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南云卷第581章拔
當天晚上,市委黨群副書記向耘居然跑到了王學平的住處。
王學平一見到向耘,就知道麻煩事來了,不用說,一定是為了仁大市委書記的歸屬問題。
果然,閑聊了幾句應景的話之后,向耘笑瞇瞇地望著王學平,親熱地說:“市長,市水利局的事,多謝您的支持啊”
王學平微微一笑,說:“說句心里話,我要還得感謝你向書記的大力支持啊”
“哈哈”向耘打了個哈哈,笑道,“學平同志,您太客氣了啊”
這個時候,向耘所說的學平同志,顯得格外的有意思,比干巴巴的市長二字,內涵要豐富多了
至少,在王學平看來,這就充分表明了,向耘是來尋求妥協和交易的。
王學平端起茶幾上的茶杯,看了看向耘,向耘會意,也捧起了茶杯,小品了一口,不由大贊:“名不虛傳的貢品龍井啊,我平日里自詡喜好茶道,這還是頭一次品嘗到如此佳茗啊”
見向耘始終在繞圈子,不往正題上引,王學平絲毫也不著急,捧起茶杯,細細地品味著其中的滋味。
發覺王學平異常沉得住氣,向耘不禁暗暗點頭,自古以來,凡是成大事者,莫不是堅忍不拔之士。
“過幾天,我們家老大要結婚了,成天纏著我說,要請您去給他當主婚人。這不,我給逼得沒了辦法,只得硬著頭皮來找您幫忙了。”向耘這話,說得非常的婉轉,極富政治藝術,潛臺詞是想讓王學平明白,他老向是支持市長工作的。
王學平輕聲一笑,說:“只要向書記看得起我,到時候,我一定去。”
向耘也跟著微微一笑,說:“最近一段時間,下邊老有人說閑話,說什么空了這么多的干部,市里也不馬上進行調整安排,鬧得人心惶惶,工作也不好做啊”
王學平心想,那話兒來了,他不動聲色地說:“向書記,你是掌握著人事的領導,調整幾個干部,應該不在話下吧?”
向耘暗罵一聲,小狐貍,話都幫你遞到嘴邊了,卻始終不上道啊
“呵呵,一般的干部倒也好調配,惟獨市委委員這一級的領導,我這個副職,也做不了主啊,這大主意還得您來拿啊”向耘沒有虛偽地把已經跛了腿的市委書記黃小齊拉出來當擋箭牌,他索性直截了當地征詢王學平的意思。
所謂的市委委員,在今天這種特定的場合之下,王學平明白,向耘自然指的是下邊,縣級的書記或是縣(市)長了。
“哦,不知道組織部門有沒有一個相對成熟的預案?”王學平的態度很明確,向耘不率先亮明態度,他就一直裝傻下去。
政治上的分贓,或是利益均沾,誰先著急,誰就處于被動的境地,這是最基本的常識,王學平和向耘都懂。
和王學平外來戶不同,向耘在本市的根基穩固,枝葉茂盛,這固然證明了老向在本市的巨大影響力,可是,反過來說,需要向耘照顧的老部下也很多,隨之而來的麻煩事,的確令老向同志,十分的頭疼。
都是老部下,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可是,目前市里的干部盤子,尤其是掌握著實權的縣市長崗位,明顯處于僧多粥少的尷尬境地。
職位只有那么多,分給誰,不分給誰,向耘這兩天可以說是大傷腦筋
王學平的心思也很清楚,調整仁大市的干部,除了書記和市長之外,都可以拿來和向耘交換,甚至再搭上幾個市里的局長主任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
話說回來,王學平其實并不是想吃獨食,而是考慮到了,他在仁江市必須有一個最基礎的老巢,這個老巢要符合絕對控制的條件
從目前來看,經歷過了震撼的反腐教育之后,王學平認為,他在仁大市民心目中的地位,是有些分量的,正好趁勝追擊,一舉掌握住這個仁江市所屬的一大經濟強鎮。
另外一個,王學平也考慮到了,他把羅云瀾從普通的副市長任上,一舉提拔為臨時主持市政府工作的負責人,目的就是想把小羅納入到他的體系之中。
今晚,就在向耘過來之前,羅云瀾已經來過了,談話的結果,令王學平大為滿意。
按照王學平的想法,羅云瀾主政,他再把柳暢安排過去當書記,牢牢地掌握住黨權。這么一來,仁大市在兩個王系人馬的掌控之下,至少仁大市的人大代表們不會反對王學平。
