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黨中有一位是趙北的老熟人,大渡河一帶的袍哥廷,當初他跟著同盟會干部熊克武、謝持等人逃出四川,到湖北投共和軍,在漢陽住了一段時間后便又跟著川中“義會”首領佘英回了四川,但沒回大渡河,而是直接去了川北,在龍安府、保寧府、綿州一帶策動會黨和被遣散的新軍官兵,等熊克武等人帶著趙北援助的一千桿曼利夏步槍從漢中趕回川北后,趁著共和軍襲占門的時候,他們領導的川北反清起義就爆發了,搞得四川總督趙爾巽焦頭爛額,顧此失彼,后來共和軍雖然停止了進攻,但夔門的軍事壓力一直沒有減輕,趙爾巽也不敢調太多兵去川北進剿,所以,川北的起義軍聲勢越來越大,整個川北幾乎已成了民軍的天下。
會黨,確實是造反的好幫手,雖然紀律散,但順風仗還是可以打幾仗的,對此,趙北深有體會,他的革命衛隊里就有不少會黨成員,不過現在他正在逐步清除部隊里的會黨勢力,進一步加強對軍隊的控制。
跟著王松廷來的都是川南一帶的袍哥舵把子,還有幾個山大王,都是想趁亂撈一把的人物,本事沒多大,但嘴皮子確實厲害,拍著胸口保證,只要趙總司令給他們幾千條鋼槍,一口氣殺到成都跟打煙泡一樣容易。
幾千條鋼槍那是妄想,就連革命衛隊都還不能做到人手一桿洋槍呢,又怎么可能給這些會黨?西征開始前,漢陽兵工廠緊急趕制了兩千桿簡易步槍,裝備革命衛隊,為了趕工,這批簡易步槍不僅沒有彈倉,也沒有完整的前護木,只有一截木頭托手用,槍托也是拿木材邊角料拼接而成,連漆都沒刷,湊合著用,為了減少工時,就連槍管里地膛線也只有兩根,再加上那古老地圓頭子彈,這種步槍的射擊精度差得厲害,所以,連表尺也可以省略了,只有一個死的缺口板當照門,上頭再鉆個孔,圓孔用于近距離射擊,缺口用于遠距離射擊,瞄準的時候直接瞄著腦袋,子彈是打在脖子上還是腿上,那就要看個人造化了,這批步槍也就得了個綽號,叫“滿天星”。
趙北當下將這些會黨和山大王夸獎了一番,然后大筆一揮批了條子,撥給了他們五百桿“滿天星”步槍,不過這不能從部隊里現調,還得等下一批軍用物資從武漢運來,西征開始之后,漢陽兵工廠的槍廠就專門制造“滿天星”了,就連盤踞蘇南的土霸王徐寶山來購械,也只能買到這種玩意,江西的閻錫山、李烈鈞也是一視同仁。
雖然數量少了點,而且還是縮了水地“猴版”,但好歹是洋槍,這幫會黨、山大王個個是眉開眼笑,將總司令夸得是上天入地,川民救星,就差給他立長生牌位了,多少年了啊,這幫人造反、拉“肥豬”都用得是貓兒炮、三眼銃,巡防營雖然爛,但好歹手里拿得是毛瑟單打一、日式金鉤,打起來吃虧的總是會黨、山大王,前些時候,同盟會策動川中、川南會黨起義,眾人就是吃了洋槍的虧,這次聽說共和軍大舉入川討伐“趙屠”,又被從川北趕來煽動的王松廷一挑唆,大伙一合計,就跟著一起跑來打秋風了。
但這個秋風也不能白打,總司令可是開出了條件,那就是派他們到州清軍營壘探察,這幫人都是本地地地頭蛇,徒子徒孫眾多,有不少都還混進了巡防營當兵,無論是吃里爬外,還是火線起義,都是一把好手,當然不能放過。
這些人到底是江湖中人,做事毫不拖泥帶水,總司令軍令一下,轉身就走,只有王松廷在本地沒什么勢力,插不上手,趙北將他留下,打聽川北民軍的情況。
據王松廷說,現在地川北基本上已經光復,清軍全部撤出了川北,將重兵擺在成都府、潼川府、順慶府一帶,做出一副死守的架勢,但實際上,由于共和軍大舉入川,四川總督趙爾巽不得不將一部分兵力調到川東,如果川北的民軍擁有足夠的重型武器和步槍的話,南下攻擊并不困難,所以,此次王松廷趕來拜見,除了邀集川南會黨策應共和軍西征之外,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向趙北請求軍火援助,尤其是迫擊炮,熊克武回川時帶回了幾門重型迫擊炮,用得非常順手,這種大炮雖然射程不遠,但很適合山地使用,對付城墻上的守兵很管用,而且比山炮輕便得多,幾個壯漢就能抬著走,所以,即使總司令實在抽不出多地步槍,熊克武也希望能多援助幾門迫擊炮和足夠的炮彈。
趙北一口答應,并立即讓人抬來五門重型迫擊炮,擺在軍帳前,此次西征,考慮到四川地地形,共和軍攜帶的也多是迫擊炮和山炮,野戰炮反而很少。
王松廷圍著迫擊炮轉了幾圈。興奮之下。眉飛色舞地又向趙北講了一件事:就在他南下之前。幾個從川西松潘、雅州趕來地土司跑去向熊
