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棟推開房門,天色雖然漸漸暗了下來,但是撲面而來的陰沉空氣還是讓趙國棟頭腦為之一清,離睡覺也還早了一些,紀紫蘭是個女性,晚上聊天似乎也有些不太合適,幸好部辦也來了一個女孩子一塊兒,要不一個女同志陪著自己出來還真有些不太方便。
汪從喜也連夜趕回昆州去了。
中央保持黨員先進性教育活動巡視組馬上要到滇南,照理說自己都該要回去,張保國在電話中交換了一下意見,趙國棟提出自己初來乍到,很多情況一無所知,建議由秦力來配合省委辦和宣傳部一道來做好接待工作,張保國同意了。
至少到目前,暫時還看不出張保國對于自己的態度,趙國棟也知道現在還暫時是一個平靜期,也許大家都在積蓄力量等待機會。
部里也還有一些重要的資料需要整理和匯編,還有一些東西要寫,秦力已經給自己打了電話,趙國棟就趕緊把汪從喜打發了回去,留下方夜白就行。
龍嶺的情況不像當初自己預料的那樣簡單,雖然他也大略聽取了一下永昌市委對這個情況做了基本介紹,尤其是市委書記華子才更是言辭鑿鑿,情緒很強烈,市委副書記芶良旗也做了一些補充,看得出來永昌市委對于這件事情還是相當重視的,但是問及到那一次群體件有無深層次或者其他方面的因素夾雜其中的時候,趙國棟注意到市長張松嘴唇微微不為人覺察的動了一動,但是卻什么沒有說。
這個很隱晦的動作引起了趙國棟的一些好奇,但是他不確定這位張市長是真的有不同意見還是對省紀委目前遲遲拿不出結論影響了龍嶺工作而不滿。
在龍嶺縣實地調研時,趙國棟也再度問及了龍嶺縣的幾個領導這個。問題,趙國棟注意到龍嶺縣縣長錢永桂臉色陰沉將臉微微側到了另一邊,而縣委書記巫剛則是態度堅決的表示,這次群體件主要是少數群眾受到一些對政府不滿的人員挑動,甚至包括一些基層干部的煽動,釀成了這次事端。
陪同而行的縣委常委、紀委書記和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也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急切模樣,支持縣委書記巫剛的說法,當然巫剛也表示一切需要等到杉已委的調查結果出來為準。
隨口問了幾個基層干部,言語都差不多,倒是態度相當平和實誠,看不出有啥不對的來。
一邊想著今天的所見所聞,趙國棟聽得吱呀一聲響,隔壁的房間門也打開了,正撥拉著頭發的方夜白也鉆出門來,看樣子也是才洗了澡出來。
“夜白,還沒有休息?”趙國棟含笑問道。
“趙部長,您也還沒有休息?”方夜白這才注意到趙國棟一個人站在走廊上,看樣子是想要出去走一走的模樣,“打算出去走一走?”“嗯,走一走也行,這會兒睡覺太早了。”趙國棟點點頭,“你呢?”
“嘿,我沒啥事兒,要不我就陪您吧。”方夜白也很大安的應承下來。
雖然方夜白在部里邊也是一個有些脾氣的人,但是基本分寸輕重他還是知曉,要不就算是有長輩們照拂,也不可能三十來歲就能混到組織部辦公室副主任,一個實打實的副處級干部,按照目前的態勢,如果有機會下去掛一掛,擔任個實職正處級干部也不是不可能。
龍嶺是座典型山區小城,縣城位于高黎貢山余脈尾端,但是依然險峻若斯,即便是在街道上似乎也能感受到從高黎貢山麓傳來的陣陣涼意,晚間的龍嶺顯得相當安靜,店鋪早不早就打樣了,即便是最熱鬧的電影院附近也是孤燈野火,沒見著幾個人,比起昆州的繁華,這里更像是一個鄉鎮。
走了一大圈,趙國棟和方夜白竟然沒有遇上幾個行人,城關門口的燈牌倒是透亮,從門口看過去,里邊也是黑魅魅的。
