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咫掌遮天’的傳說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少女輕聲念出了宣紙上的字,其聲如風中鈴搖,盤中玉落,聲聲泌人心脾,聽得人通體舒暢。
這行字,林君玄已經差不多寫完了,只一個‘止’字,差最后一橫,聽這少女隨口念出來,顯然也是讀過《詩》的。
“嘖嘖,看不出你小小年紀,倒寫得一手好字。端的是好風骨,也怪不得阿爹夸你了!”少女自顧自說道,她擅自闖入他人的房間,卻沒有一點慌張,甚至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好像這是自家后花園一樣。
“你是誰?為什么進入我的房間?”林君玄盯著那少女道。少女看起來有十五、六歲了,比林君玄還有大一些,站起來,還要高林君玄半個頭,身上穿著淺藍色的緊身衣,腳上穿著一雙小巧的鹿皮靴,身材非常苗條,看起來玲瓏有致。
“咯咯,你連我爹都不知道,我爹就是你師伯啊!”少女掩嘴偷笑道。
“我師伯……”林君玄把腦袋里所有的師伯過濾了一遍,最后只剩下一個:“你是說松鶴師伯……你是松鶴師伯的女兒?”
“嗯,挺聰明的嘛,”少女微笑道,她把手背過身后,自顧自在房間里打量起來:“房間里挺干凈的,衣服被子折得很整齊。東西擺放的也挺整齊,不像其他的弟子,只知道修練,房間里亂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已整理一下。”
方寸宗內修練氣氛很濃,修道士只然是以修練為主,對于這些生活細節不在意也沒什么好奇怪的。林君玄整理房間,不是為了整齊而整齊,對他來說這是一種自律和習慣。
“墻上的字都是你寫的?‘君子貴自知、自制、自明’,不錯,讀過一點書啊?山下的秀才我也見過,還沒你像個讀書人呢!也怪不得父親夸你,小小的年紀真是難得,好樣的,”少女一副夸贊的模樣。
“你好像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吧,”林君玄心中想道,不過卻并沒有說出來。
“嗯,你才十二歲看書就這么多,說不定可以去鴻冀考個秀才呢!十二歲的秀才,十五歲的舉人,十六歲的解元,十八歲的進士……說不定二十歲你就能考個狀元呢?咯咯,我們方寸宗要是出了個狀元那就好嘍。道門各派,還從來沒有出過狀元弟子呢!”
“……”林君玄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聽這少女說的,似乎已經幫他把一生給安排好了。
“咯咯,看你的樣子,姐姐逗你玩的。”少女忽而回過頭,掩嘴笑道。
“吁,”林君玄松了口氣,“你是來找松鶴師伯的吧,他就住在隔壁。”
“才不是呢,我是來找你的。父親每次去看我,都會跟我說一些山上的事。一談,談的最多的就是你,還說了你……不能修道術的事——你放心,以后誰要是敢欺負你,告訴姐姐我,我幫你出氣。”少女拍拍胸脯道。
“這女孩心思倒也不壞,不過,我又哪里需要她幫助出氣,”心中搖了搖頭,林君玄又提起筆,在宣紙上一橫,‘止’字最后一筆也添上了。把宣紙放到桌上讓它自然晾干,又擱了毛筆,林君玄道:“這位姐姐先坐吧。”
房間里有兩個蒲團,一個是林君玄坐的,一個是以前松隅的。少女也不推辭在松隅坐過的蒲團上坐下:“嗯,我知道這是擒龍師伯的房間,好久沒來了。”
林君玄聽得心中一動,把一碟盛了爛桃山的蟠桃遞了過去,然后道:“這里有爛桃山的桃子,味甜汁美,你嘗嘗吧!”
“真的是爛桃山的桃子?”少女不相信道:“宗中弟子只有剛加入的時侯,每人會送兩個。你加入宗中不止一個月了吧,怎么還會有爛桃山的蟠桃?”
“這是守護爛桃山的師叔祖送的——你說的擒龍師伯就是我師父松隅嗎?”林君玄道。
“不可能,”少女跳了起來:“爛桃山的師叔祖守護那里一百多年了,平時就是我父親——不,就是擒龍師伯去了,都不可能讓他去送蟠桃的。山中,只有掌門還有師叔祖那一輩的才能嘗到,他怎么可能送給你!”
