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上黨戰役(十二)
五千燕軍如潮水般殺來,氣勢壯觀,燕軍大軍中鼓聲如雷,一下子將氣息奄奄的燕軍精神振奮起來,他們跟著嘶聲竭力地吶吶,忘記了頭頂上火辣辣的太陽,也忘記了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悶熱。
燕軍主陣距離唐軍大營約七里左右,但五千燕軍沖過五里后,速度便漸漸地慢了下來,兩唐軍大營還有兩里,他們已經很清晰地看見大營內的防御,營柵內站滿了黑壓壓的唐軍弓弩手,至少在萬人以上。
前排是弩手,半跪在地上,端起著一支支軍弩,冷冷地瞄準著他們,后排是弓手,他們張弓搭箭,引而不發。
如此密集的弓手和弩手,著實令進攻的燕軍一陣陣膽寒,進攻主將牛介庭也知道不能再向前了,他們只是來虛攻虛打,可不是真的進攻,若是真的進攻,他這五千人一個活不成。
“慢慢前進!”牛介庭一揮戰刀喊道。
五千步兵是跳蕩軍,也就是刀盾兵,他們舉起巨盾,列隊一步步地前行,按照燕軍的經驗,唐軍最強勁的弩箭,射程在三百步,但殺傷距離在一百五十步左右,所以牛介庭既要唐軍射箭,但又不能傷到士兵,所以他不能真讓士兵進入到一百五十步內,而是在一百八十步左右吶喊辱罵,逼唐軍出戰。
五千刀盾步兵分列成五支千人隊,拉長了戰線,在震天的戰鼓聲中一步步前進,小心翼翼,剛剛進入兩百步內,唐軍的第一輪弩箭便射出了,箭如密雨,在空中布成一道箭網,向燕軍步兵鋪天蓋地射去。
燕軍步兵一聲吶喊,同時舉起盾牌,陣前響起一片‘噼噼啪啪!’的盾牌擊打聲,箭雨幾乎都射中了盾牌,但都是強弩之末,力道不大,很多箭矢甚至連盾牌都釘不住,反彈落地。
第一輪箭雨,燕軍沒有一人死傷,緊接著第二輪箭矢又呼嘯而至
李慶安坐在高臺上,望著數百步外燕軍的虛張聲勢,嘴角不由浮現出一陣淡淡的笑意,李歸仁雖然狡詐,但他手下的大將卻不聰明,容易陷入一種思維定勢之中,難道唐軍不接戰,就一定是閉門不出嗎?
“傳我的命令,命第三衛騎兵從左右側門殺出,全殲這五千步兵!”
高臺上旗手用旗語下達李慶安的命令
李歸仁在七里之外,一直便注視著高臺的情形,事實上,那么一個橫空突起巨大怪獸般的高臺,誰也會注意它,正如李慶安可以隱隱看見他,他同樣也能看見高臺上的一點情形。
高臺上坐著一個男子,雖然李歸仁的眼力沒有李慶安好,看不清那那男子的模樣和裝束,但他還是能大致猜出一點端倪。
男子坐的是椅子,這是西域胡人的習慣,若是朝廷來的尚書相國之類,應該是坐榻,其次他的后面站著七八名侍衛,高臺上這個男子除了李慶安,不會是別人。
李歸仁并不關心他的步兵怎么樣進攻唐營,他只關心李慶安的舉動,在唐軍射出兩輪箭后,他忽然見高臺上的旗幟開始揮動了,盡管他看不懂唐軍旗語,但他能猜到唐軍肯定有變化了,他一轉念,忽然明白過來,頓時大喊:“傳令收兵,快!”
軍中轟隆隆的進攻鼓聲忽然變成了鳴金收兵的鑼聲,但已經來不及了,只見從唐營兩邊奔騰出來兩支騎兵,各有五千人,他們揮舞著戰刀,如風馳電掣,如海潮奔涌,悶雷般的馬蹄聲驚得所有人大驚失色。
五千燕軍步兵更是嚇得魂飛魄散,不等牛介庭下令,他們調頭便逃,五千燕軍一潰涂地,但逃回不到一里,他們便無路可退了,每個燕軍都嚇得膽寒心裂,亂作一團。
唐軍一萬騎兵皆是大宛駿馬,馬速極快,兩支騎兵一左一右,如兩支鐵鉗,迅速超越了燕軍,兩支鐵鉗合攏,截斷了他們的退路。
領軍大軍賀婁余潤下達了屠殺的命令:“全部殺死,一個不留!”
