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夸獎了一句之后,卻又搖頭笑了笑,開口悠然說道:“萬歲爺接到了錦衣衛的呈報,當時就拍了桌子,要咱家派人去拿楚兆仁那!”
這話張誠能說,王通連接都不敢接的,卻對著皇城的方向拜下,口中稱頌說道:“澉臣叩謝陛下天恩,定當忠心報國,縱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
“老楚也是裕王府的老人,宮內當差這么多年,又去南邊當差,真要想做什么又怎么會這般露骨,落下痕跡,咱家估摸著,他弄出運禁軍操練的把式,無非是想一石二鳥,一邊給自家撈些名聲,一邊整你,但要在北邊弄出這么大的陣仗,他沒那個能耐,也知道這個輕重。”張誠笑著說道,王通也是笑,卻不接話,張誠用手指點點王通說道:
“咱家來,就是怕你想不明白這樁,你要是咬牙追查,萬歲爺那邊肯定不會罷休,又不知道生出多少是非來,想通了最好,你求著咱家過來,是琢磨著那二百個首級的事情吧,不必操心,回了天津衛,御馬監、兵部那邊驗功的官員立刻就去,你在宣府舍了這么多,其余的功勛那還能虧了你。”“多謝張公公的看顧,下官多嘴問一句,不知道宮中對草原上那大股韃虜的侵襲是怎么想?”
“雖說太祖爺成祖爺的時候在塞外設立衛所堡壘饋守,可百多年前就被韃子占去了,塞外十里也是敵國,你們去了三十里五十里的,龍驤左衛那邊雖說安然回來,沒準也是被人盯上落了痕跡,等你們過去,韃子就動手了,也有這么砸上的可能,一切說不準。”
張誠話里雖然模糊,可說的卻順暢,想來這已經是宮中的定論,王通向拼湊了湊,開口問道:“張公公,下官冒昧問一句,御馬監各營萬歲爺可調的與夕?”
敉誠詫異的看了看王通,這問題的確冒昧失禮,不過這車廂中也沒有別人,他沉吟了下苦笑著說道:“你這腦子里不知道裝些什么,御馬監的禁軍各營沒太后娘娘誰能動,馮保或許能磁磁,萬歲爺卻是別想。”“再問張公公,城內城外的京營京衛,萬歲爺可調的動?”“調這些兵馬,要兵部下勘合文書和關防,要走內閣的,張閣老不點頭,也走動不了。夢想”
張誠越來越詫異,臉色也有些沉,王通問這些話,未免有些太不合規矩,實在是失禮之極,王通好像絲毫沒注意到的樣子,又是開口問道:
“宣府、薊饋、北直隸各處的兵馬,天下各處的兵馬,萬歲爺下中旨可調的動?”……怕是不動的,恐怕會先派人來京師……王通,你問這些作甚一一r■聲音已經嚴厲起來,王通臉上露出個笑容,低聲問道:“張公公,下官這虎威營萬歲爺調的動調不動?”張誠沉就的看了王通半響,若有所思的說道:
“要說現在萬歲爺真能使喚動什么人,也就是你天津衛這邊,你哪個錦衣衛千戶,做的各項買賣,還有逕虎戌營,都是忠心的很,也是萬歲爺一手扶持起來的。”王通拱手抱拳深深一躬,肅然低聲說道:
“張公公,萬歲爺如今的羽翼,宮中有您老人家,宮外有下官的一幫人,可除此之外,還有什么人,不是太后娘娘信用,就是馮公公、張閣老的提拔。”
說的當然是實話,張誠身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內廷第二號的人物,做事用人都是束手束腳,就是因為宮內宮外主事的是馮保和張居正,一切用人的權力都被他們抓在手中,甚至連萬歷皇帝伸不進去。
但這等事眾人心中都明白,如今萬歷八年,怕是天下人也沒什么不明白的了,張誠神色反倒是沉靜下來,只是瞥了一眼王通,等著他的下文。
“張公公也是知道的,下官的虎威營中頗有些見過戰陣的老將,這次去了塞外,韃虜來襲,幾千騎進退森嚴,悍勇無比,可不是什么尋常的小部男丁,且平日在那附近并無這么大規模的韃虜兵卒屯駐,來的時間也是巧,正好是凌晨天將亮時……”張誠的神情漸漸專注號來,聽到這里,禁不住出聲問道:“你是說,草原上那些韃子是專門為你來的?老楚要有這個本事,他也不至于去南京做了幾年的外差……”
