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展開大戰,沈洛年這組和段印身邊的小組自然落在最后,那三團分別近百人的隊伍,則分成三面先行。
這時不能點地飄行,更看得出來這些人過去應該多是軍人,行走進退之間自有一套規矩,三支隊伍整齊無聲地就這么消失在森林之間。
沈洛年感應到的地方,大約還需要走五公里遠,對這些變體完成的人來說,就算不使用炁息,一樣可以在數分鐘之內抵達,但如果還要求安靜,可就又得慢些了,大約過了十五分鐘,前方一群炁息倏然炸起,近百道強大的外發炁勁同時對外爆出。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周圍的炁息、妖炁同時澎湃涌出,每一個人都往那個方向集合,沈洛年等人大約慢了一分鐘趕到,只見那兒已經打成一團,數百名穿著迷彩裝的變體者,正圍著四十多個高大的人形妖怪戰斗。
「鑿齒?」沈洛年一看到對方,忍不住輕呼了一聲,卻是這群人形妖,身高體壯,人人臉上都有兩顆長到下巴的醒目獠牙,正是當初差點宰了沈洛年、逼得懷真現形翻山沖來救駕的妖怪。
這群鑿齒和當初那妖怪一樣,手持短矛窄盾、力大無窮,仗著強大的妖炁右揮左擋,逼得變體部隊四面飛散,不敢正面應付,看樣子比上次的鑿齒威力還大上不少。
對了,當時那鑿齒所處的地方道息并不足夠,所以沒法發揮真正的威力,而這些變體部隊剛變體引炁不久,并沒學過爆輕柔凝四訣,正如當初李宗的周、郭兩人,除了給予對方一定的傷害之外,無法正面抗衡。
但人多畢竟有一定的優勢,幾百道劍炁四面狂轟,縱是小傷,多了卻也受不了,兩方幾個沖錯,一陣混亂后,鑿齒們雖然受了大大小小的傷,但變體者也倒下了七、八名,這時變體者終于穩住陣腳,三百人包圍住里面用盾防御的四十多個鑿齒。
這么一來,被包在里面的可就只能捱打,只看四面劍炁尋隙亂發,打得鑿齒哇哇亂叫,有時某個鑿齒發狠,用盾護著身體往外沖,左沖右突地想找人算帳,但周圍的劍炁馬上集中爆出,將來襲的鑿齒硬生生打回去,卻也不免有人因此受傷。
段印見地上被拖開的受傷者逐漸增加,臉一沉,輕叱一聲:「我們上。」跟著他的那一小隊紛紛拿出武器沖了上去。而沈洛年見自己周圍這兩圈男女動都沒動,知道他們的唯一任務就是保護自己,倒有三分不好意思。
段印和他的小隊,并不像其他部隊一樣選擇遙攻的方式,竟是直接往內沖入,其中段印更是揮著樸刀一馬當先,對一名首當其沖的鑿齒盾牌猛砍下去。
其他的隊員手中武器也各自不同,他們拿著各種長短兵器,大多直接使用內炁攻擊,貼上去對鑿齒砍殺。
隨著炁息和妖炁沖突,一股股能量爆散化入虛空,不同的威力馬上讓沈洛年感應出,這一組都已修煉四訣,和其他兩百余人大不相同,而且他們乍看之下,看似「專修內聚型」,但運炁之法卻仍是「兼修內聚」的功法,只不過拿著較大的武器,更能發揮內炁的效果。
這倒是有點道理,就算使用兼修派的功法,本身既然是內聚型的,使用內聚型的武器,應該更能發揮吧?只不過以這種武器使用外炁的時候,效果可能會大打折扣就是了,畢竟仍需要取舍。
