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鵬飛,我鄭連昌只要活著一日。就必取你性命,讓你們梁家斷子絕孫,為我鄭家上上下下近千口人還有我那些枉死在你手下的弟兄們陪葬。”鄭連昌醒轉過來之后的第一句話,就猶如九淵地獄里的惡魔所發的詛咒。
他的眼角在滴血,他的面容扭曲得就像是那正在撕咬著腐肉的鬣狗,他的雙手緊握成拳,那指甲陷進了肉里邊掐出了血痕亦如未覺。
跟前,那四千多名海盜親眷和著傷殘的鄭家弟子那一張張期盼的臉龐,此刻,他們哭泣得像是一群終于看到了父母家長的孩子,背后的火光,還有那殘破的城堡城墻,一切,都讓那鄭連昌的心在滴血,鄭家一百多年來從來沒有被人攻破過的城堡,如今,已然灰飛煙滅。
這還不算,等到那面色難看得無比的鄭連昌的堂弟鄭連守匆匆從碼頭趕了過來,俯身在他的耳邊一番細語之后,鄭連昌覺得兩眼一黑,險險又昏死了過去。
“梁鵬飛。你若不死,我鄭連昌還有何面目活于人世。”鄭連昌桀桀地狂笑了起來,臉上充滿了近乎瘋狂的絕望。“來人,把那些戰俘給老子押上來!”鄭連昌簡直氣得肝膽欲裂,他需要一個發泄的渠道,而那些被他在零仃洋海戰所俘獲的那些滿清官兵,此刻自然成為了他的出氣筒。
“兄長,如今我鄭家遭此大難,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看到了鄭連昌的表情變化,鄭連守趕緊伸手扶住了鄭連昌,滿懷擔憂地道。
“放心吧六弟,我還等著為我的孩兒妻女報仇呢,死不了人的。”鄭連昌拔出了腰間的戰刀柱地,雙眼死死地盯著前方的火光還有那些哭泣擁抱著親人的手下,心里邊痛悔不已,自己當時將計就計,自以為擊敗了那滿清水師,便能更聲大漲,附者如去,到時候縱橫兩廣水道,誰敢側目相望?
可怎么也沒有想到,居然讓那梁家憑著僅僅八百們全副武裝的海盜,還有八門十八磅艦炮和兩尊不知道口徑的超遠程重炮,就把他自以為堅若天下第一堅城的堡壘,由整整三千嫡系子弟鎮守的蝦須排城堡給攻破,摧毀。
而且僅僅用了半天不到的時間,先以那種口徑驚人的重炮轟擊城墻。引誘自己這邊人的注意力,誘使他們出城作戰,然后又派出了奇兵,攀巖而上,以一種他聞所未聞,能運上那幾乎沒有平坦之地的高崖上向下轟擊。
這種打法,一生身經百戰,勝績無數的鄭連昌簡直就是聞所未聞,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就這么簡單地讓敵人給攻破了。
這也只能怪鄭連昌無知,如果他知道梁家有超遠射程的三十二磅重炮,如果他知道梁鵬飛有那種輕便移動自如,火力去強大得令人發指的沒良心炮,或許他就不會這么輕敵了,可惜這世間沒有后悔藥可吃。
看到那城墻上深得讓人心顫的彈坑,還有那心驚不已的城墻龜裂的裂痕,即使沒有親眼見到這種重炮開火的鄭連昌也不得由栗然心驚。
“對方把所有的炮彈都帶走了,我們沒有辦法知道那種重炮的口徑到底有多大,但是毫無疑問的是,口徑肯定在三十磅以上,因為我們守城的二十四磅炮根本就沒有辦法攻擊到他們。”一位幸存下來的鄭家殘兵向鄭連昌稟報道。他的左手被齊齊削斷。他的臉色慘白得就像是一張剛剛出廠的白色復印紙,時不時還咳嗽幾聲,嘴角溢出的血絲證明了他的內腑曾經受到過嚴重的創傷。
“那種從高崖上轟擊你們的火炮你們看清楚了沒有?”鄭連昌此刻只想知道梁鵬飛到底有什么神秘的武器,能在這么近的距離,對城堡和城堡里的人員造成如此巨大的傷害。
這位被那沒良心炮的沖擊波給震得五臟六腑嚴重受傷的鄭家殘兵想了想,只能搖著腦袋澀聲道:“不知道,我們根本就沒有看到那到底是什么火炮,太可怕了,那種火炮的威力,更在小的想起來還覺得膽寒,那種火炮的彈藥爆炸的時候,感覺就像是我們的彈藥桶讓人給擊中的感覺,每一炮爆炸的時候,都能把人給掀上半空……”一提到了那種火炮,這位鄭家的殘兵開始變得有些神經質起來,一個勁地描述著這種火炮的威力,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對方的強大。
