以往的行事,她只聽不凡的話,剛才不凡也說了,鳳止相貌好,那么那些不知情的人,自然會認為是不凡善妒,容不下人,縱著無憂不讓鳳止進府。
他在這院子里有著別人無法攀比的地位,自然就會有眼紅的人背后嚼舌根。
但別人不了解不凡,姨娘不會不了解:
“我娘當真會如此?”
“是,對王妃而言,沒有什么事比讓你平安更重要。”
“那你會三跪一磕的去給他道歉嗎?”
“會,因為沒事先征得你同意,這樣的結果,自然也該由我來承擔。”他語無波瀾,好象要做的只是去將桌上的茶壺拿來給她。
“男兒膝下有黃金。”無憂莫名的有些著惱。
他抬起頭來,對著她沉下去的臉,仍然淡然:“如果跪一跪,能保住自己想保的,又有何不可?”
四目相對,無憂對眼前的男人越來越看不懂,他對興寧并無男女之情,那么百般的維護到底是為了什么?
難道興寧能給他的地位和權利真重到可以讓他無視自尊?
“能不能幫我約見趙雅?”
“趙雅如果知道你并不想向鳳止遞交婚書,立刻就會把婚書撤回。”他輕飄飄的將目光移開,牽了她的手慢慢前行。
無憂的臉苦了下來,難不成還要在趙雅面前演一出非那男人不可的戲?“如果我和趙雅相爭,鳳止會跟誰?”
“自然是跟你,三年前鳳止隨神巫一起來接你,準備將你送往神醫那里,在府中留宿的那一宿。誰要你去偷看他洗澡不說,還跳到水里,將他摸了個遍,又說什么大不了你以后嫁他為妻。”他一本正經,看不出對興寧干出的這件渾事是高興呢,還是不高興。
無憂腳下一軟,忙吊了他的膀子穩往身形:“我怎么不記得有這么回事。”興寧干的好事,能不能賴啊?
“要不,等再見到鳳止時,我順帶著提一提,讓他幫你回憶回憶?”他的語氣越加的飄忽。
“不……不用了,這樣的事,留在心里就好。”
她狠狠的刮了他一眼。
他垂頭微笑。
一陣木輪壓過石子路的聲音傳來,無憂抬眼望去。
一個小廝推著一架輪椅從前面花蔭小路里轉了出來,望見無憂,忙在路旁停下。
無憂看見那架空著的輪椅,想起那個叫‘寧墨’的少年,耳邊仿佛響起熟悉的音律,眸色驀然黯了黯,向小廝問道:“你這是去哪里?”
“輪子的軸有些開裂,下坡時不大容易控制,小的送去叫人修一修。”
無憂走到輪椅邊彎腰查看,她是學醫的人,對輪椅自然沒少見,這輪椅雖然做得精致,也可以自己控制,只是受材料限制,又沒有剎車,如果開裂,軸心少了約束,下坡時一路滾下去,足以將輪椅上的人跌死。
“怎么?”不凡也彎下腰,隨她一起看。
“沒什么。”無憂直起身不再理會小廝,朝著姨娘的院子而去。
見了姨娘的結果,便是被她提了一同回京。
這次回去并沒走平時所走的那條大路直接進城,而走繞小路進了一個城邊的小鎮。
無憂不解的揭著車簾打望:“娘,這是去哪里?”
“娘要去尋一個人,請他辦點事,一會兒你在車上等我一陣。”王妃寵溺的拍拍她的臉蛋。
能讓平陽公主親臨前來相請的人,必定是個人物。
無憂點頭應了,繼續觀望這座小鎮,小鎮緊挨婉城,占著地理位置的優勢,又沒有那些官家來來去去,吆喝得街上行人東躲西閃,鎮上熱鬧祥和。
真應了小隱于野,大隱于市那句話。
王妃的輦車轉過鬧市,繞著小路轉到小鎮角落的一處獨門小院前。
還沒到門口,便聽見院中傳來雞飛狗跳的追逐打罵聲和哭爹喊娘的慘叫聲。
王妃聽得月牙般的柳眉便是一斂。
無憂聽院中慘叫聲,有些耳熟,揭簾伸長脖子往院中望去。
一望之下,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只見一個身材瘦小的一個中年男子,正舉著一把長掃帚趕著一個體態修長的黑衣少年邊打邊罵。
而那少年正是倒賣春gong的那位。
少年東躲西跳,身手也算靈敏,但院子只得那么點點大,任他怎么躲,總免不了要挨上幾下,被打得急了,就往立在茅屋門口的婦人背后躲:“娘,快救我,再打,要出人命了。”
“就是要打死你這個不學好的渾小子。”大掃帚飛來。
明明少年和他娘站一堆的,掃帚卻絲毫不誤的扣在少年頭上,而他身前的婦人卻連掃帚邊都沒被沾上一點,足可見這門功夫絕不是一天兩天操練出來的。
少年抱著頭蹲了下去,一邊用手臂護著頭,一邊抬眼朝著他爹嚷道:“打出人命了,哪家的爹能這么對兒子的,就為了個玉佛,能要了兒子的命。”
他娘白了他一眼,嘆了口氣。
中年男子一聽‘玉佛’二字,更是怒火高漲,高舉掃帚,朝少年頭上扣落。
就在這時少年護著頭的手中多了個碧綠的玉佛,這一掃帚下去,打到少年之前,勢必要先將這玉佛給打了。
掃帚即時在玉佛頭頂上停下,當真是收發自如。
少年長松了口氣,扯著袖子抹了抹額頭:“還是玉佛頂用。”
話還沒落,掃帚轉了個方向,抽向他屁股:“臭小子,敢拿我的玉佛來當擋箭牌。”
少年‘哎喲’一聲跳了起來,屁股上已挨了兩掃帚,手捂著屁股,一邊跳著閃躲,一邊嚷:“再打,玉佛打了,我不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