一萬騎兵發出一片怒吼,戰馬狂奔,騎兵揮動長矛和橫刀,殺進了燕軍步兵群中,騎兵的優勢不僅在于它的機動性,同時也在于它單兵作戰的強勢,霎時間燕軍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橫刀劈飛頭顱,長矛刺穿胸膛,步兵被戰馬踢翻,鐵蹄之下,步兵們骨斷筋折,哀號遍野。
牛介庭眼睛都急紅了,他大吼大喊:“結成方陣,沖出去!”
但他的聲音太渺小,被唐軍的喊殺聲、馬蹄悶雷聲和士兵哀嚎慘叫淹沒了
燕軍被殺得節節敗退,退到唐營邊時,唐營內忽然萬箭齊發,將亂作一團的千余燕軍步兵射翻在地,慘叫聲響徹唐營陣前。
前有騎兵壓迫殺戮,后有弓弩手的無情射擊,被包圍的燕軍已經走頭無路了,牛介庭已經絕望,他見西北角地唐軍騎兵人數不多,便一咬牙大喊:“跟我來!”
他身邊的千余步兵跟著他向西北角殺去,能不能殺出一條血路,就在此一舉了
突來的變化只在兔起鶻落間,還沒有等燕軍主陣反應過來,五千燕軍步兵便已被包圍殺戮了,主陣中剛才還在呼喊喧囂的燕軍士兵頓時安靜下來,每個人都被驚得目瞪口呆,茫然地望著唐軍肆意殺戮自己的軍隊。
巨大的壓力使李歸仁難以平靜下去,他立刻下令道:“曳落河部前去接應!”
為了挽回士氣,他不惜派出了自己最精銳的騎兵,令如山倒,一萬曳落河騎兵發動了,他們雖只有一萬騎兵,但氣勢卻如數萬騎兵般奔騰強勁,連高臺上的李慶安也不由點了點頭,難怪衛伯yù的軍隊會被這支騎兵擊敗,確實很犀利,被稱為安祿山的第一精銳,果然是有點道理
李慶安立刻下令道:“收兵回營!”
“當!當!當!”收兵的鐘聲敲響了,安西軍軍令如山,唐軍騎兵沒有半點戀戰,迅速從兩邊撤離戰場,他們救起受傷的弟兄,帶上陣亡弟兄的尸體,如退潮般撤離了,霎時間退得干干凈凈,只留下一地的殘肢斷臂和痛苦呻吟的燕兵。
五千燕軍步兵,最后站立未倒地的,只剩下五百余人,每一個人都受了傷,包括主將牛介庭,他身中三槍,伏在馬上,已經氣息奄奄了。
曳落河騎兵呼嘯而至,救回了最后的殘兵,但他們也不敢靠近唐軍軍營,一陣風似的來,又一陣風似的撤回去了,在離唐軍軍營一百五十步內,躺著一百多名受傷未死的燕軍士兵,他們痛苦地呻吟著,見騎兵不管他們,他們開始掙扎著要爬回自己的陣地。
這時,弓弩手主將趙崇節一揮手,數百支又粗又長的大箭射出了,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拋物線,將地上的傷兵全部釘死,唐軍大營前變得一片寂靜,一陣風吹來,帶來了刺鼻的血腥之氣。
高臺上的李慶安望著燕軍一萬曳落河騎兵返回,他忽然下達了命令,“命荔非元禮、賀婁余潤和趙崇玼各率一萬騎兵,趙崇節率一萬弩騎兵,李嗣業率八千陌刀軍,出戰!”
燕軍大陣內,曳落河騎兵返回了,他們最后只帶回了數百殘軍,這個結局讓燕軍上上下下都寒了心。
李歸仁也感到萬分沮喪,說是去虛攻虛打,結果最后卻幾近全軍覆沒,看似他們主動進攻,可實際上,主動權完全掌握在唐軍手上。
“卑職牛介庭向將軍請罪!”