“夜白,到部里有幾年了?原來在哪里工作?”趙國棟對方夜白印象不錯,雖然有些官宦子弟的傲氣,不過看得出來這個人在部里人緣關系也還不錯,能文能武,一筆字至少比自己強,而且也有在基層工作的經驗。
“嗯,有三四年了,原來在威宣市紀委工作,四年借調到部里,刨年正式調過來。”方夜白隨口道。
“哦,原來是搞紀委工作的?”趙國棟有些驚訝。
“嗯,我是學法律的,最早在檢察院工作,后來調到紀委,最后才回省里邊。”方夜白解釋道。
趙國棟點點頭,看不出這”慌是有此明堂,家境不錯,卻會到曲州下邊個具級,三十出頭才回來,不說回來是否有起家庭原因,就憑能在下邊呆上五六年,那也是很難得了,這年頭官宦子弟能做到這一點已經相當難得了。
“這龍嶺事件夜白大概也知道一些吧?。瞥了一眼漸漸放松下來的方夜白,趙國棟隨口問道。
突兀而來的問題讓方夜白有些措手不及,說不知道顯然不合適,但是說知道,那肯定就會有一連串的問題等著自己,從今天趙部長對這件事情了解詳細情況就知道這事兒怕是沒有那么簡單。
這位部長對自己印象很好,這一點方夜白感受得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合了這位新部長的胃口,他當然不知道那一日里自己和曹子達的表現一點一滴都落入了這位新部長眼里,這一次據說部長下來調研也是點名把自己的給帶著,這讓他又驚又喜之余也有些忐忑不安。
家里邊好像沒有誰和這位新來的部長扯得上關系,大伯和父親都有些納悶兒。
這位新來的組織部長據說除了可能和省委書記蔡正陽有些瓜葛之外,似乎在滇南這邊就沒有半點關系了,方家雖然在滇南也算個名門,但是那已經是過去式了,大伯的到點退休,也就預示這方家的極盛時期已經過了,從自己想要下去掛職鍛煉一直沒有消息就能看出人走茶涼這句話很有些靈驗了。大伯和父親都沒有多說什么,只讓自己好生把握好機會,這位趙部長既然看得起自己,那么就要拋開其他心思,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三十六七的人了,再在這部里顛簸幾年,基本上也就沒啥戲了。
只是龍嶺這樁事兒實在太敏感了小蝦米卷在里邊,稍不留意那就是滾水燙魚蝦,都只有翻白肚皮的份兒,死無葬身之地。
不過對于方夜白來說到是沒有那么多忌諱,畢竟自己不在市縣一級,部里邊再怎么也輪不到自己遭殃,所以倒也不懼,只是來得太突兀了一些讓他需要斟酌一下言辭。
“嗯,趙部長,這事兒省里邊誰能說不知曉,只不過知曉得深淺而已。”方夜白平淡的道。
“哦?看樣子這里邊似乎還荊良多曲折啊?”趙國棟揚起眉毛問道。
“唔,趙部長,現在大家都對這事兒諱莫如深,都不想沾包連豬書記都遲遲不肯表態,您說這紀委是真調查不清楚呢,還是覺得這事兒真要攤開會弄得更不可收拾呢?”方夜白語氣平靜。
趙國棟心中一凜,方夜白看來也是知曉一些底細,和他所預料的一樣,只是不清楚這里邊水究竟有多渾。
“夜白,你知道一些什么?。趙國棟已經沒有那么多心思再去繞圈子或者琢磨什么了。
“趙部長,我一個大學同學在永昌市紀委工作,他大略知曉一些情況,只說龍嶺出問題是遲早的事情,具體沒多說,不過今天您不是實地了解了一下么?到是看不出什么問題來,大家態度都很原來一樣,看上去很正常。”方夜白見趙國棟對這件事情如此重視,也就不遮掩啥,“可越是這樣往往就越是說明有問題,龍嶺事件涉及三個鄉鎮,各自訴求都不一樣,怎么今天您問及這些情況時,大家都異口同聲,態度一致,這不符合常理嘛
“你是說他們作假?”趙國棟臉色越發嚴肅,目光幽邃,這一點他也早就覺察出來了,但是他感覺這些人應該就是當地基層干部,所以也有些拿不準。
