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云水這小院題名為“靜思居”,取自詩經中的一句:“心之憂矣,如匪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中的“靜思”,恐是葉云水前身最想做的是就是奮飛,只能在這小院的題字上,留這么一筆難以實現的哀怨。
靜思居的院子不大,連假山頑石都沒有,就更別提池塘景致了,好在前身的葉云水愛好看書,而葉重天也不愿外人說起他苛待嫡女,便允了她自行籌了個小書房,也只是擺放了一個桌案座椅,有一排簡陋的書架而已。
葉云水進了屋,先是由春月和蘇媽媽伺候著洗漱換衣,而蘇媽媽也趁機跟她說上幾句體己話。
“苦了大姑娘了,瘦了。”蘇媽媽一臉疼惜的看著葉云水,心里暗恨沒有能耐本事,只能在這院子里守著,盼著,終于盼回來了心里卻仍是放心不下,“可不能再做傻事了,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啊。”
葉云水知這蘇媽媽是真疼自己的人,看旁人帶著的奶娘都是體面光鮮,可看蘇媽媽這一身粗布舊襖,心里自然涌起一抹感動,抓著蘇媽媽的手安慰著,“奶娘你放心,我再不會做傻事,也不會任人欺侮了。”
蘇媽媽聽她這么說一顆心倒是懸了起來,生怕葉云水做出什么忤逆夫人的事而吃虧,“大姑娘,你……你斗不過夫人,何苦逆了她讓自己遭罪,最后苦的還是你!”
葉云水知是她誤解了,“放心吧奶娘,我這一次回來已經心里有數,絕不會再讓自己吃虧,有朝一日我掙出份體面,定會讓你安享晚年!”葉云水心里已經打下了最壞的打算,若是她不得不嫁給那張宏,她也就咬牙認了,然后找由子讓張宏休了自己,拿著嫁妝的銀錢帶著蘇媽媽和春月遠走高飛,憑她能吃苦的本事不見得就過不下去,她可管不得這葉府的體面,她們能不顧自己的死活,她何苦要給旁人留臉面?可這話現在不能說,也只能葉云水自己心里有數而已。
蘇媽媽老懷欣慰,只當是她這兩個月吃了大虧想開了,卻沒有注意到葉云水臉上的異樣。
一切收拾妥當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上前來見禮,這院子中除了春月這一等丫鬟,蘇婆子這奶娘外,另有兩個小丫鬟,兩個粗使婆子,看她們那表情就知道這葉云水前身是個軟的,這下人對自己都沒什么恭敬,不跪下磕頭就罷了,還都只是半蹲的福了福就想起身走人,葉云水手中的茶杯“當啷”一聲的撂在桌子上,嚇的這四人全都抬頭看著她,眼神中有著不可思議的神色。
“按說我今兒剛回來,不該跟你們計較這些個有的沒的,可我走這兩個月,你們就是這么學規矩的?我旁日里也鮮少跟你們計較,可你們也太把自己當人了,這若是有外人見了,還以為我不會管教下人,葉府的規矩是假的了!我全了你們的體面,你們可曾為我這主子想過,恩?”葉云水的話慢條思理的說著,可那口氣卻硬的很,那堂下站的幾人面面相關了片刻,全都不情不愿的跪下,“給大姑娘請安。”
眾人都低頭等著葉云水叫起,可是等了半天都未聽葉云水應和一聲,便心里都生了不滿,旁日里跟著這不受寵的拿不著賞錢就算了,這回來居然就給她們臉子看,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可眾人心里敢想卻也不敢說,只能這么跪著。
葉云水本想回來歇一歇,可她一進院就見著這些個丫鬟婆子那輕蔑不屑還帶著幸災樂禍的臉,她如何能睡的安穩?她可不管前身是如何做的,如今她便是葉云水,葉云水便是她,好歹算是葉府的嫡長女,斗不過嫡母,斗不過兄弟姐妹,她還能讓這群個丫鬟婆子欺負了,那她還不如一頭撞死再去投胎了!
葉云水忍著疲勞,讓春月沏了茶,一杯接一杯的續著,而堂下里跪著的,也都有些堅持不住了,那小丫鬟干脆偷偷的把屁股坐在腳上,葉云水微瞇著眼睛自然把這看在了眼里,只是重重的撂了茶杯,那小丫鬟一個激靈就站直了。
過了大約有兩刻鐘,門口傳來了王婆子的聲音,“大姑娘在嗎?”
聽著外面王婆子的喊聲,葉云水的嘴角扯了一抹旁人不易察覺的冷笑,換上一副笑臉迎了出去,而堂下跪著的四人則心里松口氣,她們這四個敢不把葉云水放眼里,也正是因為她們的靠山是葉張氏。
“王媽媽怎么沒去歇著?有什么事指使旁邊使喚丫鬟來說一聲即可,何必親自跑一趟,快進屋暖和著,春月,把我的手爐給王媽媽拿來。”葉云水這邊說著,那邊指使著,轉眼就把王婆子讓進了屋。
王婆子一進屋就看到了四個跪著的,先是故作一怔,便是無意隨口問著,“喲,這是怎么惹你們大姑娘惱了?”
