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然說出“其心可誅”四個字時,笑容無懈可擊,她沒有盯著任何人,讓那搗亂的星際臺主持人,氣得漲紅了臉。
雙方相峙中,最打擊人不是言語犀利,怒罵講理,而是因地位帶來的差異,地位高的那一方偶然降下身份搭理你兩句,實際上只是來了興致,并不是將你看做一個足以匹敵的對手。
無視,赤裸裸的無視,才是讓跳梁小丑認清自己身份的最佳應對方式!信徒浮躁的心,瞬間被激起了同仇敵愾。
林洛然說的對,站在侵略者的立場,來指責“塵仙子”在星際戰爭和變異獸之禍的事件中沒有現身助人,如果她無可原諒,那說出此話的阿爾法聯盟人,更是豬狗不如了!什么一級成員星!打著援助旗號,掠奪地球的資源,變異獸的晶核,以極低廉的售價被收購……這些,并不是地球聯邦的居民求來的!月星八大區居住地,有完美的掩體,居住地中的空氣,據說完全是模仿地球新紀元前二十世紀前的空氣質量,冥王星也快要開發完畢,可是,它們通通不是地球。
出生于新紀元后的地球人類,再也沒有享受過屬于大自然的風。
塵仙子是沒有出現過,然而她證道的洞庭水域,卻為戰亂和污化的地球保留了讓新紀元地球人類繁衍生息的凈土!這些阿爾法聯盟人,此時以侵略者身份,在挑撥離間!信徒們無端憤怒了,壓抑了幾代人的情緒需要宣泄,推推嚷嚷中,星際臺的主持人被人拿下,在人擠人的君山島上,像擊鼓傳花,在沉默中爆發的地球人,齊心協力,將幾個阿爾法聯盟人從島中央,一直高舉著,傳遞到了君山島的邊緣——他們毫不猶豫,將幾個星際臺的人,丟下了洞庭湖!“噗通”幾聲落水聲,人群爆發一陣歡呼。
林洛然于月桂樹上旁觀這一切,她要殺這幾個人輕而易舉,但絕對沒有讓信徒同仇敵愾之后產生的效果好。
那些先前有些不穩的信仰光團,非但沒有熄滅,反而更加凝實。
林洛然仰起頭,不夠,這點信仰力,還遠遠不夠!“仙子姐姐,您掌著八百里洞庭水域,所以洞庭城能成為人家凈土,那別的地方呢,您就不管了嗎?”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被爸爸抱在懷里,童言無忌,大聲問出了心中疑慮。
眾人目光都掉轉頭,慌得小姑娘父親緊緊捂住了女兒嘴巴。
林洛然在月桂樹上看的清楚,小姑娘父親眼中有些驚慌,而那些扭頭的信徒,卻多少有些期待。
她心中一動,只覺得這小姑娘出現的時機完美不過,降低了聲音:“不要緊,你是她爸爸?讓她說……小妹妹,你問什么這樣問?”孩子父親放開捂住女兒的手,小姑娘眼珠子烏黑明亮,充滿靈氣。
“因為爸爸說我們祖籍河北,可是現在被變異獸占領了,爺爺死前還拉著爸爸手說想葬回祖墳……仙子姐姐,您能幫組我們嗎?”她不過七八歲年紀,難得口齒清晰,說話條理清楚,童音清脆,引得許多人共鳴。
當中尤以那些上了年紀的信徒感慨最深。
故土情結在華夏一族中根深蒂固,他們這群人垂垂老也,此生不能長于故土,葬在故土,也算是落葉歸根了。
“我家籍貫金陵。”“新疆。”“安徽。”“南嶺。”沒報一個地名,都有人在回應,眾人望向老鄉的眼神都有驚喜,原來并不只有他們自己還念念不忘故土……這當中,甚至有白種人,有非洲籍,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做了林洛然信徒。
阿爾法聯盟的人面面相覷,文明發展太快,星際航行太容易,見過的宇宙美景太多,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沒辦法理解地球人對于已經被摧毀的“故土”,有著什么樣的執念。
這顆焦土遍地,塵埃滿天,臭水橫流的廢星,在新紀元前,雖然也存在開采過度不加愛惜的情況,但在整體上,它還是一顆表面百分之七十被水覆蓋,蔚藍美麗的行星。
