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間,風有些涼。陣風而過,小碎花裙子的下擺飄揚。
那清淡素雅的小黃花,一朵朵地飄揚在眼前,陽光變得毒辣。一下子就像從空中爆炸開來地散發著熱,讓喧囂來往的校門口更顯得惹人心煩。
單車一下子就倒了下去,慢慢地到了下去,像是電影里邊跨越了年歲的鏡頭。
一個有著柔順黑亮發絲的女芒,穿著小碎花裙子,拖著大大的行李箱,她的流汗被汗水打濕了,粘著額頭,擦了擦汗水,抬起頭來看著學校的名字瞇著眼睛笑。
女生不算太美,沒有驚艷逼人的氣質,那種帶著些許懵懂呆滯的感覺,像惹人喜愛的小妹妹,她走到迎新處簽到,翻著新生手冊,從頭到尾,沒有看到他的名字。
女生疑惑地又翻了一遍,漂亮的眉皺起來,露出一絲心焦的情緒。
“這位同學,你找什么呢?”看著女生簽到,圓乎乎可愛的字體,很有意味的名字,一個學長笑著問道。
“你幫我找一找,有一個叫秦安的新生嗎?他的分數比北大還高,但是他報的應該是中南工業大學啊。”女生撅著嘴,摸著頭說道,她無助而煩惱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撒嬌的感覺。
比北大還高,這樣的學生中南工業大學里邊可不多,應該很容易走,學長翻了幾次,無奈地搖了搖頭,“你沒有搞錯嗎?你們約好了報這個學校嗎?他這么高的分數不大可能報中南工業大學。”
學長無奈地搖了搖頭,工大有很多值得驕傲的地方,可是這所純理工科領域的大學對于高分考生并沒有太大的吸引力。
“你們有一個,什么學院的院長不是姓秦嗎?那是他的族叔啊,高考前幾天,我還聽著他和他族叔通電話來著,他爸也說讓他報這個學校的啊,這種事情他從來不會不聽他爸的啊”他說了他報這個學校的”女生哭了起來。
“你們填志愿時沒有溝通嗎?”學長嘆了一口氣,拿著學校的資料翻起來,“生物科技工程學院的院長確實姓秦。”
“他是委星地區的,我在委星地區上學,可我的戶口在衡水市,我高考是在衡水市考的”暑假我們不在一塊。”女生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滿目酸楚,“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女生拖著和她小巧的身子完全不相襯的行李箱,坐在校門口的階梯上。
烈日如炎,滿目水泥的色彩。灰塵在陽光中有著格外熾囂的感覺,女孩無知無覺地坐在滾燙的階梯上,目光呆滯,失魂落魄。
他不是說過嗎,國外的大學也沒什么好的,一起念初中,一起念高中,還可以一起念大學,他不記得了嗎?還是他根本沒有說過這樣的話,都只是自己在自以為是吧。
她在哭泣,淚水一點一滴地落在滿是灰塵的土地上。
一支白哲修長的手,伸到了她的胸口前,接著她的淚水。
她驚訝地抬起頭來,呆呆地看著他,揉了揉眼睛。
他在笑,微微笑著,就像每一次兩個人在教室里邊隔著一排排的座位對望時,他總是那樣的笑。
她又揉了揉眼睛。
“別揉了,是我。”他握住了她還在擦著眼睛的手,格外的溫柔。
女孩羞紅了臉,眼眸子里的驚喜都藏不住了,看著他握住自己的手,輕輕地掙脫了出來,心虛地看了看周圍,心跳的好快,好快。原本以為見著他了,又見著了,他還這樣主動握了她的手。心里好甜,好緊張,還有些難受,因為臉頰兒都發燙了,她和他,剛剛結束了高中生活,她和他,還是共同學習,共同進步的好朋友。
“你”你是在工大念書了嗎?”她緊緊地抓住裙子,希望他不是偶爾路過這里。
他點了點頭,拿出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封皮上“中南工業大學”幾個大字在陽光下格外耀眼。