葉云水見她那故意做出的驚訝也不動聲色,她處置這四人的時候就沒想瞞過誰,葉張氏肯定不止這幾人看著自己,外頭必定另有瞧著去報信的,這不才兩刻鐘,王婆子就帶著人來了。
“王媽媽安,”春月把手爐遞給王婆子,并上了茶,便站到葉云水后面去了。
王婆子眼見葉云水沒開口,便率先說著,“下晌二老爺、二夫人就到了,夫人命我來瞧瞧,看看大姑娘晚上的穿戴,大姑娘也知道,二老爺為人倒是好性子,可二夫人總是有些……呵,老奴不好說主子的不是,您心里有數,若是缺了短了的,夫人也好給您補齊。”
葉云水抿了一口茶,“那就辛苦王媽媽了,我這兒正愁晚上不知如何穿戴呢您就來了,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
“大姑娘說笑了,這是老奴應做的。”王婆子轉而看向了跪著的人,滿臉堆笑的說著:“大姑娘,容老奴多句嘴,今兒好歹也是臘八,您大過節的這么處置下人,對您名聲可不好,這轉眼要嫁了的姑娘家,可不能在婆家耳朵里留了壞印象,呵呵,老奴也是多嘴,多嘴!”王婆子故作模樣虛拍自己的嘴。
葉云水也不惱,反而一肚子委屈的嘆氣,“唉,王媽媽,不是我一個姑娘家的樂意鬧,誰也不愿意在大過節的時候添這份堵心,可這府里的規矩不能壞,您比我清楚,母親旁日里最重規矩,本就是商賈之家,還擔著宮里的生意,若是傳出去這些個沒規矩的,豈不是讓人拿短說嘴?”
王婆子的臉色一怔,只能聽著葉云水繼續說,“我今兒這一進屋,炭也是冷的,水也是冷的,給主子請安,不跪就算了,福一福連腰都不肯低,都是我旁日里縱的,現在連我這主子都不放眼里了,這不是打我這主子的臉么?我這點兒體面啊,全讓她們給丟光了。”
王婆子聽葉云水這話頓時臉色就沉了,目光掃下跪著的人,四個人卻連點兒反駁的話都沒有,眼睛虛晃顯然是心虛,王婆子心里更是怨這幾人不爭氣!剛剛葉張氏聽了人說葉云水剛回院就處置下人打夫人的臉,她還覺得一愣,便請了命來瞧瞧,這些個下人都是葉張氏安插過來的,葉云水說打她的臉,其實暗含著不就是說打葉張氏的臉么?幸好攔住沒讓葉張氏親自來,否則這事葉張氏可不好下臺,按她那個脾氣還不得打死人了事。
“太不象話了,這事兒不用請示夫人,老奴就逾越一次做了這個主,大姑娘也別氣壞了身子,跟幾個奴才犯不上,我這就讓吉祥家的把人伢子叫來,這幾個不知好歹的東西都打了板子賣出去,敢欺負到主子頭上,也不瞧瞧你們是什么東西!”王婆子厲聲的使喚她的人出去,本以為葉云水會攔一攔,可這丫頭卻穩坐吃茶,連聲都沒吭。
覆水難收,王婆子的話說出去就得辦,稍后那吉祥家的媳婦子便帶了人前來,就在院子里左右開弓的打了二十個板子,把人拖了出去,那血淋淋的板子落下,看的春月直皺眉頭,可葉云水卻絲毫沒有那以德服人的覺悟,把這些個丫鬟婆子打一頓也算是她對葉云水前身的報答了,畢竟自己占了她的這副身體,總要做點兒事。
人都被打發走了,葉云水才拉著王婆子的胳膊往里屋去,“您也別跟著生氣,值不當的小事,您得先跟我瞧瞧,我晚上穿什么好,收拾妥當了我還趕緊去夫人屋里訴訴委屈,免得有人背后說我不懂管下人壞規矩,那我可委屈死了!”
王婆子笑著應和,自然知道葉云水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她王婆子在這府里說話的分量可不比普通主子差,不但葉張氏跟前說得上話,這些個小主子她也都是能說上兩句的,而葉云水忽然跟自己親近,她自然樂得給自己長這份體面,何況今兒還拿了葉云水的禮,她自不會駁了葉云水的面子。
替葉云水選了件藕色長襖、外搭淡黃色棉紗小襖,挽的是雙丫髻,鬢上帶了朵鵝黃色的絹花,整個人顯得超凡出塵,那溫婉可人中還透著幾股子靈氣勁兒,讓王婆子都不免多看了幾眼,“大姑娘真是越長越出落了,連我這老婆子見了都樂意多瞧上幾眼。”
“瞧王媽媽笑話我。”葉云水撒嬌道。
“那是姑娘天生麗質,可不是老婆子我說,讓旁人瞧瞧,也定是跟我一樣的。”王婆子不管得意不得意的,見人總會說好聽話的,葉云水自是不往心里去,只是她這副皮囊還真是長的不錯,眉眼間更有著葉重天的影子,也難怪他一個商賈能夠被葉張氏這官家小姐看上,便知那模樣是英俊非凡,而葉云水也得了好遺傳基因。
披上大氂,葉云水便帶著春月隨王婆子一起去了夫人的“荷苑”,那院子里有一個大的荷花池,只現在是冬季落的是厚厚的雪,若是夏秋季節,那荷花蓮藕、蜻蜓點水、鴛鴦嬉戲,也是葉府中數得上的景色。
葉張氏此時正在榻上躺著,聽王婆子使來的丫鬟回著葉云水院子里的事,葉張氏的臉難看的很,頓時便是怒罵道:“那幾個不爭氣的腌臜貨,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沒一個省心的!家里頭沒在府里的給我補十板子,家里頭有人在府里當差的就一塊兒都賣了,一個都不留!許他們穿著一套衣裳離府,其余的物品都給我收回來,壞了我的規矩,他們一個銅子都別想得!”葉張氏本就困乏的倦意此時煙消云散了,這會子正發著火,就聽院子里傳出來丫鬟請安的聲音,便知是葉云水和王婆子進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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