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后,這武漢的天氣就一天比一天暖和,已感覺不嚴酷,雖然暫時沒有多少人敢脫去小祅,但離春耕確實不太遠了。
連降幾場小雨,土地的情很不錯,只等回暖,便可下地忙活了。現在軍政府已經在武漢附近的鄉村組織起了“鋤社”,將無田少田的佃戶和缺乏勞動力的自耕農組織了起來,并向他們免費配給了農具,一旦春耕開始,“鋤社”就將嚴格按照日程表輪流到各農戶的田里忙碌,主人家只需要管一頓飯行了,而飯錢則由軍政府的“農事處”補助一部分,能夠保證每個壯勞力都能吃上一碗干飯,甚至還有幾塊咸菜啃啃。
不過目前最要緊的任務卻不是組織農業互助,而是西征四川的軍事行動,此外,一年一度的春汛也不能馬虎,這沿江的堤防也得組織人去修,雖然去修堤的勞力沒有工錢可拿,可卻能保證一天兩碗干飯,而且軍政府也答應過,等修完了堤,每個勞力還要再發給一塊大洋的津貼,錢不多,只能買一石糙米,可到底也是前所未有的優待,當年清廷還沒倒的時候,拉壯丁可沒什么津貼可拿,即使是朝廷給的飯也都是老米野菜熬的糊糊,這共和一建,果然是比當年強得多了。
這段時間以來,那些從東邊趕到湖北打算采訪共和軍的軍事行動的記者看到最多的倒不是軍隊的調動,而是那修筑堤防的黑壓壓的人群,耳朵里聽見的也不是軍號,而是人們的號子聲,自從發捻之亂以來,這長江大堤有多少年沒有認真修過了?當年曾國藩倒是提過修堤的事,但也僅僅只是提一下而已,修堤得銀子,清廷舍得在軍艦大炮上花銀子,可卻不舍得在修堤上花銀子,同治五年的那場洪水席卷兩湖,漂沒人畜無算,洪水退去,長江兩岸留下大量草蕩,作為遺跡供人憑吊,直到現在,那些地方仍是緲無人煙。最近幾年長江之所以沒鬧出大地動靜,一方面是天旱,另一方面也是多虧了各地的縉紳大戶,由他們出面勸募組織,有錢的出錢,沒錢的出力,好歹可以在堤防上修修補補,擋不了大災,可小災還是能夠擋一擋地,不過,這終究是杯水車薪,若是遇到大災,無論貧民還是富戶,都只能聽天由命了。
現在軍政府財政緊張,自然不可能大修特修,只能在舊堤上修修補補,還沒到農忙時節,農村的壯勞力還是可以利用起來的,一方面是穩定后方,一方面也未必沒有鍛煉一下干部隊伍地用意,干部培訓學校的那些學生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實踐一下組織底層民眾的能力,這個能力可不僅僅只能用在修堤筑壩上。
共和軍謝絕了一切對軍事行動計劃的采訪,記者們無奈之下,只好改變了采訪計劃,開始將鏡頭對準湖北新政的方方面面,這里的一切都是那樣的讓人新奇,雖然新政剛剛開始,但與清末那種掛羊頭賣狗肉的“新政”比起來,軍政府主持地新政都是腳踏實地的,而且沒人敢以新政之行斂財之實,就連為國民辦理帶小照的身份證也不收一文錢,除非在一年內重復辦理,至于釘門牌、修道路,更是不必百姓掏腰包、出勞力,自有勞工大隊代勞,這些從戰斗部隊里淘汰下來的羸兵打不了仗,可修路還是可以勝任的,而且,這些修路隊里也招收了不少旗人,雖然不發薪金,但好歹包吃包住,每月還有剃頭錢,總比呆在旗營里餓死強。
除了勞工大隊之外,農墾團也是容納城鄉游民的組織,將這些衣食無著的游民組織到一起,既能保證他們的基本生存,也能盡快恢復社會秩序,同時也可以為共和軍提供廉價地后備兵源,不過現在湖北已沒有多的土地可以安置農墾團,或許只能等待四川戰役結束了,川邊地區有大量未開發的山地和坡,只是由于那里交通不便而且處于地方土司統治之下,所以得不到有效開發,但是隨著共和軍勢力的向西滲透,川邊的開發和控制必然會列入工作日程表。
由于游民地減少,市面秩序井然,就連那些有勞動能力的乞丐也被收容到了勞工大隊和農墾團,在這里,沒有人可以游手好閑,勤勞地國民才是值得尊重的。
就是在這點滴之間,湖北地面貌正在慢慢的改變,雖然和東部沿海比起來,依然是落后地,但誰也不能否認,軍政府已盡了最大努力。