未來的市大人全會上面,王學平順利地當選市長,又多了一重有力的保障。
“市長,我聽到了一些風聲,不知該說不該說?”向耘也不怎么著急,慢條斯理地按照他的計劃,穩定推進。
“呵呵,老向啊,你我之間,有什么話不好說的?”王學平笑著反問向耘。
“我聽說,黃書記很可能要被調走。”向耘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
“嗯,我也聽說了一點風聲,只是,僅僅是風聲而已。咱們黨內的事務,只要不正式下文件,隨時隨地都可能出現新的變化。”王學平淡淡地一笑,向耘的潛臺詞他看得分明。
老向的意思是說,一旦市里來了新書記,王學平這個市長,很可能面臨被壓制的局面,這就更加需要老向這一派的支持了。
王學平昨天和姜子龍談過之后,心里已經有了底,據他自己私下里分析,姜子龍絕對不可能放任死對頭葉烈光的心腹,跑來仁江和他這個市長瞎搗亂。
最有可能的一種局面是,黃小齊被調到省里的廳局之后,仁江的新任書記很可能是屬于省里中間派系的人馬。
也就是說,新任的書記并不一定就要敵視王學平這個市長,這就存了很大的轉圜余地,情況并不是象向耘所說的那么糟糕。
向耘做夢都沒有想到,王學平已經獲得了不為人所知的底牌,心里篤定得很
要知道,如果省委書記姜子龍不點頭,就算是神仙也沒辦法來當仁江的市委書記。
昨天,王學平也向姜子龍做了暗示,希望等防汛工作完成之后,再調整仁江的班子。
姜子龍考慮過之后,雖然沒有明確點頭同意,卻也沒有表示反對。以王學平對姜子龍性格逐漸熟悉,他心里明白,舅舅雖然沒有明著幫他,卻也給他留出了從容布局的必要時間。
在這種前提之下,可想而知,向耘擺出來的道理,王學平看得懂,卻并不吃他那一套。
“老向啊,你也是知道的,市外貿公司的龍一明被雙規之后,空下來的總經理,市里一直在醞釀新的人選,你有合適的人選么?”向耘畢竟是現任的黨群副書記,王學平需要倚重的地方還很多,所以,他適時拋出了市外貿出口總公司這塊大肥肉。
向耘聞言后,微微一楞,市外貿進出口總公司,的確是一塊十分可口的美味,他本以為王學平會直接納入囊中,卻不料,王學平竟然把這塊肉給拋了出來,這實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沒等向耘想明白,王學平又笑著說:“馬副市長即將到齡退二線了,不知道向書記你有何看法?”
向耘的心里一陣電閃雷鳴,按照王學平話里的意思,莫非是想把這個位置讓他老向來分配?
“市長,您的意思是肥水不落外人田?”向耘小心翼翼地試探著王學平的真實態度。
王學平扔了支煙給向耘,笑道:“按照省里的想法,多半是想從外地調一個副市長過來,接老馬的班。可是,從團結班子的大局考慮,我這個當市長的自然是希望由本地的干部來接任副市長了。比如說,市招商局的汪一民,這個同志就很不錯嘛”
徹底聽懂了王學平的暗示,向耘不由暗暗感嘆,王少帥好大的手筆啊
當然了,向耘在感佩之余,也隱約猜到了王學平的心思,這就好比下圍棋,有人喜歡圍腹地,也有人喜歡取實地,王學平寧可拿出副市長的位置,來換仁大市的書記和市長,可想而知,其決心有多大?
“汪一民辦事倒還穩妥,把握大局的能力還稍嫌薄弱啊”汪一民是向耘的心腹,老向自然不好意思當著王學平夸獎自己人,隱晦地點出了不足之處。
“咱們不都是摸著石頭干工作嘛,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嘛”王學平打了個哈哈,又讓向耘吃了顆定心丸。
向耘心思轉得飛快,立即意識到,這筆交易不僅不虧本,反而得了不少便宜,自然不會再去反對王學平獨霸仁大市的意圖了。
“學平同志不愧是心胸寬廣的好領導啊,不象某些人,整個一山西的土老財啊”向耘夸了王學平之后,仿佛剛想起來似的,又說,“只不過,省里好象一直對咱們仁江本地的干部有意見吧?”