七大洲四大洋,世界屋脊,極熱的赤道,極冷的兩極,那些奇峰峻嶺,那些峽谷山坳,那些一望無際的草原,那些物種豐富的雨林……地球人走向了宇宙,他們在此后漫長的時光中,會發現更美更大更適合居住的星球,但宇宙中再也不會有一顆星,和地球一樣,見證了地球人類的榮光,磨難,歷史——璀璨迷人的星空就在那里,地球人只想找回自己的家園。
劉青黛站在林洛然身后一直沒有說話,月桂樹下,君山島上,洞庭湖岸,和在看直播的整個洞庭城市民,遷居到月星上的地球移民,在冥王星墾荒的先鋒隊,先前只是好奇的話,此刻只要觀看了直播的人,十個有八個都被這種哀傷的氣氛感染。
劉青黛想起了劉家口口相傳的故鄉,江城。
引發這一切的小姑娘烏黑的眼珠子四顧,不知道身邊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他們怎么了。
林洛然將一切洞悉,她被這樣的情緒感染,以元嬰期的修為,也一時心潮涌動,將哽咽壓在喉中,她輕聲說道:“我雖是在洞庭證道,從前卻是蜀中人士,天府之國,名山秀嶺,此刻同華夏,同地球其他地方一樣,都是焦土千里,兇獸作威……所以,你們的愿望,也正是我的愿望。”阿爾法聯盟的混進來看熱鬧的人已經不敢再造次,林洛然語氣雖輕,卻彌漫著無邊寒意:“我不過時掌一方水域的小神,法力低微,五年前尚被阿爾法聯盟逼得離開地球……但五年后的今天,我還是回來了,我回來,與你們站在一起。”我回來,與你們站在一起。
有人泣不成聲,有人低頭無聲淚流。
沒有經歷過國破家亡,被人侵略,被人殖民,做著最低等的“一級成員星公民”的人,是不會體會這種感情。
“請相信我。”林洛然籠罩在朦朦月光下,她自己尚不覺得,然而有稿子的演講,和發自內心的真誠之言天差地別,她的側顏此刻顯得圣潔無比,整個人就像將月光披在身上,讓這湖光,明月,桂樹,通通黯然失色請相信我,會盡自己的最大的努力。
林洛然的這句話沒有說出口,她已經得到了回應。
螢火蟲般的信仰光團,從洞庭城的居民樓中飛起,從月星上升起,從冥王星上升起,它們比聲音快,比光更快,這世間,唯有信仰力,不受距離的限制,只要一旦成型,就會主動飛躍萬水千山,往信仰的源頭匯聚。
林洛然就是這個源頭。
她被螢火蟲一樣的光點包圍了。
林洛然卻沒有笑。
她心頭突生感應,一種危機感從月星相對的方向傳來。
整個洞庭,不,應該說是君山,是她,被人突然鎖定了。
阿爾法聯盟果然不會任由她將地球遺民凝聚在一起么?…………“龐,龐先生……阿爾法聯盟位于赤3軌道的空間站,出動了三艘星艦,目標是地球洞庭城!”辦公室的門被推開,秘書滿頭大汗。
龐顯中緊緊咬牙,洞庭城的防御,是他一造加固的,沒人比他更了解情況,根本沒辦法對抗三艘星艦——阿爾法聯盟忍了五年,此次對于五年前聯盟駐軍被連根拔起,塵仙子狠狠打了他們臉的仇,是非報不可了?他們居然連混在其中的聯盟人也不管不顧了?“通知洞庭城這個消息……不得已,只有出動我們的后手,務必要保住洞庭!”“是!”“您看……”沐天南壓根兒沒有反應,龐顯中也拿不準他的想法。
明明找了塵仙子多年,此刻她身陷險境,他卻不太擔心?“顯中,你太小看她了,也太小看華夏修士。”別說林洛然還身兼神職,就算當年華夏有一個元嬰期修士,地球也不至于此。
十個結丹期,二十個結丹期,在對天地法則的領會運用上的云泥之別,足以影響整個局勢了。
…………“空襲!空襲!不明星艦正在靠近!”洞庭城拉響了警報,比變異獸攻城時更急促。
說起空襲,眾人都面色大變,人推人,人擠人,亂成一團。
林洛然從月桂樹上飛起,直到整個洞庭水域盡收眼底。
“慌什么,你們的信仰,你們的信心,通通去了哪里?此刻在洞庭城內的地球人,你們可愿助我,擊退敵艦,保衛洞庭?!”——你們可愿助我,擊退敵艦,保衛洞庭?我們,有那個能力嗎?信徒們心中疑惑,卻又為林洛然話中描繪的情景而砰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