而段印等人既然沖近,鑿齒當然樂于有人來打接近戰,兩方馬上打成一團,以四十對三十,按理是鑿齒占上風,不過一來熟悉四訣之后,炁息的運用效果不只提升一、兩倍,段印等人雖人數稍少,似乎仍能抗衡,再加上四面八方尋隙以劍炁攻擊的數百人,只不過幾分鐘時間,鑿齒群已落于下風,漸漸有鑿齒被砍翻,倒在地上掙命。
沈洛年一開始還不大敢觀戰,首先自然是怕自己又昏了頭沖上去,還好這時候人類頗占優勢,就算有人受傷也大多不致命,沒有這種問題。其次是怕戰場上兩方屠殺,萬一有誰冒出上次狼妖那種悲憤、怨怒、憎惡的情緒,看了可不舒服。
不過他瞇著眼睛瞧了兩瞧,卻沒發現有這種情緒蔓延,他有點放心又有點訝異,這才睜開眼睛仔細地看,只見不管是人類還是鑿齒,泛出的都是殘酷勃張的殺意,也有人在殺意之中混著點怒意、浸染著冷漠,甚至有人在恐懼中還帶著點興奮或歇斯底里的情緒,但大體上還是彌漫著一片殺伐之氣,沈洛年看著看著,輕吁了一口氣,這雖然看了也不很舒服,總比上次狼妖臨死前那種不甘愿的神色好看多了。
而另一面,被困住的十幾個老少,也從谷內繞了出來,他們的迷彩服滿是泥濘,每個人臉上都是疲態,不過看得出來,這些人和那些新兵不同,說不定和段印等人有同樣的能力,否則以這十幾個人,如何能逃出四十多名鑿齒的追殺?
沈洛年只看了他們一眼,旋即轉頭,這群人雖然帶著點驚喜、安心氣味,但滿腦袋主要都是氣悶、火大、疲乏、惱怒,這種氣氛可是讓人看了就不舒服,還是少看為妙。
而那群人發現只有沈洛年等人遠遠站在一旁,沒有進入戰場,很自然地往這兒接近,平杰身為這一隊的負責人,自動往前和他們攀談,并簡略說明一下這支部隊的目的。
他們一面和平杰對話,一面往沈洛年那面多望了幾眼,畢竟沈洛年這時仿佛被眾星拱月般地圍在保護圈中,看來十分惹眼,而得知沈洛年能力之后,更不免訝異。不過他們看沈洛年似乎頗冷淡,倒不敢貿然上前攀談。和平杰又說幾句后,那十幾個人拿著武器,再度往內殺了進去。
這下眾人不禁有點意外,馮鴦望著走回的平杰,好奇地說:「他們怎么了?不累嗎?」
「累吧,但他們說被這些妖人追了兩天很生氣,想進去出氣。」平杰瞪著那大眼睛說。
馮鴦等女子一聽,忍不住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平杰似乎不覺得哪邊好笑,他望向沈洛年說:「這確實是鑿齒嗎?」卻是他剛剛有聽到沈洛年的自言自語,忍不住想問。
沈洛年微微一怔,回問說:「不是嗎?」
「是很像傳說中的鑿齒。」平杰說:「但是妖怪很多種,沒有白澤圖真本,不敢確定。」
沈洛年這才想起,鑿齒這名詞是懷真告訴自己的,也許現代的人類已經搞不清楚了吧,想了想,沈洛年問:「白澤圖是什么?」這名字似乎也聽懷真提過,不過為了什么而提,倒是已經忘了。
平杰疑惑地看了沈洛年一眼,似乎對他知道鑿齒卻不知道白澤圖頗為不解,頓了頓才說:「白澤是傳說中的上古神獸,識得每一個妖怪名字、長相、弱點,還知道過去未來,他所傳下的妖怪圖解,就是白澤圖。」
知道過去未來?沈洛年突然想起懷真提到白澤的場景,那是當初她第一次來找自己算帳時,就說是跟白澤打聽到消息,才在那兒一等三千年……原來真有這種妖怪?