當然,軍政府之所以成為“軍”政府,就是要把軍事放在關注的第一位,無論如何,這軍事都不能放松,長江大堤上的百姓們在忙碌,共和軍的全體官兵也在忙碌,只不過,部隊的調動大多都集中在夜晚,多數人是看不見的,部隊調到了哪里?哪支部隊是先遣隊?這些軍事機密沒人能夠回答,唯一可以透露一點消息的就只有詹大悲主持的《先鋒日報,這家報社是共和軍唯一批準隨軍采訪的報社,而且,部隊里的時政宣講員也多是這家報社的兼職記者,不過本著保守機密的信條,報紙透露出來的消息也不多,而且真假摻半,有效的混淆了視聽,掩護了部隊的調動。
沒有多少人知道。就在共和軍總司令部下。新設了一個“心理戰作戰科”。共和軍地總司令趙振華兼任作戰科長。而這個部門恰恰是《先鋒日報關于共和軍消息地主要來源地。雖然現在還看不出心理戰地效果。但趙北堅信。這只是共和軍在新軍事革新上走出地一小步。在他地主持下。這支軍隊將以嶄新地面貌出現在世人眼前。無論是戰法、戰術。還是編制、武器。這支部隊都將引領世界軍事潮流。或許用不了多少年。“世界軍事革新先鋒”地桂冠將戴在總司令地頭上。
心理戰只是戰爭地一個很小組成部分。尤其對于中國這樣信息閉塞、媒體稀少地國家。這種戰術暫時還派不上大用場。戰爭仍然將以部隊地沖鋒和大炮地轟鳴作為開始和結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西征馬上就要開始。部隊地武器補充和后勤保障就顯得相當重要了。甚至可以說是此次西征能否在短期內結束地關鍵。船只地征集、民夫地招募。都有條不紊地展開。南方本不是養馬地好地方。出產地馬多半還沒驢高。但仍然被共和軍大量購買。為了彌補軍馬地巨大缺口。部隊里甚至出現了驢子隊。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雖然共和軍部隊尚未正式誓師。但是輜重地運輸早已開始。岳州、荊州、歸州、巴州等地已建立了兵站。隨軍行動地勞工大隊和農墾團也先期抵達各個兵站。時政宣講隊已開始在社會上公開宣傳這場西征之戰地重要意義。所有與戰爭相關地戰爭物資也列出清單。面向社會公開招標征購…
列地舉措表明。這架戰爭機器地每一個齒輪都已經高來。這也是這個古老地東方國家第一次向“總體戰”邁出腳步。
西征絕對不會失敗。這一點共和軍上上下下都很有信心。但戰事不宜過久拖延。那可能會招致列強武力干涉。尤其是日本和俄國。都在虎視耽。而且巴爾干地“波斯尼亞危機”現在正逐步走向緩和。歐洲列強已可騰出手來關注遠東事務。所以。必須在最短時間內結束大部分戰斗。并穩定全國局勢。避免給列強干涉地借口。在這一點上。眾人沒有絲毫分歧。
趙北定下地作戰期限為一個月。在這一個月里。共和軍西征部隊必須由東到西橫掃全川。沿著川江水陸并進。拿下所有大中型城市。并殲滅有建制地清軍部隊。建立地方共和政府。然后分兵四出。爭取在半年里蕩平全川頑固勢力并組建地方自治政府。
現在北方的北洋軍已在段瑞的指揮下拿下了娘子關,山西門戶洞開,而同盟會和光復會的軍隊也已向廣東、云南、廣西等地開拔,兵鋒所指,所向披靡,再加上英國和法國的炮艦威脅,兩廣總督張人駿已正式放棄了“中立”立場,倒向共和政府,就任廣東都督,隨即也派兵參與了討伐云貴總督錫良的戰爭,至于廣西巡撫張鳴岐,本想蕭規曹隨,加入共和一方,不料他麾下地舊軍卻不聽指揮,紛紛嘩變,投靠了錫良,錫良將云南宿將陸榮廷派到廣西,署理廣西提督,以武代文,監督廣西省政,巡撫張鳴岐在廣西站不住腳,只好化裝逃往廣東,廣西成了錫良的地盤,這位清廷總督不禁志得意滿,自封“平南公”,坐擁三省,并派兵入川,增援趙爾巽,陜甘總督升允雖然自顧不暇,但也派了幾百騎兵入川增援,一時之間,川、、、桂、陜、甘頑固勢力連成一片,氣焰囂張。