他還算是好的,有不少的鄭家殘兵現如今如果傻子一般,只能呆呆地傻坐著,目光懦弱而迷茫,臉上露著白癡一樣的笑容,幾乎是半瘋半癲的模樣。
這場大火足足持續了兩天兩夜,若不是一場大雨出現,甚至有可能會燒上更久的時間,可即使是這樣,當那鄭連昌走進了城堡的時候,他的心都要碎了。
里邊,再也找不到一間完整的。可以遮風避雨的房間和宅院,到處全是斷壁殘櫞,還有一些角落處發現了不少被燒成了焦碳卷曲的人體,那些可憐的人兒已經無法分辨他們的身份,甚至只需要你拿手指頭輕輕一戳,整個身體都會酥碎成一灘灰垢,讓那雨水給攪拌之后滲入地底,又或是讓風兒吹得無影無蹤,可以想見這場大火有多兇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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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城堡里已經沒有了一絲生氣,原本種植在城堡里的那些熱帶植物也全都沒了蹤影,甚至就連那鄭家老宅旁邊的宗祠,現在也只剩下了一堆碎磚破瓦,蕭瑟、凄冷、悲慘,此刻,鄭連昌的心里邊只剩下了這些負面情緒。
那海風吹過,似乎讓他的骨頭也變得冰涼起來,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雖然他知道,這個時候,他就是鄭家人的主心骨,整個紅旗幫的希望,可是他的心里邊,還是忍不住深深一痛。
如果有可能。他寧愿不再玩什么將計就計,寧可穩扎穩打,至少,老巢能夠安然無恙,自己的妻兒也能平安,他雖然是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的海盜,可他也是個人,對家人的脈脈溫情,對子女的關愛,并不比其他人少。
不少的手下在這一刻都流下了眼淚。甚至有些人開始失聲痛哭起來,堂堂七尺男兒,卻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心痛如絞啊。“查一查,看看城堡里還剩下些什么物資,收拾收拾,我們必須離開這里了。”鄭連昌的聲音忍不住有些哽咽了起來。
“大哥,家毀了,我們可以再建啊,為什么要離開這里,咱們老鄭家,在這里可是已經住了一百多年了。”那位鄭連守不由得臉色大變。雖然鄭連昌這話說得很輕,但是聽在他的耳中有如雷殞。
“我們不得不離開,我們鄭家老巢被端的消息,現在肯定已經被散布出去了,這一百多年來,咱們老鄭家得罪的人還少嗎?那些人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后,會不乘火打劫才怪,還有,我們城堡里的糧倉已經被梁家給燒得精光,連一粒米都沒落下,我們的人加上這些幸存下來的,足足有近一萬五千人,咱們的船上的糧食,最多足夠我們一個月的用度,而且再如今我們鄭家的藏寶也讓他們給搬空了,難道我們要賣船來買米買糧不成?”鄭連昌澀澀地道。
鄭連守聽到了鄭連昌的分析之后,才明白這鄭家的處境到底有多危急,這些年來,紅旗幫日益壯大,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拚殺出來的,雖然依靠著強大的武力建立了威信,可是這種威信是需要武力在維持的,如果鄭文顯當時守住了堡壘,老巢還在。又戰勝了朝庭,確確實實能讓鄭家安若泰山,那些見風使舵者必然以鄭家紅旗幫馬首是瞻。現在,鄭家老巢被剿,那些與鄭家有血海深仇,還有那些平日里敢怒不敢言的人們現如今會有何想法,他們會如何做?
鄭連守用腳趾頭想想都能知道,再繼續在這里呆下去,等待他們的,將是永無休止的那些昔日仇敵的死命反撲,還有那些強大勢力在一旁邊虎視眈眈,更別提那朝庭經此一役之后,雖然現如今暫無反擊之力,可是如果他們從廣東以外的地方再調來水師呢?
