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了,有錢了!”乞兒們歡呼著:“我們買包子去!”紫衣侯府的夫人打賞了數百枚銅錢,這些乞兒每個人差不多都分到了三四枚。
聽到乞兒們的歡呼聲,林君玄清醒過來,抬頭四下望了望。在橋另一側的人群里,林君玄看到幾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擠在人群中,正慢慢的向橋頭走來。
“滾開,滾開!”這些壯漢看到前面有人,直接用手一推,或者用肩撞開。街上的行人看到他們滿臉橫肉,都畏懼的避開。
“這些地痞、流氓來了,他們應該是瞧上了這些乞兒手里的銅板。”林君玄從乞兒人堆中站起身來,不動聲色的跟隨在一名從城外走來的挑夫身后,向臨安城內行去。他走的不近也不遠,距離剛好讓人以為他是這名挑夫的兒子,正隨著父親進城。
橋頭,與挑夫擦身而過的剎那,幾名地痞瞥了一眼強壯的挑夫,又瞥了一眼挑夫身畔那個昂著頭的小孩,皺了皺眉頭。
“是個挑夫的孩子,不過穿的怎么像個乞兒,”幾個橫臉橫肉的壯漢揮了揮手,便讓林君玄跟在挑夫后面走了。
和任何一個城市一樣,臨安城也存在這樣的地痞,流氓,他們散布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林君玄剛剛沒有去爭銅板,另一個原因便是知道,那銅板即使到了自已手里,恐怕也會被這些地痞搶去。以林君玄目前的身體,這幾個流氓地痞三兩拳就能輕松解決,但現在不行,他只不過是個四歲的小孩。被這些壯漢搶錢倒沒什么,林君玄擔心的是這些壯漢搜身的時侯,會把自已身上的墜鏈和書一起搶去。這件墜鏈現在對他非常重要,絕對不容易有失,除了找到自己想要的秘密,現在還有一項更重要的功能。
跨過橋,順利的進入臨安城內,林君玄立即不動聲色的從挑夫身后走開,另外選了一條道。臨安城內,店鋪林立,茶坊,酒樓,肉鋪等百肆陳雜。
“包子咧,又大又香的肉包子咧!”臨安街上,飄蕩著一陣陣濃郁的香味,一個個店小二站在包子鋪后,看著過往的行人,滿臉堆笑的大聲叫喚著。
“賣木炭咧,上好的木炭啊!”臨安街上,一個個販夫牽著驢子慢慢的沿街叫賣著,那驢子身子兩側掛著兩袋滿滿的木炭。深秋過后,便是寒冬,天氣會越來越冷。如今臨安街上最好賣的,便是這些賣木炭的了。
“賣木炭的,過來!”遠遠的傳來一陣吆喝聲,一座高大的府第前,穿著厚厚棉衣的大戶人家的下人遠遠的招著手,那賣木炭的心中一喜,便牽著毛驢快步向那高大的府第走去,不一會兒,便空著兩個袋子出來了。
“香料,上好的香料啊,快來買啊!”一些貨郎抬著頭,在前方大聲叫著,試圖吸引臨安城那些女眷的注意。寒冬將至,所有的人家都必須趕在大雪降臨之前,賣出貨物,賣個好價,措集到過年的年錢。
林君玄沿著兩旁走著,一邊走一邊打量著這個陌生的臨安城“這個世界雖然與原來的世界不同,但正是我所喜歡的世界,至少,在這樣的世界,人會更注重自已的內心世界!”
順著街道往內,是一座學館,遠遠的一陣朗朗的讀書聲從學館里傳來:
“蓋此身發,四大五常,恭惟鞠養,豈敢毀傷,女慕貞潔,男效才良,知過必改,得能莫忘……”
聽到了那讀書聲,林君玄加快了腳步。這段讀書聲,他聽了出來,是千字文中的內容,說的是人要愛惜自已的身體,恭養雙親,女的要守貞潔,男的要德才兼備,知道過錯要改,自已能干的事情要堅持不懈。這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完全襄括了古人的氣節操守,三綱五常盡在其中。
千字文乃是梁朝的周興嗣所撰,怎么出現在這個世界?!林君玄尋思著,難道自已穿過時空回到了過去的某個時代?