在段瑞的北洋軍攻到山西之前,河南的楊王鵬部就已進抵潼關,但由于共和軍支援的大炮尚未運到,因此只能頓兵關下,等待大炮和炮彈,湖南地共進會武裝則在湖南都督孫武的指揮下攻進貴州,但也因共和軍支援地大炮尚未運到,不得不在州一帶休整。
現在共和政府三路討伐大軍中,就只剩下趙北指揮的第二軍尚未全面發動,此舉引起了一些人地不滿,不僅袁世凱來電催促,就連正在上海召開的共和制憲會議也拍來電報,對共和軍行動遲緩提出質疑。
不打無準備之仗,這是趙北地信條。
雖然輿論有些急噪,但共和軍依然是不動如山,有條不紊的籌備著出征事宜,原本領軍駐防湖南岳州的吳振漢已經奉命調回武漢,西征軍出征之后,他將全權負責湖北軍事,民政事務則由黎元洪和議院處理。
在蔣方震的幫助下,共和軍的總參謀部已完成了編組,藍天蔚依然是總參謀長,蔣方震作為副總參謀長兼高級軍事顧問跟隨趙北左右,隨時為總司令提供軍事咨詢服務,再加上漢陽兵工廠已經趕制出一批應急步槍,并裝備了部隊,征集的民船也全部整裝待發,準備炸毀礁石、清理川江航道的工兵部隊也備下足夠的炸藥,香港請來的潛水員也已逐漸適應了當地的飲食……西征的方方面面都已做到萬無一失,就等總司令一聲令下了。
不過在正式出征之前,必要的政治動員是不可或缺的,而且不僅要動員軍隊,還要動員國民,要讓國民明白,共和軍是在為國民而戰。
因此,在做好了軍事準備之后,趙北以湖北都督的名義正式頒布了兩部剛剛由省議院表決通過的地方性法律,一部是《民意代表保護法,這部法律規定,所有的省議院議員和地方自治會委員均受法律之特殊保護,沒有議長或總司令的批準,任何人均不得以任何借口予以逮捕,換句話說,議員和自治委員在任期內享有司法豁免權;另一部法律是《小農田賦免法,這部法律承諾,對于擁有土地不超過五畝的小農家庭予以免除田賦的優待,只有當每戶所擁有的土地總數超過五畝才會被征收田賦。
國民的動員完成之后,才是軍隊的動員。
現在,總司令正在兵工廠禮堂召開臨戰前的最后一次全體高級軍官會議,部署方略,強調軍紀。與會的人除了軍官之外,還有兵工廠、鋼鐵廠和被服廠的負責人,以及那些千里迢迢趕來采訪共和軍的記者,這也是一次新聞發布會。
趙北沒在會上說多少話,該講的早已在前幾天講過,今天的會議實際上就是一場做秀,提高共和軍的知名度。
會議實際上是由張激揚主持的,這位時政宣講員總代表站在演講臺上,對著那些記者滔滔不絕,講演稿也是趙北親手修訂過的,從作戰的目的到軍隊的紀律,從作戰雙方軍事力量的對比到國外的局勢,都講得一板一眼。
此次西征,趙北打算動用兩個師的共和軍部隊,此外,再加二十個大隊的革命衛隊,總兵力超過七萬人,六萬桿步槍,二百門各式大炮,可以說是傾盡全力。四川是天府之國,魚米之鄉,礦產資源豐富,進可攻退可守,趙北是志在必得,若不是還顧忌著有人趁機來搶他的湖北地盤,恐怕他會將四個師的共和軍調進四川作戰。
雖然只有七萬人西征,但總參謀部公布的西征軍總兵力卻是十一萬,至于共和軍的總兵力,則達到了驚人的“二十五萬”,所謂“兵不厭詐”,這既是向四川的趙爾巽示威,也是向其它勢力虛晃一槍,免得總司令帶兵入川的時候有人來抄他后路,湖北可是趙北苦心經營的第一塊根據地,不能讓別人搶了去,為了虛張聲勢,趙北甚至將當年董卓那一套把戲拿出來練了練,晚上把兵派到東邊,白天再把兵繞個道從西邊調回來,以此迷惑記者和細作。
“諸位,蒙共和政府信賴,鄙人被委任為此次西征總指揮,肩負重任,不得不慎重對待,雖知川道之難堪比登天,卻不敢貪圖安逸,作為第二軍軍長兼西征總指揮,我將隨先頭部隊沖過夔門!”
在張激揚講完之后,總司令又站在了講臺前,慷慨了幾句,趁著記者們還沒回過神來時,又將手一揮。
“現在,我宣布,共和軍西征部隊誓師時間為下午兩點整,誓師地點,武昌城外鲇魚套!”
公元1909年3月3日,共和軍于武昌城外鲇魚套誓師西征,七萬大軍水陸并進,殺氣騰騰向夔門撲去,“征川之戰”正式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