牛介庭被幾名士兵扶上來,他渾身是血,推開扶他的士兵,跪倒在地上。
李歸仁呆望了他半晌,忽然他長嘆一聲,對左右令道:“傳我的命令,撤”
后面的話沒有說完,只聽見唐軍大營內的鼓聲轟隆隆的敲響了,鼓聲震天動地,數支黑壓壓的唐軍大隊從軍營兩邊出現了,足足有近五萬人。
唐軍大營的突然變化令燕軍將士們面面相覷,等了快一個上午沒有出戰,現在該回去吃午飯了,唐軍卻出來了。
李歸仁的臉色霎時變成慘白,李慶安竟然在這個時候出兵了,他的將士體乏饑餓,剛因步兵大敗而士氣低落,李慶安卻把這個機會抓住了,此人實在是太狠毒了。
他抬頭向高臺望去,只見坐著李慶安已經站了起來,他也在望著這邊,李歸仁仿佛看見了他臉上得意的笑容,李歸仁的拳頭不由捏緊了。
“將軍,不如撤回去,我們也按兵不出。”一名將領在身后低聲勸道。
“撤回去已經來不及了。”
李歸仁一咬牙道:“既然來了,那就決一死戰吧!”
雖然李歸仁損失五千步兵,但還是有七萬五千人,而且還有三支戰斗力很強的騎兵,另外蔡希德的軍隊雖然軍陣不整,但他們的戰斗力實際也不弱,當然,如果唐軍使用震天雷,可以很輕易地擊敗燕軍。
但在戰前會議上,李嗣業卻堅決反對使用震天雷,他的理由很簡單,如果靠震天雷來擊敗這支燕軍,他們勝之不武,李嗣業的反對得到了在場大將的一致支持,安西軍的第一軍不是靠震天雷得來的,靠的是他們一場場硬戰打出來的,如果靠震天雷打贏這一戰,那他們如何向人證明,安西騎兵要強悍于幽州鐵騎。
盡管李慶安明白李嗣業其實是帶有一點私心,因為李光弼是靠震天雷才實現了二千人殲滅三萬人的奇跡,如果這一戰也使用震天雷,那他李嗣業豈不是永遠也無法超越李光弼。
李嗣業的心思被李慶安看透,他只是笑了笑,沒有說用震天雷,也沒有說不用,只有一句話,看情況而定,他李慶安要的是絕對勝利,而不是逞一時虛榮,如果沒必要用,他就會滿足大家的虛榮,可如果形勢不利,他便會毫不猶豫使出自己的殺手锏,為此,李慶安特地從安西調來了十輛霹靂車和一百五十枚震天雷。
大戰的序幕已經徐徐拉開了,雙方的戰場是兩座大營之間約五里長的一片平原上,極為適合騎兵作戰。
中原的戰斗方式和西域略有不同,很多時候不是全軍壓上一場混戰,打得你死我活,誰的兵力多,誰的實力強,誰就獲勝,不完全是這樣,中原的兩軍作戰比較講究章法,就像雙方出題一樣,你出一題我來破,我出一題你來攻,所以就有連勝或連敗數陣的說法。
但也不是三國時以武將單挑為勝,似乎打仗就成了兩個武將之間的單挑,一方武將敗了,士兵也跟著大敗而逃,那樣打戰也未免有些兒戲了,此時中原軍隊之間作戰,更多講究的是布陣,講究軍種之間的配合。
歷史上,李歸仁就在渭河邊上用八千曳落河騎兵擺下了一字長蛇陣,唐軍攻打蛇身,結果被首尾夾擊,唐軍大敗。
隨即郭子儀用硬弩破了李歸仁的長蛇陣,賊軍大敗,李歸仁最后泅水過河逃命。
一般而言,雙方都不會全軍壓上,如果一戰失敗,失敗方會敗退十幾里,整兵再打第二戰,如果連敗數陣,士氣喪盡,那就是全軍潰敗的時刻到來。
這是中原軍隊打戰的規矩,李歸仁是個中規中矩之人,他也準備用這種戰法和唐軍較量。
但李歸仁卻沒有意識到,他面臨的這支軍隊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唐軍,而是安西邊軍,這支軍隊所有的將領,包括主帥李慶安在內,都是長年和突騎施人、阿拉伯人、吐蕃人作戰,他們作戰的意識和思路,和中原軍隊完全不同。
他們根本就沒有要和燕軍連打數陣的想法,而是想著一戰將燕軍徹底殲滅。
李歸仁派出大將張忠志打第一陣,張忠志手下兩萬人都是奚人,一萬騎兵,一萬步兵,他在德州時曾經對支奚人軍隊進行了簡單的陣形演練,張忠志用這兩萬步騎兵排出了一條一字長蛇陣,從北向南長約七里,橫亙在唐軍面前。
李慶安在高臺上見了,不由有些驚訝,他打了這么多年仗,還是第一次見到敵方使用這種一字長蛇陣,這是在演義中才看到的。
身后的席元慶走上前笑了笑道:“這一字長蛇陣其實和打蛇是一個道理,要打七寸,七寸一般就是敵軍的指揮中心,不過這支長蛇陣的七寸卻不在軍陣中,大將軍請看!”
