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一直在膨脹,黑洞一直在吞噬,銀河系一直只是億萬星系中的一粒塵埃,太陽還在持續著核裂變,地球一天天地轉。
宙斯早已經深埋在慘敗破碎的希臘神廟下,釋迦摩尼割了他的肉飼養鷹虎,昔日我佛慈悲拯救不了今日人們的苦難,老子騎著青牛西出函谷關就不再回來,馬克思和恩格斯也已經在地下團聚,多少人前赴后繼去見了燕妮,留下一個社會主義國家還算有幾分力量。
時光流逝,從來不曾回轉。
許多人死了,從來不曾有人活過來。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歲月撫平著傷痕,秦安那溫潤的笑容,依然淡淡地浮現在嘴角,眼神里邊的憂傷漸漸淡了,神情間的滄桑積聚成成熟男人底蘊深厚的魅力。
他仿佛變了一個人,他又好像一直是這樣,那個擁有修長手指彈奏鋼琴曲的男人,那個有著飄逸長發和溫和眼神一點一點地捏著瓷器的男人,那個坐在書房里,讓女兒磨墨,揮灑潑墨的男人,那個會在藤椅上曬著太陽,把一本道家經書蓋在臉上睡覺的男人又回來了。
每每天氣不錯的時候,那陽光從云中漏下的一抹金色鋪滿了小湖和樹林,秦小天和孫炮陪著安水,安洛在高爾夫球場上揮桿,秦淮和安許同在湖邊釣魚,小女孩兒安雅在三五個保姆和傭人的看護下,肆意奔跑著,在樹林里腐爛的樹葉下驚奇地發現蜷縮著的蝸牛。
他總是會在無人注意的時候,悄然離去,開著車來到他第一次見到那兩個女孩兒的學校,站在樓頂,迎著風,看著高天流云,一遍一遍地拉著那首用經典樂卡農改編的旋律《鳳凰》。
鳳凰,涅槃,重生。
那扣人心弦的旋律啊……
秦安一遍一遍地拉著,仿佛那飛揚出動人樂符的琴弓只是他手臂的延長,那樣的自然,是重復了千遍萬遍之后的自然演繹。
“啪!”
琴弦斷了,彈在手指上,白皙的肌膚上印出淡淡的血痕,秦安緊緊地抓住琴,恍惚間抬起頭來,耳朵里聽到的是激烈的掌聲。
這一次的主角,是他。
孫蓀那張猶如櫥柜里邊瓷娃娃一般泛著柔潤光芒的臉頰兒近在咫尺,嫵媚的眼角有著淡淡的歡喜,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地,暖濕嫣紅的唇瓣兒里透出一份沁入心扉的蘭香。
葉竹瀾拍著手,有些小天真的模樣兒,大波浪的長發從白皙如玉的脖頸旁垂了下來,點綴著胸前嫵媚的蕾絲邊,小女孩兒纖柔嬌嫩的樣子,讓人感覺她仿佛從來就是這個樣子,也會一直這樣下去。
“這首曲子的名字叫《鳳凰》,如果有人離開了你,一直拉著這首曲子,你所惦記著的那些人,就會向涅槃重生的鳳凰一樣,重新活過來,出現在你面前。”秦安放下小提琴,小心翼翼地放回琴合,珍而重之地交給孫蓀,“希望我們再也不需要拉響這首曲子。”
“真的嗎?”葉竹瀾瞪大了眼睛,很好奇的樣子。
“傻蛋,他騙你的,哪里有這么神奇……不過這首曲子真好聽,我想學。”孫蓀笑著說道,眼睛里閃動著柔亮的光澤,有些濕潤潤的。
“好,我會教你。”秦安說道,看著孫蓀濕潤的眼睛,“怎么哭了?”
“沒有啊?”孫蓀奇怪地說道,伸手擦了擦眼睛,一大滴的淚水居然從睫毛上彈了下來,落在孫蓀的指尖上。
“哎呀……”去伸手摸小提琴的葉竹瀾叫了一聲,手指尖碰著了那斷掉的琴弦,嬌嫩的肌膚被劃破,泯出了一滴通透的血珠子。
“小心點。”秦安心疼地說道,從兜里拿出一塊手帕,遞了過去。
兩個小女孩同時伸手,沒有拿到手帕的時候,手卻碰到了一起,互相看了一眼,趕緊縮了回來。
秦安笑了笑,從兜里又拿出一方手帕,遞給了她們兩個。
兩個小女孩不知道怎么了,臉紅紅地。
從省城回來,結束了九七年的全國物理奧林匹克競賽,婁星市一中再次打出了條幅。
這次的條幅不再只是掛在校門口上的了,而是校長李開明特別批準學校租賃了兩個大氣球,氣球一左一右地牽扯著兩條大條幅在風中舞動。
“熱烈慶祝婁星市一中高156班秦安同學在全國物理奧林匹克競賽中取得第一名!”