在這幾句話的時間,場中的鑿齒群已完全落于下風,那一群受困的人們加上去后,強手的人數已經超過鑿齒,再加上外圍的偷襲,鑿齒很快就倒了近半,鑿齒們眼看不對,突然怪叫一聲,剩下的二十多名同時往內一聚,跟著各自一蹦,向四面八方掠起逃命。
眾人不是沒防范敵人脫逃,但鑿齒這種逃法可是聞所未聞,不但幾乎每個都得捱上個兩刀,更別提外面有幾百發劍炁伺候,但他們就是憑著體質強健,咬牙硬往外沖,只有幾個被砍成重傷倒地,其他十幾名還真的沖了出去。
段印倒也沒想到讓這么多鑿齒溜了,剛想追,卻見滿空劍炁亂飛,他可也不敢貿然沖過,而且這時也不適合追殺,畢竟隊伍中能追上鑿齒的并不多,若又遇上別的怪物,還有被分別擊破的可能……看來這群鑿齒只好放過了,想到此處,段印臉色微沉、不大滿意。
不過這時受援的人們剛好找上他致謝,段印也就不介意這事了,畢竟這趟任務是救人,等人救齊,再談除妖也還來得及。
而那群剛剛救回的人和段印一談,也決定和隊伍一起行動,這些人都不是庸手,段印自然不會拒絕,而且也省得送這群人出海,當下眾人救死扶傷,稍作休息,又繼續前進,至于地上那些受重傷的鑿齒,段印倒是毫不客氣,早教人一刀一個殺了,隨便找個土坑推下,再砍幾片大草葉蓋了就算了事,連埋都懶得埋。
就這么一路順時針往南繞,在沈洛年指示下,這一下午搜索了十八區,多救了七群共九十余人,可惜仍沒找到白宗一行人。
若第一批人不算在內,后面七群中,就有四群是被數十名鑿齒群搜捕,當第三次遇到的時候,段印倏然而驚,不知道這島上到底有多少鑿齒,若逃走的鑿齒四處串連起來聯合攻擊,這三百人能不能敵得過還十分難說。
所以到了后半段,段印不敢大意,除提醒沈洛年需格外注意群聚型妖炁的動向,另一方面也要眾人略斂炁息,這樣雖然移動速度較慢,卻可以避免敵人從遠處掌握眾人位置,若對方恰好搜到近處,相信沈洛年也可先一步察覺。
除這個因素外,受困者中有一半身上有傷,加上原來部隊也有人受傷,隊伍移動速度越來越慢,到了夕陽西下、天色昏沉的時光,眾人到了最南端的D8地區,段印當下帶隊踏出森林,走到南端海岸。
走出那令人氣悶的妖怪森林,看著一望無際的海面,眾人胸襟不由一爽,自然而然深吸了幾口帶著咸味的潮濕空氣。段印停下部隊,對眾人朗聲說:「注意!我們在這兒進食休息一個小時,一面護送傷者離開,這附近雖已確定沒有妖物,但周圍仍需派人輪班警戒,大家別大意。」
累了一下午,終于可以休息,各隊隊長安排輪值警戒之后,大家各自坐地,有人覺得炁息不足,施法引炁入體,有人拿出口糧加熱進食,也有人躺在地上稍作休息,另外段印也派人用訊號彈配合旗號發訊,對停在南端的船艦送訊,要求派船支援,不久之后,外海就會有人操舟而來把傷者送走,并補充眾人的食水。
至于沈洛年這一組,因為只需要保護沈洛年,其他什么事都不用做,這一下午倒是輕松得很,這時也是閑著沒事。沈洛年見大家休息時還圍著自己,輕咳了一聲,對馮鴦和平杰說:「這附近沒有妖怪,我自己隨便走走,你們休息。」
眾人本來正在手忙腳亂地弄著不同口味的野戰口糧,聽到沈洛年這么說,馮、平兩人都是一怔,平杰馬上站起說:「我派幾個人隨沈小兄弟一起走。」卻是經過這一下午,眾人都知道了沈洛年的重要性,平杰比下午剛來的時候,認真不少。
「不用。」沈洛年搖頭說:「我只是在林旁隨便逛逛。」
「這怎么可以?」平杰瞪大眼睛說。
「沈小兄弟,這幾位想跟你認識認識。」段印正領著幾名長者走近,見眾人臉色不對,他訝異地說:「怎么了?」
「洛年小弟想自己出去走走。」馮鴦睜大眼睛說。
「這可不行,你可是身無炁息,沒有防身之力,萬一出事怎么辦?」段印一轉念說:「對了,我們也有立野戰用的廁所……」