“可是新生名單上沒有你的名字啊。”她拿著他的錄取通知書,翻來覆去地看,又開始揉自己的眼睛。
“是真的,別揉了。”他又抓住了她的手,笑瞇瞇的望著她,“我是特招的,走后門進來的,新生名單還沒有來得及排我的名字。”
她拿出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兩張錄取通知書放在一起,兩個名字靠在一起,她的名字叫葉竹瀾,他的名字叫秦安。
她又掙脫了他握著她的手,她的臉頰兒紅撲撲的,“干什么啊被別人看到了。”
“要是沒有被別人看到了,就耳以牽著你的手嗎?”他不依不饒地,還是抓住了她的手。
她大大的,清澈的,猶如流動著光暈的黑珍珠眸子,一顫一顫地晃動著,心跳著牽扯著慌亂亂的悸動。
“葉竹瀾…”
他緩緩地念出她的名字,陽光在偷看著影子,卻和影子擦身而過,風兒在撕扯著汽車的鳴叫,卻讓那聲響傳的更遠,樹葉子在掙扎著落下來,卻再也看不到天空。
“喊我干什么?”她有些不安地低下頭去,又抬起頭來偷偷看他。
“我喜歡你。”他牽著她的手,把她拉進懷里。
她呆呆地被他拉進了懷里,沒有掙扎,因為忘記了,沒有臉紅,因為不記得羞澀,“你”,你說什么
“做我女朋友。”
他丟下手里的行李,在地上砸起了灰塵,她的大箱子“嘭”地一聲倒下了。
她被他抱得緊緊的,從未如此貼近過她,雖然每每看到電視里邊的情侶親熱,她總是會羞羞地想著自己和他在一塊時會怎么樣,她總是覺得自己會和他一直這樣下去,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一起上大學,然后理所當然地還在一起,他沒有說要找別人做女朋友,她不會找別人做男朋友,然后很自然地,她會嫁給他,她喊他老公,他喊她老婆,就是這樣”可是,可是那都是她小女孩子的夢想,他到底會怎么樣做,她沒有想過,不敢想,怕失望,因為有一陣子,她感覺他離她很遠了,有清水到英吉利海峽那么遠。
“我向你表白了。”他望著她的眼睛。認認真真地說,“答應我。”
“我”她不知道該說什么,眼睫毛微微顫抖著,粉潤的臉頰上滿是羞澀。
他低下頭去。吻她。
路人停住了腳步,羨慕而有些意外地看著,高年級的學長瞪大了眼睛,這一屆的新生遠比他們大膽而開放,還有著高中生青澀的新生們興奮而憧憬地瞧著,他們理想中的大學生活哪里能少得了這一幕?老教授招著拐杖走過,敲得地磚篤篤作響,聽說有些學校準備通過學生在校結婚的規定,真是瘋了,這還了得。
他放開了她,她不知所措,把臉藏在他的懷里,不敢去看別人的目光,心在胸膛里膨脹著,她在想,兩個人終于是一對兒了。
“秦安,我喜歡你。”她說出來了,感覺好輕松,好自然,其實他知道她喜歡他,她也知道他喜歡她,可是為什么以前誰都說不出口呢?
應該是這樣的。
女孩抬起頭,背后的學長目光中帶著幾分憐惜和哀嘆。
眼前根本就沒有他。
她緊緊地拽著那張錄取通知書,拿出筆,在自己的名字旁邊,寫下了他的名字,“秦安和葉竹瀾被錄取為中南工業大學生物與物理計算機專業新生”
她拿著這張錄取通知書,在種種詫異,徒笑,荒誕,冷漠的目光下,辦完了入學手續。
她住進了514寢室,寢室的姐妹們像出籠的鳥兒一樣,無所羈絆,說著放肆的話,老三問她,有沒有打算在大學找一個男朋友。
“我有男朋友了,他叫秦安,我們是高中同學,我在工大,他考到了北方的學校。”她說。
“秦安?秦始皇定天下而百姓安的意思嗎?”老三問道。
“哪里有那么多考究,應該是人家姓秦,家里人希望他安全安康安福安心的意思。不過,最重要的是,他怎么樣啊?我們學校美女不多,帥哥可多了,以你的條件,大把等你挑啊。”老二笑嘻嘻地說道。
“我們畢業了,會再在一塊。”她說。因為這個原因,她想自己能撐過去這四年,過了這四年,會再好的。