近乎。不僅送給民軍一些金砂、玉石。還主動提出愿助川北民軍攻打趙爾巽。據說他們可以動員起至少十幾萬人槍。
“他們打得什么主意?這幫人可不是什么好鳥。你回去之后得提醒熊克武同志。提防著點。土司、頭人。跟咱們革命者可不是一條心。”趙北嚴肅地說道。對于這些土司、頭人。他一向沒有好感。人類社會都已經進入第二次工業革命時代了。可這些人統治下地地區卻還處于中世紀地蒙昧之中。
“還不是韃子朝廷鬧地?”王松廷有些不以為然。
“當年朝廷玩新政。廢土司。改流官。拆土廟。結果一來二去。把那幫土司、頭人、廟祝惹惱了。扯旗造反。又被趙爾巽和趙爾豐哥兒倆給殺得人頭滾滾。沒辦法。土槍打不過洋槍啊。土司、頭人想去投靠英國人。可英國人在印度。離得太遠。夠不著。所以啊。這幫人就來找咱們。要咱們幫他們打趙爾巽。說好了。一旦把趙爾巽打翻。他們地土司官兒不動。咱們辦咱們地共和。他們當他們地土皇帝。井水不犯河水。咱們不再在藏邊搞新政。他們也不再搶劫咱們地馬幫。”
“他們是妄想!都共和了。居然還想做他們地土皇帝!哼。逆時代潮流而動。那就是革命地對象!要我說。偽清朝廷新政里邊最有意義地就是改土歸流。這一點。我們要實事求是。該夸地還是要夸。”趙北絲毫也掩飾自己對土司制度地厭惡。
在歷史上,清朝地新政確實有改土歸流的內容,而且,也正是因為此舉,得罪了一大批土司、頭人、王公,清朝滅亡之后,藏邊、蒙古等地的動蕩也種因于此,但這并不能歸咎于改土歸流,要怨只能怨清廷手段不夠老辣,而且時機選得不好,中原地區都是一鍋粥,居然還想全面開花,畢其功于一役。
“對呀!熊司令也是這么說的,革命者說地話就是一樣。”王松廷一拍大腿,一副知音難覓的模樣。
“可底下地那幫人不同意,說既然都是反清,冤家宜解不宜解,反正藏邊那地方山高林密,瘴氣又多,就叫土司、頭人自己去玩好了,咱們還是一心治理好四川的天府之國才是。
后來熊司令叫我私下偷偷一查,乖乖,原來那幫龜兒子都收了土司的金砂了,難怪幫著說話。”
“你們熊司令是怎么處理的?”趙北皺了皺眉,川北民軍的成分也太良莠不齊了些,若是楊王鵬從陜南殺過來,恐怕他們是抵擋不住的。
成都有一座大型兵工廠,規模雖比不上鄂廠,但也可稱雄西南,前幾年錫良督川時,又從德國蜀赫廠訂購了一批新式機器,專門制造清廷委托德國毛瑟兵工廠設計地六點八毫米步槍,按照設計,每日可出槍五十桿,這套機器設備去年剛運回國,如果安裝完畢,軍械產量不比鄂廠差多少,群治學社那幫人早就盯上這塊大肥肉了,雖然被趙北“勸”到了河南,可仍是念念不忘成都兵工廠,改組成“奮進會”后,更是將“假陜入川”定為戰略第一要務,此次共和政府派兵進攻頑固勢力,楊王鵬是最積極的,段瑞還沒殺進山西,他就已經帶兵沖向潼關了,如果不是缺乏大炮,恐怕奮進會武裝已經在向陜南運動了。
四川已被趙北視為囊中之物,不容他人染指,所以,為了拖慢河南奮進會武裝和湖南共進會武裝地入川腳步,他有意拖延了對兩省的軍火援助,不過那只能拖得一時,共和軍需要盟友來分擔清軍地壓力,盟軍必須入川,但不能讓他們拿下兵工廠,關鍵還是要扶持“土著勢力”,而這也正是他扶持熊克武的主要目地,但如果熊部民軍不經打,這個如意算盤就算是落空了。
“還能怎么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嘍。把人逼急了,那幫龜兒子不給你賣命了,拿什么打仗?”王松廷有些無奈的說道。
“不行!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開殺戒!”趙北說得殺氣騰騰。
“回去告訴你們熊司令,那些收了土司黑錢的軍官一個都不能留!今天他們能收土司的黑錢為土司說好話,說不定哪天又收了熊司令對頭的黑錢,把熊司令干掉。軍隊,不是茶館,不是講究妥協的地方,下級服從上級是軍隊的鐵律!不要怕軍心不穩,有我給他撐腰,就算他的隊伍散了,我也有辦法幫他重建!”
“那些土司、頭人怎么辦?趕他們走?”王松廷問道。
趙北說道:“不!既然他們愿意來做炮灰,就讓他們來好了,雖然戰斗力不強,但也可以牽制一下清軍,無論是他們消滅了清軍,還是清軍消滅了他們,對于革命都是有益無害的,這么好的買賣,穩賺不賠,怎么能放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