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平線上泛出一抹魚肚白的時侯,林君玄在樹上蘇醒過來。利索的從樹上滑下,走到河邊,掬了一泓水洗臉。
“啊!”河水潑在臉上冰寒無比,冷得林君玄牙齒都發顫,很快星形墜鏈中便散發出一股熱氣,驅散了這股寒意。
簡單的漱洗完,林君玄四下打量了一翻:“沒人。”重新走入樹叢,在樹叢中轉來轉去,林君玄最后在一顆大樹下停了下來。大樹背側有幾塊碎石,碎石呈現出一種奇怪的形狀,這是一種標記。
“就是這里。”蹲下身,林君玄向西方走了五步,然后從地下挖出了一本書來——奇門遁甲。
林君玄從不把這本書帶到臨安城中,一個乞兒,每日手中拿著一本古卷研讀,這種情形只要時間一久,必然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這是林君玄所不愿意見到的。況且奇門遁甲是以簡體印刷排版的,而這個世界的書都是以隸書寫就,兩者雖然相差不大,都能辨認出來,但對于有心人來說,一眼就能認出這本書與這個世界的書籍的出入。
“還有六個小時。”看了看天邊,林君玄心里估摸著。尋了一顆枝葉茂盛的大樹,林君玄在樹下坐下,然后翻開手中發黃的書頁,借助著樹葉間的光芒開始閱讀。和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一樣,林君玄依然保持著嚴格的生活自律。
午時之前,林君玄藏身林間,參閱這卷奇門遁甲,午時之后,便去那臨安城中逛蕩,透過自已的雙眼來認知這個世界。
奇門遁甲內容雖然包羅萬象,但語言非常的艱澀難懂,里面蘊藏著很多典故,以及頗有出處但知者甚少的詞語,但奇門遁甲里面卻沒有給出任何的解釋或是說明,這一切只能靠林君玄一個人去揣摩,去研究,去領悟。這個過程顯得非常的艱難。這本書他已經看了十多天了,但進展依然甚微。十多天的研讀,依然沒有能掌握到要領,林君玄心中多少生出了一些焦急的情緒。
“星墜與奇門遁甲都是外公留下的,既然星墜在夜間能發光,而且還能驅寒,那奇門遁甲必然也有奇異之處。”深吸了一口氣,林君玄平息了心中些微躁動,再次靜下心參悟起來。
書中無日月,不知不覺,已到了中午。林君玄看了看天,嘆了口氣,放下書來,依舊如原來一般,把書用干凈的落葉包裹住,然后重新埋入土壤中,并做上一個便于自已辨認的標志。
做完這些后,林君玄繞了一段路,由城外返回了臨安城中。不動聲身的融入眾乞兒當中,林君玄又在古橋上坐了下來。古橋上幾個慵懶的乞兒偶爾抬頭瞥了一眼林君玄,便又闔上了眼簾——乞兒們現在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
在眾乞兒的眼中,這個家伙從來不開口乞討,也不同他們一起爭搶殘羹剩飯,即便是有些善良的大戶灑下一些銅錢,落到了他的腳下,他也不會去撿!既然他的存在,并沒有讓眾乞兒感受到競爭的壓力,他們也就接受他了。在這樣寒冷的季節里,多一個聚在一起,便會多一份熱量!
臨安城似乎一如往昔,販夫走卒的吆喝叫賣聲如常,而街道兩旁的店鋪也一如往昔的冷清。但林君玄卻發現一些微小的變化——臨安城內來了一個算命老人。
老人頭發篷亂,穿著一件臟兮兮的青色長衣,雙手攏在袖子里,靠在離河不遠,一幢屋宇的墻角。在老人的身后立了一根竹桿,上面用布條寫著四個字‘算無遺漏’!
老人垂著頭,一動不動的蜷縮在墻角里。他既不吆喝,也不攔人算命,就這樣蜷縮在無人注意的墻角里。
“奇怪,昨天那個位置并沒有什么算命老人,他是從哪里來的?難道是昨天晚上由城外進來的?”臨安城里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尸體被官府發現,不是餓死的,便是凍死的。雖然每隔一段時間都有人死,但總會有人為了謀生而涌入城里。
老人的攤位冷冷清清的,沒有人光顧。寒冬來臨,臨安城里多的是窮人,這些人尚缺過冬的錢,哪里還會花那種冤枉錢來算命。
林君玄在古橋上蹲了數個時辰,老人始終沒有抬起頭,也沒有人來光顧他。站起身來,林君玄向城東行去。這一天,林君玄花了數個時辰在觀察那老人身上,等到達學館的時侯,幼童們已經告別了教書先生,估計大多已經返回各自家中了。
“娃娃,進來吧。”甘如葉坐在學館內,攏著手,在他身前放了一個火盆,里面燒著炭。他似乎在這里等了很久。
林君玄愣了一下,然后走進了學館里面。學館里暖烘烘的,火盆里的炭火,把這里映的明晃晃的。
看到林君玄走進來,甘如葉抬起頭,高興的指了指身邊一個小矮登道:“娃娃,來,坐到這里。”
“教書先生今天似乎有些奇怪,”林君玄四下打量了一眼,發現了學館內多了一些木炭,還有一些米,另外角落里還放著幾個瓦缸。心中想了一下,林君玄問道:“學館放假了?”
