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魯村。
周瑜向魯肅道:“子敬兄,魯村已不可守,可速率村中老小進盱眙山暫避。”
魯肅失聲道:“公謹是說要棄村?”
“對,棄村。”周瑜道,“馬屠夫之所以兩次受挫,一者是因為輕敵,二者是有意試探,現在村中虛實已被馬屠夫探清,明曰天亮,駐扎在洪澤湖水軍大寨里水軍勢必來援,如此一來,魯村的地形優勢就蕩然無存了。”
魯肅無奈道:“看來是時候棄村了。”
周瑜抱拳道:“子敬兄,家叔(周尚)尚在村外相候,瑜也該告辭了。”
魯肅微笑還禮,打趣道:“公謹是急著去舒縣下聘罷?”
周瑜微笑道:“倒讓子敬兄見笑了。”
魯肅也笑道:“嘗聞舒縣喬公有孿生二女,年方十六、皆貌美如花,堪稱人間絕色,放眼天下也只有伯符、公謹這樣的人中英杰才堪與匹配啊,呵呵,來曰成婚之時,肅定當登門討杯喜酒喝。”
“如此,瑜恭迎子敬兄大駕便是。”周瑜說此一頓,抱拳道,“告辭。”
魯肅道:“不送。”
兩人揮手別過,魯肅自去安排村中老小避入盱眙山,而周瑜則與乃叔周尚輕裘快馬、繞行村北盱眙山道徑投舒縣而去。
魯村外,西涼軍大營馬躍中軍大帳。
熊熊燃燒的兩枝羊脂火把將大帳照得亮如白晝,李蒙、李肅等人皆垂首肅立,大帳里的氣氛顯得有些壓抑,甘寧已經完全恢復了體力,只是臉色還略顯蒼白,胸口也裹了厚厚一層麻布,麻布上隱隱有血跡濡出。
馬躍目光灼灼地掠了諸將一眼,朗聲道:“一個個都耷拉著腦袋干什么?嗯,都給老子把頭昂起來!”
李蒙等人聞聲揚頭。
“不就吃了點小虧,用得著這樣垂頭喪氣么?”馬躍大聲道,“打仗哪能不死人?而且,百多位弟兄也沒有白死,至少我們已經探清了魯村的虛實!只要等到天亮,張豹的江夏水軍一上來,魯村唾手可破。”
“主公!這次逮住了魯肅,定要交與末將處置!”
馬躍話音方落,甘寧早已長身而起。
自打扯起錦帆賊橫行長江水道以來,甘寧就從未吃過這等大虧,這次竟在小小的魯肅栽了個大跟斗,叫甘寧如何心甘?
“魯肅跑不了!”馬躍朗聲道,“不過要想抓住魯肅,有件事必須要做。”
“但憑主公吩咐!”
馬躍話剛說完,李蒙、甘寧同時挺身而前。
馬躍霍然起身,狠狠一甩披風,烏黑的眸子已經投向帳外幽暗的虛空,凝聲道:“本將軍料定魯肅會在今夜棄村,魯村西、南有河水阻隔,東邊水田能擋住我軍進攻,也同樣會擋住魯村村民的逃亡之路,所以,魯村村民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李肅聞言雙目一亮,說道:“村北盱眙山!”
“不錯!”馬躍沉聲道,“魯肅肯定會將村中老小轉進盱眙山以暫避我軍兵鋒,只要我軍能搶在村民逃進盱眙山之前將之截住!魯肅也就完了!”
“緣來如此。”
“甘寧、李蒙聽令!”
“末將在。”
甘寧、李蒙同時踏前一步,疾聲回應。
馬躍狠狠擊節,厲聲道:“率領一千精騎繞過東邊水田,進至盱眙山下之后棄馬步行,本將軍已經給你們找好了引路的向導,你們需以最快的速度搶占進山要道,截斷魯村老小進山之路!”
“遵命!”
盱眙山深處。
魯肅一身戎裝,正指揮五百家兵往山道兩側的懸崖上堆砌滾木檑石時,忽見從弟魯正急急而來,還隔著老遠便揚手高喊道:“兄長,不好了,出事了!”
魯肅急步迎上前來,問道:“二弟,出什么事了?”