席元慶一指遠處的羅宋峰,李慶安這才注意到,羅宋峰上居然也搭了座旗臺,上面有旗語指揮,從他這個位置看去,似乎有點遙遠,但從戰場上看去,卻不遠,可以看得很清楚。
席元慶輕輕搖頭道:“正因為七寸不在軍陣中,所以這條長蛇陣不太好破。”
李慶安卻冷笑一聲道:“李歸仁想要我講規矩,一陣對一陣,我為什么要跟著他,誰說這支長蛇陣不好破,看我如何破它。”
他立刻下令道:“傳我的命令,趙崇玼攻打蛇頭!”
旗語揮起,唐陣中一支騎兵奔騰而出,這是趙崇玼的第四衛一萬騎兵,席元慶的臉色立刻變得凝重起來,趙崇玼與他久在劍南,情同手足,他并不看好李慶安打蛇頭,如果是那樣,蛇尾就會掃來,前后夾擊,趙崇玼形勢堪憂,他臉上憂慮不自覺地表露出來,李慶安瞥了他一眼,不由冷笑了一聲,看來這個席元慶久在中原,中毒也頗深了,誰說一定要一對一打。
趙崇玼的一萬騎兵如旋風般席卷而來,又像一只迅猛且力道強勁的鐵拳,對準蛇頭一拳狠狠砸去,一萬鐵騎瞬間便殺進了敵軍的長蛇陣中,果然,蛇尾敵軍迅速卷掃而來,就像巨蛇一樣,一旦被它碰上,就會一圈圈將唐軍纏繞起來。
席元慶‘啊!’地一聲,緊張地注視著戰場上的情形,李慶安哼了一聲,又下令道:“趙崇節部出擊,賀婁余潤部助戰!”
席元慶忽然明白過來,李慶安的策略其實就是三打一,就像一人被蛇纏住,另外兩人用刀砍,用石頭砸一樣,雖然有點不符合規矩,但卻是也是個破長蛇陣的辦法。
李慶安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用木棍殺人也是殺,用劍殺人也是殺,只要把對方殺了,又何必在意用什么手段?”
席元慶臉一紅,他躬身施禮道:“卑職受教了!”
“你受教就好,你可率三千軍繞到羅宋峰后面,一把火燒了敵營,有問題嗎?”
這下不是理念問題,是他遵不遵守軍令的問題,難道他還可以和主帥討價還價嗎?
這一點席元慶很清楚,他立刻躬身施禮道:“卑職遵令!”
他快步走到樓梯口,從高臺上下去了。
長蛇陣已經發生了異變,蛇尾纏卷而來,卻遭遇了趙崇節的弩騎兵和賀婁余潤騎兵的攔截,趙崇節的弩騎兵使用的正是‘犀牛望月弩’,速度快,力道強勁,透甲效果更好,百步外,一萬弩騎兵左右伏擊,弩箭儼如鋪天蓋地的雨點迎面呼嘯射來,蛇尾的燕軍措不及防,士兵慘叫著中箭,戰馬長嘶,轟然摔倒,數千名蛇尾燕軍被射翻摔到一大片,死傷慘重。
戰場上的泥濘已被太陽曬干,只見塵土漫天,黃塵滾滾,賀婁余潤的一萬軍勢如奔雷,從中間殺入了蛇身,將長蛇陣沖得七零八落。
李歸仁氣得渾身發抖,他萬萬沒想到唐軍竟如此不守規矩,那擺陣還有何用?眼看長蛇陣已經被唐軍殺亂,敗相紛呈,他心急如焚,立刻令道:“阿史那從禮部前去援助!”