沈洛年皺起眉頭還沒答話,一個頭禿一半的長者笑說:「萬萬不可啊。沈小兄弟可得替世人珍重,除妖救人都需要你的幫忙,今日也是多虧你探查路途,我們才被救了出來。」
「能體察收斂的妖炁、炁息,這是某種超能力嗎?應該和變體無關吧?」另一個有著短須的壯漢挺胸說:「不知沈老弟為何不引炁?如果需要人引炁,隨時可以找我黃宗幫忙。」
「肖宗長,洛年小弟怎么可能缺引炁人?」另一個身形削瘦的女子笑著插口說:「莫非有特殊原因?」
沈洛年還沒來得及說話,段印已經呵呵笑說:「我還沒幫你們介紹呢,倒是一個個搶著說話……沈小兄弟,這三位是洞庭蘇宗蘇宗長、福州黃宗肖宗長,還有上海卻宗的耿夫人,另外,幾位其他國家的宗派,因為語言不通,只請我對你致意。」他一面比了另一方,果然不少人正望著這兒點頭示意。
才高二的沈洛年,哪見過這種陣仗?尤其這些人身上帶的氣氛都不怎么可親,雖然多少都有點感激的成分,但卻遠遠比不上懷疑和羨涎的氣息,就連段印都帶了點那股味道。在這樣的一群人之間,沈洛年感到十分有壓力,他只皺起眉頭說:「你們好。」
「聽說洛年小弟和臺灣白宗有關?」耿夫人首先發難,微笑問:「但段先生語焉不詳,說不清楚,我們可是很好奇呢,印象中白宗人數似乎不多?」
「冤枉、冤枉,我可也不清楚啊,我們總門新進的劉秘書她只這么跟我說。」段印朗笑說:「如果沈小兄弟愿意告訴我們,那當然最好了。」
「一個小時之后就要繼續出發,對吧?」沈洛年突然說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段印愣了片刻,這才點頭說:「小兄弟說得沒錯,我們在這兒休息一個小時。」
「時間不多,我想休息一下,自己去林里走走。」沈洛年見眾人都要開口,他搶著又說:「如果有妖怪,我會先知道,別擔心。」
這話倒是把眾人的嘴都堵住了,沈洛年也不等這些人反應過來,一轉身,點地飛騰,往外掠出,向著森林奔去,他雖沒引炁,畢竟已經變體,沒幾下就躍入森林,不見人影。
「沈小兄弟?……這小子……」段印沒想到沈洛年這么不給面子,愣了愣,這才回過神板起臉說:「真是年紀太輕,太不懂事了。」
「年輕臉嫩吧。」禿頭的蘇宗長有點尷尬地笑說。
「這可不行啊。」壯漢肖宗長皺眉說:「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可是……」
「平宗長、馮小姐。」段印望著兩人說:「你們負責沈小兄弟的安全,要不要跟去看看?」
「跟去?」平杰瞪眼說:「我們找不到他,他想躲卻很簡單,除非把他綁起來。」
段印無言以對,正一臉困擾時,馮鴦走近笑著說:「這兒除了妖怪,又沒有其他飛禽走獸,不會有事啦。」
這話倒也沒錯,眾人無話可說,各自散去。
而沈洛年竄入林中,他不用回頭,就知道沒人跟過來,他往內又奔出十余公尺,一道白色獸影倏然從一株巨大青綠粗枝之后閃出,正對沈洛年直撲。
沈洛年一點都沒有吃驚的模樣,他一把抱住白色獸影,和那異獸一起滾倒在地,一面說:「等很久嗎?我現在才能抽身。」
那是頭全身長滿蓬松雪白長毛的巨獸,不算尾巴也超過一人高,巨獸兩顆大而靈巧的紅色眼睛,正委屈地望著沈洛年,同時長長的舌頭往外吐,對著沈洛年舔了兩下,嗚嗚地叫著。
「我就知道,快吸吧,笨狐貍!」沈洛年張開嘴,濃稠的渾沌原息往外送,狐貍眼神中露出喜色,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吞咽,將渾沌原息納入腹中。過了好片刻,這才趴在沈洛年身上吐著舌頭呼呼喘息。
這白色大狐貍,當然就是懷真。