她喜歡坐在圖書館里小女孩好像很快就長大了,在她有幾分可愛的臉龐上,那雙清澈的眸子里,沉淀著越來越多的底蘊,她發現她一個人在這里。她的心需要裝滿很多很多東西,才不至于那么想他,才不會被那種思念折磨,她開始看越來越多的書。甚至包括最枯躁的一些經濟學著作。
她總是要占倆個座位,不管圖書館人多人少,她旁邊的座位總是空著,她放了一本《花間集》。
“這里有人嗎?”計算機系的錢問江。工大的校草,站在她的身旁,禮貌地問道。
大學生的戀愛,也開始現實起來,那時候計算機系正熱門,錢問江得過幾個編程比賽的金獎,已經被一家國外著名軟件公司看中,錢問江可以說是前途無量,工大許多女生都將他視作為夢中情人。
她抬起頭看了看周圍,圖書館沒有太多人,她又看了看錢問江,這個人她認識,工大學生會副主席小寢室里老三,老四暗戀的對象。
“有人。”她回答了他,又低下頭看自己的書。
“這位同學,我留意你很久了,你每次來圖書館,都在旁邊的座位放一本書占座,可是從來沒有人坐在你旁邊的座位,我很好奇。”錢問江陽光的笑容中夾雜著一絲讓異性心動的神色,表示他對她很感興趣,會讓許多女孩子都受寵若驚。
“和你無關。”她看了他一眼,從從容容的模樣兒,有些冷漠的味道,來到大學,她才恍然發現,原來大學對于許多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求偶,沒頭沒腦地,尋著異性的荷爾蒙就蠢蠢欲動,這讓她很反感,她和她的他,不是這樣,她和他,一直安安靜靜,悄然無息地好,就那么好起來了,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錢問江有些尷尬,不過還是保持風度地笑了笑,對付這樣的女生,看了一味溫柔是不行的,必須表現出一點強硬來,他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伸手去拿那本書。“花間集?在咱們學校,倒是很少有人看這種詩集,里邊多是春閨情怨之詞啊。”
錢問江說的沒有錯,花間集里很多描寫女子情絲的詞,錢問江到不是像絕大多數理工科男生一樣。有幾分他身上博學的氣質,可是這和她有什么關系,她拿著手里的本子,厭惡地拍開他的手,拿過她的《花間集》,“你最好走開,這是我給我男朋友占的座位。”
“你沒有男朋友。”錢問江肯定地說道。
“我有,他在另外一個學校。”她更加肯定地說道。“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他都沒有和你在一個學校,你卻在學校里幫他在圖書館占座位,這是什么道理?我告訴你,沒有用的,兩個人一分開,就必定分手,我和我高中的女朋友就是,她和她們學校的一個公子哥好上了,寫了一封信說我是好人。”錢問江渾不在乎地說道。
“我不是那樣的人,他也不是你這樣的人。”她拿著他的書離開了圖書館。
她繼續著這樣的日子,在教室里給他占座,好像他有一天真的會來和她坐在一起一樣。
她坐在楓葉飄落的大理石凳子上,看著書,聽著歌,有時候她只戴一只耳機,好像還有人在和她共用一只耳機聽歌一樣。
她會在想他的時候,給自己一張賀卡,一個小禮物,努力模仿著他的筆跡留言,然后開心一整天。
她的抽屜里都是他送給她的賀卡,每一張賀卡上的話都不一樣,都是思念,都是甜蜜,都是祝福。
她的大箱子里邊裝滿了他送給她的禮物,可愛的發夾,毛聳聳的熊,竹子做的筆筒,還有同心結和一個個陶瓷做的小人兒,他答應過她的,會送陶瓷小人兒給她,他沒有忘記,她有這么
看到這些東西,她總是努力地笑著,盡管她的眼淚止不住地流。
她有一個同學錄。上邊只有他一個人的留言,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再見”
再見,再見面”每一天,她都在后邊寫上一句話,“今天。我沒有見到你,明天,我們會再見嗎?”