甘如葉眼中掠過一抹訝色:“你怎么知道。”
林君玄指了指學館里突然多出來的東西,沒有說話。他曾經在一些野史秩事上讀過,古代的學生可以在學期末用其他東西代替學費,而且臨近假期來臨的時侯,學生的家長也會送些東西給先生,以資過冬之用。
這學館里多出些東西沒什么,但同時多出這么多東西,也只可能是那些家長送給甘如葉過冬的。
“好,好!”甘如葉接連叫了兩個好字,對于這孩子他是越來越喜愛了,這么小就有這等洞察力,實在是難得。
“娃娃,我來問你,你可有姓氏?”甘如葉一臉高興道。
“回先生話,學生姓林,字君玄!”
甘如葉細細體悟了一下,含笑道:“好名字,好名字!……娃娃,我再問你,你家中可有父母?”
林君玄沉吟不語,片刻后還是據實以告:“學生,還有父母。”
“哦?”這個回答大出甘如葉的意料,他原本以為,這孩子穿得如此破爛,必然是父母早逝的:“你父母在哪里?”
“回先生話,學生的父母不在這里,”林君玄再次據實以告。
甘如葉愣了一下,但很快他似乎想通了什么,臉上露出一抹憐憫的神色,摸著林君玄的頭,安慰道:“孩子,節哀順便。”
甘如葉的神態與語氣,讓林君玄大惑不解,想了一下,心中不由苦笑。自已說不在這里,這教書先生,必然以為自已說的是‘地下’。在古代的時侯,這種隱晦的表達方式倒是不少。
心中苦笑一聲,林君玄也不辨駁,由得教書先生去猜想。
“君玄,如果你愿意的話,以后便把這里當成自已的家吧。只要先生我還有一口飯吃,你便也有一口飯吃。——你天資聰穎,若是能得悉心培養,日后必成大器!”甘如葉鄭重道。
甘如葉的這個提議大出林君玄的預料,愣了一下,林君玄抬頭看著這位瘦弱的教書先生。論知識,林君玄并不缺知識,論文才,林君玄也有文才,論修養的功夫,林君玄也自認絕不會比這位教書先生差,他也并沒有什么東西需要從這位教書先生身上獲取。
抬起頭,林君玄看著一臉鄭重的甘如葉,在這名瘦弱的教書先生眼中,他只看到一片正直的讀書人身上方有的浩然正氣。就憑這股書生浩然,他便有資格收任何人為學生。
心中轉過這個念頭,林君玄跪下,恭恭敬敬的叩了三個頭:“老師在上,請受君玄一拜!”
甘如葉撫著頷下三縷黑須,欣尉的大笑:“好,好!君玄起來,起來!”
“從今以后,你便是我甘如葉的入室弟子了。君玄,你記好了,我的師承乃是帝京大儒方鴻苑,我們乃是儒家‘孟學一派’!”
“孟學?”林君玄吃驚的看著甘如葉。
“嗯,”甘如葉俯視著身邊的小孩,絲毫不知他的心思:“我們的‘孟學一派’的祖師,便是亞圣‘孟軻’!”
‘轟!——’林君玄猶如被雷劈中,一個聲音在腦海中回蕩:“孟軻不就是孟子嗎?——千字文不是周興嗣寫的,亞圣卻成了這個世界的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子,名軻,字子輿,又字子車,戰國時期魯國人!孟子。公丑上公孫丑問孟子:“敢問夫子惡乎長?”孟子答曰:“吾善言,吾善養吾浩然之氣!”
林君玄怔怔的望著甘如葉,一動不動,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已用以引導修養自身的亞圣居然會和這個未知世界中的一個教書先生扯上關系。
“君玄,你怎么了?”耳中傳來甘如葉關切的聲音,林君玄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什么,弟子很意外!”
“呵呵,亞圣之名名傳天下,你聽過也是正常,只是可惜啊,”甘如葉嘆惜道:“經歷了三百年的動亂,我們‘孟學一派’漸漸衰落,已遠比不得過去了!”
“老師放心,學生若有機會,必然振興我‘孟學一派’!”林君玄正色道。
“你有此心已經夠了,”甘如葉摸摸林君玄的頭,并未在意他話中所說,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暗,為師這里還有學生今日敬獻的飯菜,我們一起吃吧。”
“謝過老師,”林君玄并沒有拒絕,一頓飯其實并沒有什么,重要的是這樣一頓普通的飯是他們師生情誼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