“老向啊,我這個一市之長,應該有向省里大力推薦副手的權力吧?”王學平放下茶杯,笑瞇瞇地望著向耘。
談完正事之后,向耘再一次重申了邀請王學平做主婚人的誠意,王學平愉快地做了明確的承諾,“只要時間定了,我一定去捧場。”
一周后的書記辦公會上,王學平隱到了幕后,不動聲色地喝茶抽煙。
王學平心里是有數的,在向耘的大力支持之下,市委組織部長花文華召集人馬,迅速地完成了對柳暢的組織考察工作,并且向在場的書記們提交了正式的考察報告。
殷干城一邊聽著市委組織部長花文華所做的考察報告,一邊心里暗暗罵道:“這種考察報告還需要一周的時間去完成?老子找幾個筆桿子,兩個小時之內,就可以編造出爐。”
可是,罵歸罵,殷干城心里卻明白,在當前的形勢之下,他完全沒有辦法阻止柳暢就任仁大市委書記。
據市委小招里傳出來的消息,這一周的時間內,王學平在住處先后和幾位副書記以及市委常委會了面。
雖然不知道具體談了些什么,以殷干城的政治經驗,心里也是有數的,那就是大肆瓜分原本屬于他老殷的地盤。
市委書記黃小齊頗有些心不在焉,他在省里也是有后臺的,據省里傳出來的動靜,他這個市委書記很可能要被貶到省政府去當副秘書長。
省政府副秘書長雖然也是正廳級領導干部,可是,頂天也就管著十幾號人,哪里可以和堂堂仁江市委書記相提并論呢?
這簡直是天壤之別啊
凡事有弊也有利,自從黃小齊失去了市委常委會的控制權之后,殷干城也沒了逼迫他跟著繼續干壞事的閑心了。
尤其是最近兩天,省里傳出了黃小齊要挪位置的消息之后,殷干城更是懶得理睬黃小齊了。
黃小齊借著機會想找殷干城,要回一直被他所控制的情婦和孩子,殷干城既沒答應,也沒拒絕,事情一直就這么晾著。
花文華念完了市委組織部的考察報告之后,平靜地說:“大致的情況就是這么多了,請各位領導審閱。”
一向不主動沖在前頭的向耘,這一次,卻第一個表明了態度,他吸了口煙,說:“我看柳暢同志不錯,根紅苗正,年輕,有闖勁,不妨讓他下去鍛煉鍛煉嘛”
分管黨群的向耘率先放了話,王學平這個實權市長又在座,更何況,這一周來,該做的交易也全都做完了,大家都對利益的分配的結果表示滿意。
這官場上分配蛋糕,主要是按照各人目前所處的職位和實權來定,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也需要考慮到每個人在市里邊的實際影響力。
當領導的,如果只想吃獨食,不想分蛋糕,白熱化的窩里斗是可想而知的,一種糟糕透頂的結局。
有句老話說得很好,堡壘永遠是從內部被攻破的,王學平自然不可能去干這種傻事。
這一周來,王學平按照肥瘦搭配的基本原則,既讓每位副書記或是常委嘗到了一些實實在在的甜頭,又沒讓某一個人吃得太飽。
這就是政治分贓的饑餓哲學,王學平在縣長的任上已經充分的歷練過,所以,運用起來得心應手,駕輕就熟。
黃小齊的心思全部放在了省里,也心思再過問仁江這邊的干部調整情況,他信口問道:“大家都有什么看法?”
王學平平靜地說:“柳暢以前是我的秘書,按照道理我應該避嫌才對。”說完話,他起身要走。
向耘一把拉住了他,笑著勸道:“市長啊,即使柳主任以前當過您的秘書,現在早就不是了。按照您這么嚴格自律的邏輯,那我們這些人就沒辦法坐在一塊討論干部問題了。”
分管意識形態的副書記白哲東,也幫腔說:“王市長,向書記說的沒錯,要是每個人都象您這么的嚴格要求自己,我們大家不如都辭職不干算了”
這一次的分贓過程之中,白哲東為老部下爭到了一個區委副書記和一個市直機關副局長的位置,心里自然是很滿意的。
殷干城一直悶頭不吭聲,能夠坐上今天的位置,老殷自然不是傻蛋,明顯是一邊倒的局面,他即使強烈反對,又能夠起到什么作用呢?