這個弱肉強食的年代,乘他病要他命的人多不勝數,雪中送碳之人少之又少,這點道理,鄭連守很清楚,要知道,紅旗幫能走到今天的這一步,這樣的事情難道干得還少嗎?
“那我們該去哪兒?”鄭連守越想越覺得心驚,脊背發涼,腦門上的冷汗快變成了奔流的瀑布。“要不然,咱們跟徐三眼徐幫主打聲招呼,讓他……”
“徐三眼?算了吧,你別看他現在對我們殷勤,為的是什么?你以為他是守信之人,要不是咱們紅旗幫勢大,把他給吃得死死的,你以為他會那樣的溫順乖巧?說不定這會子他已經在想辦法拉上一批人來瓜分咱們了。”鄭連昌涼涼地一笑,這么多年的風風雨雨,讓他已經對人性了解得無比地透徹,至少對那些熟悉的人,他們抬起屁股,鄭連昌就能猜得出他們想拉屎還是要放屁。
“咱們老鄭家在兩廣耀武揚威了近百年,已經算得上是風光無限了,這個時候再不走,難道要等著被那些人吞并瓜分了不成?”鄭連昌說這話的似乎,連那一向挺得筆直的脊梁也駝了下去,似乎不堪這生存的重壓。
“可是,我們能去哪兒?”鄭連守有些愣愣地道,他實在是想不出,離開了這大嶼山之后,他們還能去哪兒?要知道,南洋,那里可是西夷人的地盤,冒冒失失地撞將進去,就等于是一條鯨魚給丟進了惡鯊群中。
可是福建、浙江一帶,那里的海盜可也都不是善與之輩,鄭家要過去占地盤,必然會引起那些地頭蛇的怨恨,說不定那些一盤散沙似的人物會聯合起來,把鄭家給連皮帶骨都給吞掉。
“往西走,離開這里,海盜這行當,老子也干膩味了,現如今,咱們既然已經失去了老巢,不如當斷,往西去尋那些小國投靠,說不定,還能混上一個大將軍當當,或許,當一個小國之王,也總比這樣強太多。到時候,大伙說不定也能封妻萌子,流傳后世以成佳話。”鄭連昌淡淡地笑道。那雙眼睛里邊,透著一股子陰冷的狡詐與歹毒,這一刻,下定了決心之后的他,又恢復了那個憑著手中的槍炮與戰艦,狠辣手段與強勢,讓紅旗幫成為兩廣第一大海盜集團的鄭連昌。
他的這番話,讓身邊的諸位心腹都不由得先是一愣,旋及,一臉的不可置信,更多的卻是一種灼熱滾燙的眼神與表情,他們那原本顯得有些灰涼的心臟此刻又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封妻萌子,流芳百世,這種心愿,幾乎是世間任何一個俗人最大的愿望,不管他是海盜還是其他什么職業,只不過,平時不敢想,況且他們與清朝之間,幾乎是沒有任何坐下來談的機會,經過了這次海戰之后,朝庭要還想招撫他們,除非這個朝庭已經沒皮沒臉到了極點。
但是,鄭連昌的話卻給他們指出了一條新路,要知道,他們與大清國有仇,可是大清國的周圍,可是有著不少的小國跟他們之間并沒有直接的仇恨,那些小國,常年戰亂頻發,國主更是輪流地當著玩,如果他們這一大股勢力加入到了任何一方,絕對是極大的臂助,受到重用是絕對肯定的。
鄭連昌這一招不僅僅讓手下恢復了自信,同時又給他們拋下了一個極大的誘餌,更何況,這群海盜到了陌生之地,肯定只能抱成團繼續地團結在鄭連昌的麾下,到了那些小國,投靠某個勢力,等待時機成熟之后,取而代之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哥,那侄兒與嫂子他們的仇……”鄭連守這個時候卻是一臉的沮喪與悻然。
鄭連昌掃了一眼周圍的人,一臉的慷慨激昂:“紅旗幫不光是我老鄭家的,同時也是兄弟們的,我不能因我之仇恨,而讓弟兄們連命都搭進去,這仇肯定要報,但是……”
這哥倆不愧是好搭襠,一唱一和之下,諸人皆盡滿懷感激,跟著這樣的老大,就算是為他去死,也值了。
“我兒子的仇,早晚要報,等著吧,梁鵬飛,我們肯定會有機會再次交手。”鄭連昌抬起了頭,望向北方,眼中閃過一道厲芒,猶如那夜空閃過的雷電,冷冽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