“你先告訴我關于我師父的事,我再告訴你爛桃山的師叔祖為什么送我桃子。”林君玄終于占據了一會主動。
“你!……”少女看林君玄一臉堅持,毫無妥協之意,只能道:“好吧,我告訴你擒龍師伯的事。”
“擒龍師伯當然就是你師父,不過,我一直都叫他在世俗時修行時的名字。”少女眼珠子一轉,說到這里就不說了:“到你了!”
“你還沒說完吧?”林君玄道。
“我可是回答了你的問題啊,”少女嗔道:“你現在也得回答我的問題,為什么師叔祖會送你桃子?”
“這樣子啊,那我也告訴你吧。我和師叔祖認識!”說完這句,林君玄就不說了,瞪著少女。
少女等了半天沒下文,愕然道:“說完了?”
“是啊,說完了。”林君玄淡淡道。
“啊,這就是你的回答啊。我也認識師叔祖,他為什么不送我蟠桃啊?”少女嗔道:“你只說了一半。”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另一半呢?我還可以告訴你,你吃的是師叔祖送的,其實還有的桃子是我進爛桃山摘的!”林君玄道。
“不可能!”少女叫了起來:“師叔祖絕對不可能讓任何人進入爛桃山!”
“你告訴我你知道的所有關于我師父的事情,我就告訴你為什么師叔祖允許我進爛桃山。”
房間里安靜下來,兩個人大眼對小眼。
“算了,誰叫你是我弟弟,我就讓著你。咯咯,”少女突然破嗔為喜:“好了,告訴你吧。其實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我爹跟我說的。”
“擒龍下山的時侯,號稱是方寸山年紀一輩第一高手。那時侯,師伯正值少年狂發之時,頭戴綰巾,穿白色長衫,加上長得俊,為人風流不羈,在修道界,很受女孩子的喜歡。”少女一臉神往的樣子,似乎看到了當年松隅師伯的樣子。
“有個邪派高手叫做‘風莫追’!道術雖然不高,但飛騰之術很厲害,他天性嗜殺,死在他手中的婦人和小孩不計其數。有時,他一時興起,把一個村子里的人都屠光。但雖然殺人如麻,但因為一身神行千里的道術,正道中人沒一個人能抓住他。道門各派好幾將圍剿他,都被他逃了。就算道門的高手,雖然武功比他高,一掌可以劈死他,但也沒能奈何他。相反,風莫追看到道門中人從來不跑,他自恃‘神行之術高手’,見到道門中人總要諷剌挖苦上幾句,然后才開始逃跑。更過份的是,有的時侯,。他就當著道門的面,屠殺老人和小孩,殺完之后,從容逃跑。在道門之中引起極大公憤,但偏偏沒人能奈何他。”
“后來,師伯找到了他。‘鬼莫追’逃跑的道術很厲害,當時看到師伯也不怕,就遠遠的看著他。手里提著一顆人腦,只是笑他。”
“師伯一臉漠然的看著他,他說,‘風莫追’你知不知道三天后是什么日子?‘風莫追’沒想到師伯第一句是這話,他就問了,‘三天后是什么日子’。師父然后就說‘三天后是你的死期,我給你三天后的時間,三天之后的這個時侯你必然死在我手里’。如果你撐過了這個時間,我就做你的仆人。以來,你殺人,我喝血。你逃跑,我斷后。你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如果你早死了,我先把你埋了,然后割下自已的腦袋,給你做墳碑。從現在開始,你可以逃了。’”
‘轟!’林君玄只覺全身血液滾燙起來,聽到這里,他也大約明白,自已的師父,以前是個什么角色了。
“‘風莫追’當場聽完,臉色就變了。師伯這話雖然有些托大,但我們方寸宗的弟子,在外行走,極重諾言這乃是公認的。‘風莫追’就說了,‘三天后,我等你!’說完就開始逃。”
“‘風莫追’道術厲害,他跑了一天,到日落的時侯,跑到了北方的‘冥海’,那里寒地凍地的,人所罕至。風莫追以為師伯追不到這里,就停下來了。風莫追一停,師伯出現了。風莫追二話不出,又開始跑。這一次,他跑到了十萬里外,當時鴻冀王的軍營里,殺了一名士卒,混到了軍營。風莫追以為,這一次,師伯應該追不到了。他混到軍營里不久,一位將軍就在帳蓬里召見他。在軍營里,風莫追看到將軍旁邊的一位裨將,正是師伯!他二話不說,又開始逃跑。”
林君玄大約能想像到‘風莫追’當時一臉的不可思議。
“從軍營出來,他一路逃到了‘十萬大山’,那里乃是妖族圣地,道門中人禁止如內。風莫追想,這樣總不會被找到了。但這一次,師伯就站在他藏身的山頂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第四次,風莫追躲到了邪道山門之中。但他還是沒有逃過,師父闖入邪道山門,從容殺了數十名邪道高手,然后擒了‘風莫追’,提到邪門控制區域之外。師伯放了他,師伯說:“我說了,三天后是你的死期。你還有一天一夜的時間可以逃跑!”