帶著滿腹的疑惑,林君玄趴到學館的窗邊,通過窗戶往里瞧。三十來個幼童正襟危坐在課桌上大聲朗讀,學館前方,放著一個講桌,一位滿腹經綸的先生眼瞼微垂,手握著書卷,聽著幼童們的讀書聲。深秋時節,外面寒冷,但學館內卻一片暖意逼人。林君玄四下瞧了瞧,很快發現那位先生的講桌下放了一盆炭火,鐵盆內的木炭燒得通紅,散發出來的熱氣將學館內薰得暖烘烘的。
“治本于農,務資稼穡,俶載南畝,我藝黍稷,稅熟貢新,勸賞黜陟……”幼童的讀書聲傳出很遠。林君玄趴在窗口默默的聽著,從發現這處學館以后,他每天都要來聽一聽,倒不是為了偷學,只是為了了解這個世界。每次來這里聽,林君玄心中都有驚奇,這個小小學堂里教的東西,有些是他所不知的,有些卻分明是千字文百家姓之類林君玄耳熟能詳的東西。
“空谷傳聲,虛堂習聽下一句是什么?”林君玄正閉著眼睛聽著學館內的讀書聲,突然耳中聽得那學館先生問道。原本朗朗的讀書聲戛然則止。學館內一片寂然,林君玄搖搖頭,搖晃著腦袋,輕聲低喃道:“禍因惡積,福緣善慶,尺壁非寶,寸陰是競!”
“答得好!”耳畔突然傳來那教書先生的贊賞聲,林君玄一驚,霍的睜開眼來,卻見一名穿著青色長衫馬褂面目慈和的中年男子正含首俯視著自已,正是那教書館來的先生。再看學館內,一個個童子正鴉雀無聲的透過窗戶看著自已。
“禍因惡積,福緣善慶,娃娃,希望你能長記此句。你在窗外偷聽了十余日,雖未拜過師,但也算是我的弟子了,外面寒冷,娃娃進來吧。”教書先生和善道。
教書先生姓甘,字如葉,乃是這臨安城數十余大戶請來教書的先生。早在十多天前,他便發現窗外有名童子一直在偷聽,今日方才一探,一則探對方的恒心,二則探對方的慧根。
“學生不敢,”聽到這教書先生說自已是他的學生,林君玄也沒反駁,落落大方的按照古時禮節向這教書先生行了一禮,林君玄道:“能于窗戶聆聽先生教誨已是奢望,豈敢再登堂入室——學生在窗外聽了十余日,心中有一絲疑惑,希望先生能代為解答。”
望著眼前這不過四五來歲的孩童,教書先生心中頗喜,同時好奇心大起,一般人家的子弟偷聽被識破,要么撥腿就跑,要么嚇得根本說不出話,少有像這孩童一般,絲毫不見驚亂,言語之間頗有大氣,完全不似一個四五歲的稚童。
“娃娃,你問吧。”甘如葉手握掌尺,負于身后,微微頷首道。
“學生在窗外聽先生訓導,受圣賢教化,只希望知道那寫下千字文的先賢名姓,以示尊敬。”林君玄躬身道。
這稚童問的居然是這個,甘如葉心中大為意外,同時也為這童子敬奉先賢的心意所感動。
“娃娃,記住了,這位寫千字文的先賢乃是蒼頁。”甘如葉含笑道。
“謝過先生,”林君玄恭敬的行了一禮:“老師還要教書,學生不敢打擾,就此告退。”說完這句話,林君玄躬身后退數步,然后轉身離開,也不給那位先生挽留的機會。
“看來果真如此,”林君玄心中想道,他來這里根本不是為了讀書。剛剛提問也只是為了印證心中所想。
“不是周興嗣!蒼葉,歷史上并沒有聽過這個名字,看來并非穿越到了古時的任何一個朝代,只怕是一個平行的世界了,”心中念頭一轉,林君玄對于自已所處的世界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判定:“只是,既然并不是穿越到了過去的任何一個朝代,那么這個世界之中,怎么也會有千字文呢?而且還似乎是另一個所創。”搖搖頭,林君玄始終不得要領,索性不再去想他。
學館外,甘如葉看著遠處的稚童在臨安街上越行越遠,心中籠罩了一股濃濃的迷霧。這少年穿著破破爛爛,甘如葉剛剛轉出學館,初見之時還以為是一個偷聽的乞兒,但仔細看去,這小孩衣衫雖破,而且過于寬大,但卻洗得很干凈,并沒有一般乞兒身上那么臟,也沒有那股難聞的氣味。
剛剛他從千字文中抽出一段,出其不意的詢問,本來就是測試他,但這小孩幾乎是立刻就答出來了,顯然滾瓜爛熟。十多天的偷聽,就能背出千字文——甘如葉在這里教了半年多了,但這學館里還沒一個能背出千字文的。
“這孩子極為聰慧,又識大體,而他才不過四歲之齡啊!若是細心教導,將來必然能成一方名士,為國效力!”甘如葉心中喃喃道。
看看身后教館內一個個眼中茫然一臉稚氣的幼童,再想想剛才那幼童落落得體的舉止,甘如葉驟然做下決心,若是那孩童再來教館,必然收他做關門弟子,細心載培。就算不能成一國之棟梁,至少也是一方之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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