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決戰風雪之巔第六十章命喪虎口(下)
第二天一早。
米家坡上。
淺水清跪在戚天佑的墳前,恭恭敬敬地給他上了一柱香:“戚大哥,淺水清來看你了。你死的那天,我在你的墳前立過誓,曾說過勢必要殺南無傷為你報仇,沒想到今天,這一刻竟終于來到。我就在這里,和南無傷做最后的生死一搏,相信戚大哥你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我的。”
環目四顧,米家坡上的野草由于乏人清理,已經越長越茂盛了,草叢里一片片的墓碑,都是這一帶死去的百姓。
三重天十年征戰,死去的人已太多太多,將好好一個米家坡,變成了一片亂葬崗,而淺水清就要在這里,在戚天佑的墳前和南無傷做一次生死對決。
百米之外,孤星城的守軍凝然肅立,總計兩萬八千名戰士在米家坡下,已經排成一片汪洋人海。其中兩萬人是中央軍團的戰士,六千鬼風旗士兵,兩千火云衛。他們齊齊仰起頭顱,看向那片小坡。
在那里,兩位鐵血鎮督,將在今天將做一次生死決斗,這樣的事情,就算不是絕后也算空前了。
多少綢繆,幾番心血,在刀光劍影中成長,終于迎來這要命的一刻,老天爺冥冥中的那雙手,推動命運之輪,將他們放在對立面上,且用那根無形之線,將他們越拉越近,最終走向那生死互搏之路。
不是不感傷,不是不心動的。
遙看南無傷,淺水清抽出了手中的戰刀,這一刻,千人斬對上冰雪勁,惟有個人的戰斗技巧決定雙方命運,所有的兵法知識卻再無用處。
“來吧,南無傷,就讓我看看你繼承了你師傅多少功力!”
不遠處南無傷仰天長吸了一口氣,一張俊臉突然變得雪白。
長刀所向,寒氣森然,周圍的氣溫陡然下降,南無傷的身周竟已覆上了一層淡淡的白色霧氣。
“去死吧!”南無傷大吼揮刀,一刀劈出無邊雪浪。
仿佛要將整片山崗變成一片冰天雪地,南無傷內力不斷摧動,與其師趙狂言相比,卻更見威猛。
誰說徒弟就一定要比師傅弱的?長年處在戰場之上,經歷過那一次次的戰斗之后,南無傷所擁有的不僅僅是渾厚的內勁與刀法,更重要的是游走在生死邊緣上的那種堅韌。那是技巧所無法取代的,是勇氣與經驗的結合。舍卻生死,無畏無懼,南無傷的刀法竟隱然已進入大成之境,拋卻私人恩怨不說,南無傷的確是一個文武雙修的杰出人才。
這一刀劈濤斬浪,兇狠無比,直向淺水清的頭頂落去,務要將對手一刀兩斷,淺水清反手出刀。
一聲金鐵交鳴的脆響,撕裂長空,直到百米之外眾士兵的耳中,依然蒼勁。
千人斬大開大閡,在這曠野之上大展雄風,竟同樣不輸于對手。
淺水清虧在身上受了傷,卻勝在早先曾和趙狂言交過手,對冰雪勁已經有了一些了解。
這種功夫最討厭的就是借助周圍氣溫的降低,遲滯麻痹對手的行動,使其反應不再靈敏,從而為人所趁。
然而熱血澎湃的血液,豈是輕易可為外界所干擾,冰雪勁若是那冬的化身,千人斬就是夏的代表。當冬與夏碰撞,雪浪迎上熱血,激蕩起一片冰火狂潮。五月的陽光碰上臘月的寒潮,兩人的廝殺竟映出一片冬日暖陽的奇景。
從南無傷出刀的那一刻起,米家坡上,兩個人的人影就翻飛不斷,彼此不斷交錯,刀與刀碰撞,激蕩出無數星火,人與人相搏,翻滾出邪厲肅殺。刀光掀起雷霆,血霧彌漫蒼茫,兩個人的身上不停地冒出大片血花,在那小小的墳前竟形成一片雷電血雨交加之勢。風雨和雷電嘶鳴的猙獰血目之中,飆騰出一股無法形容的瘋狂怒潮,
只是一轉眼間,彼此便過手數十招,刀刀兇狠,招招凌厲,直朝對方的要命處招呼,務求將對手一擊格殺。
同為軍人,他們的出手都簡單而凌厲,不擅長閃躲騰移的躲避,卻擅長于拼命,用自己身體不重要的部位去換取對手的重傷。所以只幾個照面下來,就彼此皆已受傷。
淺水清的胸口,腹,背等處皆被南無傷劃了幾刀,絲絲冷氣往傷口里直冒,凍得他血液幾乎都要凝結,南無傷的的小腹卻被淺水清捅了一下,好在入肉不深,但那血洞猙獰,痛得他幾乎難以站立。
兩個人在一個交叉換位,各自又互換了一拳一掌之后,彼此彈開,用刀支地大口地喘息,看著對方的眼神,卻充滿了兇狠與仇恨。
“淺水清,我說過你今天是死定了的!”