軍令下達,一萬曳落河騎兵和一萬幽州騎兵在大將阿史那從禮的率領下,撲向唐軍的弩騎兵,荔非元禮的騎兵也出擊了,率領的一萬唐軍騎兵攔截住了一萬幽州騎兵,兩方展開了激烈的廝殺。
但一萬曳落河騎兵卻沒有理會荔非元禮的騎兵,他們從斜刺里沖過,直向弩騎兵撲去,他們有燕軍最快的戰馬,有燕軍最堅固的盔甲,有最犀利的橫刀,大將阿史那從禮充滿了自信,他可以迅速擊潰唐軍弩騎兵。
但這支燕軍最強的騎兵卻沒有想到,李嗣業率領地八千陌刀軍早已等候他們多時,李慶安派李嗣業的陌刀軍出戰,就是為了對付這支燕軍最犀利的騎兵,據說是號稱第一騎兵。
曾幾時,安西陌刀、幽州鐵騎,已經成為了大唐軍中的神話,也有很多人想到過,假如這兩支軍隊狠狠拼斗一場,會是怎樣的結果,但是沒有人會真的相信這種事情會發生,一個在西北,一個在東北,相距萬里,又同屬于一個帝國,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但今天,它卻是真真實實地發生了。
高臺上,李慶安的目光也閃過一絲興奮,這也是他久盼的戰役,他目光緊緊地盯著陌刀軍和曳落河騎兵的較量,這兩支軍隊的戰果,直接關系到今天這場戰役的最終結局。
一萬曳落河騎兵如一支銳利無比的長矛,戰馬奔騰,疾如閃電,它可以刺穿一切、撕裂一切、掃蕩一切,他們驕狂已久,在他們看來,沒有任何一支軍隊可以和他們抗衡。
他們以一種排山倒海的氣勢,向八千陌刀軍猛沖而去,他們的馬蹄將踏出一條血路。
八千陌刀也是安西的最精銳,每個人都身高在八尺以上,身材雄偉,身披重甲,手執三丈長的陌刀,他們迅速排成一個大方陣,前后左右,皆由陌刀軍正面迎對,就儼如一尊三頭六臂的天神。
他們以一種穩如泰山般的凝重,一步一步向兇猛殺來的曳落河騎兵迎戰而去,如果說曳落河騎兵是最銳利的矛,那他們就是最堅實的盾。
陌刀在他們手中閃著寒光,每個陌刀士兵的眼中都射出了無比堅毅的目光,如海浪如何洶涌咆哮,他們就是礁石,巍然不動,還要將海浪撕成碎片。
李嗣業就在陌刀軍中的第一列,他位于正中,一丈的身高使他如天神般屹立,他就是陌刀軍的中流砥柱,只要有他在,陌刀軍的神勇就將無敵。
越來越近,騎兵奔如疾風,銳利的前鋒已經漸漸形成了錐形,只聽見儼如大地撕裂般的一聲悶響,狂濤巨浪和泰山礁石轟然相撞了,一股充滿了血腥的殺機沖天而起,陌刀軍被撞開了一個五丈寬兩丈深的大口子,險些被撕裂,數十名重甲士兵被撞得粉身碎骨,重甲破碎,扭曲成了麻花,與此同時,一百多騎兵和戰馬也巨大的慣性撞成了肉醬,甚至有幾匹戰馬和士兵被撞得騰空而起,在空中翻滾,摔出十幾丈外。
陌刀軍墻被撞開的缺口迅速被填補了,李嗣業大吼一聲,陌刀強勁揮出,將一名沖來的奚人騎兵大漢連人帶馬劈為兩段,血液狂噴,長刀隨即反挑,又將一名騎兵從腰到肩劈成兩段,刀刃一擺,橫掃而去,三名騎兵躲閃不及,被削掉了天靈蓋,腦漿流滿一地。
李嗣業一刀三式,便有五名騎兵慘死在他刀下,他周圍的數十名士兵士氣大振,吼聲連連,刀光揮舞,肢體橫飛,霎時間,便有兩百余騎兵慘死在他們刀下。