“那倒不至于,但是我懷疑他們只是把一部分人的意見表達出來了,還有一些不同訴求卻壓制了方夜白想了一想道:“這事兒先,憑這么晃一圈是查不出一個什么的,紀委那邊一直沒有明確結論,我估計也是和這方面有關
趙國棟微微點頭,這家伙不愧是檢察院出來,思路很慎密清晰,考慮也很周全。
龍嶺事件若是這么簡單,那也不至于在省里邊會引起這樣大的沖擊,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大家都騎虎難下了,這事兒弄出一個什么樣的結果沒準兒都是一個胳包,誰挑開爛污誰,但是如果不挑開,甚至往這一膿包上邊給糊弄上一層漂亮的油彩,讓大家看著都高興,沒準兒這膿包下次炸開來就爛得更大。
第二十二節燙手山芋
方夜白雖然也感覺到汝里邊有蹊蹺,但是他畢竟沒有,調杳了解龍嶺事件,所以他了解到的東西也并不比其他人多多少。
大家都知道龍嶺群體件是源于在滇緬高速公路建設中不少人認為滇緬高速公路占地拆遷涉及到利益損害。其中也免不了一些利益糾葛,但是滇緬高速最初在龍嶺境內施工并沒有多少扯皮事兒,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爆發出來,一下子釀成了巨大風波,上百人上囧訪省委省政府不說,而且恰巧趕上了一位國務委員到滇南考察滇緬高速公路和滇緬鐵路建設工作,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龍嶺群體件尚未了結,施工單位又反映出來德洪市的河壟縣阻工情況嚴重,造成施工進度大大落后計劃,嚴重影響到滇緬高速滇南段的建成計劃,如果不盡快解決問題,那么滇緬高速公路滇南段如期通車將會受到影響,這個問題也捅到了國務委員處。也讓蔡正陽頗為難堪。
國務委員在后來的工作會議上對滇南工作提出了嚴肅批評,這也就成了后來省委常委會上爆發沖突的焦點。
蔡正陽認為德洪市工作不力小造成滇緬高速公路建設工期延誤。黨政主要領導要負主要責任,而龍嶺事件則是由于地方部分社會閑散人員和基層干部由于利益原因而扇動不明真相群眾鬧事,應當嚴肅查處參予其中煽動者的責任。
而省長陶和謙則認為德洪市的工作值得嘉獎,德洪市能夠本著實際情況出發,維護當地群眾利益,即便是在工作力度上有所欠缺,但是也是情有可原,而龍嶺事件分明就是當地一些黨政主要領導漠視群眾利益。一味犧牲地方利益來討好上邊對工作任務的高要求,釀成了這次事端。對于這種邀功媚上的行為應當予以嚴肅批評,對于造成這次事件的直接責任人要追究黨紀政紀責任。
兩個截然不同的觀點在省委常婁會上引發了軒然大波,矛盾第一次在省委常委會上公開化。
方夜白也把自己所了解到的東西介紹了一下,和趙國棟的判斷一樣,兩人都覺得無論是龍嶺事件還是德洪那邊的情況都不是這么簡單,只不過現下兩人掌握的信息都很有限,都無法做出一個明確評判。
當兩人回到宿處時,卻見到一個人影在走廊處一閃即逝,方夜白有些警覺。一個箭步竄上去:“干啥的?
那個人影已經躲到了拐角處陰影邊上,壓低聲音道“我要找趙部長”。
“找趙部長?。方夜白心中一驚,瞅了一眼已經跟了上來的趙國棟,“找趙部長為什么白天不來,這個時候鬼鬼祟祟過來?”
“白天能來我們還用得著晚上來么?。躲在陰影里的身影看樣子也是隨時準備飛身下樓,但是似乎又有些猶豫,“你是趙部長?”
方夜白也有些拿不準了,看樣子這個人是有為而來,縣公囧安局在龍嶺賓館派得有幾個小執勤民囧警,也不知道這個人是怎么鉆進來的,怎么縣公囧安局民囧警竟然不知道?“趙部長,要不我把公囧安局的叫上來?。小方夜白話一出口,那個人就是厲聲道:“我是來反映問題的,你叫他們來,我就走!”