日子一天一天,一天又一天地過去了。她越來越美麗,她越來越優秀,她越來越引人矚目,她的神情越來越從容,她的姿態越來越冷漠,她的心越來越熱,許久不見他,聽人說同學會的時候,他會去。
她等著那一天,她已經學會了梳妝打扮,她要讓他看到她最美麗大方的模樣兒,盡管她在為自己涂抹上口紅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臉頰兒莫名的羞澀成了一朵嫣紅。
再見,再見面,會是什么樣子?她成熟了許多,這時候她的心卻恍惚間回到了開學的那一天,也許就是那樣的嘲吧。
她一直在等。
雨線淅瀝瀝地下,落得一地丁咚作響。汽車刮起水花,飛濺得鞋子上沾著渾濁的水珠,遠遠地看大片大片的水如瀑從屋角傾瀉而下,顫動的雨傘交織著顯現出各種焦急,冷漠,歡樂的神情,她嘆了一口氣,只能等等了,有些老同學早已經聚在一塊玩了幾天,就自己耽擱這,耽擱那的,數不清楚,理不完的事情,讓她心慌慌地總感覺有些事情要發生,讓她迫不及待地丟下一切要趕緊跑回去。
報亭邊沿下站著許多等待雨停的人,老板面無表情地嚼著檳榔,提醒每一個躲雨的人必須買一份報紙,否則別影響他做生意。她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老板,這樣的大雨天,他能有什么生意。不過她還是隨手花了一塊錢,拿了一份報紙看起來。
聽說以前初中時候的班的孫蓀已經成為了小有名氣的歌手,她還是他的同桌呢,看到孫蓀的消息,總讓她有些親近感,和他有關的人,都會讓她有這種感覺,所以她每每看到一些娛樂性的報紙,就習慣性地注意下有沒有那個漂亮的讓自己羨慕了一整個初三的女孩子的消息。
她翻到了最后一版,有孫蓀的消息。
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不再下了,報紙掉在泥水上,被來來往往的腳跟踩得支離破碎。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看著報亭角還在滴落的水線。
“小姐,雨停咯,你快點走撒,306車都戳來戳去好幾回了。”老板用省城特色鮮明的方言。大聲地嚷嚷。
“還有那個”那個《娛樂周刊》沒有?”她從口袋里拿出一個一元硬幣,有些哆嗦地放在老板眼前。
“冒得了,那是小報。”老板擺了擺手,“瀟湘晚報要不咯?”
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去,這個位置太偏僻,報亭就一個,最近的另一個報亭也不近。
她一直跑,雨又下了起來,打濕了她烏黑的長發。
她跑到那個報亭,冰涼的雨水浸濕了她的身子,讓她渾身發顫,她撥開遮擋住眼睛的頭發,淌著水的手又拿起了那份《娛樂周刊》。
孫稱,那個猶如妖嬈尤物的禍水紅顏。笑意盈盈,情意綿綿的模樣兒。他抱著孫稱,親昵地靠在一起,他的微笑,在嘴角牽扯出譏諷的弧度,朝著她大笑。
笑,笑她自作多情。
她發高燒,她病了,媽媽來照顧她了。
后來她好了。好好的人兒,折磨的皮包骨頭,媽媽心疼極了,說她發燒的時候一直在喊秦安的名字。
“媽。”她抱著媽媽,再也不喊這個名字了。
她大四就離開了學校,去深力實習,她上了火車,看到正在進站的引丑次列車駛進了火車站。
她的心一下子就抽動了起來,跑下了火車,從地下通道繞了過去。
沒有那么多的巧合。
她默默地回到火車上,暗嘆自己的不爭氣。
她朝著玻璃上吐著氣,車窗玻璃漸漸模糊,手指頭隨意寫了幾筆,竟然是一個“三”字。
不喊他的名字,她的心里什么時候沒有這個名字?
她擦干凈車窗玻璃的水汽,看到一個讓她心顫的高大身影。
原來他在這輛火車上,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站在站臺上等著他,看到他,輕輕地擁抱,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即使隔得很遠,她也能夠看到那個女子神態間的親昵和歡喜。
他讓她挽著手,好有排場的女人,一輛黑色的行政級奔馳停在站臺上。
這個女人叫安水,她知道,他和她提起過。
他身邊的女人,原來都這么優秀,和她們比起來,自個有些太不起眼了。
她轉過頭來,不讓自己眼角的淚水送別那對親昵偎依的男女。
她來到深圳,努力證明著自己。
她留在了深圳。
她在一崇國專利糾紛中嶄露頭角。
沒幾年,她完成了許多人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都無法完成的奮斗歷程。
媽媽催促她完婚。她領養了一個孩子。取了個名字“秦思危”
不思安。以“危”反義之詞明證。
那一年,一個小眾圈子里邊的奢侈品展銷會,一輛限定版的梅西拉高刨。
葉竹瀾,梅西拉高兇,從容近乎冷漠的女子,完成了從小碎花裙子女孩到女強人的蛻變。
她的愛情依然沒有回來。她的心底里藏著的,還是她念想著的工大開學時校門口的那一幕。
如果,如果我們沒錯過。
如果,如果我們在一起。
如果,如果我們相愛了。
如果,如果我們再來一次,抓住你了。就絕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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