“那可未必,這里是我大哥的安息之地,有他保佑我,我就不會死。”
“國師之命,從無出錯,他說我不會喪于你手,我就一定不會死!”
“在我身上,他正確不了,因為連他都是我殺的。”
“什么?”南無傷身軀一震,淺水清借此時機提刀而上,劃出兇狠一擊。
南無傷咆哮著迎上。
兩人再次戰成一團,兇狠的打法,不惜與敵同歸的以命搏命,幾乎令觀戰的士兵窒息。
若冰雪勁是巧的峰巔,那么千人斬就是力的終極,在這場生死互搏里,力量與技巧的對悍,已經達到了一個極端的地步。
再不會有一場戰斗,如今天般同時充滿狂暴與艷麗兩種色彩。
在這不斷地拼搏,廝殺,互毆中,誰先撐不住,誰就先倒下去。
遠處的云霓看得幾乎要死了過去,她拉著火螢飛的手道:“火將軍,水清不會有事的,對嗎?”
火螢飛卻苦笑道:“我到也希望是這樣,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有傷在先,一路匆匆趕來,不及治療,體力消耗太大。千人斬固然威力絕倫,但是每一刀出去,幾乎都使盡力氣,務求以最快速度將對手擊殺,這本就是戰場征戰之要,然而兩人對決,久戰無功,就要出問題了。淺督短時間內可以和南無傷平分秋色,可時間一長,他的身體肯定吃不消的。他畢竟受了傷。”
云霓的心立刻沉入冰湖之底。
仿佛是一個預言,決斗場上的淺水清,的確開始撐不住了。他吃虧在早就有傷,難以久戰,千人斬又是極耗體力的刀法,不適合兩人死戰,因此時間一長,他體力消耗,漸漸就不是南無傷的對手。火螢飛的眼光還是很準確的。
這刻南無傷一刀斬過來,淺水清竟沒能架住,硬是被他劈得連連倒退幾步,眼前是一片頭暈眼花,那是即將脫力的預兆,看來他是再支撐不了多久了。
南無傷哈哈狂笑起來:“淺水清,我說過你今天會死在我手上的!”
低低冷笑一聲,淺水清冷哼道:“那可未必。”
目光中熠熠炙閃著激昂的情愫,眼看著南無傷再次沖上,淺水清大吼一聲,嗥——痛怒的音喉發出了雷鳴般的巨吼,戰刀狂揮仿佛雷霆火焰,在激昂的血烈亢奮之中,在生與死的邊緣上徘徊,絕不放棄的信念帶來的斗志竟在他的身體里暴滋出新的力量狂潮,那四周掃蕩的力的氣浪,竟生生地將南無傷的身體震得連連倒退,在其周遭都激蕩出一片嘈雜喧囂的銳利氣波。
兩把戰刀在這充滿力量的對撞之后,再受不了狂暴之力的肆虐,同時斷為兩截。
烈家千人斬的最后一式,竟然在這要命的時刻被他悟通了。
無生無死,一刀斬千浪!
可惜,他悟通的晚了一些,因為揮出這一刀后的淺水清,力氣也終于用盡。
南無傷本人也在受了這一擊后,擋不住那雄渾力量的侵襲,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冰雪消融,他的力量顯然也快要走到盡頭了。
但他卻還是大笑起來,“烈家的千人斬果然厲害,你能在一年時間內就盡悟精髓,也算是個奇才了,但今天,烈狂焰唯一的傳人就要讓我給殺了!”
說著,他大步向淺水清沖去。
兩人再次撕打在一起。
這兩個人手上的兵器都已斷裂,惟有用拳頭互較勝負。他們現在是生死之搏,雖然都已無力,但是下手處卻盡挑對手的傷口打,務必要將對手的軟肋撕開,擴大,使其流血不止。兩個人同時做出這般選擇,都可謂是陰毒之極,于是一轉眼間,風雨雷霆不見了,互斗的兩人卻已渾身浴血,成了血人。
他們用拳頭打,用頭撞,用手撕,甚至用牙咬,這哪里還是兩名將軍在做搏斗,根本就成了潑婦打架,然而如此兇狠要命的潑婦,大家也是頭回見到。
淺水清的胸前一大塊皮肉都被南無傷給撕了下來,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猙獰景象,南無傷小腹處的要命部位,也被淺水清打了重重一拳,血如泉水狂涌。這兩個人打到現在,都沒了力氣,甚至連周圍的一大片墓地都被他們翻騰得墓碑倒塌,青草飄揚,整個地方一片狼籍。
最終,淺水清的力氣還是耗盡,他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南無傷站著的身體,雖搖搖欲墜,卻顯然猶有余力,至少殺死對手不成問題了。他終于狂聲大吼著笑道:“我說過,我會是那個最后的贏家!淺水清,你現在終于明白了吧!”