趙國棟搖了搖手,制止了方夜白,“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要反映情況”。那個人影始終距離著趙國棟和方夜白幾米遠,保持著隨時可以跑路的姿態。
“那好,既然要反映情況,那么我們進頭,一邊拿房卡開門,一邊示意。
“不用了,我已經把我想要說的東西寫在材料上了,我塞在你的門縫里了對方顯然很謹慎,“上邊有我的電話,如果你們真的想要弄清楚情況,我想我們可以選個時候和地點來見面。”
趙國棟目光落在對方身上。這個人看樣很謹慎,躲在陰暗處,明顯是不想讓人看清楚他的面貌特征,估計也是有些顧慮擔心。
“也行,那如果有什么我們還需要了解的,我們和你聯系趙國棟點點頭。
話音未落。對方已經疾步下樓。一晃就消失在樓下。
“趙部長..。方夜白話音未落,趙國棟已經搖頭制止:“夜白,不用了,各人有各人的顧慮
方夜白涌到嘴邊的話語又吞了回去,他注意到舊訃毖煮陰沉如水,眾位權部長到了部里這么多天,他辦處兇次看到對方如此陰鷙冷森的表情,猶如一頭擇人而噬的鷹狼。
趙國涼心情的確很糟糕,其實那個人影在自己宿處一出現,他就有一種直覺告訴自己,對方是有為而來,而且多半就和龍嶺事件有關,他甚至可以斷言,對方要反應的問題就是要揭開龍嶺事件的一個蓋子。而這個蓋子一旦揭開,膿液流出來,不知道還會污到多少人,這都在其次,關鍵是??刀刀
一切都不出所料,當趙國棟粗略的看完這厚厚一疊材料之后,他心里猶如墜著一塊石頭般的難受。
雖然這份材料可能有些夸大和細節上的失真,也充斥著一些主觀臆斷的猜測,但是可以反映出來的不少問題卻是觸目驚心的,只是這份材料為什么會沒有反映到省紀委的調查組那里?或者是省紀委調查組收到了這些反應的東西卻沒有映證核實?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把材料中幾個重點反映的問題細細的梳理了一遍,這才仰起頭來望著天花板默默的思索。
問題真的弄大了。
他敢肯定紀委調查組肯定收到了這份反應件,但是為什么紀委調查組那邊卻一直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是無法核實,還是有出入無法確定?都不可能!
即便是他這個,初入手者也能覺察出這其中有不少細節的真實性母庸置疑,而且這上邊也提供了不少可供查實的東西,紀委這么兩三個月了在干什么?就算是年前事情多,又有春節耽擱,但是這春節后也有這么長時間了,為什么還不能得出一個像樣的結論來?
縱然是一時間無法查實所有問題,但是至少主要事實是應該有一個初步意見才對。
襪柳那黑瘦的臉頰上黑框眼鏡背后的幽邃眸子又浮動在趙國棟腦海中,這個諸柳也是個深藏不露的角色啊。
難怪自己那一日無意間碰上諸柳從蔡正陽辦公室出來時,她問及自己要下去調研情況時,隨口建議自己可以先從滇西開始,說滇西情況更具有典型意義,自己當時也沒有在意,回去之后也就讓汪從喜的計劃將滇西列到了前面,她是斷定自己在永昌這邊調研要琢磨出啥味道來,還是預料得到會有人向自己反映問題?
無論怎么樣,自己算是沾上了這個麻煩事兒,而且其棘手程度還不是一般化的。
如果真的按照這份材料中所言,那永昌市和龍嶺縣這邊存在的問題就大了。尤其是這龍嶺縣這邊。這個膿包一旦擠開來,會產生一個什么樣的反應和影響?想到這兒,趙國棟就不寒而栗,沒準兒就有人就指望著自己來擠這個膿包,是豬柳,還是那邊的?
視若不見裝瘋賣傻照樣推給紀委那邊?那豬柳會怎么作?如果要擠開這個膿包,那后果將會怎樣?這幾乎就是完全推翻了蔡正陽的看法,一旦公開,那么對蔡正陽的威信不可避免會帶來負面影響,甚至還會相當大,無論是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應該要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問題在于是自己不過問這件事情就可以避免這一切的發生了么?自己不過問,并不代表這件事情就可以一直擱下去,而且保不準日后就還會有更大囧麻煩的等著,而且諸柳那邊呢?她會怎么來處理?
一時間紛亂的思緒涌入腦海小讓趙國棟心亂如麻。
他想不到解開這個死結的問題,縱然是自己回去向蔡正陽匯報了這個情況,加入調查結果大致符合這份材料的反應,那該怎么辦?蔡正陽會怎么來處理應對?這是相當于讓他自己抽他自己嘴巴。
這己經不是簡單的個人顏面問題了,而是涉及到此漲彼消的政治問題了。
該怎么辦?趙國棟站起身來小走到窗邊,黑默顆的夜色似乎連星星都看不到一顆,象征著他此時沉重的心情,燙手山芋,這是真正的燙手山芋,稍不留意就得傷人傷己,怎樣圓滿處理好這個問題,這將是自己遇到的第一件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