“‘風莫追’這個時侯已經近乎絕望,他知道,師父的飛騰之術,只在他之前,不在他之下。風莫追知道,在陸地上,他根本逃不過師伯的追蹤。而且,他功力不如師伯,也發現不了師伯的蹤跡。到第五次逃跑的時侯,風莫追想了個辦法。他跳入了河中,整整一夜沒有停過,然后一路從水路游到了海邊,弄了一條船,裝成漁夫,把船撐到了海上。大海茫茫,一望無際。有什么人追,一眼就能看到。風莫追想,他就在海上漂泊上一天一夜,等到第四天再會到陸地,這樣,師伯礙于立下的諾言,只能選擇做他的仆人,或是自殺了。”
“風莫追一路逃個不停,就沒休息過。而且法力消耗也極巨,到第三天上午,他又累又餓,終于忍不住用船上的魚叉叉海底的魚。‘風莫追’一叉就叉中了一條大魚——那是一條中等的鯊魚。風莫追哪里管得了這么多,他只想著吃。魚叉的末尾連著線,‘風莫追’就想把那魚拉上來。鯊魚剛剛浮上水面,魚底下就翻出來一個人!”
“師父!”林君玄心中一震,脫口道。
“是啊,就是師伯,”少女一臉激動:“風莫追當時就傻了,他怎么也沒想到師伯居然會跟到這里。師伯就說了,他說,他從風莫追潛入水中后,就一直追了過來。到他入海的時侯,他就殺了一條鯊魚,然后藏在它的魚肚中,在他的船周圍,守了他一整夜。現在時間到了,所以他才故意讓射中這條鯊魚。要不然,以他的虛弱的程度,這會兒怎么可能一魚叉剌死一條鯊魚。‘風莫追’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翻過了那條鯊魚,果然發現魚腹下有一條縫隙,鯊魚里面的內臟都被掏空了,正好能容一個人。師伯也沒殺他,他說,現在離我們約定的時侯還有一個時辰,我不殺你,你還可以逃。”
“風莫追逃了五次,五次都被師伯抓到。這個時侯,他已經絕望了。他想自殺,但他已經累得連咬牙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師伯說完這句話,風莫追突然哈哈大笑,他已經瘋了,被師伯逼瘋了。到了時間,師伯一刀斬了他的頭,然后把頭帶回陸地。”
“當師伯帶著‘風莫追’的頭從海上回到陸地的時侯,整個修道界都震動了!只此一件事,師伯名聲大振。正道中人佩服他的行徑,邪道中人震懾于他的手段和百無禁忌,便是妖族中人也佩服他的氣魄。師伯一時名聲無倆,修道界中年輕一輩,沒有人的名聲能出其右,一時被譽為修道界年輕一輩第一高手。許多修道界的少女都希望和能他成為道侶!”少女說到此,一臉神往。
“沒想到師父年輕時,居然有如此的氣魄和手腕,只此一點,已經超出常人太多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讓師父顯得如此憔悴和滄桑,甘愿在蒼松苑掃了這么多年的地。”林君玄默默想道。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