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眼里閃過一抹刺痛,“我已經叫太醫給趙雅用了些,明日掌燈方會醒,等明天那仗打完,我自會稟報王爺,你無需理會……”
無憂慕地轉眸向他看去,他慣于揣摩人心,卻偏偏不懂她的心。
“我派人送你回府。”不凡避開她的視線,伸手去接她手中包裹。
剛才他送趙雅離開,她站在冷風中的孤單身影,他不是不見,那一刻他心如刀絞,只是這里面的苦衷無法,也不能讓她知道。
他時間不多,只有送她離開,他才能沒有任何顧忌地照著計劃行動。
無憂將手縮開,不轉開視線,“我寧肯再給她掌,然后去王爺那兒請罪,也不愿意你如此。”
“雖不是你所愿,卻是最好的辦法。”剛才如果不那樣穩住趙雅,哄著她回去,能讓太醫尋到機會將她神不知鬼不覺得讓她睡去,今晚定會捅出天大的漏子,那他就不能尋到機會脫身,明天的戰事也將受到影響。
“對你來說是,但對我而言,不能認同。”無憂從懷中抽出信函,丟給他,轉身就走。
他搶上一步,重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回,“不管什么事,過了明晚再談,可好?”
“紇公子,有急報”門外親兵語氣焦急。
不凡飛快地看了無憂一眼,放開她的手腕,打開房門,“何事驚慌?”
“白公子和惜公子回來了,惜公子發現在對方利用風向下毒,王妃叫公子立刻請寧公子和惜公子一同去看看,有沒有辦法化去。”
無憂吃了一驚。
不凡神色沉穩,但眉頭卻微微一蹙,“這就去。”
親兵跑開,不凡不放心地看向無憂。
這緊急關頭,無憂不能與他再糾纏感情上的事,放柔了聲音,“去吧,我會自己回府。”
“我讓洪凌送你。”
“你身邊正是用人的時候,洪凌留在你身邊吧。人……我來送。”臺階下傳來開心吊兒郎當的聲音。
“開心”無憂喜看向門口,在走之前,能再見一見開心和了了,問一問姑奶奶的情況,也就沒有遺憾了。
開心抱著手臂歪歪哉哉地站在臺階下,笑嘻嘻地瞟了眼不凡,全然沒有大戰在即的緊迫感,“趕回來的正是時候。”
不凡雖然看不透開心,但這些年的相處,對他的為人和本事,卻是信得過,有他護著無憂,確實可以放心,“老公主可好?”
“不太好。”開心臉上笑意微斂,見無憂臉上笑容僵住,又笑了起來,“嚇你們呢,死不了。”
無憂松了口氣,“那就好。”
不凡卻沒放過開心眼角一閃而逝的擔憂,也不揭穿,暗嘆了口氣,“路上小心。”
“你還是趕緊著去前方看看,省得明天一出場,這邊的人馬就軟了一半,這仗直接不用打了。”開心摸了摸脖子,一副天塌下來,也與我無關的神情,“一路上沒能睡一個好覺,你們慢慢打,我回去睡一覺。”
無憂看著開心沒心沒肺的樣子,明明一腔的怨氣和傷痛,也禁不住好笑,突然有些同情不凡,轉頭看向不凡。
后者平常溫如暖玉的臉龐果然冷了三分,斜了開心一眼,步下臺階。
開心揚了揚手,“慢走,打完了,煮壇好酒給我接風啊。”
不凡的臉又冷了一分,瞪了他一眼,打他身邊走過。
“這酒到底煮不煮啊?我這一趟跑得好不辛苦,半點酒沒沾上,你說什么也得犒勞犒勞我。”
無憂對開心的厚臉皮越加的沒了語言,人家憂心打仗,整天忙里忙外,又是布置戰局,又是巡查防事,各種辛苦,無憂看在眼里,而不凡卻不曾叫過半點苦。
這外出回來的,卻吵翻了天。
心想,不賞你一頓爆栗子就算不錯了,還指望要煮酒。
不凡果然被他惹得面如鍋底,冷道:“如果我沒死在這兒,就給你煮。”
開心嘻嘻笑道:“你吉人天相,自不會死在這里,我就去睡覺等你的酒喝了。”
不凡再懶得理他,徑直而去。
開心伸了個懶腰,回頭過來,見無憂似笑非笑地睨著他,收回伸長的手臂,摸了摸臉,“是不是太想我,突然見著我,就看得挪不開眼?”
無憂‘切’地一聲,別開臉,還以為去經歷一次奶姑奶奶的生死,他能成熟些,結果還是這副自戀德性。
開心對她的態度不以為然,晃過來,一手撈起她手中包裹,一手搭上她的肩膀,“想我就直說,我會當聽不見,不用害羞。不過你這丫頭,臉皮厚過城墻,應該也不會害羞。說吧,我聽著。”
無憂剛才的郁郁被他一攪,淡去不少,白了他一眼,直接將他的話過漏掉,“你是故意氣不凡的?”