陌刀原本就是漢軍為了對付突厥騎兵而發明,在唐初便已出現,只因造價太高而漸漸在內地消失,由于安西長期和胡人騎兵作戰,因此陌刀軍一直保留著,再加上安西本土人種中有貴霜人和雅利安人的血統,身材都普遍高大,為選取陌刀士兵提供了豐富的兵源,這才使得安西陌刀軍漸漸地聞名。
安史之亂中,眼看安祿山大軍將橫掃關中,正是由于從安西趕來的李嗣業率領陌刀軍神勇無比,將安祿山叛軍殺得血流成河,叛軍望風而逃,一戰便扭轉了關中戰局。
而今天,這八千陌刀軍再一次在上黨戰役中大放異彩,兩個多時辰過去了,陌刀方陣前已是尸山血海,曳落河騎兵已傷亡過半,另外一支圍殺陌刀軍的契丹騎兵也死傷數千人,而陌刀軍至今只損失了四百余戰士,幽州鐵騎再犀利,也難敵安西陌刀的神威。
慘烈的殺戮依然在繼續,曳落河騎兵絕不甘心失敗,他們不斷地尋找陌刀軍的薄弱部位進行猛烈沖擊,但換來的卻是更多的死亡和失敗。
此時整個戰場上已是一片混戰,雙方的軍旗命令都已失效,長蛇陣早已經被殺亂消失了,唐軍三萬騎兵和八千陌刀軍正面作戰,抗擊七萬燕軍,而趙崇節的一萬弩騎兵已經化整為零,他們以百人為一隊,在外圍對燕軍進行獵殺,他們并不正面和燕軍作戰,當燕軍追殺他們時,他們立刻撤離,當燕軍放開他們時,他們又再次返回。
趙崇節縱馬如飛,他箭無虛發,箭箭奪人性命,他手下的數百唐軍弩騎兵跟隨著他從外圍射殺敵軍,這時,他們繞到了陌刀軍的西南角,忽然,他們見一群曳落河騎兵落荒逃來,約三百余人,唐軍弩騎兵頓時興奮異常,箭如急雨,將這群曳落河騎兵無情地射殺。
曳落河騎兵中藏著一名大將,正是曳落河騎兵主將阿史那從禮,他眼看燕軍即將敗亡,便準備逃回去找李歸仁商量撤軍一事,不料正好遇到了唐軍趙崇節和他的弩騎兵。
眼看親兵們都死在箭下,阿史那從禮勃然大怒,提刀向唐軍弩騎兵劈殺而去。
“頭!這好像是曳落河騎兵的主將。”
副將蘇渝忽然認出了阿史那從禮,他興奮地大喊起來,“要不要捉活的?”
趙崇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想被杖一百軍棍嗎?”
蘇渝嚇得不敢吭聲了,李慶安昨晚有過嚴令,‘抓生俘者,杖一百軍棍!”
這就是不接受這支燕軍投降。
趙崇節見阿史那從禮困獸猶斗,不由一聲厲喝道:“亂箭射死他!”
數百唐軍亂箭齊發,阿史那從禮一聲聲慘叫,從馬上跌落下來,他渾身被射成刺猬一般。
戰斗已經從中午打到了黃昏時分,勝利的天平已經漸漸向唐軍傾斜了,李歸仁心如火燒,他已經看出來,就算唐軍不用震天雷,他們實力還是遠在自己之上,尤其那支令人恐怖的陌刀軍,在他們面前,任何軍隊都不堪一擊,燕軍最精銳的曳落河騎兵也被它殺得幾近全軍覆沒了。
盡管燕軍敗局已定,但李歸仁卻絲毫沒有退兵的意思,他只有一個信念,血戰到底,哪怕只剩一兵一卒,哪怕他自己也死在戰場,事實上,他很清楚,他已經無路可退了,唐軍從四面八方已將他包圍,糧食已盡,晚上的軍糧都已經沒有了,與其窩囊地被唐軍圍殲,不如在戰場血戰一死。
“將軍,快撤軍嗎?再不撤軍我們就崩潰了。”
一名大將帶著哭腔勸道:“現在撤軍是我們唯一的希”
話沒有說完,他的人頭便已經被李歸仁一刀劈飛了。
“擂鼓!”
李歸仁厲聲喝道:“鼓舞三軍士氣,殺一名唐軍者,賞黃金一百兩!”