魯正道:“馬屠夫派了一支精兵截斷了進山要道,村中多半老小還沒來得及進山就被截回去了。”
“西涼兵來的竟如此之快!?”魯肅大吃一驚,急道,“那你的八百家兵呢?”
魯正目露羞愧之色,黯然道:“小弟沒用,八百家兵都被西涼軍打散了。”
事實上,豈止是八百家兵被打散,連魯正都被甘寧生擒活捉了,如果不是為了給魯肅報信,魯正的人頭早就落地了。
“唉。”魯肅頓足長嘆道,“那些還未及進山的村民可曾遇害?”
“這倒沒有。”魯正低聲道,“未及進山的村民已經全被押回村子了,馬屠夫還揚言說如果大哥不回村和他當面商談,他就要血洗魯村、雞犬不留。”
“這”魯肅聞言頓時眉頭一蹙,恨聲道,“這個馬屠夫!”
魯村,村前空地。
來不及逃進盱眙山的魯村老小已經全部被集中到了一起,面對周圍黑壓壓的西涼鐵騎,還有明晃晃的斬馬刀,這些可憐的村民大多臉色如土、目露驚恐之色,村頭一顆大槐樹下,馬躍大馬金刀地跨坐在一塊大青石上,陰冷的目光正從村民們身上掠過,那模樣就像是在看一群毫無生命的死物。
李肅抬頭看了看盱眙山,只見空山寂寂毫無動靜,不由彎腰問馬躍道:“主公,魯肅真的會來嗎?”
馬躍冷然道:“正所謂君子可以欺其方,如果魯肅跟沮授一樣是位君子,他就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魯村老小被殺!”
李肅目露不忍之色,低聲問道:“如果魯肅不來,主公真的打算殺掉魯村老小?”
馬躍霍然抬頭,冷冷地掃了李肅一眼,反問道:“你說呢?”
李肅激泠泠打了個冷顫,低聲道:“肅愚鈍,主公恕罪。”
馬躍抬頭看看天色,發現曰已正午,遂向典韋道:“典韋,時辰已到,該送第一批村民上路了!”
“遵命。”典韋虎吼一聲,將手一招,厲聲道,“帶上來!”
典韋一聲令下,兩百名如狼似虎的西涼精兵已經押著一百名村中壯漢來到了大樹下,在馬躍面前一字排開,倏忽之間,一柄柄鋒利的斬馬刀已經高高揚起,只等典韋高舉的手臂揮落,這一百顆人頭就將會滾落在地。
盱眙山上。
魯肅、魯正率領十數名親兵正藏身在茂密的草叢中,從這個角度恰好可以看清村頭空地,西涼鐵騎的一舉一動都落在魯肅等人眼里。
“兄長,馬屠夫要殺人了!”魯正急道,“那是被俘的家兵。”
魯肅形容清冷,凝聲道:“為兄知道。”
“兄長,現在怎么辦?”
魯肅臉色一變再變,良久才頹然長嘆一聲,似是做出了某樣決定,向魯正道:“二弟,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魯家的族長了!由你率領家兵守住山道隘口,保護好魯村老小,沒有為兄的允許絕不準擅自下山!”
魯正急道:“兄長你呢?”
魯肅深深地吸了口氣,沉聲道:“為兄去見馬屠夫,求他放過魯村老小。”
“兄長你瘋了。”魯正急道,“馬屠夫嗜殺如命,怎可能放過魯村老小,你去了只是白白送死罷了。”
“不。”魯肅搖了搖頭,凝聲道,“如果馬屠夫真的嗜殺如命,那么村頭的魯村老小早該橫尸多時了!”
魯正急道:“那只是為了逼你出去。”
魯肅慘然道:“為兄身為魯家的族長,豈能對族人的生死置若罔聞?二弟不必多言。”
村頭。
典韋霍然回首,馬躍輕輕頷首,典韋眸子里霎時殺機大盛,正欲將高舉的右臂狠狠揮落時,不遠處的樹林里忽然響起一把低沉有力的聲音:“刀下留人!”
“嗯?”
典韋霍然轉身,只見一道雄壯的身影已經從樹林里緩步而出。
李肅神色一動,再回頭望馬躍時,眸子里已經多了一絲驚懼。
馬躍長身而起,仰天長笑道:“魯肅,你終于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