“熱烈慶祝婁星市一中高156班秦安同學在全國數學奧林匹克競賽中取得第一名!”
學校把秦安年前拿到的榮譽又拿出來說事了,其實意思很明白,誰都知道是在炫耀著什么,怎么說都是婁星市一中包攬了數學和物理的奧賽第一名,要不是婁星市一中在奧賽上的成績并沒有太多積累,否則湘南省其他奧賽名校都得臉紅了,不過關于婁星市一中只不過是碰巧揀著了一個天才學生的酸言酸語也還是少不了,李開明和市教育局領導到省里邊開教育工作會議時,這樣的話可聽到不少,不過李開明壓根不在意,要是以前那湘南師大附中,長林中學等學校的校長,哪里會來和他說說話,連酸言酸語都沒有。
秦安拿下第一名,在市一中內部老師學生們當中卻是沒有引起太大的轟動,畢竟在許多人看來,秦安拿下第一是驚喜,但未必有多意外,他已經讓許多人震驚了一次又一次,有多少人曾經不看好他,卻被他拿下的成績打臉,這一次沒有人再不屑一顧地說秦安在市里拿個第一還行,到省里邊就沒有希望了。
羨慕的,嫉妒的種種眼神還是有的,秦安的存在,掩蓋了多少人的光芒,在許多人看來,如果說秦安是最一流的尖子生,那么找不到人可以和他并駕齊驅,其他人成績再好也就是個二流了,想想多少頂尖兒的尖子生,放到其他學校里邊都是穩穩當當的全年級前三的人物,看到他就自覺矮了一頭,沒有那份尖子生的底氣,成為了二流的成績,能舒服嗎?
到了期中考試,讓許多人欣慰的是秦安總算沒有一騎絕塵,把第二名甩得遠遠的。
朱雅男,這個總是溫柔淡雅地笑著的女孩子,和秦安并列第一名。
“恭喜你啊,又拿到了第一名,全國第一呢……”朱雅男看著秦安,流lou出一份驚嘆的羨慕,“一直想祝賀你來著,可是沒有機會。”
怎么會沒有機會?秦安和朱雅男正式認識了,也算是朋友了,平日里自然會多留意彼此,見面和打招呼的次數遠比平常多,要祝賀,什么時候都可以,只是女孩子嘴里邊的話,沒有那么容易簡簡單單地讓你明白,秦安也沒有去多問,笑了笑,“謝謝,只是比起你來,我總覺得這份成績有些慚愧。”
“別老把我當殘疾人看待啊,一副同情我的樣子。”朱雅男抱著書本在胸口,一直側著頭看著秦安,嘴角有淺淺的笑,“其實我也比別人占了好處,你知道蔡胭吧,她和我一個考場,她做題的時候總喜歡念叨念叨的,剛好我被一道題卡住了,看著她嘴唇動,知道她在做那道題,她說著我思路就通了,要不然啊,就要比你少好幾分了。”
朱雅男總是這樣的堅強而樂觀,她就是那種把自己的缺憾當做特別,認為是上天的恩賜,讓她與眾不同的人,這種人秦安一直認為只存在于《讀者》之中,朱雅男看著他,他也只好看著她,總覺得這樣才比較禮貌……雖然知道她是因為要通過唇形和自己溝通,才這樣盯著他的。
“沒有這個意思,只是覺得設身處地,我做的肯定不如你好。”秦安難得地謙虛,或者說這也是一句大實話。
朱雅男微微一笑,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著,看了看前邊藏在郁郁蔥蔥的小街道邊沿,“我到了。”
“好,再見。”秦安揮了揮手。
“你……你……秦……秦同學,你在這里干什么?”秦安正轉身要離開,宿舍管理員單芳華看到了秦安,驚愕地瞧著他,趕緊把朱雅男護在身后,一副明知秦安很危險,依然奮不顧身要護犢子的模樣。
秦安瞧她張大了嘴,忍了半天才相對客氣地叫了一聲“秦同學”,知道這個貪婪的宿舍管理員雖然收了他的錢給他大開方便之門,卻未必愿意自己的女兒和秦安這個誰都認為是花心大蘿卜的家伙牽扯上關系,人總是這樣復雜,單芳華對于她的工作和市一中的女生來說很不負責,但對于她的孩子,她卻會盡自己的力量去保護。
朱雅男喊了一聲“媽”,秦安沒有料到收養朱雅男的會是單芳華,沒有解釋什么,點了點頭,徑直離開,明天是要和朱雅男去孤兒院的日子,葉竹瀾和孫蓀都很積極,廖瑜也會來,以小秦教育的名義準備和孤兒院聯合辦學,成立一所聾啞學校。
這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但卻是可以用心去做的事情,秦安自己未必會花太多時間,但他一定會很用心地讓負責這件事情的人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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