躺在地上,望著那片藍天白云,忘卻痛苦,淺水清輕笑道:“是啊,你贏了,看來今天,我要和戚大哥同穴共枕了。可惜,我終究還是沒打贏你。”
所有的恩仇,終于在這刻消散,突然間,心頭一片輕松。
他向戚天佑的墳前爬去,撫摩被他們剛才激烈搏斗弄倒的墓碑,上面還刻著戚天佑的名字。
“對不起,戚大哥,我終究沒能為你報仇。”他喃喃低語。
南無傷大跨步地向他走來,他一把揪住淺水清的頭發,手伸向淺水清的脖頸,只要這么一擰,就可以把他的頭顱擰斷,如此一來,這場對決,自己就算是贏定了。
突然。
淺水清說:“南無傷,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什么?”正欲擰斷他脖子的南無傷一楞,手勁也微微松了一松。
淺水清低垂著頭,輕聲道:“以你現在的體力,怎么可能再逃得過兩萬大軍的追殺?又怎么會有機會進入叢林為猛虎所噬?如果那所謂的命喪虎口,指得不是叢林猛虎,那么今日一戰,到底是你死還是我死?”
南無傷愕然,正思索間,淺水清猛然回頭,手中竟赫然出現一把晶亮短刃,兇狠無比地扎進了他的胸膛。
嗥!!!
南無傷痛苦地長嘯起來,連連后退幾步,短刃脫離身體,竟在他身上扎了一個碩大的血洞,血泉勁飆,如血河飛瀑。
“怎么可能!!!”南無傷捂著傷口大叫起來,他圓睜大眼:“你哪來的武器?”
淺水清卻已用最后的那點力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冷冷看向他說:“這把刀的名字,叫虎牙,是一年前我埋在戚大哥的墳前的。我從沒想到過還會有再用它的一天。。。。。。我說過,戚大哥在天有靈,他一定會保佑我的。”
淺水清的確到是早就忘記了這件事,然而老天有眼,他的虎牙本就埋得不深,戚天佑的墓碑倒下,竟連帶著把那把虎牙也掀了出來,露出一點手柄。他兩人打斗激烈時自然不會注意到這個細節,但是這刻淺水清臨死也要死在戚天佑的墓前,卻正正發現了那把虎牙,這才想起來這件事。
所謂老天有眼,冥冥中自有安排,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南無傷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那一刀,正刺中他的心臟。
“命喪虎口。。。。。。哈哈,命喪虎口。。。。。。趙狂言,你這個大騙子!!!”南無傷不甘心地狂嚎起來,然后就那樣重重地倒了下去,濺起漫天的塵煙。
一代鐵血鎮督,終于完成了最后的交接。
望著他倒下的身體,淺水清也只覺得渾身無力,軟軟地倒了下去。
在他昏迷前,他看到大批的士兵正向他狂奔而來,其中有喜極而泣的云霓。
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淺水清受的傷其實不算太重,大多都是表面傷,雖然血流了一身,但卻不致命,只是脫力而已,睡了幾個時辰,身體竟已經大為好轉。不過他當時滿身浴血的景象,可是著實把人嚇了一大跳。
這刻一睜眼,首先看到的竟是方虎。
這個家伙在淺水清受傷后沒多久就趕到了孤星城,這刻看著被包得象個木乃伊的家伙終于醒來,他開心得跳著腳大罵:“你個,怎么不死呢!怎么不死呢!你好啊,竟然和一個階下囚做生死互搏,你想不開想尋死,自己抹脖子上吊都方便些,害得我們這幫人跟著擔心做什么?啊!”
他眼眶里還含著熱淚,那是激動與開心后的眼淚。
淺水清有氣無力地笑:“軍規有令,下屬辱罵上司,輕則八十軍棍,重則可革職查辦,你小心本將軍報復哦。”
方虎指著他鼻子叫:“你少給我來這套,我就罵你了,怎么著!我都恨不得打你一頓呢!”
淺水清嘿嘿笑了起來。
兄弟就是兄弟,不會因為你做了多大的官就象別人那樣動不動就又跪又拜,但他們內心深處,卻充滿了最深最重的兄弟情誼,是最可信任的伙伴。
這刻方虎也抽著鼻子笑了起來,抹了一把眼淚道:“奶奶地,老子來得晚了些,不然我先你一步,一刀宰了南無傷,那他也叫命喪虎口!”
淺水清不屑冷笑:“得了吧,那你得用嘴咬死他。你要是真這么干了,你就成食人魔王了。”
方虎哈哈大笑:“只要你小子能不死,我吃人也干。”
淺水清有氣無力地給了他一拳。
兄弟情誼在這刻盡露無遺,一旁的云霓似乎知道此刻的自己,在這里到顯得多余了,聰明的退了出去。方虎道:“南家已經倒臺了,你和云小姐再無后顧之憂,你曾經的誓言,如今也多半實現,以后的日子,咱們就將是光明大道了。”
“是啊,歷盡艱險,終于換來了明日的甘甜,這一切,卻是不知值或不值呢。”淺水清也嘆息了一聲。
那個時候,外面有士兵匆匆來報:“報將軍,蒼天城的快馬傳書,有十萬火急之軍情稟報。”
“拿進來。”
信是碧空晴送來的,解讀之后,只有一句話:“接天叢林有秘道。孤正帆已遣騎兩萬,奔赴暴風軍團后方,欲做奇襲。”
淺水清唰地站了起來:“義父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