以前,殷干城還可以威逼黃小齊聽他的擺布。現在黃小齊已經如泥菩薩過江一般,自身難保了,失去了應有的利用價值。
殷干城自知勢單力孤,貿然出擊,反而可能自取其辱,不如干脆不說話算了。
向耘定了調子,白哲東釘了釘子,其余的副書記也或多或少的得了一些便宜,自然不會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去駁王學平的面子。
于是,花文華領銜的考察報告,極其順利地通過了書記辦公會的研究,預計明天召開市委常委定盤子。
兩天后,柳暢的任命通知正式下來了。為不至于太過張揚,王學平并沒有親自送他去仁大市赴任,只是在頭一天晚上,把柳暢找到了住處,暢談了三個多小時。
這天早上,市政府辦公室再一次下發了通知,告訴下邊的人,市長王學平將去仁西縣考察調研。
上一次,王學平明里說是去仁東縣,卻突然殺到了仁大市攪得天昏地暗,拿掉了無數烏紗帽。
這一次,仁江所管轄的各個區縣,一個個如臨大敵,紛紛暗示部下們,不許無事生非,要夾著尾巴做人,仿佛王學平是一頭洪水猛獸一般,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要吃人
早上,坐到了考斯特之后,王學平既然沒有找人談話,也沒有欣賞路邊的風景,他一直閉目養神。
今天,王學平的隨行人員同樣不多,除了秘書文光建之外,其余的人由市政府秘書長鐘大海帶隊,包括市水利局的四位老專家在內,總數不超過十個人,可謂是輕車簡從。
出國道收費站的時候,王學平適時睜開了眼睛。
出口處停了一溜黑色的奧迪100和一輛警務開道車,開道車上的警燈一閃一閃的,格外的刺眼。
仁西縣的四套班子成員,在縣委書記沈羿的率領下,畢恭畢敬地站在出口處的道旁,等著迎接王市長的到來。
文光建這時已經看清楚了前方大路上的情景,他不由大吃了一驚,如此高規格的迎接禮儀,這不是頂風作案么?
臨下來之前,王學平一再向鐘大海強調,要老鐘下通知,嚴禁各地的領導界迎。
文光建暗暗搖了搖頭,心說,居然敢把王老板的話當作是耳旁風,就等著好看吧。
這事過了之后,文光建才明白了沈羿為什么要界迎的苦衷。
一般來說,上面只要是下了通知,說是有上級要下來視察,下邊的領導就會覺得異常之頭疼。
因為,按照常規,到了一定級別的領導干部,要想下去視察工作,都會事先下發通知。而通知里也往往有著明確的要求,不許鋪張浪費,不許界迎。
可是,如果下邊的領導,真的按照通知上面的要求,不去界迎,上級領導多半會覺得不受尊重,若是給暗中記上一筆,搞不好就得倒大霉。
所以,沈羿寧可冒著被王學平當面批評的風險,也不敢給大權在握的王老板留下不好的印象。
此時,王學平也看清楚了前面的情況,他偏過頭,對鐘大海說:“老鐘啊,你去把沈羿同志叫上來。”
鐘大海起身的一剎那,心里覺得非常的舒坦,他這個市政府的大管家,就怕王老板成天沒事給他做。
考斯特在路邊停穩之后,鐘大海從車上下來,沈羿也已經看見了老鐘,趕緊快步迎了過來。
見沈羿向他伸出了雙手,鐘大海含笑擺了擺手,說:“沈書記,王市長發了話,他就不下車了。沈書記,請上車吧。”
跟在沈羿背后的縣領導們,聞言后紛紛停下了腳步,準備轉身回自己的小車。
鐘大海分明看見了縣長的臉上表露出了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他心里明白,除了嫉妒和羨慕之外,不可能是別的意思。
沒辦法,書記比縣長就是有優勢,古時候所謂的七品芝麻官,其實在天朝的體制之下,指的不是縣長,而是縣委書記。
沈羿簡單地和縣長交待了幾句,然后迅速地分開了,縣長朝他的奧迪車走去,而沈羿轉身向鐘大海這邊走了過來。
“鐘秘,老板的情緒怎么樣?”沈羿有些擔憂地望著鐘大海,小聲問他。
沈羿這一次擺下了這么大的迎接場面,冒的風險確實不小,他想通過鐘大海的態度,暗中觀察一下,事態究竟嚴重到了什么程度。
鐘大海混機關可不是一天兩天了,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他只是淡淡地一笑,說:“還行。”
沈羿稍稍安下了心,他和鐘大海雖然沒有太深的交情,可是,也沒有仇怨,老鐘應該不至于和他為難。
鐘大海讓出了車門,等沈羿鉆進車里之后,他才跟著爬上了車。
“沈羿同志,請你告訴我,我這個市長說的話,到了你們仁西縣就不管用了?”
雙腳剛剛落到地板上,鐘大海就聽到了王學平的說話聲,眼皮子不禁一陣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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