“張公公,韃虜肯定是為了虎威營而來,要說楚公公謀劃,下官也是不信,這般做豈不是把自家送到刑場上去,可宮內宮外知道虎威營去塞外的人有多少,這些人中和韃虜有勾連或許未必。“王通,你要慎言,這是何等大事,你知道嗎?“張公公,下官知道,下官還知道,這定是有人在剪除陛下的羽翼,若是針對朝廷,龍驤左衛拱衛皇城,又是天下聞名,吃下它,怎么不比下官這新近建立,駐扎天津衛,沒什么名聲的虎威營要強。”
王通乒音大了些,張誠禁不住從廂車中的墩上站起,這廂車畢竟空間不大,這一動重重撞在廂壁上。“張公公!?”“咱家無事,都離得遠些,咱家要個清凈。”
外面有護衛大聲的詢問,張誠揚聲回復,外面答應了句是,張誠還撩起簾子向外看了看,確認人是不是是遠,翻身返廂的時候,他聲音又是壓低,而且急切了許多,隱約間帶著些惶恐:
“誰會剪除萬歲爺的羽翼,太后娘娘是陛下生母……馮保人雖然跋扈了些,可心卻一心向著萬歲爺,張閣老專橫霸道了些,可也是一心為了萬歲爺,為了這大明……”“張公公,自然不會是這三位,可宮蟲宮外或許有人……”
相比于張誠的激動,王通卻很穩,又是沉聲說道,張誠吸了口氣,整個人平靜了下來,默然半響,開口說道:
“你打算怎么辦,你可要想明白了,這樁事說出來,不知道牽扯到多少人,招惹多大的禍患,怕是事情還沒出格結果,你先粉身碎骨,王通,咱家一直覺得你心思清楚明白,這樁事你可想清楚了嗎!?”王通又是拜下,肅然說道:
“張公公,下官明白,可有人這般做,下官粉身碎骨倒是小事,可背后之人這般處心積慮,對陛下卻大有妨害,若不有所防備,此次!}然幸免,今后卻必然有大禍,下官一定要去追查封底!”“絡準備如何做!?”“請陛下下一道中旨,準下官密查塞外遇襲以及各處有無溝通韃虜之事。聽到王通這個請求,張誠搖頭說道:“旨意無內閣副署,能有什么用處,鬧出來,這中旨一樣保不住J)!ii:。。r。。。”“只求有個憑證而已,證明不是下官肆意妄為即可,莫要下官逕邊查出了事情,卻讓人在小節上拿住把柄。”“王通,你可想清楚了嗎?”“想清楚了,為陛下安危,王通愿粉身碎骨……”
在虎威營到達宣府城的革三天,就有專人快馬向京師傳遞了消息,慈圣太后李氏和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自然最早了解到,隨后萬歷皇帝和司禮監秉筆太監張誠也知道了,隨后想要了解的人自然都知道了。
御馬監衙門中伺候的宦官,有不少是當差十幾年的,監軍、管營、掌司、掌房什么的,和司禮監的宦官人人儒雅風流不同,御馬監的大太監則努力做出一副威武模樣,不過那天伺候的宦官們人人看到了楚兆仁的狼狽模樣。
消息呈上來的時候,楚兆仁正在看勇士營的名冊,準備后日前去點檢,他親信人小跑著在他耳邊說了消息。
楚兆仁當時騰地從座位上站起,愣怔半響,臉色漸漸白了,一把推開送信的親信,向著門外就跑。
可動作太急,一下子踩到了自家袍服下擺,整個人被向前絆倒,直接趴在了地上,周圍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匆忙聚過來攙扶,楚兆仁起身的時候,袍服已經破爛,下巴也是磕破,起身時候卻全不顧得,惶然四顧,然后撥開面前攔著的人,拔腿向著門外跑去。
楚太監也快要五十,可此時卻身輕如燕,腳步如飛,大步向著一個方向跑去,幾名親信宦官急忙跟出來,完全不知道為何,只得快步跟上。跟著跑了段,二三十歲的人都氣喘吁吁,可前面楚太監的速度卻不減。
跑了會,后面的人總算看出來了,楚公公這似乎是去慈寧宮的方向一一r
到了慈寧宮的方向,楚兆仁甚至不敢進宮門,直接在大門處跪倒,連連磕頭,哭喊著說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宣府塞外之事,奴婢喜不知情,和奴婢一點關系也沒有,請太后娘娘明鑒啊!!”
翻來覆去說這句話,然后就是不斷磕頭,后面跟看來的人看到這個光景也各個搜索不敢跟過來,倒是沒多久,一位女官走出來說道:
“太后娘娘口諭,禁軍歷練演武這差事無錯,楚兆仁你繼續辦下去就是,虎威營塞外所遇,楚兆仁有些糊涂,可卻不傻,和你沒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