“是真想喝酒。”開心將無憂的包裹丟上馬車,扶了無憂上車。
無憂以為他會自己趕車,結果他一頭鉆進車廂,仰面躺倒,手枕了腦后,向她望來,“累了,先睡一覺,到了叫我。”
無憂笑不是,氣也不是,正想踹他兩腳,卻見他閉上眼的臉頰比去時削瘦許多,眼瞼上有一抹淡淡的青暈,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憔悴。
看樣子,這一趟并不象他表現的那樣輕松。
腳再踢不出去,吩咐車夫啟程,坐到他身邊,指尖輕撫過他眼睛下方的暈黑,“很辛苦,是嗎。”
“有什么辛苦的。”他抬手起來抓她的手,笑了笑,無憂卻感覺到那笑里含著一抹掩藏得很好的苦楚。
“發生了什么事嗎。”
“沒事。”胸口有熱泉淌過,坐在他身邊的,是他的妻子。
戰亂中,最容易將人丟掉,他和了了在西越便聽說這邊戰事緊張,二人一路上快馬加鞭,不曾有片刻離開馬背,整個人如同崩緊的弦,滿腦子都是丟掉她后可怕的情形。
這時見著她,被抽干了力氣全憑著意識支撐的身體再支持不住,躺下來再不愿動一根手指。
“了了還好嗎。”
“挺好。”他很想將她拉拽下來,抱在進懷里,但怕這一抱,就再不舍得放開。
無憂在聽見親兵稟報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了安然,現在也不過是親口問問,再得個安心。
開心是個好強的人,如果不是真累得支撐不住,絕不會在這時候丟下不凡,倒頭睡覺,抖開被子蓋在他身上,“睡吧。”
“嗯。”祥云公方生死難料的悲痛加上這些日子對她的擔憂,令他實在疲憊不堪。
天亮前必須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
但現在的身體狀態,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盡快地恢復體力。
這時夜已深,光線很暗,只得窗簾在被風吹起的剎間,有月光酒入,他俊郎的面龐在月光下象鍍上了一層銀光,俊得刺眼。
無憂縮在車廂一角,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俊顏,平時總是一副渾不在意的笑,陽光一般的暖入人心,在他睡著的時候,眉頭卻是緊緊擰著。
他的心只怕是沒有他的外表那么灑脫。
想到這一離開,與他就是永別,心臟就開始隱隱作痛。
很快,那淡淡的痛凝成一點,如鉆子般鉆到心底深處,排山倒海一樣的痛向她壓來,她忙將手按在胸口,深深地喘息。
平時只覺得與他一起很開心,想到要走,總希望能再見他最后一面,這時見著了,才知道與他永別,心居然會這么痛。
伸手過去,想再摸摸他,記下他的一切,手指感覺到他的呼吸,便不敢再靠近,苦笑了笑,手拉微顫,慢慢地收了回來。
一個人哪能有這么多的情,既然把心給了子言,又怎么能再去貪念他人的溫暖。
“到了嗎。”開心的聲音因困意而沙啞,擅于夜行的人,最重呼吸,呼吸稍微受阻就轉醒過來。
“嗯,快了。”無憂輕揭車簾,看向窗外,不讓他看見她涌在眼角的眼淚。
“真快。”開心翻身坐起,晃了晃仍重得要命的頭。
“一會兒,直接回去睡了嗎。”
“睡不成了。”開心雙手扣在頸后,活動著僵硬的頸部。
“怎么?”
“還有點事,送了你回去,還得出去一趟。”
“怎么?”
“我托人打探了點事情,剛回來時收到信,那人已經來了,在這里逗留了幾日,天亮前要離開,我得趕去見一面。”
“很重要的事嗎。”
“嗯。”
“我能幫上什么忙嗎。”無憂話出了口才想起,馬上要離開,還能幫得了他什么,不由苦笑。
“只是去見一面,什么情況,還不知道呢。一會兒,我就送你到門口,不進去了。你好好睡一覺,我天亮就回。”
“嗯。”無憂心中黯然,‘常樂府’就在前面,放下車簾,黑暗中看向他好看的輪廓,“一會下車前,讓我抱一下。”
他嘴角微僵,睡意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眼中的凝光晃過,她從來不會主動對他親熱,“你……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太久不見,想抱抱你。”
馬車停下,車簾車車夫道:“郡主,公子,到了。”
無憂應了一聲,再抬眼看向開心,真的好想再抱抱他。
開心輕抿了下唇,凝看著她的眼,“如果我現在抱了你,就再也不會放手,你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