沉寂已久的進攻鼓聲再次轟隆隆敲響,卻難以振奮燕軍的士氣,誰都知道,他們敗局已定了,他們面對的不是普通唐軍,而是安西軍,從一場場戰役中殺出的安西軍。
就在這時,山頂上的旗號變了,可誰也沒有注意到,但李慶安卻看到了,他們知道這是山頂上發現了席元慶從后面殺來的三千騎兵,李慶安也不由佩服席元慶沉得住氣,竟然等了兩個時辰后才發動攻勢,而且選中了最好的時機,這不是巧合,這是席元慶對戰局的判斷,難怪高仙芝說他可為劍南節度使,確實是有大將之才。
“傳我的命令!”
李慶安也下令了,“留第一衛三千陌刀軍守營,其余士兵準備全部全軍殺出!”
他手中還有三萬人,這三萬軍將給予燕軍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擊。
“走火了!”燕軍中有人指著營帳大喊起來,李歸仁最初還以為是夕陽照在大營上,待看清時,他不由大吃一驚,只見大營內燃起了一片火海,很快濃煙滾滾,火勢沖天。
“不好了,唐軍從東面殺來了!”
燕軍士兵大喊起來,軍心開始混亂,燕軍開始崩潰了,崩潰最先從最北面的張忠志部開始,張忠志的三千軍率先脫離的戰場,向東北方向奔去,多米諾骨牌效應開始出現了,安太清也率五千騎兵向南奔逃,就在這時,唐軍營的三萬生力軍殺出了,霎時間,燕軍兵敗如山倒,數萬士兵互相踐踏,倉皇四散逃命。
“咚!咚!咚!咚!”
唐軍的戰鼓聲震天動地,這是追擊的鼓聲,這是將敵軍斬盡殺絕的命令,唐軍將士怒吼著,大軍在后面掩殺,殺得燕軍血流成河,伏尸累累,燕軍士兵跪下苦苦哀求,企圖以投降而得以活命,但李慶安在戰前已經下達了不受降這支獸軍的軍令,燕軍投降換來的是無情的殺戮,這支獸軍在殘殺漢人百姓,在凌辱漢人fù女時,死亡的命令便已經注定了。
“抓俘者杖一百,以人頭論功!”這是李慶安昨晚向全軍下達的命令。
“將軍,快逃吧!”
數十名親兵死命地拉著李歸仁戰馬的韁繩,李歸仁卻死活不肯逃走,他不停地對奔逃而來的燕軍大喊:“不要逃,我們還有機會!”
可惜沒有一個人理會他,敗潰之軍將他的親兵沖散了,李歸仁拉拽著受驚的戰馬,企圖讓戰馬穩定下來,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什么,一回頭,只見眼前一點星光閃過,不等他反應,他只覺眉間一陣劇痛,眼前開始變黑了,在他失去光明的瞬間,他看見了一個頭戴金盔的唐軍大將,在數十步外冷冷地看著他,手中拿著一把黑色的大弓。
“李慶安!”這是他摸到腦門上鐵箭的最后一個念頭。
無情地殺戮進行了兩天兩夜,潞州境內,八萬燕軍上天無門,下地無路,被俘的機會也沒有,這場羅宋嶺戰役堪稱中唐以來最殘酷和最慘烈的一戰,八萬兩千燕軍被斬殺了八萬一千余人,無一俘虜,燕軍主將李歸仁被李慶安一箭射死,大將阿史那從禮死在弩騎兵亂箭之下,大將牛介庭死在亂軍之中。
但也有幸運者,張忠志帶著二十幾名親兵泅水渡過絳水,逃往河東北部,另一名燕將安太清也率數百名親兵向南逃跑,躲進了深山中,后來,他的士兵大多病餓而死,安太清在半年后孤身裝扮成農民,僥幸從白陘逃回了河北,重歸安祿山帳下。
上黨戰役的慘敗斷絕了安祿山及史思明走出河北的希望,一直到他們最后滅亡,他倆的軍隊再也沒有能入河東一步。
五天后,唐軍掩埋了所有的尸體,李慶安任命沁州長史韓志明為潞州太守,命他招募流民重建家園,他又命大將席元慶為潞澤都督,率軍兩萬鎮守潞州和澤州,他則親率五萬大軍向太原進發。
(二合一兩章,九千兩百字,上黨戰役終于寫完了,這一章中有關于作戰方式,如單挑還是擺陣之類,是網絡寫手高月的一家之言,大家不要當真,另外感謝書友fning的打賞,盟主威武,感謝所有書友的打賞,老高感激不盡。
如果有可能,書友們能否給一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